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追一開始真的只想將今年南下的戎人給打回去，告知對方一聲自己比較強勢，喜歡正面幹，但是當他知道這次帶人南下的是戎人左大王時，他就開始算計著了。

戎人那邊汗王已經老了，膝下也有好幾個兒子，奪嫡之爭不比天歷帝晚期輕松，只是汗王自己本身也是個強勢的人，暫時還能壓制，而且左大王地位穩固，不像天歷帝晚期連個儲君都沒有，所以看起來才沒有殷朝那麽血腥而已。

但也只是看起來。

戚追很清楚，一旦左大王沒了，草原立刻就會亂起來，就算是汗王也無法阻止。

草原亂起來則是殷朝發展的大好時機，到時候他們根本就沒多少精力考慮南下的事情，所以，阿巴裏他是一定會留下來的。

看上去整個過程似乎很簡單，沒多少技術含量，但是戚追從一開始就將最精銳的部隊放在最前方，又配合他早有準備的針對騎兵的方案，成功將阿巴裏帶來的人消耗了大半。

這一步不過是為了後續計劃做準備，果然阿巴裏的反應都在他的預料中。

等到最後，明知道阿巴裏知道他在這裏絕對會帶人回來刺殺，以將功折罪，戚追還是膽大地將大部隊都撤離了，只留下所有人眼中相當於沒有人的那麽點兩千護衛，明目張膽地待在那裏，仿佛在說人傻快來一樣。

結果阿巴裏還真的來了，不枉戚追的一番安排。

這個計劃在旁人眼中其實危險性非常高，因為草原戎人的戰鬥力真的要比殷朝的人高很多，兩千人馬其中還包括了隨行伺候戚追的人，可用的戰力只有那麽一點，絕對不是阿巴裏的對手，可戚追就是藝高人膽大地以身涉險，將自己當做誘餌了。

最終的結果也非常可喜。

戎人北大王的人頭，如今正作為戰利品被掛在城墻外風幹呢。

當然，這麽做還有另一個風險，那就是老汗王見左大王死了，於是拋出誘餌，誰給左大王報仇，誰就是下一任左大王，這麽一來殷朝就會有大麻煩了。

不過戚追推演過很多遍，這個可能性都不足百分之一。

汗王老了，他自己也忌憚長大的左大王，在草原上子殺父繼承王位並不罕見，否則的話右大王又怎麽可能和左大王鬥的熱火朝天？還不就是汗王的放任與縱容？

而剩下的幾個王子呢？就算汗王說給阿巴裏報仇就能成為左大王，但萬一自己在外面的時候，汗王直接死了，被其他幾個兄弟給坐收漁翁之利呢？這時候幾個王子誰都不會願意專心和殷朝打架的。

因此戚追說，這個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一。

要知道，草原上新的汗王誕生，通常都伴隨著屠殺啊。

誰樂意這關鍵時刻跑出來。

至於殷朝，在戎人眼中等汗王之爭結束了隨時都可以過來，和自家後花園沒多少區別，根本就沒有將中原放在眼裏。

雖然戚追本人很厭惡這種說法，但很多戎人還就是這麽想的，不過也沒關系，反正很快他們就會知道後花園已經變成猛獸園了。

大軍以一種奇妙的速度班師回朝了，原本以為起碼要打到冬季，說不定年都得在北方過，結果居然這麽速度地回來了。

而且是帶著戎人左大王的人頭回來的。

說實話，這次禦駕親征，朝中的大臣都沒有想過能有什麽確切的成果，能在戎人南下打谷草的時候不讓對方屠城，好好將戎人打退，這就已經是他們的預期了。

實在是這些年，朝中對戎人越來越無力。

……所以知道戚追親手斬下阿巴裏頭顱的時候，不少人都失態了。

繼位大典發生了刺殺，當時戚追身後有秦一鳴護著，面不改色地讀完了祭文，那時候所有人只覺得戚追異常沈穩，遇到危險也絲毫不懼，不愧是能當上皇帝的人，現在看來……就算那時候沒有太監護著，也不會出事的吧？

陪在他身邊照顧他的秦一鳴有著不凡的身手，那麽戚追本人呢？同樣身手不凡，也不那麽讓人意外。

從北邊回來後，戚追在政務上更加得心應手了，殷朝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快速發展恢覆這些年耗損的元氣，與之相對的，北方草原果然亂了起來。

老汗王雖然看著要死了，但作為在草原橫行了一輩子的狼王，到最後被年輕的狼崽子們包圍，他自然不願意就這麽死，硬是又拖了三年。

哦，戚追專門給汗王送去了一個醫術非常好的大夫，要不然他可能撐不到三年時間，畢竟戚追很清楚，汗王一旦死了，草原很快就會確定新的汗王，到時候花不了多少時間就會慢慢穩定下來，草原穩定了，對他們殷朝來說可不是好事。

