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突然被推開，張氏轉眼望去,瞧見了常婆子的身影。

常婆子是老太太身邊的,她來，就代表著老太太沒有放棄她。

張氏心裏一喜,縱然他受了那個什麽大師的汙蔑又怎樣,老太太待她還是不同於三房。

常婆子端著粥,叫丫鬟扶起張氏。

常婆子她握著張氏的手問：“大太太覺得如何？”

張氏苦笑：“這身子八成不行了，與其活著拖累她們，不如早死了好。”

“大太太這話說的不對,好死不如賴活著，有什麽比活著更好。您別瞧老太太她們不看您,可心裏惦記著您呢,您瞧瞧您每日用的藥，百年人參，雪蓮，這些好東西都是從宮裏頭得的，外頭沒得買。您一斤一斤的吃，老太太從沒給您斷過，可見是心疼您的。您再說這樣的話，豈不讓老太太傷心。”

張氏聽著心一軟，熱淚盈眶。“是我不爭氣，惹他老人家為我操心了。”

常婆子端起熬好的人參粥，一口一口的餵張氏。等張氏喝完了，常婆子方笑了。

“所以說您好生養著，這人參多著呢，有她為你續命，你心裏頭再有點念想，會好的。”

張氏乖巧的點點頭，受寵若驚道：“這百年人參確實難得，難為老太太費心。”

常婆子笑道：“喲，這次您可誇錯人了，這東西是郡王妃給您弄得。”

“什麽？”張氏劇烈的咳嗽兩聲，恨道：“她肯定沒安好心！”

“哎呦，我說您和郡王妃到底有什麽解不開的結？她是個小輩，總歸敬您的，聽說您病著，現巴巴的求著郡王爺給您討了十斤人參，實打實宮裏頭的東西，要知道這些人參連宮裏頭貴人主子都沒資格用的。她肯費這麽大的心思，能是對你有什麽圖謀？您也別怪我多嘴，我冷眼瞧著，你們之前對她的誤會太多，這人啊得將心比心，你對人家好人家才會對你好。郡王妃這回真真是大氣度，您啊何不受了她這個好，老太太那頭也歡喜。”

張氏覺得常婆子說的在理，再說她已經是要死的人了，如果初晨怨恨她自然盼著她死就好了，何苦送什麽續命的人參。眼睛一熱，又哭了，對常婆子點點頭。

“你替我謝謝她，和她說，以前大伯母對她確實有些偏見，替我和她道個歉。”

……

“她真這麽說？”初晨放下手中的茶，轉頭看坐在她對面的常婆子。

常婆子笑著點頭道：“這還有假，一字不差，就是這樣說的，感動的都哭了。”常婆子說完話，面色沈斂，小心翼翼的問：“小主子，您別怪我多嘴，大太太她之前那麽對您，您幹嘛要救她呀，要我說，死了一了百了。”

初晨淡淡一笑，叫楠芹把宮裏賞的一對金絲紗花，並著一對金釵和一對玉鐲給常婆子，另包了三十兩銀子給她常婆子做茶錢。初晨故意沒給多，給多了常婆子反而不收。

這常婆子見了，只留下三十兩銀子，那幾樣首飾嫌太貴重，不敢要。

初晨笑道：“首飾是給你孫女玉笛的，聽說她定親了，權作我的賀禮。”

常婆子微微驚訝，萬沒想到她孫女定親的事兒初晨也知道。這話裏頭有深意呢，一面反映了郡王妃關心她，另一面也反映了郡王妃布置在侯府的眼線很厲害。

不單單有她一人個，還有別人。

常婆子心裏一緊，提醒自己可要小心伺候著這位郡王妃，她人雖然嫁過來了，可她在周家的勢力還在。太可怕了！

常婆子轉念想，她只要好好地忠於郡王妃，郡王妃肯定不會虧待她，稍安了心松口氣。

見常婆子走遠了，初晨才托著下巴，瞇著眼對這常婆子的背影，喃喃自語：“她死了，以後誰看戲啊。”

午後的陽光溫熱著大地，周圍一片寂靜祥和，令人禁不住起了懶意，連地上的小草都有些懶洋洋的。

初晨坐在涼亭裏發懶，手托著下巴，瞇眼看遠處，恍恍惚惚的眼皮合上了。迷糊間，突然聽見有女人的說笑聲，還有雜亂的腳步聲。

初晨揉了揉眼，舒口氣，尋聲看去，正有三個身著華貴的夫人帶著一群丫鬟往這邊走來，她們三個也發現了初晨。互相對看了一眼，連忙走了過來行禮請安。

初晨早前聽陳媽媽提起過，說是這王府裏頭有三個姨娘，算是有點名分的妾室。其中一位還是朱懷亮的生母。不過她自從嫁進來之後，秦王妃到沒有讓她見這三位姨娘的意思，初晨也就沒提。今兒個竟然這樣巧，偶然得見了。

