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羅錦便和雲歸確立了關系，只是那日雲歸哭泣印象太過深刻，即便雲歸解釋了原由，他心中對洛唯城還是有些芥蒂，總覺得不會那麽簡單，只是如今雲歸不願意多說，他也不好過問，正想著反正時間太長，他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將所有的傷痛融化。

這天他拉著雲歸上街散散心，順便去找顧長生他們一起聚聚，這幾日雲歸心情一直不太好，想著他也就和江末顧長生二人稍微合得來一點，想著讓人帶著一起放松放松，只是他卻不知雲歸現下卻並不願見顧長生。

從那段過去的記憶裏明明見過顧長生，可這一世相遇顧長生卻似乎從未見過他，況且他那時的樣貌與現在並無不同，可他又似乎並不是妖，他自從術士，可事實到底是什麽呢？

但是見羅錦這般擔心自己，雲歸只好配合他，免他憂心，蓬蓮三面環水，但是外族人多，販賣的東西也比較多樣化，琳瑯滿目樣式多樣，品種齊全，這種東西在當地可能也就是平常的物件，只是經過一番周轉，到了他國自然不可同時而語。

此刻雲歸正端詳著手中的一只西洋鏡，這東西倒是不算少見，只是這只大抵是為了討的一些女子歡心，上面雕刻的花紋繁瑣，還墜著幾粒寶石。

那攤販老板見兩人氣質不俗，頓時來了勁，收起了閑散的姿態口沫橫飛，只說這西洋鏡乃是扶桑昔日帝君的姬女曾經把玩過的，可謂是價值連城。

自己也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淘到此物，如今這東西可算是有價無市，又說兩人眼光獨到，氣質出眾，一眼就挑中了這樣好的物件，只說的人頭暈目眩。

見雲歸對這東西愛不釋手，羅錦打斷老板的滔滔不絕問道：

“這東西怎麽賣？”

那小販眉眼閃爍著算計，嘻嘻笑道：“公子，您眼光真好，這西洋鏡最低是這個數。”

小販伸出手指比了個五，羅錦挑眉道：

“五十兩？”

小販點點頭，這小販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估計也是從哪裏聽說關於扶桑姬女的傳聞，這才編排出方才那一段，只是若真是扶桑姬女把玩過的玩意，那怎麽可能才這個數。

不過羅錦見雲歸頗為喜歡，這幾日也難得見他露出笑容，心情也不由大好，倒也懶的還價了，便點點頭從懷裏掏出銀子遞過去，哪知手還沒伸出去就被人攔住了，雲歸搖搖頭：

“我不要了。”

羅錦疑惑道：“怎麽了？不喜歡？”

雲歸道：“太貴了！”

羅錦一曬，這才想起了這位還是個小守財奴呢，便道：

“你要是喜歡，咱們就拿著？”

雲歸眼珠子轉了轉，對小販也比了比手指道：

“一兩！”

小販也還是第一次遇見還價直接還五十倍的，臉色都變了。

倒是羅錦頗有興致的瞧著兩人討價還價的場面，不免好笑，又覺得十分窩心。

最終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之後，以五兩銀子買了下來，雲歸走了好一會還在念叨，當時應該咬牙不松口的，說不定四兩就能買下來了。

羅錦笑他：“你倒是會算賬，你也不看看那老板臉色都變綠了，咱們也不虧，對了，我到對面那店裏買些糕點，等會去江末那？”

雲歸點點頭：“好。”

羅錦拍拍他的頭笑著離開了，雲歸拿著手中的西洋鏡對著他的背影一直看到消失在店裏鋪子外，才好奇的轉移視線看向周圍。

遠處的場景縮小成清晰的近景展現在自己眼前，像是雨後過境，格外明亮。

突然，一陣疾風略過，人群中一個帶著黑色面罩的人，被風揚起一角，就重重的跌落了下去。

再次將面容掩在黑紗下，不見蹤影。

雲歸目光一頓，下意識收回西洋鏡遠目看去。

眼前人流湧動，距離隔得太遠，有些看不真切，他再次擡起西洋鏡，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著鏡頭中的一個人。

那人一身黑衣黑袍，身材消瘦欣長，轉眼間就消失在街頭的拐角。

鹹濕的海水氣味順著餘風終於飄到了面前，雲歸只覺得腦海中咚的一聲巨響，他想都沒想再也顧不上其他追了上去。

那個人……

清晏！

雖然他沒有見過這個叫做清晏的同族，但是傳聞中當年鮫人的災難就是因為他而引起的，後來龍神震怒，將他的樣貌留在了每個鮫人的傳承裏，並且將它驅逐了整個海洋，拒絕他的歸來。