而老汗王不死，那永遠在奪嫡，屬於他們的內部紛爭，他當然要送個好大夫過去保住汗王的命。

隨著奪嫡白熱化，戚追也看了一出好戲。

當初天歷帝晚期奪嫡之爭時，戚追因為要註意隱藏身份，知道的並不是太多，後來繼位以後倒是可以派人去查了，可他為什麽要去查失敗者都幹了什麽糟心事？有那個時間好好休息不成嗎？

而這次草原奪嫡，戚追因為一直關註著，自然就什麽都知道，被汗王信任的大夫可是他的人，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可惜就算有大夫過去，汗王也只撐了三年而已。

老汗王年輕的時候多年征戰，身上有不少暗傷，就算老了以後性格脾性還是狼王，他的身體也跟不上了，除非神仙出手，否則也只能多活著三年。

三年後，草原上這場奪嫡之戰終於結束了，勝利的是曾經右大王，在搞掉三個兄弟後，他終於成為了草原上的新一代狼王，而他成為汗王的第一件事就是奠定自己的權威，這需要一場鮮血的洗禮。

殷朝即將被他拿來當做樹立威信的踏腳石。

可他不知道的是，戚追也磨刀霍霍準備朝草原開刀了。

值得一提的是，當年給老汗王治病的大夫因為醫術太好，被新汗王留下了。

汗王覺得，對方能那麽盡心盡力給他爹看病，那肯定不可能是殷朝派過去的奸細，可以信任，加上草原上大夫少，好大夫就更加少了，他自然不會和自己的命過不去，誰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就用得上了？

戚追在去年就已經出孝期了，有了皇後，現在孩子都在肚子裏了，不過他不耐煩應付後宮的女人，因此選秀的時候就找了個皇後，其他女子全部都賜婚給別人了，自己一個沒留。

這一點上面他當然不是因為自己看了很多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書籍，於是產生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想法，也不是對皇後鐘情於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純粹就是嫌麻煩，另一個也是不想花錢。

說到底，即使接受了不少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教育，他也依舊是個生活在封建社會的古人。

對他來說，後宮女人多了，每個月的月俸，逢年過節的賞賜，那都要一大筆錢，而他又沒這麽多時間應付那些女人，既然如此，那他幹嘛花錢養一群吃白飯還容易給他惹麻煩的女人？

他可是要成為盛世明君的人，大把的時間都用來操心天下大事了！

後宮女人多了，爭寵就不說了，等將來孩子多了，孩子身後代表了各自的勢力各自的母家，將來長大又是一番風波，又不能完全不管，他沒那個時間去平衡，他們，那不如專心培養一個繼承人，反正有仙長在，這繼承人也不會夭折了。

所以現在的結果是，皇後獨寵後宮。

不是沒人上奏後宮空虛，想要多添點女人進宮為皇家開枝散葉的事情，其中究竟是真的擔心皇家子嗣不豐，還是別有用心想要走裙帶關系就不去細究了，但戚追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被威脅到，他反手就給上奏的大臣送了兩個女人，擾得對方後院不得安寧。

這一招雖然缺德了點，但誰讓那些人閑的無聊，先撩者賤呢！

他意思擺在這裏了，誰讓他後宮添人，想要讓他後宮不寧，他就先讓誰後院失火。

後宮人少他果然有更多的時間投入建設上。

這三年他一邊發展民生，一邊各種訓練士兵，就等著時機到了就率軍出發了，現在草原汗王新立，正是最好的時機。

也是他運氣好，這幾年殷朝大部分地區都風調雨順，年年大豐收，就連每年梅雨季節容易發生水患的地方都安然無恙，所以他們現在有錢有人去和戎人幹架。

即使對方還沒有出兵，戚追都清楚，戎人很快就會南下，稍微有點腦子都會這麽做。

他當初一登基，不也是先弄一個下馬威樹立威信？草原戎人樹立威信，最好的辦法就是南下，所以他是絕對不會等到對方先出手的。

此時皇後已經懷孕，戚追這次依舊準備禦駕親征，因此秦一鳴被留了下來，一邊監督朝政，一邊保護皇後和對方肚子裏的孩子，務必保證孩子平安降生。

李嬤嬤和離枝也會忠心護著皇後和孩子，可兩人能力有限，戚追也怕出事，自然要將秦一鳴留下來才能安心。

這一仗足足打了兩年，戚追這個年輕的帝王帶著人一路打過去，打退想要南下的戎人，直接打到了戎人王庭，汗王戰死，王族死得七七八八，剩下的貴族帶著僅剩不多的族人往更北的方向去了。

