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恩做夢，夢見自己找阿光，哪兒哪兒走遍，就是找不著。她急得一直哭，卻忘了自己為為何非要找到他不可，只記得胸口實在憋悶到難受，被迫醒過來，睜眼那一剎那，永恩心底噴//薄而出的念頭，是去找阿光，叫他不要和韓美雪訂婚。驀地又想起倫敦時候，陪光參加時裝show的韓小姐，鉆石樣閃亮，隨即頹倒在床上，笑，謝韶光不與美雪訂婚又該和誰呢？難道王子的王冠上不鑲嵌鉆石而是普通的碎石子？她笑著拉開窗簾，今天仍是好天氣，永恩對著空氣道，“弱雞，早上好。”

下樓，傭人將永恩帶去餐廳，泰哥和光已在座。想是休息好了，泰哥神采奕奕，倒顯得比主人還精神點。早餐種類挺多，豆漿，炒面，包子，焦圈，還有一小碟子大頭菜絲，永恩一下子樂了，想起那年與阿光去找逸華姐和泰哥，“捉奸在床”的那個早上，“哇，面粉圈，下油鍋炸。”

她倒還記得，光笑，米白西裝深色領帶，今天上班，穿的正兒八經，輕眉淡眼，澄凈得一如這個冬日陽光熹微的早晨。

泰哥幾乎是大快朵頤了，“永恩，你對，這還得是中餐順口。”

永恩附議，“沒經過中餐的洗禮，是體會不到它有多美好的，但經過之後再吃不到真的會抓心撓肝。”說完這話，她停了一下，豈止中餐，很多事情都是這樣把，譬如愛情，這麽想著倒癡了。泰哥叫她，“永恩，永恩？”她回神，“什麽？”

“問你今天的計劃，”泰哥像個爸爸那樣調侃，“怎麽還跟長不大的孩子似的，一大早就夢游啊。”

“又笑我，”永恩問，“師父，你今天什麽計劃？”

“去找以前的同事研究一下我可以怎麽做。”泰哥看透永恩心思，“怎麽，想當跟屁蟲？”

永恩狂點頭，理由，“我的那些師叔師祖什麽的一定都有真槍吧？我想弄個真家夥看看。”

光跟泰哥聲音輕柔，“別帶她去，明擺著動機不純，肯定惹禍。放心，琛會照顧永恩的，等會兒就來接她回學校看看。”

真的把她甩給琛少了？永恩不爽到極點，這些混蛋，幹嗎非得惹她？可是心理建設了好一會兒才能維持這副正常儀態下樓來的，再胡鬧她就不客氣了。可沒半分鐘，琛電話來給光，蕓涓媽媽心臟病犯了，剛剛入院，他得趕過去。永恩把電話劫到自己手裏，告訴琛，沒關系，讓他好好照顧蕓涓，並要琛代問蕓涓好之後，把電話拋回給光，再給他一白眼，沒掩飾自己的不高興。

小姐不高興，光和泰哥就一起哄她，“想去哪裏？要不要找阿彼陪？”

永恩，“不用，我自己去明天慧要去相親的那個地方，看能找出什麽靈感不？”

“讓光送你，他去公司的話，到那兒還順路。”泰哥雖說離開家鄉多年，腦子裏仍裝著家鄉城市的交通路線圖，非常熟悉，“司機送我去城西，反方向。”

光無異議，“就這麽說，晚上回來吃晚飯商量一下後天怎麽做。”態度殷勤，“泰哥，再來點炒面吧。”

泰哥，“好，再來點，你家廚子廣東師傅吧？這手藝真地道。”

永恩暗暗翻個白眼，不到二十四小時，人倆從鬥雞式的互相敵視到惺惺相惜了，非常不平，他對誰都好，就對她不好。

心氣不順的時候，永恩就會變得很難搞很愛找麻煩，從大屋出來到上車，永恩一直喋喋不休，問，“昨晚你們三個臭皮匠商量出來個能斃掉諸葛亮的妙計沒有啊？”

光搖頭，“沒有。”

永恩，“什麽都沒商量出來，昨晚還把我一個人丟下。”

光淡淡的，“他倆的主意，別怨我。”給永恩開車門，手扶在車頂，可再體貼，也救不了永恩的惱恨，人小姐氣哼哼坐進去。

因生氣，永恩有點邪火攻心了，“美雪很漂亮吧？”

