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歸看著無盡的海面無聲的嘆了口氣，他就要死了啊！

只是他沒想到會在海邊再次遇見了清晏，清晏臉上的陰冷已經消散，只是悲傷的看著海洋。

雲歸不能體會到以海水為故鄉的人，卻再也不能觸碰海洋的感覺是什麽，他看著清晏，不知是恨是怨，如果不是他自己絕不會走到這一步，可是如今在執著這一些都沒有了意義，他最終只是問道：

“如果早知道有今日，你還會不會做出背叛族人的事嗎？”

清晏瞧著他滿身魔氣，自嘲的笑了一聲並不回答。

雲歸又問：

“清晏，你說你吃了人類的心臟脫離死亡之輪，可是我已經吃了那麽多人心為何還是會死？”

清晏聽完這話神色莫名的看著他，像是悲傷又像是嘲諷，最終竟然克制不住的哭泣起來。

清晏哭完後失魂落魄的離開，雲歸站在海邊，他知道羅錦回去後就會知道一切，這是他最不願的，可是他還是想再見他一面。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凝結了，他終於見到了羅錦和他身後的陸捕頭一行人。

雲歸腳步虛浮地甚至有些飄，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被浪潮席卷而去，單薄的衣擺在風中咧咧作響，他遠遠看過去，一眼便看見人群中的羅錦。

距離太遠雲歸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他害怕那雙溫如春山的眼眸中是憎恨和厭惡。

這樣想著突然就覺得胸口疼的厲害，他擡起手看著自己顫抖的指尖，痛苦如同萬箭穿心一般讓他幾乎口吐鮮血。

可是還是想看一眼，就一眼吧！

反正他要死了，往後便是山水長途，千秋萬載，他也終究是見不到了。

可是等他擡起頭，羅錦進來眼前的眼裏只有無盡的悲傷和溫柔，他的面容憔悴而疲憊，緊縮的眉頭像是這一生都無法展顏，可他看著自己，依舊溫柔而柔軟：

“雲歸。”

雲歸微微偏過頭，啞聲道：

“羅錦，對不起。”

背景是紅如茶火的天空，羅錦聞言眼眶一熱，眼底痛苦糾結更深，衣角地朵朵白蓮在風中飛揚，他從傅禦書死後心裏依舊有些疑惑了，雲歸並不是個會掩藏的人，那些謊言其實非常拙劣。

可是他不忍心拆穿，他刻意讓自己不去想，他刻意讓自己愚蠢而笨拙，他不知道，如果真相是這樣，他該如何自處？

可是真的這一天到來，看著劍刃朝雲歸而去，羅錦卻下意識的，如同以往千百次那般將雲歸護在懷裏，胸口被尖銳的劍刃刺破，羅錦除了痛，更多的竟然是解脫。

雲歸卻幾乎被那巨大的恐懼吞沒了，像是一只血盆大口的野獸正咬著他的腦袋，他看著羅錦倒在他的身上，溫熱的鮮血不斷從他的嘴角落下：

“羅錦，不……羅錦！”

羅錦艱難的擡手抹去雲歸早已淚流滿面的淚痕，溫聲道：

“雲歸，別怕，別怕。”

他的眼淚卻像是止不住了，壓抑的嗚咽像是小獸死亡前的悲鳴，羅錦擡手將他擁在懷裏，突然想起那年蓬蓮街道，他踏出門外瞧見濃墨重彩的青年站在那裏看著，眼中悲傷彌漫，讓他只一眼就

此淪陷，決心讓他眉頭不染愁容。

那是他還不知道他有一天會這麽愛這個人，甚至為了他丟棄了自己良知，可若是重來一次，他依然還是會將這個人帶回家，悉心照顧，只是羅錦想，那時候他或許會做個的更好，不會讓他像現在這般傷心落淚。

他的安撫似乎起到了作用，過了好久雲歸才道：

“羅錦，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羅錦聞言嗓子一片腥甜，他忍著將那口血水吞下，憐惜的撫摸著雲歸臉上的傷疤，低頭輕柔的落下一個吻，他的聲音輕快沾著笑意，目光溫柔而沈重，幽暗的沈浮著絕望和悲痛。

羅錦安慰他：“沒關系，還有下一世呢，我一定會去找你，這一次我一定會比你先快，不會再讓你等。”

雲歸哭泣不已，他想說自己已經沒有下一世了，他空蕩蕩的心口此刻被悔恨和絕望布滿，像是他的身體被浪潮席卷而墜入無盡深淵。

可是他看著羅錦，最終哭著點點頭：

“好，下一世，下一世……我等你。”

“好，你等我。”

羅錦笑著閉上眼，他的手從雲歸的肩上陡然落了下去，伴隨著痙攣般的輕微顫抖，接著他緩緩吸了一口氣，身體重重的壓下下來，雲歸瘋了一樣的叫喊：

“羅錦！！羅錦，你別死，你看看我！！羅錦！沒有下一世了，你看看我，你別死，沒有下一世了！！”

可無論他如何哭泣吶喊，終究只有潮水翻湧的聲音。

無比的海水在召喚著他的歸去，雲歸絕望的呼喚，可他的聲音卻隨著又一波的浪潮緩緩化作海水溶於無邊海洋之中，再無聲息。

番外：羅錦

現代日常小番外：

羅錦早上起床的時候才發現今天的天氣格外的冷，他半瞇著眼扯開窗簾。

瞧見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雪，一夜之間整個世界全都變成了白色，這會的功夫手指都快凍僵了，他扒拉著頭發，很想就這麽睡過去。