大軍班師回朝，秦一鳴跟在剛能走穩路的小皇子身後，護著他去迎接自己的父皇。

這兩年秦一鳴一直留在京城，照應後方，雖然有不少大臣對此很不滿，但無論是戚追還是秦一鳴都不予理會，這種國戰期間搞事的一個都沒放過。

反正那些大臣也摸清戚追的習慣了，平時搞事戚追還能放過一馬只簡單處罰，關鍵時刻搞事那是一個不留。

戚追沒有乘坐馬車，而是一馬當先地騎著馬，身後跟著兩位將軍，到了城門口接過秦一鳴遞過來的兒子，將對方放在馬上，“回宮！”

秦一鳴發現，兩年不見戚追變了不少，整個臉龐已經退去了少年時期的青澀，變得堅毅成熟，顯然兩年的軍旅生涯對他影響不小。

回到皇宮，見過了皇後，又陪著小皇子玩了一會兒，等讓所有人都退下去，剛才還一身威嚴的戚追突然身體一軟，往榻上一倒，“啊……小秦子可把我給累壞了啊，還好最後將戎人帶來的威脅給解決了，要不然我這幾年不是白忙活了。”

可不是嘛，三年準備，又打了兩年，足足五年時間都在為消滅戎人做準備，要是沒成功，那不得嘔死。

“主子辛苦了，仙長大人說了，您是一位英明的君王。”

戚追北上滅戎人，不是為了開疆擴土讓後人稱讚，而是為了消滅戎人給殷朝百姓帶來的威脅，只這個理由就足夠了。

不是說開疆擴土不好，但目的不一樣，結果肯定也不一樣。

“既然我都是一位英明的君王了，那每天給我的任務能不能取消一下？我率軍打仗的時候，仙長大人都不忘給我布置任務，真的太過分了啊！”戚追揮揮手，蔫蔫地說。

他這些話沒辦法和別人說，只有秦一鳴還有李嬤嬤離枝知道，憋屈了他兩年了。

旭兒今年兩歲，好好教導的話，十六歲可以退位……不，旭兒沒有仙長大人幫忙，要多給幾年，那就二十歲的時候繼位吧，也就是說，他還需要努力十八年，十八年後他三十九歲。

嗯，三十九歲還不錯，能跑能跳，可以去好好看看大好河山。

這麽一算，戚追的動力又回來了，否則的話光是想想日後都要過朝五晚九，天天操心天下大事日漸頭禿的日子，他就覺得日子沒盼頭了啊！

現在北方草原已經平定了，而且經過他這一番動作，相信周圍的小國接下來這些年會安生很多，也就是說他連往外跑的理由都沒有了。

至於秋獵和南巡，每次都需要耗費大量的財力物力，除非特殊情況，戚追肯定不會去的。

唉……

“主子，仙長大人也是為了您好。”幫著戚追勸仙長大人不要布置任務了？這個可不行，秦一鳴可還記得戚追上輩子的下場呢，就算現在似乎永遠不會變成上輩子的模樣了，可秦一鳴同樣知道，仙長不可能會害戚追的。

仙長比任何人都要希望戚追變成一個名垂青史的盛世明君，這次滅了北方草原已經是可以記錄進歷史的事情了，可這還不夠，這天下還有很多百姓吃不飽穿不暖，他還需要繼續努力。

戚追盯著秦一鳴看，最後頹喪嘆息，“算了，我跟你這個狗腿子說什麽，你肯定會幫著仙長壓榨我！”

秦一鳴：“……”

除了微笑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還好戚追也只是抱怨抱怨而已，該幹什麽他心裏有數有計劃，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按照他的計劃來，等到十八年後，他肯定會將一個太平盛世交到旭兒手中的，總不能像他那位好父皇一樣，交一個爛攤子出去吧？

十八年後。

“父皇，兒臣可是您的親兒子啊！”一聲淒厲的哀嚎在宮中響起。

“不，你其實不是我兒子，是我從路邊撿回來的。”戚追表情冷漠，絲毫沒有被戚旭磨的心軟。

戚旭的哭聲一頓，被戚追的不要臉給打敗了。

“兒臣才二十歲呢，什麽都不會，根本承擔不了天下大事啊，父皇您還年輕，哪裏就需要退位了？兒臣希望您壽與天齊，當一輩子至高無上的皇帝！”

人家還要很多三十多歲才當上皇帝的，你三十多歲就說自己年紀大了要退位，是不是過分了？哪有你這樣當爹的！

“……你是在咒我？”戚追目光直勾勾地看著戚旭，手有些癢。

當一輩子皇帝？那他還是當場暴斃吧，這都什麽艱苦生活，他好不容易等到戚旭二十歲，可以繼位了，朝中的大臣他也已經都安排好了，戚旭根本不會遇到什麽麻煩，難道這還不夠啊？