光繞回去坐駕駛位才回答，“還可以。”關車門嘭聲響，唉，惹她的又不是他，還得給那倆損友當箭耙。

永恩固執，“我知道她很漂亮。”

光偏頭看她，眉峰微蹙，“你怎麽知道？你見過？”

永恩差點就說她確實見過，臨時改口，“不漂亮你爸媽應該也不同意吧。”繼續聒噪，“訂婚酒會幾時辦？快點就這幾天吧，不然我就沒辦法參加了。”

光，“嗯。”發動車子，他內心和靈魂深處，都厭惡這件事，希望永恩換個話題。

永恩，“其實幹嗎非要訂婚呢？直接結婚不得了？”

光沈默，沒救了。

永恩，“有沒有想過酒席在哪兒擺？澳大利亞還是馬爾代夫辦婚禮？要不租盧浮宮吧？婚後要幾個孩子？想過最好孫子有幾個嗎……”

一件hermes訂制公文包拍在永恩臉上，不重，但也不輕，弄得她鼻子有點痛，永恩閉嘴。定兩秒，混帳謝韶光，他們之間可以玩完絕交了。永恩怒發沖冠卻一語不發，開車門，開不動；再開，還是開不動；再再開，想起來車門多數被混帳弱雞給鎖住，不肯求他，梗著脖子板著臉差點擡腳要踹。光按住她肩，人湊過來，好近，再近點他高挺的鼻梁都要觸到她臉頰了，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溫熱，還有他身上剃須水的味道，清新幹凈，淺淺的，很好聞。永恩心裏莫名其妙一軟，身上卻陡然僵硬，他想幹什麽？其實，不幹什麽，就是幫她扣扣安全帶，然後，車子啟動，不緊不慢開出謝家大院。永恩僵了好一陣子，身上的血脈才又重新運行，生猛猛的怒發沖冠，就這麽後繼無力，被改成幽怨怨的繞指柔了。真他媽沒出息，永恩恨不了別人，只好恨自己，一路銀牙咬碎，再沒跟阿光說一個字。

好像車子在路上開的不是太順利，永恩悶頭想心事，也沒註意。阿光安安靜靜駕駛，沒煩永恩。後來到一個地下停車場停住，阿光才吭聲，非常平和的語氣，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那樣，“上班高峰期，那邊路堵了，再說時間還早，商場都還沒營業呢，先到我辦公室坐會兒吧。”

永恩不與光視線交匯，無可不可，“好啊。”其實非常想說不好，跟他鬧個天翻地覆，可不能太失禮。到底她和他之間只是好朋友的關系，她得守好朋友的本分。一時的情緒化已是踩過界了，人家肯包容，不代表自己可以頻頻踩過界

跟光從電梯上樓，永恩發現謝韶光這少董非常謙遜，會跟遇到的每個人欠欠身，“早。”包括接待處的小姑娘們。那些管理層的大叔大哥大姐也就算了，人家見識廣，心胸大，可小姑娘們一個個被少董給逗的粉面含//春//心如鹿撞，永恩肚子裏就無數腹誹，南極冰你說你長成那樣能不能別妄想過普通人的生活？你妄想了，還執行了，就別怪人戳你脊梁骨給你倆字，發//浪！永恩走在阿光身後，盯著他的脊梁骨，心裏狠狠念那兩個字，發//浪//發//浪/發//浪……可實際上她像個小跟班似的追在南極冰//屁//股後面，隨他一樣，對每個遇到的人都欠欠身，道一聲早。

終於有個阿光稱之為七哥的，象是管理層的人註意到永恩，大喇喇，“阿光，女朋友？”

永恩莫名慌張，她懷了一肚子鬼胎，跟著一個即將與另個女人訂婚的男人，何況還牽扯到一個投資巨大的項目，被他們公司董事局的人知道的話，會不會為難阿光？忍不在光身後瑟縮。

謝韶光落落大方，“是同學，剛從倫敦回來，中午我們老同學有聚會……”

永恩覺得這會兒不能緊張，別給光添亂，又努力挺直腰桿，從光背後鉆出來，攢起笑臉招呼，“七哥……”

一路說笑到投資部門口，七哥進了最大那間辦公室，阿光是幾間小辦公室的其中一間，門牌上釘著他的名字，異常樸素的白底黑字，永恩閃進門去，噓口氣，非常歉疚地，“不好意思，想都沒想就跟你回來，萬一傳出什麽閑話，會不會給你惹麻煩？”

