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江末，他和雲歸往小院裏走去，雨水細密被風吹的飄零四散，傘往哪個方向身上都不得幹爽，院裏的石榴花被吹的落了一地，殘存的幾朵在夜裏搖曳著誘惑。

閃電劃破鬥室，羅錦站在檐下甩了甩傘上的雨水，瞧了瞧這無邊的黑幕，像是兇狠的野獸張著血盆大口在吞噬一切。

雲歸先一步在屋裏掌了燈，他衣服也有些濕了，發尾透著一股詭異的藍光，他卻並未急著收拾自己，轉從隔壁將臨走前燒好的熱水打在盆裏端過來放在羅錦腳下，羅錦少時也有過幾年少爺的日子，只是後來流離失所被人伺候的日子便也一去不覆返了，他倒是吃的苦的人，加上縱劍門主對他確實不錯，倒也並不怨懟。

此刻見雲歸作勢要去脫他鞋襪，連忙伸手攔住他：

“你這是做什麽？你是我的朋友，並不是我的下人。”

雲歸有些不解：“你收留了我，我想照顧你。”

他對此是真的不曾覺得卑微，只是他想做便做了，羅錦見此嘆了口氣，他有時候是真的看不懂雲歸，他對死亡若無其事，對他人漠不關心，讓羅錦常常覺得他可能是個殺手慣見生死，可有時候他又單純的仿若初生，說著一些讓人啼笑非皆的話，坐著一些別人不齒去做的事，可他卻神色坦然，似乎理所當然。

羅錦不想去破壞他的好意，等他幫自己脫完鞋襪後，將其按在了凳子上：

“坐好。”

然後彎下腰去幫他脫去鞋襪，雲歸的腳也生的非常好看，細瘦均勻，白玉一般透著溫潤的光澤，羅錦手腳麻利的將襪子剝完，捏著他的腳按進了水裏：

“剛才就不該帶你去，你腳冷的都快成冰塊了。”

雲歸還沈浸在羅錦幫自己洗腳的幸福裏，聞言也只是笑，羅錦見他傻裏傻氣的樣子，心裏那點火氣也淡了，無奈的失笑：

“你啊，有時候真像個小孩子。”

兩雙腳有些擠不下木盆，羅錦將雲歸的腳放在下面，自己輕輕的搭在他的腳背上，羅錦因為練武腳背厚而寬，剛好遮住雲歸的腳，雲歸翹著大腳趾去撓羅錦的腳後跟，羅錦也不覺得癢，任憑他自個玩的得趣。

夜裏無星無月，閃電如同巨龍遨游天際，龐大的身體嘶吼出出巨大的聲響，空氣裏有濃郁的水氣，像是無形的一層被子蓋在了頭上身上，讓人渾身上下有些不自在，駭人的屍體還歷歷在目，似乎往來的風都摻雜著腥臭的血腥味。

可二人卻依舊在這小小的木盆裏，感受到了難得的平靜。

第二天一早，羅錦要去查卷宗，顧長生因為要照顧江末便沒有跟隨，好在這天雨水已經停了，地上還殘留著幾分濕意，天色像是被雨水洗過一般碧空萬裏，羅錦拿出屬於縱劍門的腰牌得到應允後帶著雲歸朝門裏走去。

宗卷室不常有人來，屋裏暗沈沈的透著一股子黴味，雲歸打開窗子掀起一片塵埃飛揚，陽光透過窗口灑下一束光亮，微塵跳躍的歡快，那點微涼的寒意才漸漸淡去。

羅錦挑出近十二年前的卷宗和雲歸翻看，因為蓬蓮人口秘籍，卷宗太多而且多數一筆寥寥一句帶過，二人也不敢一掃而過，只得放下燥亂細心翻找。

兩人這般翻到了晚上才終於找到了陸老爺的信息，雲歸趕忙將卷宗拿到羅錦身邊：

“你看，是不是這個人。”

羅錦接過來看了看，裏面大致介紹了一下陸箬竹搬來蓬蓮的時間，和曾住地，十二年前，堎岳縣，羅錦拿過紙筆將地址記下，看來得托人去陸箬竹老家打探一下。

羅錦便立即將線索告訴了邢捕快，邢捕快表示立馬派人去陸箬竹家裏查探信息。

低頭整整看了一整天卷宗，不僅是雲歸，連羅錦都感覺脖子像是一根木頭，重的快要撐不住了，回縱劍門時便去宋大夫那拿了兩貼膏藥，給自己和雲歸貼上。

濃郁的膏藥氣息熏的人頭暈腦脹，羅錦見雲歸皺著眉似是極度不喜便道：

“雖然味道不好聞，但還是姑且湊合一下吧，不然明天早上你脖子肯定連動一下都痛。”

雲歸只好忍著不動了，縱劍門的幾位弟子和幾位官府捕快一起前往堎岳縣，而衙門裏停放的那一百多具屍體卻不能一直就這樣放著，下土安葬的那天羅錦雲歸和顧長生帶著不少縱劍門弟子都去了，甚至江末也坐在輪椅上去了。