他自己十六歲登基，也沒說什麽啊！

戚旭只是嚎。

他是真的不想繼位，他還年輕，太子妃剛懷孕，他想要好好陪著太子妃，等待孩子降生。

最好是個兒子，他父皇能再幹二十年，等他兒子長大了，直接傳位給他兒子，讓他當一個快樂的太上皇。

皇後坐在凳子上，旁邊的桌子上還擺著一疊點心，一盤子切好的水果，直接當做沒看到這天下最尊貴的父子互撕。

她已經佛了。

丈夫退位不退位，當皇帝的是丈夫還是兒子，對她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區別，而且丈夫答應了，退位以後會帶著她一起出去游歷一番，所以本心上她還是希望兒子能快一點繼位的。

當然，對兒子的愛讓她在這時候只是旁觀，而不是跟著丈夫一起勸兒子。

不是她說，戚旭之所以會變成如今的模樣，戚追要負絕大部分的責任。

戚追自己從小雖然學業繁重，但他真的是在愛中長大的，009對他小心翼翼的呵護，讓他在自己有了孩子以後，也用著類似的方法對著孩子。

該嚴格的時候絕對不會心軟，可大部分時候他都很縱容戚旭，時刻表達自己這個父親對孩子的愛意。

等到戚旭大了一點，他一邊安排戚旭的學業，一邊逮著機會就將戚旭帶在身邊，讓他看著自己是怎麽處理朝政的，所以戚旭真的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皇帝這個職業壓力有多大，有多忙碌多累人了。

加上戚追從來不掩飾自己想要退位的心思，經常掰著手指和戚旭數他還有多久才能退位，以至於戚旭本人對皇位也是抱著一種奇怪糾結的態度。

一方面不想累死累活為天下操心，一方面又將天下當做自己的責任，忍不住記掛，就和戚追當年登基之前在何歡宮時的心理一模一樣。

和戚追兩人一起，堪稱奇葩帝王父子。

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地位，兩人卻當做無法擺脫的累贅，都覺得自己過的日子不如皇後養了幾年的那條狗。

現在，戚追終於要退位了，戚旭瞬間就慌了。

他不想啊！！！

他還想再玩幾年，有當爹的在前面頂著，他偷偷懶就好了！

“……兒臣真的還小。”

“不小了，我十六歲登基，還專門多給了你四年時間，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聖旨我都下了，總不能讓我撤回吧？你要是抗旨……嗯，那就去給咱們家祖宗守皇陵，太子妃和孩子你不用擔心，你母後會好好照顧她們娘兒倆的。”

戚旭：“……”

難道我真的不是父皇親兒子？這是親爹能幹出來的事情？

“……那父皇您能將秦公公留下來給兒臣不？”實在不行，戚旭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因為秦公公真的非常能幹啊！

一直旁觀的秦一鳴眨眨眼，無辜地朝戚旭笑了笑，果然，下一刻戚追就拒絕了，“想什麽呢！小秦子可是要跟著我走的，怎麽可能留給你，想要好幫手，自己培養啊，誰讓你這些年偷懶的。”

戚旭：“……”

破案了，我真不是父皇親兒子！

三個月後，皇位交替基本結束，戚追帶著皇後和秦一鳴踏上了旅途。

原本見太上皇還在，並且還這麽年輕，想要慫恿太上皇和新帝權力爭鬥的人只能失望地看著戚追離開。

這也是戚追的目的。

他剛退位，如果這時候還留在京城，對戚旭只有壞處沒有好處，戚旭的政令都會很難推行下去，畢竟朝中可都是他的人，遠遠避開，也是在告知他的那些臣子，現在的天下之主到底是誰。

先玩個幾年，等戚旭徹底掌控了朝堂，再回來，找個地方建個書院，教書育人。

他當初登基，真正可用的人才可太少了，大部分都沒有調教好，可花費了他不少功夫，而且仙長教導他們的東西，若是就這麽被帶到地下去也太可惜了。

哦，對了，到時候給秦一鳴也留一個書院老師的位置。

相信一定會有很多心高氣傲的學生不服秦一鳴，他等著看那些小年輕被秦一鳴打擊哭的畫面，想想都覺得有趣。

哇！

退位以後，果然神清氣爽，山也綠了，水也清了，連皇後硬要帶出來的狗看著都養眼了很……

嗯？

“夫人！這狗吃的是不是小秦子給我烤的雞？”

“老爺，你跟條狗計較什麽！來，鈴鐺乖，再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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