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羅錦醒來時習慣性的摸向身側，身邊人已經不見了，被單也是冷冰冰的，顯然是早已經起來了，或者一夜未曾入眠。

他整個人一抖，莫名感到一陣心慌，猛然睜開眼看向房門，針紮般的刺痛讓眼淚頓時洶湧而出，門外端著藥的雲歸一見門瞧見他睜著眼睛，慌忙走過來道：

“你現在不能睜眼，快點閉上。”

羅錦順著他的手掌緩緩躺下，閉上受傷的那只眼睛，看著雲歸道：

“你怎麽起這麽早？”

雲歸道：“我有些睡不著，就起來了，我已經做好了飯菜，我給你端熱水進來，你洗漱一下，喝完藥再吃飯。”

羅錦這才放下心，點點頭含糊的道：

“行。”

洗漱完後，雲歸將他緩緩扶起，靠在枕頭上，端著藥碗餵他：

“今天有沒有好些？”

羅錦身體底子好，加上用的也是上好的膏藥，這傷要是在別人身上恐怕真的要小半個月不能下床，他這樣子不出三天 應該就能下床走動了，聞言道：

“好多了，估計再有兩天就能下床走路了。”

雲歸放心了一些道：

“那就好。”

吃完飯後，雲歸裝作不經意的道：

“對了，我跟你說一件事，我今天早上想起一件事，根據我們的傳承所言，有一樣東西可以救傅煙冉的命。”

羅錦聞言急聲問道：

“什麽東西？真的嗎？”

雲歸點點頭：

“嗯，我打算這兩天抽個空去取一下。”

羅錦道：

“我和你一起去。”

雲歸聞言急忙搖了搖頭：

“這不行……你知道的，我的故鄉是在水裏，你去了也沒用，我自己去拿就好了，幾天就回來了。”

過了開始那點興奮，羅錦開始回想雲歸這段話的合理性，他若有所思的看著雲歸道：

“那你之前為什麽不說？雲歸，你是不是在騙我？”

雲歸昨晚便想好了如何應對，此刻一口咬定：

“沒有，我只是剛好才想起來，所以……我見你這麽傷心……反正要不了幾天，我就回來了，你放心吧。”

羅錦眼神灼灼：“雲歸，你說過不會騙我。”

雲歸舉手做發誓狀：

“我發誓，是真的，你相信我。”

羅錦現在躺在床上什麽也做不了，對於鮫人的存在和雲歸的過去一直不清楚，此刻卻也沒有辦法去分辨真假，有些挫敗的生了半天悶氣，最後只好無奈的問道：

“你打算什麽時候去？”

雲歸快速看了他一眼道：“自然是越快越好，要不就明天吧？”

羅錦沒說話，只是擡手將人籠在懷中，問道：

“會有危險嗎？”

雲歸不敢真的碰到他，怕弄疼的他，只是虛虛的靠在他的肩上道：

“不危險，都是我的族人，沒事的。”

羅錦摸了摸他的頭發，側頭在他耳邊落在一個親吻：

“早些回來。”

雲歸沒想到羅錦這麽容易就同意了，高興的應了一聲。

“好。”

羅錦攬著他，無聲的閉了閉眼，不知在想些什麽。

第二天一早，雲歸收拾好，他也不用準備什麽東西，只是收拾了兩套衣服，便離開了。

到城門口卻瞧見顧長生身邊竟然還帶著江末，不由疑惑的看了顧長生一眼。

顧長生還未說話，江末道：

“雲歸，你不要怪顧大哥，是我非要跟著的。”

昨天晚上雖然顧長生讓他回去，但是猶豫了片刻還是靠在門口偷聽了起來，之前的他們說了什麽他並沒有聽見，加上雲歸二人的聲音又小，勉強只聽見什麽九溪，危險，這兩天出發之類的。

等顧長生一推開門，還未說話便搶先道：

“顧大哥，不管你要去哪，我都要跟著一起。”

顧長生爭不過他，便只好同意，既然顧長生都沒意見，雲歸這個沒什麽戰鬥力的，也只好同意。

九溪並不是一個多麽神秘的地方，它坐落於一個叫做輕水鎮的南邊一隅，在大荒的版圖中明確的標有它的位置。

但是不知為何，卻幾乎從未聽說過有人真的從九溪上拿到過神仙草，可所有人卻又都知道，這山上確實是有神仙草這樣神奇的藥草的。

雲歸幾人一路策馬朝著目的地狂奔，在第四日傍晚時停在了一家荒村客棧，這周圍百裏沒有一絲人煙，只有一家在風雨中屹立不倒的客棧門前晾著一盞昏燈。

雲歸幾人落馬朝客棧走去，江末看了看天色道：

“今天晚上，咱們就住這吧，看這天色，恐怕會有一場暴風雨。”

雲歸聞言點頭：“好。”

這附近應該沒什麽人來，店裏的小二撐著下巴站在櫃臺前迷迷糊糊的打盹，瞧見門口三人進來後，眼神一亮幾步湊上前來道：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雲歸和顧長生對待人接物這一塊都特別系統僵硬，一路上這樣的事便交給了江末，此刻見狀也是江末上前來道：

