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很快收拾好行李，便跟著方才那青衣人的足跡追去，雲歸先前還有些擔心人走遠了不好找，瞧見顧長生越過街道繞過小巷走的極為順暢，瞧著快要出了小鎮往一邊的山林走去挺好奇的問：

“先生怎麽知道是這個方向。”

顧長生聞言擡了擡那雙鎏金的眼掃了雲歸一眼，還未說話江末便了然道：

“恐怕是顧大哥用了什麽術法吧，真厲害，這樣以後就不會迷路了。”

顧長生聞言點頭，看了一眼四周茂密的山林，已是拂曉之際日頭已經倒了大半，餘下點邊緣的光輝掙紮的散發出微弱的光芒，加上山林樹木茂密，那點微光也被悉數打碎，透過枝葉縫隙落在了地面上，因著地面常年無陽光直射，走在上面松軟的散發著落葉腐爛的味道。

不知是不是心裏作用，那林中傳來的蟬鳴不僅聒噪的人心煩意亂，合著徐徐的微風和那些被光影繚亂分外猙獰的影子，讓人不免從心裏驚起一股寒意。

江末下意識拉緊了他的衣角：“我怎麽感覺這些蟬叫跟慘叫似的。”

顧長生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對兩人道：“接下來小心點，他就在前面。”

估計是怕嚇到他們兩，他沒說的是他看見森林裏黑氣沖天，強烈的怨氣像是無邊的惡鬼在整個樹林裏游歷呼喊，那些蟬是真的在慘叫。

再說羅錦這邊他一路跟隨者青衣人，見他目不斜視的直接往鎮外的山林走去，直到在一座村民打獵臨時搭建的樹屋前才停下，門裏有女子的叫罵聲不斷傳來。

“餵，有沒有人啊！！救命啊！！”

“救命！！！有人嗎！！！救命啊！！”

“餵！！救命……你怎麽才回來啊？我都快餓死了。”

讓羅錦震驚的不只是屋內女子見到青衣人進屋後毫無畏懼的頤指氣使聲，更讓他震驚的事屋裏不斷傳來的叫罵聲似乎正是自家師妹。

仔細聽了兩句，羅錦更加肯定了，這種身在屋檐下依舊如此膽大妄為的絕對是自家小師妹。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麽小師妹竟然會在這裏？難不成是被人抓來的？

羅錦雖然心裏著急，但是聽屋裏傳來的聲音依舊精力十足，想必這人暫時應當不會傷害到小師妹，便稍稍放下心來，悄然躲在一旁打算伺機而動。

在看屋裏破敗的小屋裏青衣人將打包好的飯菜放在屋裏唯一的小桌子上，便自顧自的坐在了一旁的樹墩上，屋裏還有一個少女眉目靈動，可不就是小師妹傅煙冉。

只是此刻她的外表遠不如平時那般鮮亮，連續走了這麽長時間她的衣服早就被山林的棘刺枝條刮的破破爛爛，臉上也是不知打哪沾的灰把那種白嫩的小臉抹的東一塊西一快的，唯有眉宇之間那抹驕縱蠻橫毫不收斂，俏生生的那般鮮活。

她這之前一直被青衣人用麻繩綁著，此刻松了兩只手便不管不顧的扒拉著食盒裏的食物，瞧著一如既往的青菜豆腐嫌棄的癟癟嘴，一邊嘀咕著難吃一邊開動起來。

說起來她為什麽會被這青衣人抓起來，卻是那日羅錦和傅禦書說話時恰巧被她聽到了，她本就對羅錦不讓自己參與此事耿耿於懷，又聽說這趟出遠門不帶著自己，便幹脆自己一個人來查了。

想著等他們到了之後看到自己已經把案子了解時，看以後還敢不敢小瞧自己。

她一路快馬加鞭，自然比羅錦他們快上不小，只是沒想到兩天前卻無意撞見青衣人試圖殺人的場面，她出手相助卻沒想到反而被擒，本以為這次一定兇多吉少，卻沒想到這青衣人似乎壓根不打算殺她，只是拴著她一路往南走。

而經過這兩日的相處，她發現這個人有些神神叨叨的，總是對著空氣說一些有的沒的，雖說隔著黑紗她看不清人的面容神色，但是那話語裏的怨恨卻實實在在的讓人汗毛直立。

傅煙冉通過他偶爾的言語確定這個人和陸家被滅門慘案有關，並且她還發現這人的方向似乎和自己是一致的，他想去那個地方做什麽呢?

