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Kevin，我已到日本，一切安好。

——那就好。

——等安頓好了告訴你地址，也會給你發e-mail的。

——嗯，我等著你。

——Kevin，我見到那個人了，越前龍馬。

過了很久手機屏幕都沒有再亮起來，拿著手機的人終於移開了視線，揉揉眉心看向病床上的人，還沒有轉醒的跡象。他將手機放下，拿起桌上的雜志翻了翻，居然大部分都是關於網球的，不由微微蹙眉。

網球，給了他很多東西，可從他的人生帶走了更多。假如再有一次選擇的機會的話……想到這兒他忽然頓住，牽起一抹不帶笑意的弧度，合上了雜志。這樣沒有意義的設想還是別繼續了，就好像他何曾有過選擇的餘地。

“你醒了。”肯定的句式從口中吐出，即使並沒有看過去他也能感覺得到床上的人輕微的動作，然後才望過去，對上一雙紫色的瞳，恢覆了禮貌的笑容。

“嗯，”幸村精市慢慢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事，然後掀開被子坐起來，“謝謝你。”

“不客氣。”頓了頓，坐著的人還是站了起來，倒了杯水走過去遞給床上的人，“醫生只說是普通的發病，至於具體……也不方便告訴我。”

“我應該再小心一些的，”幸村搖了搖頭，轉了話題，“你也打網球麽？”

“誒？”被問到的人一楞，然後看到對方指著自己的網球包了然，“……曾經打。”

“曾經？”

“我……不知道今後是不是還能再拿起拍子了。”

“對不起，”幸村難得的表情一僵，兩手交握在一起，“Amanda不是日本人吧，留學生？”

“我麽？”被問到的人搖了搖頭，“留學生還算不上，其實我今早剛剛從美國過來。”

“誒，可是你的日語……”

“這個，提前自學過的。”笑了笑，揚起下巴的人有些驕傲，“還不錯吧？”

“很不錯。”幸村點了點頭，笑道，“準備在日本呆多久？”

“啊，其實……”話還沒說完，病房的門忽然被打開，一個身穿學生制服的紅發少年沖了進來，後面陸續跟著身著同樣制服的幾人，而無一例外每人都背著一個網球包，本就不大的病房一下子顯得擁擠起來。最先進來的少年喊了一聲“部長”，後面幾人也跟著打了招呼，這才註意到有不認識的人在場。

“這位是？”一個帶著帽子的少年開了口。

“啊，我給你們介紹，這是……”幸村的話被突如其來的動作打斷，所有人都不解的望著原本坐在一邊的人突然沖出房間，然後再看看病床上自家部長，還是剛才戴帽子的人先反應過來，“太松懈了！”

“誒，”紅頭發的少年不滿道，“部長，那個人不會是什麽奇怪的家夥吧？”

“這個，”幸村回想了一下，似乎自己也只知道他的名字而已，可是要不是他，剛才發病的自己也不可能這麽快就被送回來，怎麽看都不像是壞人。不過這些他是絕對不會和自己的隊員們說的，他不希望他們過多擔心自己的病情，畢竟現在應該以訓練和比賽為重，所以很自然的轉了話題，“真田，訓練情況如何？”

“都很好，不用擔心。”剛才戴帽子的少年回答道。

“柳？”幸村轉向一邊站著的閉著雙眼的少年，後者翻開自己隨身的筆記本，將最近的訓練計劃拿給他過目。

“部長，你就放心吧，有我這個立海大王牌在，今年也絕對會衛冕冠軍的。”有著一頭海帶一般卷卷黑發的少年得意笑道。

“是啊，也不知道剛才是誰輸給了真田，噗哩。”揪著自己銀色小辮子的人開口。

“啊，可惡，仁王前輩！”被揭穿的人惱怒道，“早晚我一定會打敗副部長的，還有柳前輩！”

“是是。”說著讚同的話可內心卻沒有幾分相信的仁王雅治敷衍著點頭，然後捅了捅自己的搭檔，“柳生，拿出來吧。”

“嗯，部長，給你帶了限量版的蛋糕，在這裏……”

“啊，蛋糕，現在就可以吃了麽？”紅頭發少年直接從床邊蹦了過去。

“文太！”

“我保證不會吃光了啦！”

看著一群人鬧騰，病床上的幸村露出了笑容，這就是他的網球部，他最信賴的隊員們，如果自己也能和他們一起……想到這兒他神色黯了黯，不過很快掩飾過去，並沒有人發覺。因為還要趕回神奈川，看望並沒有持續很久，走的時候真田一臉堅定的囑咐幸村好好休養，幸村笑著答應了，但是回到只剩自己一個人的病房還是難免有些落寞。走過病床，他忽然發現桌子下靠著一個黑色的網球包，心想是不是剛才誰落下了，拿起來才發現包的右下角繡著幾個英文單詞。

“Amanda Elsley……”幸村喃喃的念出來，忽而像是想到了什麽，重覆了一遍，“Amanda……阿曼達，阿曼達埃爾斯利？”