只是想到今天說好和父母一起去老家走親戚的事，還是不情不願的把自己從被窩裏挖了出來，手機已經被他媽打了好幾遍，他一邊刷牙一邊含糊不清的表示一會就到了，讓他們在家裏等他。

匆匆忙忙的洗漱完，從衣櫃裏撈了件灰藍的針織毛衣，外面一款很有型的黑色大衣，順便裹了一條藍白雲流連非常不符合他風格的圍巾，匆匆出了門。

毛巾很長，他胡亂的裹了兩圈還長長的搭在膝蓋的位置，不知為何他總是偏愛藍色，深藍，粉藍，像是天空亦或是大海。

快到了樓下的時候給他媽打個電話，沒一會就看見他爸媽下來了，問他吃飯了沒?

得到否定後，怪慎的嘮叨了兩句，將袋子裏的包子遞給他，羅錦道：

“您也真行，大清早的還有空起來做包子，門口買一下多方便啊。”

他媽道：“外面的不幹凈，你天天吃外賣，早晚吃壞身體。”

羅錦三下五除二的解決掉早餐，開車上路，不忘回了一句：

“您就不能盼著我點好。”

他媽笑罵了一句，又開始東家長李家短，羅錦當做沒聽到，反正不久後話題總會扯向自己。

果不其然沒一會，羅媽媽湊上來打探道：

“你現在換了新工作，感覺怎麽樣？”

羅錦一句話概括了接下來所有的問題：“工作很好，沒有女生。”

羅媽媽被噎的無言以對，半響嘀咕道：

“沒有女同志，不是還有男同志嗎？”

羅錦哎呦的一聲，從後視鏡裏掃了一眼他爸道：

“咱媽這思想可真夠前衛的啊。”

他爸爸笑而不語，羅媽媽沒好氣的嗤了一聲倒是換了話題，羅錦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他現在快三十了，都說三十而立，他小的時候父母還擔心他早戀，畢竟小夥子長的確實精神。

哪知道別提早戀了，這都趕著黃昏戀了，自家兒子依舊沒動靜，從小到大就沒有一個動心的人。

羅媽媽之前還想著是不是自家兒子是那個，不好意思說，自行開導了一年，終於接受就是個男的也沒問題，結果羅錦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哭笑不得。

只說讓她別瞎操心。

說起來羅錦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從小到大就沒有碰見過動心的人，看著別人手牽手甜甜蜜蜜一個個步入婚姻殿堂，總覺得沒什麽意思。

有些難以啟事的是，他偶然會做夢，夢裏有一片浩瀚無邊的大海，海水不斷翻湧起伏，他的心也跟著一上一下，醒來後一摸臉，滿是淚水。

他自己也搞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問了心理醫生，也沒個所以然，時間長了他也懶得管了，反正也不影響生活。

只是偶爾，他會生出一些非常強烈而深刻的情感，那感覺來的莫名其妙，總是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後，又突然消失。

那時候他就會覺得空。

心口像是少了一塊似的，總覺得空蕩蕩的，上不下，下不去，掛在半空中，晃晃蕩蕩，沒有著落點。

一路安全順利的開到了小鎮上，羅爸爸和羅媽媽拎著羅錦見了一邊人，羅錦瞧著沒自己什麽事，便找著機會離開了。

他家之前是住在這裏的，只是因為後來羅錦在外面發展，買了房子，也不方便來來回回，便把老兩口接了過去，到了年底在這邊過完年再回去。

他從門口小賣店買了包開心果，一路跟認識的不認識的打著招呼，繞著小路走。

直到路過以前小的時候最愛待的地方，才停下來，那是他曾曾祖父的墳墓，一層一層的土階堆積的特別高，旁邊是一顆巨大的樹，樹冠格外茂密，小時候他經常爬到上面去玩。

他想了想對著老祖宗敬了一個禮，揣著開心果，對著掌心呼了一口熱氣，才往上爬。

那顆巨大的梧桐樹，兩個他不知道能不能抱的過來，伸展開的枝丫像是錯綜覆雜的傘骨，茂密的綠葉是它的傘面，像是潑墨揮灑的一汪綠水遮住了頭頂的天幕。

他瞇著眼往樹上看，卻瞧見極致的綠色中軟綿綿的盛放著一抹艷紅，像是俏麗在枝頭的一朵海棠，他吶吶的看過去，好一會才確定那是一個穿著紅衣的少年。

少年的衣服和平常的服飾不盡相同，墨鴉色的長發高高的束在腦後，和著嘩啦啦的樹葉翻飛在身後放肆的飛舞。

他站在一根樹枝上，歪著頭看著羅錦手中的開心果，樹影稀疏間瞧見那張臉極為白凈，有種不谙世事的天真和呆滯。

“這是什麽？”

羅錦突然一陣失重，他仿佛又看見了無數的海水翻湧，黑壓壓的卷著狂亂的風發出淒厲的嗚咽，他似乎突然明白了自己在做什麽。

他是在找一個人。

他站在那裏，像是過了幾千年，他的體溫慢慢漸冷，皮膚被風水日曬漸漸磨礪出堅硬的輪廓，他的身體僵硬，血液凝固，他像是一個石頭，無聲無息。

然而只有一個人能讓他活過來，他聽見自己的身體在經過漫長的時間後發出生銹了一般哢擦聲，他的體溫回暖，血液如溪水一般流動。

他開口，發出了腐朽千年的問候：

“雲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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