為什麽要帶著自己呢？

她心裏雖是害怕，卻偏要撐著一張肆無忌憚的面容，好在這人似乎並不在意她的態度，隨便她說什麽都不在意的樣子。

她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在那裏吃東西，餘光卻警惕的打量著身旁的青衣人。

他的身材修長而消瘦，探出衣袖的一雙手溫潤修長，即便坐在被蟲蟻蠶食的木墩上脊背也挺的很直，看起來很有修養。

然後他突然擡起頭，看向一旁的角落，聲音幽幽的透著一股子嘲諷的意味：

“有人見證你的死亡和罪惡不是一件讓人很愉快的事嗎？”

和青衣人待在一起好幾天了，傅煙冉早就習慣他突然的自言自語的，只是不知為何還是覺得這樣的場景讓人有些涼颼颼的，想了想問道：

“你到底在和誰說話啊？”

青衣人一頓，才緩緩道：“一個仇人。”

“什麽樣的仇人？”

青衣人道：“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

讓人驚訝的是他的聲音裏除了仇恨似乎還有一些不知名的情愫，比如憤怒和悲傷。

那種情愫非常淺淡，是他指尖收緊的那一道白痕和話落尾音勾出了一點哽咽，卻讓生在縱劍門中的傲慢驕縱卻天真爛漫的傅煙冉生出了一絲同情，她語氣不自覺軟了下來。

“他做了什麽？”

她以為青衣人不會回答的，可是他沈默了很久之後卻突然開口了，他望著空蕩蕩的角落扯住幹燥的聲音和恨意：

“他奪走了我的一切和未來，讓我只能一動不動的躲在陰暗潮濕的角落裏，啃噬著自己的過去，十三年了！我等的時間太久了！”

這句我等的太久了似乎並不全只是大仇得報前的憤恨，只是當時不只是傅煙冉，還有屋裏的另一個人也沒有聽懂。

而後便是漫長的沈默，因為羅錦的有心隱瞞，傅煙冉對陸家被滅門的事知道的並不多：

“那你這次回去就是打算了結此事嗎？”

青衣人點頭：“所以你來見證吧。”

“見證什麽？”

青衣人沒有在說話了，傅煙冉見他沒有交談的意味便不在追問，靠在角落煩躁的看著漏風的屋子外面，不著邊的想著最近兩天溫度是不是下降了，快六月了，竟然還有一絲涼意。

只是若是顧長生再此就會看到那個空蕩蕩的角落裏其實跪著一個人，他看起來像是在噩夢中被人當頭揮了一拳，臉上除了絕望的恐懼還有無法抑制的悔恨熱淚。

他不斷的說著對不起，可青衣人卻似乎根本沒看到他，對傅煙冉道：

“快點休息，還有幾天就到了。”

傅煙冉也不知道這人怎麽想的，每天都是尋著山路走，累的她兩腿到現在還在打顫，也不知道這看著瘦瘦弱弱的人是怎麽一點也沒事的，只是實在太過困倦，沒一會就窩在角落睡著了。

在外面暗暗觀看的羅錦一邊嘆道，他這個小師妹心也真夠大啊，一邊想著尋求時機把傅煙冉救出來，他現在可不相信這個青衣人當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了，轉頭卻瞧見不遠處不慌不忙的走過來三個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怎麽來了？

看了看屋裏似乎沒有察覺的青衣人，再看那三人，羅錦只望著這三人找錯地方快點離開。

可惜那邊的三個人卻沒他這般擔憂，雲歸正在為找不到羅錦而煩躁，四下一望剛好瞧見藏在樹上的羅錦，他心中一喜，想不都想的跑了過來。

其他兩人見此也是跟著過來，江末甚至還脫口喊了一句：“羅錦大哥！”

這麽大的聲響屋裏的人若是沒有聽到恐怕得聾了，果不其然，青衣人身子一動緩緩起身走出門外。

江末遠遠瞧見了嚇的步伐一頓，顧長生便自然的站在他身側，倒是雲歸不管不顧的沖了過來，羅錦扶額長嘆一口氣利索的跳下樹，順手扶了一把收步不穩的雲歸，皺眉道：

“你們怎麽來了？”

雲歸見他完整的站在面前，心裏那股焦躁終於淡了：“你一個人我不放心。”而後轉身看向那青衣人：

“就是他嗎？”

羅錦想到方才聽到的信息，略微思索淡淡道：“或許。”

顧長生跟著江末也已經過來了，沖他點點頭看向那青衣人，隨機皺了皺眉，之前客棧遇見便覺得此人身上淡淡怨氣，只是此刻這人身上怨氣沖天，隔著重重黑紗也遮掩不住。

這下即使顧長生不說，其他幾人也看出他的不對勁，青衣人沖著他們的方向道：

“你們是誰？”

江末剛想問他是不是殺了陸家滿門的兇手，便被羅錦攔在一旁先聲道：“再下是縱劍門弟子，不知這位公子為何綁架我師妹在此？”

青衣人瞧著屋裏睡的正熟傅煙冉：

“她是你師妹？”

羅錦點點頭，拘禮道：“正是，我師妹年幼無知，或許有些言辭不當惹惱了這位公子，還望公子能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師妹這一回。”

青衣人似乎是在考量他這話的真實性，半響似乎是確信了才道：

“我不會傷她，只是需要她去做個見證而已。”

羅錦露出為難的神情：“不知公子要帶她無哪裏？”

青衣人道：“淩岳。”

羅錦道：“即是如此，可師命難違，我也不能就這般空手而歸，公子可否讓我們跟隨一起，到時也方便帶師妹回去。”

這話說的羅錦也沒什麽底，怕被青衣人看穿，只是那青衣人聞言拇指和食指相互一摩挲，不鹹不淡的丟了一句：

“隨便。”

看起來似乎並不把幾人放在心上，羅錦看的出來這人對自己一行人並不是沒有惡意，而是無所謂，那是一種對生命的藐視。

他給三人示意了一個眼神，跟隨者青衣人走進了那件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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