“小哥，準備三間上房。”

小二道：“好咧。”而後揚聲朝樓上喊道：“三間上房。”

樓上穿來腳步聲，一個穿著粗布麻衣，腆著肚子很像個廚子的人應和道：

“知道了。”

江末：“對了，等會給我們屋裏送些熱水上來，我們門外還有三匹馬，還望小哥幫忙照看一下。”

小二道：“自然自然，我馬上就去準備，三位請先上樓。”

江末特別純良的道了謝：“多謝小哥。”

三人上了樓，各自進了屋，這客棧估計不怎麽來人，屋子清掃的不算幹凈，加上因為陰天屋裏一股潮濕的黴味，江末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屋子，將窗子打開透透氣，便向顧長生的房間走去。

進門後，果不其然，顧長生坐在窗前沈默的看著自己的手指，見他沒有敲門便進來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只是問道：

“怎麽了？”

果然……

江末嘆道，面上卻只是笑了笑：“這房間有些亂，我過來給你收拾一下。”

顧長生便點點頭：“好。”

江末先一步打開窗戶，讓微涼的夜風吹了進來，而後彎腰收拾起了房間，這期間顧長生只是一動不動的坐在原地看著他，若不是那雙呆滯空洞的眼，這樣子可算稱得上是乖巧。

江末收拾好了，小二也將水送了上來：

“水已經送上來了，這位公子，你屋裏沒人，我便將水放在門口。”江末道：

“多謝了，麻煩幫我送進去，顧大哥，你先洗洗澡，去去濕氣，我先回去了。”

三人洗完澡，一起吃了晚飯，便又各自回屋了。

果不其然，剛吃過飯沒一會便下起了暴雨，雷聲轟鳴震耳，門檐被吹的咿呀咿呀作響，風聲裹著暴雨吹著門外那扇昏燈左搖右晃，嘭動嘭動的聲響不絕於耳，眼看著即將要滅的當口，一人從夜色中騎馬而來，就這最後星點微弱的燭火進了客棧。

小二擡頭瞧了一眼，心下一驚。

來人穿著一身黑衣，面容籠罩在黑色面紗下，看身材頗為高大淩厲，走路卻有些緩慢，小二仔細看了兩眼，才發現這人可能腿上有疾，走路有些拖著步子一瘸一拐。

“小二，一間上房。”

一定銀子隨著話語落地放在櫃臺上，聲音倒是與那看起肅冷的黑衣不同，溫潤而柔和。

小二猛然回過神，接過銀子吆喝道：

“好咧，一間上房！”

而後替這位遮面的客人接下馬鞭道：

“客官，這邊請。”

那客人道：

“風雨留客，今日生意想必不錯吧？”

小二嘴角一頓，有些沒理會他的意思，訕訕問道：

“您說什麽？”

那客人指了指門外馬鵬的位置：

“我看門外還有三匹好馬，向來今日生意應當不錯。”

在這樣窮鄉僻壤的地方，多是過路的，一夜之間能來四位客人倒確實是不錯了，那小二聞言點點頭：

“是啊，沒辦法，這樣暴風雨的天氣，這方圓百裏又沒地方住，只能在咱們這裏湊合了，哈哈，客官，就是這間了，可要準備晚飯上來？”

那客人推門後，下意識的捂了捂鼻子，點點頭：

“好。”

小二應道：“好嘞，我這就給您準備。”

小二再次送上飯菜時，那客人正背對著門口整理自己的衣服，聽見聲音並沒有回頭，只是道：

“放在那裏就好了，多謝。”

小二道：“客官，您太客氣了，您請慢用，有什麽吩咐直接叫我就成，我這邊要給您把人帶上嗎?”

“好。”

待那小二退下，床邊的人才緩緩轉過頭，閃電破破鬥室，刺目的白光一閃，那張臉赫然就是本該在縱劍門養傷的羅錦。

原來他那頭答應雲歸時便有些半信半疑，加上心裏實在放心不下，在那天雲歸離開後，還是強撐著傷痛跟了過來。

當看到城門口等待的顧長生還有江末就確定了他是在騙自己，心裏實在放心不下，便喬莊打扮了一番跟在幾人身後。

只是他身上傷勢太重，這一路顛的傷口好了又裂開，這才落後了這一大截，本來還以為跟不上來了，瞧著風雨大作，周圍也只有這一間無名客棧，旁邊三匹駿馬埋頭吃草，這才放下心來。

只是……

羅錦起身打開窗子一條縫隙，細密的暴雨吹了進來，剎那間地面便濕了一塊，羅錦湊過縫隙看著樓下後廚，片刻後，搖了搖頭，這三人，還真是運氣不好，竟然誤打誤撞，進了賊窩了。

到了夜裏，天上雷聲更烈，暴風雨攪了後院樹林一片嘩嘩聲，透過門縫裏細膩的燈光，地面波光瀲灩，像是一條條泛著脊背的鯉魚。

後廚裏一人坐在竈臺後，手裏握著一把砍刀蹭著石臺蹭的泛光，嘴裏嚼著一根大蒜道：

“什麽時候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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