。“我想，你認為血液是最佳選擇的看法是正確的，但我們需要制作出更順從的東西。你和這種動物有關聯。”

“你到底是在科克沃斯的哪裏找到一只鹿，西弗勒斯？”

“科克沃斯沒有。我只能去更遠的地方。” 他聳聳肩，還在繼續攪拌，向一邊伸展著脖子，然後換向另一邊。 一綹油膩的頭發垂出來，在他的臉頰前搖蕩，隨著他的動作搖蕩。

莉莉決定不去想要知道有多遠，有多遠也不重要。 如果那裏有鹿，一定還有很多。“ 要是 它長出鹿耳朵了呢？或者是鹿尾巴？”她在腦袋上比劃著耳朵，無力地模仿著身後那半死不活的東西。

他用挖苦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眼，然後繼續加入矢車菊粉。

她換了種策略。“必須讓它活著嗎？”

“你寧願我殺了它？”他猛地搖了下頭。“如果煉造體要保持完整，它就必須活著。它取代你成為了煉造體的共振對象。”

“你打算把它留在這兒？”

他的動作戛然而止，片刻後又恢覆了原狀。

“你還沒想過怎麽處理這只動物吧，不是嗎？如果你送它回樹林，然後它被卡車撞到，那你就得向你所有的壞朋友解釋地板上的麻瓜種湯羹了。”

他撒入最後一點矢車菊粉，最後一次急速轉圈攪拌坩堝中的基質。“如果這次失敗就無關緊要了。”他似乎不想把註意力轉向她。

“如果成功的話就有關系了，而且我覺得可能會成功。我覺得這個想法很出色。”她的手扶上他的胳膊，盡管他的袖子上粘著些還沒幹透的惡心東西。“你需要休息。我休息過就感覺好多了。基底現在很穩定，它會保持這狀態的。”

他挺直脊背，明顯這個動作會產生疼痛。他在坩鍋邊上彎腰弓背了太久——她知道那是什麽感覺。“我很好。”

“你恰恰相反。別讓我施咒讓你睡著，我也不想把你拖來拖去，而且對你酸痛的脖子一點好處都沒有。”

西弗勒斯昂起頭。“別像個母親似的對待我。”

莉莉撤回搭在他肩上的手，吞下了她本能的回答——我沒有像母親似的對待過任何人，好嗎？——她捏捏鼻梁。她在心裏數到十，然後找了種沒那麽尖銳的說法勸服他。“你犟得像頭騾子。你的樣子糟透了，我想象不出你會覺得這樣更好。你獨自在這——疲勞過度的巫師難免出錯，而且如果你昏倒掉進基底中，那我們就都完蛋了。”

他沒有回答，她握著魔杖的手伸過他身前，在坩堝上設下一個密封咒來保護內容物不受汙染，接著揮動魔杖撲滅了坩堝下的火焰。她的另一只手伸向他，拽住了他的手。他固執地僵在原地，她抓住他指尖的手轉而抓起他的手腕，繼續拽著。“就當是為了——來吧。”

他下頜的輪廓漸漸顯出頑固的模樣，他盯著環住自己手腕的她的手指，但那頑固在遇上她的雙眼時瓦解了，終於，他跟上她的腳步。

在臥室的門外，他又停住了，似乎是不想讓她進去，但她照樣拉著他走進門內，徑直走向他的床，她輕輕一推，他便重重地在床沿坐下。她松落他的手腕，他向前傾下身體，手肘架在膝蓋上，頭埋在雙手中。

“你最後一次喝興奮劑是什麽時候？提神劑，疏通飲料，還是什麽加了龍爪的東西？”

他越過手指看向床上方的窗戶，但窗外漆黑的天空幾乎透露不出是什麽時間。他的脖子又垂下來，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在我睡著之前還是之後？”

他用拇指揉了揉額頭，心不在焉地摳著一塊濺上的原料。“之後。”

“嗯。”她在他面前蹲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下巴，讓他看著她。“你的瞳孔還在放大。現在使用無夢藥劑很不安全，至少一段時間內都不安全。”

他的下巴從她手中扭出來，眉毛下一雙擡起的眼睛瞪著她。很明顯，就算是安全他也不會喝。

“那看來我得陪著你了。飛來。”美好如歌唱般的念頭在她腦海中綻放開來，她可以同時滿足兩個目標了。她召喚的這本書花了點時間才從書房飛上來，她盡快地從半空中抓住，她希望，西弗勒斯沒有看見書名。床的寬度對兩個人來說綽綽有餘，莉莉將幾只枕頭堆在床頭，讓她能舒服地靠著坐起來，她將打開的書本貼在屈起的膝頭。