方才那個人的樣貌，與那個叫做清晏的叛徒一模一樣，只是他為什麽還活著？

鮫人一百二十歲成年，五百年結束生命，化作海水，死亡之輪無可逆轉，當時自己還未成年時他已經有二百多歲了，如今自己已經離消失只剩下兩年，這個人怎麽可能還活著！

或者說，他在意的是，他是怎麽活下來的。

變天了。

方才還是艷陽高照，沒想到突然間就烏雲密布下起了雨來，街上的行人慌慌張張的往家走，攤販也趕緊收拾起了東西，雲歸隨手抄起一把雨傘，不顧身後的攤販的叫聲沖了過去。

剛從點心鋪出來的羅錦擡眼看向熟悉的位置，卻發現雲歸已經不見了，雷聲炸起，周圍一片荒亂，隱約聽見有人說方才一個小偷偷了雨傘跑了。

不知為何，他下意識的問了句往哪個方向跑了，小販隨手一指，他丟下錢說了句買傘的錢，也朝著那頭跑去。

青石子鋪成的街道從繁榮欣欣蜿蜒到一條破敗小巷裏，街道路面因為久未修整有些坑坑窪窪的，在往前走是一排破舊的老房子，那房子破舊的多，像是下一刻就要倒塌一般。

天上朦朦朧朧的下著細雨，淅淅瀝瀝的砸在屋檐上連成雨簾，遠處的一所老房子，院子裏的槐樹長出了墻外，老遠就能看見茂盛的枝椏被墨綠的葉子遮擋住，風一吹呼啦啦的響，一時間仿佛綠水從九天之上潑了下來。

雲歸終於在一個拐角前，看見了之前消失的人，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眼前還有一個人，竟然是謝無聊。

兩人看見他，口中的話語乍然而止，謝無聊似乎有些意外的看向他，又轉頭瞧了瞧一身黑衣的鮫人，神色熟稔：

“你的族人來了，或許他有話想要問你，可我就先不打擾了。”

他的神色極為無害，和往常一樣笑意綿綿，可是雲歸明確的感覺到，當他說完這句話後，鮫人湧起的煞氣。

謝無聊沖他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雲歸此刻根本沒心思管他，只是死死的看著眼前的這個人，他必定是個鮫人，那股海水的味道在雨中更加明顯。

他吶吶道：“你是清晏？”

那鮫人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被認了出來，轉身看向他，緩緩掀開眼前的黑紗，露出一張驚艷絕倫的臉。

只是他的瞳孔……

竟然是金色的？

鮫人藍發藍眸，只有在陸地上才會化作黑色，可是這個人竟然是金色的？

雲歸能感覺到那眸金色之中蘊含的威壓，強悍又霸道，讓人幾乎不敢直視，隱約竟生出幾分熟悉的意味。

雲歸下意識的低下眼簾不敢再看，那鮫人倒是平淡無波的點點頭：

“我是清晏。”

雲歸急聲道：“那你為什麽沒死?”

清晏倒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是鮫人的叛徒，你看到我不想著殺了我，還有心在乎我為什麽沒有死？”

雲歸此時也發現自己的不同，鮫人傳承的仇恨不可抗拒，可是不只是面對清晏，即便是這段時間面對其他的人類，那些恨不得殺之後快的情感淡了不少。

並不是消失了，而是被一股更強大的力量壓制了下去，雲歸知道那是因為什麽，那是因為誰。

他答非所問道：“你明明已經超過了五百歲，為什麽還能活著？”

清晏輕輕的嗅了一下空氣的的味道，嘲諷似的笑了笑：“看來你也想活下去，為了人類？”

雲歸不喜歡他用這種表情，像是鄙夷或憐憫，冷聲道：

“你不也是如此嗎？你為了人類背叛了整個族人！”

清晏聞言眸光一閃，厲聲道：

“你懂什麽！”

他神情陰狠，似怒似恨，雲歸甚至發現他眉心一抹黑氣若隱若現，倒像是入魔的前兆。

春風淩厲，順著小巷卷起一陣稀疏聲響。

烈陽被烏雲掩蓋，天色也暗了下來。

幾聲雷電雜起，轟隆隆的像是要把它捅個窟窿似的，雨聲也瞬間下大了。

被風一卷，吹的兩人滿頭滿臉，一片冰涼。

漫長的沈默後，清晏終於開口：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鮫人無心無魄，只有到人類的心臟才可脫離死亡之輪，不死不滅，你不是為了一個人類才在人間徘徊嗎，那麽就看看他願不願意把自己的心給你。”

清晏扯著嘴角，笑容諷刺而陰暗，一滴雨水順著他的眼角蜿蜒，竟像是哭不出的淚。

清晏說完後，留下被震驚在原地的雲歸轉身離開。

方才清晏的話語合著漫天風聲在腦海中轟隆作響，炸的雲歸幾乎有些站立不住。

心臟？

唯有人類的心臟還能讓鮫人脫離死亡之輪嗎？

“雲歸！雲歸！！”

#####清晏這篇之前單獨開過一篇，但是稿子丟了，就沒更新了，以後應該還是會填坑，這也是個悲催的鮫人，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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