光做出驚奇口吻，“當年阿文生日舞會，你男廁裏放焰火，萬夫莫敵的架勢哪兒去了？你那會兒根本沒想過會給你媽手下的小職員惹麻煩吧。”

永恩抗議，“餵，諷刺我？”嘀咕，“還不許人進步了？”

光嘴角淺笑，公文包長大衣丟椅子裏，兜裏掏出個OK繃，隨隨便便抓住永恩手腕，“來，我看看。”那一點點燙傷已經不是什麽大問題了，他還是撕開膠紙，貼在微不足道的傷口上，“你就還保持住原來的樣子就好了，不該你操心的事兒別操心，不需要的進步別進步。”把永恩牽到墻角沙發，“在這兒歇會兒，我們有例會，半個小時後我回來。”

永恩只能點點頭，她受不了他對她壞，也受不了他對她好，她這個人其實還算皮實的，，這一年多來，可以承受的範圍算越來越廣，可只有謝韶光，越來越讓她受不了。是緣是劫隨我心，除了他萬敵不侵。

裝作打量辦公室，永恩，“我以為你會是高層領導。”

光收拾文件，“拜托，從底層幹起，花了半年時間才升到這兒的。”

永恩，“一般員工半年升不到這麽快吧。”

光抱著會議材料，絕無沾沾自喜象說鉛筆都是他家的口氣，“我起點高，能力強。”

他們三賤客每次囂張起來的時候都很欠揍，永恩贈他白眼，光笑，象陽光從雲縫後照出般閃亮，他開門出去又回頭探身，“餵，不要亂走，等我。”

“好。”永恩答應。他的殷殷叮囑，讓她又是喜悅，又是酸楚。

秘書給永恩送咖啡進來，是個差不多也剛出校門的男孩子，跟光年紀仿佛，不及謝韶光身上那種榮辱不驚的氣度，非常誠懇，“我沖的咖啡一直不好喝，阿光說怕怠慢你，讓我多加了點牛奶和煉乳。”永恩笑著道謝，可對著一杯子難以分辨是奶是咖啡的東西，又有點想哭，他對她並不經常這般細心的。

阿光回辦公室的時候，永恩正坐沙發上對著平板專心致志，說，聯系了學校老師，在補作業，VI作業要求設計手提袋，可是好難設計。光看到自己窗臺上的幾盆盆栽，噴過水，修過枝，生機勃勃，那絕對不是笨秘書的手筆。他桌上有杯熱奶茶，記憶中的味道，只有季永恩調的出來，她的行囊裏，仍帶著這玩意兒嗎？

“光，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啰。”說這話的人，徑自對著平板忘我工作。

光少在窗下辦公桌前坐著，冬日早上的陽光透過明凈的玻璃洋洋灑灑落他一肩，太燦爛了的關系吧，他沒辦法專心，時不時，目光就調到永恩那兒，燈芯絨褲子，白毛衫，短發，有一種綿綿軟軟的質感，那個設計讓她很苦惱吧，她表情很值得玩味兒，一會兒嚴肅認真，一會兒就是差不多快要罵娘的急躁，特別有意思。

後來阿光索性毫無顧忌直接盯著永恩看，直逼得那女生擡眼回視他，他不躲避她的目光，“哇，很認真嘛，看不出來進步這麽多。”

永恩沒發現自己剛才一直在某人的偵察範圍之內，尋常語氣，“什麽話，我們對功課一直很認真的。”擡腕看表，“我要出去逛逛了，你自個兒忙吧。”

光命令，“只許在附近。等吃完中飯，我陪你去咖啡館那邊看看。”

“你那麽忙，不用特地陪我的。”永恩表示，“我自己真的沒問題。”

替永恩挽著她的衣物，光打開門，“我說過，不該你操心的事兒你別操心。手機帶好沒？”

看起來他還得送她下去，真啰嗦，永恩頹，“帶好了。”