“你認真的嗎。”

她越過書的邊緣看著他，面色轉為嚴肅，語氣也帶著責難。“你扔了條毯子給我，然後一個人繼續單幹。我要用體貼蒙住你，不然就用別的方式傷害你。”

他們互相註視了片刻，他越過他的肩頭，她越過她的書。這一段綿延的對抗的沈默僅僅是被他的動作打破了，他心不在焉地抓抓下巴上參差不齊的胡茬，摳著結塊的汙跡。莉莉感覺到他的重量離開床邊時，她還在瀏覽索引，用魔杖輕點條目使那書頁發光。她用餘光看到他走向衣櫥，拿出一些衣物，然後去往浴室。門哢噠一聲合上，傳出了水流聲。

到他出來時，她剛排除掉第五次從索引中選擇出的條目，他渾身潮濕氣息，神色依舊憔悴，但晨袍下套著一件幹凈睡衣，他的模樣和氣味都不再像實驗室地板上的廢屑了。他的身體沈陷在床上，扯動了她身下的被子。

莉莉側目一瞥。他仰面躺著，一只手覆在臉上。她拎著拇指擡起那只手，他對她眨了眨眼，然後盯著天花板。他的瞳孔正恢覆正常。她從耳朵上抽出魔杖，合上書本，輕輕地說，“好點了沒？”

他的臉繃緊了，像彈簧一樣扭曲。“沒有。我寧願繼續幹活。”

她揮動魔杖熄掉了室內的燈，二人沐浴在 一輪漸盈的凸月 透過窗子灑向對面墻上的朦朧微光下。“你的守護神一定是頭騾子。”

他的反駁如此迅速，如此怨恨，以致於暴露出的含義遠比他希望的多得多，而且那一定是事實。“不是。”

噢。好吧，那就排除這個猜測。

莉莉將後腦勺靠在床頭，盯著天花板上他的目光停留的那一點，而後她發現他們的手碰到了一起。她並沒有憐憫的念頭，但有什麽捏緊了她的心，似乎那是她的而非他的供認不諱。她想到了實驗室裏的那只母鹿，它還活著。他們的手指幾乎是偶然地纏在一起，幾乎好似他們不去看便不必承認。至少這一次，他的手指因為水溫變得溫暖，彎曲著包住她的手。

還需要一段時間他的呼吸才會變得勻緩，他的手才會在睡夢中松開她的手。她等了更久去確保他的身體很好並且真正松懈了，她也打算好了怎樣抽出手指，一根一根地抽出，才不會打擾他休息。她也許在躺椅上睡過幾個小時，但即使是在這樣的清醒狀態下她還是感覺到了一周以來的所有疼痛和疲憊。她想要的只是自己的浴缸，以及最終躺在自己的床上度過一整晚，不被任何人叫醒。

當她閉上眼睛的時候，她確實，真的，只是想暫且休息一會兒。

The Doe II 牝鹿 II

在西弗勒斯的床上醒來並非莉莉這天的計劃。

她側身蜷起，半躺在之前靠著的那幾只枕頭上。西弗勒斯打著鼾，肢體與頭發在床角縮成一團。他在夜裏朝她翻動過身體，毛毯皺巴巴地裹在肩上。除了指尖，她沒有再觸碰他，他也沒有觸碰她。她可以輕易地就將這一切歸咎於他們過去一天裏的辛苦工作。盡管如此，她還是想為自己偷取這片刻，睡夢中他的臉平靜得近乎柔軟。

好吧，現在誰才是令人厭惡的，莉莉想著，指尖在他的指節上摩挲。

然後反侵入咒的頂部彈射出來。

伴隨著反侵入咒的尖銳警報在西弗勒斯的床上醒來絕非她這天的計劃。

她筆直地驚坐起身，將自己的手扯開。西弗勒斯撲騰了一會兒，撐著手肘立起來，口中咒罵著。他們不必在恐懼中互相對視；恐懼就飄蕩在空中，兩個人都手忙腳亂地找尋魔杖——莉莉一把抓起睡著時掉落到地板上攤開的書本。有幾張書頁壓皺了，他肯定會想要她弄平整，但沒有時間了，她索性啪地一聲合上書，封起那些折痕。在她的內心深處湧出大量全新的感受——羞愧，負罪，恐懼，致命的熱度與咒罵——全都是徹底的不合時宜與毫無價值，她用與撥開頭發同樣果決的姿態將這些遠遠撇開。

她先到了門口，僅僅是因為沒被毯子纏著。她的耳朵貼在門上，但那刺耳的警報——活像一只發春的貓——淹沒了其他的所有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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