三位姨娘的年齡有些差距，年長得四十左右，眼角一笑就爬滿了皺紋，瞧模樣曾經也是個秀氣的姑娘，她的一雙手雖然經過了保養，可瞧著還是略微粗糙了些。初晨猜測她應該就是懷亮的生母，九姨娘，九姨娘是自小跟在秦王身邊的大丫鬟，比秦王大幾歲，無疑就是她了。

比九姨娘年小的，年紀三十上下，長相十分貌美，語笑間十分風騷。初晨猜她就是那個柳杉的妹妹，柳姨娘了。

說起她，對初晨來說算是個意外收獲。魏氏最初給她相看的柳家，正是這位柳姨娘的哥哥，她沒嫁人前，柳姨娘的哥哥不過是個舉人，尚未得機會做官，如今能提到四品的位置，全靠柳姨娘這位妹妹在秦王耳邊吹枕邊風的效果。這點就足以說明柳姨娘很受秦王的寵愛。

最小的那位，年紀二十出頭，長得秀麗端莊，一瞧就是大家出身的。必然是英國公長房庶女張婉婉無疑了。

三人行禮，初晨最先扶起張婉婉，也笑著叫其她人免禮。初晨看著張婉婉微微隆起的肚子，問她：“幾個月了？”

張婉婉幸福的撫摸著肚子，羞赧的回答：“剛滿四個月。”

“張姨娘好福氣！”初晨笑道。

“可不麽，她才嫁進來多久，瞧瞧我，十幾年了，肚皮就是不爭氣。”柳姨娘酸酸的說道，眼裏毫不掩飾對張婉婉的羨慕和嫉妒。

九姨娘和善的笑了，拍拍柳姨娘安慰了幾句。然後笑著對初晨道：“我們幾個正想著去拜見您，可巧了，在路上就碰見了，真有緣。”

初晨所在的地方，離碧雲軒不遠，而這是經由碧雲軒的必經之後。在這遇見，應該不算有緣吧。

初晨笑了笑，沒回應。

九姨娘特意往初晨身後瞧了瞧，跟著她的那幾個丫鬟果然很面生。心裏頭想：難道真如那人所說，郡王妃把王妃送的十個通房丫頭全給趕到外頭做粗使了？

九姨娘覺著這事兒還是確認一下比較好，只可惜在這就遇見了郡王妃，偏偏沒了機會進她的院子裏瞧一瞧。

九姨娘眼珠一轉，目光落在了柳姨娘身上，突然“哎呦！”叫一聲，拉著柳姨娘問：“你瞧瞧，她是不是臉色不太好？別是跟著咱倆出來，覺得累了？”

柳姨娘沒瞧出什麽毛病，可她真怕張婉婉真出什麽事兒，被人誤會什麽，賴在她和九姨娘身上可了不得了。秦王妃可是最討厭她們姨娘之間互相算計內鬥的，被打發賣了的齊姨娘和卓姨娘就是明晃晃的例子。

柳姨娘怕受連累，趕緊對張婉婉身邊的丫鬟說：“好不快扶她回去休息，這受涼了，受累了可全是你們的責任。”柳姨娘趕緊把自己的摘幹凈。

丫鬟們一聽這個，哪裏敢怠慢，趕緊的上前要扶張姨娘。

張婉婉笑著搖頭道：“哪裏有那麽精貴，我這不好好的麽，放心，賴不著你們的。”

“可我瞧著你臉色是真的不好。”九姨娘再一次強調。

初晨對上九姨娘的眼，她趕緊心虛的別開眼，假意看向張婉婉。

初晨笑了笑，讓張婉婉去碧雲軒小坐歇息一下，叫人上了熱茶和果點。九姨娘和柳姨娘也跟了進來，柳姨娘先進門，九姨娘後進的。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懷璧回來了。

三個姨娘一聽傳報，趕緊起身告辭。出去的時候正碰見懷璧進門，三個行禮，悄悄地退到一旁讓懷璧先進。

懷璧眼含笑意的進來，碰見三個姨娘，臉色立即冷了下來，淩厲的掃過三人後，皺眉問：“你們來做什麽？”

張姨娘和柳姨娘低著頭不敢答話，九姨娘回答道：“拜見郡王妃。”