“不許走遠。”這是他交代的，讓很想遠走的永恩自我掙紮了半天之後，決定妥協，就在寫字樓附近的商場浪蕩。有件事，吸引她的註意力，一個女孩子去買兩杯飲料回來，就找不到男朋友了，她的包包手機都在男朋友那兒，一時無法聯系，還不肯乖乖等在那兒讓男朋友來找他，七八層的商廈，店鋪林立，她轉著圈去找男朋友，哭咧咧的，認錯好幾個……永恩專註於她認錯好幾個，她認錯的那幾個都有著跟男朋友差不多的身高，穿著款式差不多的T恤。

有個想法在永恩腦海裏成型，她開始一層層商鋪間找男裝，有一款毛衣，還不錯，感覺適合那幾個男生，包括師父，價格不便宜，永恩掏卡，狠狠心買足四件。然後，購物欲被激發了，一年多沒享受過逛街購物的樂趣，她給每個人買禮物，包括蕓涓，樂不思蜀，不知時間易過。

不過，是她敏感嗎？永恩覺得似乎被人跟蹤了，她故意在人潮裏繞來繞去，一下子快，一下子慢，好象沒甩掉那個家夥。於是在某扇櫥窗前裝裝作理頭發，細細觀察，那是個年輕的男孩子，一腦袋無政府狀態的亂發，桀驁不馴的氣質搭著滿身不安分的暴戾，看起來很是眼熟，永恩開始不安，她發現那人不介意與她在櫥窗中對視，並微笑，而且，他在向她走過來。永恩想打個電話給光，摸摸口袋，卻發現她的手機不見了，怎麽會這樣？她帶了手機的呀。

很快，亂發男已走到永恩跟前，招呼，“嗨，還記得我嗎？

那帶點邪氣的笑容，永恩想起來，“是你？”

亂發男承認，“是我。”

那個曾經將一把刀插進她身體裏的男孩子，永恩有種感覺，似乎身上哪裏都痛，其實，那種遭遇會讓人有心理陰影的，她戒備：“你跟蹤我做什麽？”

“向你道歉。”

永恩實在不明他說的是真是假，但她確定，自己害怕，草草頷首，“過去的事兒了，你的道歉，我收到了，再見。”轉身走

“餵，我還沒說完。”亂發男在永恩身後追。

永恩拔腿就跑，她聽到那人在她身後喊，也不敢回頭看，一直往商場外沖，順扶梯下到一層，她撞到人，不，準確說是一頭紮進一個人懷裏，“永恩。”是阿光，他扶住她，“發生什麽事？”

永恩幾乎上氣不接下氣了，“有人追我。”

“誰追你？”

永恩回頭，那個亂發男，拎著大大小小購物袋，亂七八糟從扶梯上下來，走至永恩和阿光面前。隨著他越走越近，阿光輕聲，“怎麽是他？”戒備，把永恩擋在身後。

亂發男沖被擋住只露半張臉的永恩，“你跑什麽啊，我現在又沒有刀。”大大小小袋子甩地上，“都是你的，不要了啊。”

永恩堅定，“要啊。”

光拾起一地零碎，冷淡，“謝謝。”欲走。那亂發男，“等一下。”光回頭，一只手機送到他眼皮下面，亂發男跩了吧唧的，“那，你女朋友的，忘在樓上G—STATR的櫃臺了。”

光面露疑惑之色，看看永恩，永恩表情告訴他，她什麽都不知道，再看看亂發男兇手，那小子嬉皮笑臉兼小小得意，“你打她電話我沒接，就發短信給你告訴你她在這裏。”難怪打電話好幾次跟永恩約中飯，她都沒接接，敢情電話丟了或是直接就給人摸走了吧，笨。光拿過電話，再次，“謝謝。”拽永恩走。兇手在他們身後，“餵，我叫陳柏青。”

從商場到停車的地兒，謝韶光那張面癱臉更癱，但惜言如金的毛病卻廢了，一路念永恩。不就那點兒小毛病嗎？迷糊了點兒，粗枝大葉了點兒，至於嗎？上綱上線，恨不得把季永恩給回爐重造似的。就算她不好也沒逼著他接受她，急個什麽勁兒啊。永恩嘟著嘴，等聽到阿光總算問她餓了沒有？賭氣，“不餓。”

光，“我餓了。”

永恩的表情就是誰管你。

光，“我想吃冰激淩。”

永恩眼睛亮了一下。

光打開車門，“要不將就將就陪我吃點冰涼涼的得了。”

這算是道歉嗎？永恩想笑，憋住，揚著下巴上車，“算了，今天本姑娘心情好，日行一善，陪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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