因為多數是孤兒或者乞丐，都是沒有親人認領的，死後也只有一杯黃土孤零零的豎著塊牌子，連名字都不知是不是自己的。

小捕快表示：“咱們也不知道他們誰是誰，這都是身前身後一個人的主，咱們這也是沒辦法。”

羅錦表示理解，這些人多數都是如同江末一樣是個孤兒，或是被家裏賣了，身前身後都是一個人，若不是縱劍門和官府集資或許連個安葬的地方都沒有，這淒淒厲厲的哭聲在這無數座墳墓前顯的極為荒涼。

漫天飛舞的紙錢像是片片雪花，又或許是白色的魂魄，晃晃悠悠的被風卷起又跌落塵埃，最終化作虛無。

如同這世上的人一樣，管你生前多麽轟轟烈烈，死後螻蟻啃食不過一把指間沙，直到消失在所有人的記憶裏，你的人生也就徹底結束了。

江末見此已經忍不住淚流滿面，他若不是因為心臟偏左了那麽一點，此刻恐怕也是其中的一員吧，顧長生見此掏出手絹遞給他，江末擡頭看他溫柔的面容，激動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羅錦看著面前數百座無名的新墳，行了一個禮，他的神情堅定而虔誠：

“各位，我羅錦發誓，一定會幫各位找出真相，讓各位在泉下有知，能夠瞑目。”

雲歸默默的走在他身邊，也同他一樣行了一個禮，倒是顧長生聽聞此言後，看著建起的一座座的新墳，沈默不語。

泉下有知？

從蓬蓮到堎岳縣來回最快也要十五天，等待的日子也沒有什麽事情好做，不過江末的身體逐漸恢覆，現在面色紅潤了不少，顧長生雖然已經洗脫了嫌疑，不過因為案子沒破他這個當事人暫時還走不了，加上江末對他頗為依賴，便一直照顧著江末的生活。

羅錦自然也就恢覆了平常的作息，不過現在身後跟著一個小尾巴雲歸，走哪都跟著，蘇丹好幾次背後打趣他是招來了一個小媳婦。

這天天氣極好，雖有烈陽高照，但清風徐徐也算安逸，羅錦的三師弟方盡洲也從外面回來了，碰到了唯恐天下不亂的蘇丹，不知是不是還在為上次的事情記仇，他說羅錦帶回來了一個一位女扮男裝的小姐，還將他安置在自己的屋裏，門裏的其他師兄弟都不知道。

方盡洲和羅錦向來交好，自然知道羅錦的性子，再好的朋友也沒見過留宿在屋裏的，不過他雖然性子沖動，但好歹還是問了一下路過的的其他弟子是不是有這麽回事。

那弟子沒聽到前面他們說了什麽，只是說羅錦確實收留了一個青年在院子裏，那青年長相極為俊美，跟個女人一樣。

方盡舟一聽，連東西都沒放就跑到院子裏憤憤不平的沖羅錦道：“負心漢！”

羅錦莫名其妙：“你亂說什麽呢？”

方盡舟道：“小師妹和你青梅竹馬，你竟然還敢始亂終棄金屋藏嬌？若是小師妹知道恐怕要傷心死了……”

羅錦早就習慣他這聽風就是雨的性子了，哭笑不得打斷他道：“嗨嗨嗨，不會說話就不要亂說，第一，我跟小師妹雖然一塊長大，但是我可是視她如親妹妹，第二，我屋裏那個是個男人，還有你小聲點，雲歸在睡覺呢。”

方盡洲一聽更是火大，拍案而起：“你別騙我了，二師兄都告訴我了，你屋裏那個是女扮男裝的女人，你是不是還想娶她為妻，讓她出來我要看看是什麽狐貍精。”

說著就往屋裏走，羅錦想到昨夜裏雲歸因為自己晚歸就一直等著，從顧長生那裏討論案件回來時瞧見他趴在桌子上臉都沒壓紅了卻依舊瞇著眼前對著門外看，這種被人擔心等待的感覺對羅錦來說從未有過，讓他心裏近日的煩躁頓時淡了下來。

早上起來見他還在睡便沒有叫醒他，這會見方盡洲往裏創便閃身攔住了他：

“別鬧，咱們出去說。”

方盡洲見他越護著越覺得他有鬼，不管不顧的往裏沖，他母親是異族人遠嫁嫁在蓬蓮，方盡洲從她那也遺傳到了天生的碧眼和高大的身形，而且力大無窮，這番蠻橫的往裏沖，若是不用內力羅錦竟有些攔不住他。

羅錦無奈只得趁他不被在他背後點了兩下，方盡洲頓時無法動彈，他沒想到羅錦竟然會對他使用武力，剛要張口羅錦已有先見之明點了啞穴。

方盡洲滿臉都是你竟然為了個狐貍精和自家師兄弟動手，羅錦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剛好，你就在這站著，等人醒了你就知道是男是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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