懷璧瞇著眼瞅一眼九姨娘，沒吱聲，徑直走進屋了。三位姨娘識趣的趕緊退了出去。

“今兒你回來的早。”

懷璧吃口茶，回道：“一會兒還得去一趟帝師園。因想著有件事兒忘和你說了，才回來見見你。”

“什麽事兒？”初晨很好奇，能有什麽事兒能讓懷璧先特意跑回來一趟。

“嗯，也不是什麽大事兒。”懷璧壞笑著拉住初晨的手，道：“上次你歸寧，他們不是欺負你麽，我替你出口氣。皇上本來有心提拔你伯父任從一品的英華殿大學士，由鎮南候和莊親王、丞相三人聯合舉薦的，聽說他為這事兒張羅了小一年呢，被我一句話給攪黃了。嘿嘿……”

懷璧顯擺完，得意的一笑。他見初晨沒跟著她笑，以為她生氣了。

“你顧念親情呢？”

懷璧思忖著自己幸好手下留情了，如果把他搜集的那點證據奉上去，周嵐怎麽也得擼下來兩級。

“沒有，”她是覺得還不夠！可這話她自然不能說出口。

初晨發現懷璧一本正經的盯著她，不好意思的笑了。起身，突然對懷璧的臉頰親了一下，道了句‘謝謝’。

懷璧錯愕的摸著被初晨親過的地方，開心的笑了，從後頭抱住初晨親昵了一會兒方走。

初晨今個她終於得閑，打算早點去秦王妃那邊好好地孝敬一下。初晨到的時候，夏氏小憩剛醒，見她來了，熱情招呼她到身邊坐。

夏氏道：“他雖然任性，可有一點最好，專情，誰對他好，他就記誰一輩子的。”

初晨笑著點頭，和秦王妃道：“母親請安心，他待我極好的，倒是我任性呢。”

秦王妃聽這個來精神了，瞅一眼初晨的肚子，笑道：“那敢情好，是不是快了？”

“這……”初晨紅了臉，他們還沒做那事兒呢，怎麽可能會有孩子。

秦王妃瞧出初晨的尷尬，疑惑道：“他既然對你有心，怎麽不下手呢。有沒有說原因？”

下手？初晨稍微適應了一下秦王妃的用詞，老實的回答原因。

“啊，竟然是怕你年紀小。”秦王妃驚訝之後，有點明白了，嘆口氣道：“看來太子的事兒對他影響不小。”

“太子”初晨奇怪，這和太子有什麽關系。

秦王妃尷尬的咳嗽一下，解釋道：“太子相繼立了三位太子妃的事兒你知道吧？”

初晨點頭，這事兒恐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前兩位太子妃先後都是在新婚當夜暴斃的，百姓之間都在傳太子命硬克妻。因為這個，選第三任太子妃的時候，很多名門望族都把自家的適齡女子早早的定出去，太後沒辦法，只得給太子選了個小家碧玉做太子妃。

“太子是前皇後留下的唯一子嗣，皇上甚為寵愛他，因想著早些讓他傳宗接代，十三歲的時候便大婚了，這兩位太子妃大婚的時候也是這個歲數。”秦王妃頓了一下，口氣裏帶了點難為情：“洞房花燭夜，自然做了夫妻該做的事兒，結果第二日，這兩丫頭全部因內損而亡。”

內損而亡？初晨抖了抖眉毛。

秦王妃繼續道：“後來這位，也不知道是因為人的關系，還是她年紀稍大了點的關系，十五歲，受住了。”秦王妃說完這話，別有意味的笑了。

初晨羞紅了臉，用喝茶逃避尷尬。心裏叫苦，這位婆婆可真是‘口不擇言’啊，以後必要小心著伺候。

秦王妃正欲調笑初晨幾句，突然聽人通傳說宋嬤嬤來拜見。宋嬤嬤？秦王妃在腦子裏轉了一圈，才反應出來她是懷璧的奶娘。

初晨院子裏的人，怎麽跑她這來了？

秦王妃看眼初晨，見她並無什麽奇怪的表情，蹙起眉頭，耐著心思將人叫進來。

宋嬤嬤一進門見著初晨也在，微有些尷尬，給秦王妃請安之後。秦王妃問她何事，宋嬤嬤吞吞吐吐的說了些無關的話。

秦王妃曉得宋嬤嬤是礙於初晨在的緣故，故意支開初晨去高敏那邊跑一趟。

等人離開，秦王妃立馬厲聲責問宋嬤嬤：“有什麽話快放，王府裏可不會養口齒不利索的人。”