蹙起眉頭，指間輕輕撫過幾個字母，幸村將網球包放回原處，順手翻開放在桌上的雜志，翻了幾頁之後鎖定在一個新聞上面，黑體字印著大大的標題，耐心將全部內容讀完，他嘆了口氣，無怪自己沒有立即認出來。雜志照片上的人身著白色的運動服，白色的發帶將金色的長發盡數紮起，抱著獎杯卻沒有或激動或喜悅的表情，反倒是那一雙湛藍的瞳中帶著與生俱來一般冰冷的特質。這是上次全美公開賽頒獎時候的照片，也是阿曼達埃爾斯利最後一次公開露面，那之後到現在的半年多再也沒有過任何消息，甚至有很多傳言其隱退的消息，正如手上這本雜志。

沒想到居然在這裏碰到了了不起的人了，幸村坐在剛才離開的人坐著的位置，托著腮輕笑起來，卻沒有註意到一旁雜志下面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閃爍幾下又歸為沈寂了。

美國，紐約，街頭網球場。

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從四角打過來白色的燈光耀眼而強烈，然而場上卻只有一個人影，孤零零地踩著腳下四個方向的影子。擦掉額角向下滴落的汗水，場上的少年走向角落，將手裏的網球拍塞進包裏，拿出一瓶水猛灌幾口，翻出手機來，看到自己剛剛遺漏的最後的短信，另一只手將礦泉水瓶捏的變了形。

「那個人……那個人」他在心裏默念著，忽然覺得很疲憊，從剛才下午開始的網球訓練所積累的疲憊一下子找到出口了一般，瞬間就將他淹沒了。將那個人當做必須要打倒的目標，這種心態已經多久了，他自己都不能確切的說清楚。然而不論多艱難，多疲憊，他都從未有過一刻生出放棄的念頭，這種執念已經如同附骨的舊傷一般無法輕易剔除。可是多麽幸運，在這些年裏，他居然擁有一個可以依靠片刻的對象。

不是將他當做工具一般訓練的嚴厲的父親，不是對他照顧有加溫柔的母親，而是一個連血緣關系都沒有的莫名出現在他生命中的人。

想到這兒，剛才冰冷的氣息消散了不少，目光中甚至多了幾分稱得上是柔和的成分，讓剛剛找到他準備走近的人吃驚不小。

“Kevin，你剛剛……笑了吧？”瞪大眼睛的人結結巴巴問道，“是真的！哦，Kecin，這可真是……”

“Shut up！”凱賓一聲喝止對方，“你來幹嘛，Billy？”

“呃，那個，剛好路過就在想你會不會還在這兒，晚飯那會兒就沒見到你。”被喝止的人也沒有半點氣惱，或者說因為組隊的原因，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大致了解了這個驕傲的夥伴的脾氣了。對於某些方面他如同驕傲的獅子一般，一旦認定勢在必行，容不得半點質疑，可除此之外其他方面他又可以說半點都不上心不在意。但總體來說，他知道凱賓不是個壞孩子，而且那股在網球上的執著和本身的強大也讓他折服，不過有一次將這個想法表達給凱賓的時候，他深深記得那個金發的少年難得的楞神。

“呵呵，”和平日裏慣常的嘲諷或者冷笑不同，淺淺的微笑在少年臉上綻開，那雙顏色深沈的碧藍的瞳看住他，又像是看到了更遠的什麽地方，“其實，我一直在輸。”

東京，夜晚。

清涼的夜風從半開的窗子吹進來，厚重的窗簾吹不起半點，連帶著將美麗的月色也隔絕在外面，黑暗中床上一個身影在輾轉反覆卻未曾醒來，只有蹙起的眉目顯示出他的糾結和不安。

沒有路燈的小巷裏隱約有腐爛的氣息，被圍在最深處，跌倒的瞬間被按住肩膀和雙手，反抗換來的只有帶著暴虐氣息的巴掌和拳頭，過一會兒連踢動的雙腳也被按住了，究竟有多少人，看不到……什麽都看不到……誰來救救我，有人聽得到麽……救救我……

滾開，都滾開啊……住手啊……

細碎的嗚咽從喉嚨裏傳出來，被驚醒的人猛然睜開了眼睛，一下子難以適應黑暗所以什麽都看不到，夢境裏的疼痛和絕望似乎變成了真的，一下又一下沖擊著他的神經。幾秒之後床上的人才反應過來身在何處，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慢慢的掀開被子，走下來將窗子關好，然後打開燈。

突如其來的光明刺激著視網膜，刺痛和重影都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副作用，這樣的明亮驅散了剛才的噩夢，讓他安心了不少，這才重新躺下了。明明已經是過去的事，可那種經歷帶來的副作用還是卻從未從自己的生活中消失，像這樣一遍又一遍出現在夢境中，躺著的人扒拉自己被冷汗浸濕的劉海，沈沈嘆了口氣，視線裏陌生的天花板和吊燈成了唯一的陪伴，這麽望著卻整夜都不再有睡意了。

習慣性想念著遠在大洋彼岸的某個人，可是下午的時候將所有東西都落在了那個病房，看來明天還要再去一趟了，這讓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人又皺起了眉。似乎自己做了很不禮貌的事啊，雖然明白是自己的問題，可是，果然還是沒有辦法克服的。寂靜了片刻，他忽然想起了那個有著漂亮紫色頭發和精致面容的人，看起來蒼白而虛弱，可就是有那麽一股從骨子裏透出的傲然。

似乎再見一面，也不錯啊，這麽想著的人唇角勾起了一抹淡然而溫暖的笑意卻不自知，就這樣靜默到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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