宋嬤嬤聽這話，心一橫，道：“老奴此來是想回稟一件事兒……”宋嬤嬤緊接著接著把初晨如何趕走十名通房的事兒詳細說了，稍微添了點油加了點醋。

“老奴已經告知郡王妃那十人的來歷，可郡王妃仍把她們幾個趕到外頭做粗使。她們一個個端莊秀麗，細皮嫩肉的，哪裏是做那種粗活的，這才沒兩日，已經有一個害病的了。老奴因瞧著她們著實可憐，才來回稟您。”

秦王妃冷哼了一聲，暫且先打發走宋嬤嬤。等初晨回來了，她笑瞇瞇的拉著初晨詢問那十個通房的事兒，她想知道是不是真如宋嬤嬤所說，初晨有善妒的毛病。如果有，她一定得給初晨好好上一課。

秦王妃並不是舍不得那十個通房。她是想要教育初晨，讓她明白做嫡妻該有的氣量，否則將來吃苦的肯定是她。普通男人三妻四妾尚且在常理之中，更何況懷璧是個郡王。通房小妾這種事兒就算她不摻和，老太後那邊也會摻和的。初晨作為嫡妻，早晚得受這一遭。

初晨見著宋嬤嬤來這，基本就明白了宋嬤嬤的目的。無非是通房和若蘭的事兒。

初晨敢做，自然有理由抵擋秦王妃。

“母親，您是知道郡王爺脾氣的，他認準的事兒誰也拗不過的。那十個通房丫頭媳婦本是想安排著繼續伺候他的，他不肯要，嫌丫鬟太多，鬧，吩咐媳婦把那幾個丫鬟打發出去賣了。媳婦好說歹說才勸郡王爺留下她們。可又不能礙了他的眼，只能把這是個人安排到外頭做活。”

秦王妃自然了解懷璧的脾氣，上次那個通房的事兒他鬧得多狠！這回的十個通房撥過去，她沒敢要求懷璧一定要和她們同房，懷璧才礙著她的面子留下的。

秦王妃也知道，懷璧的心思不在這些通房身上，有了初晨，更不會要了。初晨剛才的那番說法根本不用去懷疑，絕對是真的。

“既然是這樣，回頭我把她們都撤了吧，你若肯留一兩個在身邊也可。”

秦王妃後半句是模棱兩可的話，可是意思就是叫初晨留下一兩個備用。再怎麽說懷璧身邊也得留個通房隨時備著，他嫌棄初晨年紀小，一旦想了，有通房可以伺候。再說堂堂郡王爺身邊沒個通房備著，傳出去也不好聽。

初晨明白秦王妃的意思，點頭。左右也得留一個，就留下那個若蘭，她和宋嬤嬤蛇鼠一窩，湊在一起早晚會露餡被她抓把柄。當然初晨決定留若蘭也有一點私心，因為她瞧出懷璧討厭她，肯定不會碰那個女人的。

當然，關於宋嬤嬤和若蘭這兩人的關系，初晨自要先在秦王妃面前提一提，好為以後鋪路。

“那我便聽宋嬤嬤的推薦，留那個叫若蘭的。”

秦王妃笑著點頭，誇初晨乖巧。

回去之後，初晨便將其餘的九個通房打發了，留下了若蘭，象征性的囑咐她幾句伺候好郡王爺的話，又給她在後院置辦了一間稍微好點的房子，讓她不必再去後頭的下人房裏住了。

若蘭滿心歡喜的應承著，從初晨房裏出來，第一件事兒就是去找宋嬤嬤。給宋嬤嬤下跪磕頭，感謝她的提點和幫忙。

宋嬤嬤得意笑道：“也不瞧瞧我是誰，等著瞧好了，我不僅會讓你坐上姨娘的位置，還會讓你的肚子先鼓起來，比前院那位搶先生個大哥兒。有孩子為你撐腰，到時候你的地位可就不可撼動了。”

若蘭一聽歡喜的跳起來，抱著宋嬤嬤的脖子猛親……

懷璧直至深夜，方歸來。

黛玉一直在床上蓋著被看書，等著他。

懷璧沐浴之後，帶著一股冷氣，滿臉陰郁的躺在她身邊。

初晨心裏隱隱有了預感，不動聲色的為他蓋好被子。

果然沒一會兒，懷璧突然摟住她，緩緩道：“外祖父昨晚突然魔怔了，病倒在床，口裏天天念叨著‘紅綾’，連飯也不肯吃。”

初晨故作驚訝，問：“紅綾？”

懷璧嘆口氣，道：“是我外祖母的閨名。”

作者有話要說：才寫完，雅蠛蝶，這回比昨天的多了吧？滿滿的一大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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