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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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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就是我親生母親?”永恩問蕭依雲,“她是個怎樣的人?”

李平,是個好人。自重,爽朗,也真誠。象歌舞廳這樣的地方,三教九流都有,不想隨波逐流又不想得罪人並不容易。每次碰到哪位老板請喝酒,李平會陪一兩杯,遇到有非分之想的,她也不發火,跟人家說,“你放了我好不好,真要跟了你我以後怎麽嫁人?會天打雷劈的。”也怪,聽她說的可憐,人家倒也會放她一馬。

可是李平遇上了方明誠。方明誠沒放過李平的打算,李平也不會對方明誠說那種求你放過我讓我好好去嫁人的軟話。

方明誠讓她喝酒她就喝;

讓她唱歌她就唱;

方明誠跟她說,“晚上陪我到山上看星星。”她就準備好厚衣服說冬天晚上冷要穿多些;

方明誠笑她傻瓜她就點頭說我是傻啊。

後來方明誠到底舍不得李平傻下去,幹脆買了套小公寓給李平金屋藏嬌,李平就聽話住進去癡癡等方明誠來。

永恩憤怒,“她不知道方明誠有兒女妻子嗎?”

依雲女士提醒女兒,“你也別忘了你誠伯和莊靜秋結婚時候的協議。”

永恩啞口無言,相信方明誠癡戀李平之際,莊靜秋已然忘記那個協議,在家專心做方明誠堅實的後盾,完全不知道方明誠終於遇到自己喜歡的女人。

蕭依雲繼續講從前舊事。

那一年,季遠山向蕭依雲求婚,依雲應承下來,並且很快嫁入季家,婚後一心讀書不管閑事。有一天方明誠急急跑來問遠山和依雲,李平有否來找過他們?遠山和依雲表示沒有,事實上雖然方明誠與季遠山私交甚篤,但終究還是上司和下屬,再加上顧慮方明誠的已婚身份與李平同居關系尷尬,更何況方夫人莊靜秋在公在私的強勢作風,季家兩口子為避嫌疑和李平甚少往來。季家夫妻的顧慮絕非全無道理,果然,因為李平,方明誠家變。

方明誠亮出婚前協議,跟莊靜秋提出離婚,

莊靜秋say no。協議裏只寫道各自可有婚外情沒說需要離婚。

方明誠暫且丟開協議,有結婚就會有離婚,大不了財產平分。

莊靜秋say no,沒有她莊靜秋哪來的方明誠今日成就?絕不。

方明誠試探,是不是他可以凈身出戶?

莊靜秋還是say no,你方明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方明誠再試探,那就和李平繼續婚外情了。

莊靜秋換上笑臉岔開話題,逸文還小,需要她在家照顧,明兒個逸華的家長會誰去參加?

於是,方明誠翌日去參加了女兒的家長會。待開完家長會再去找李平,人去樓空,甚至連李平的父母都消失了。

方明誠跟遠山說,房間裏什麽都好好的,爐子上還燉著他最愛的水魚湯,重點是李平懷孕了,妊娠反應嚴重,平素都盡可能不外出,最需要人照顧的時候,沒有任何不告而別的理由。是的,看上去沒有任何理由,可人就是找不到。不幾日,方明誠收到一封信,李平留給他寥寥數語,“對於我們之間的關系,我夠了,但不知該如何與你提分手,決定私自出走,並帶走我的父母。我懷孕這件事勿以為慮,會找醫生解決。存款我帶走了,我會在很多年後依然感激你給我的存折,和對我病弱母親的照顧。不要找我,我一定會快樂的活著。”而方明誠告訴遠山夫婦,這封信應該是李平在被脅迫的情況下寫的,因為他還沒送過存款或者存折給李平。

遠山先生聽方明誠這樣講,擔憂,“要不要報警?”

方明誠面無表情,搖頭,輕聲,“我竟然忘了,她走黑道起家的。”

遠山先生不解,“什麽?”

方明誠擡擡手,示意他先出去,自那之後,方明誠竟然再也沒提過李平,也沒跟莊靜秋提過離婚,反而積極著手進行開展海外業務的計劃。方明誠不提的事情,季遠山夫婦也不好追問。期間蕭依雲有孕,又準備碩士畢業考試,論文,答辯事宜,焦頭爛額不一而足,虧得遠山好耐心在旁陪伴鼓勵加協助。依雲畢業後,肚子顯懷,再做孩子出生後的各項準備,一直忙到孩子出世,誰能想孩子生下來居然先天畸形,小嬰兒所有的內臟都擠在胸腔,無法進行手術,只活了幾個小時就離開了,遠山夫婦和蕭老先生都很傷心,可事已至此,亦無可奈何。

寶寶死後第二日,遠山先生哄依雲先睡下,他打算出去散散步回來好處理出院手續,在街上看到幾個痞子樣的年輕人纏著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女人慌不擇路,抱著孩子順著條長長的石梯滾下去。遠山生怕這一摔再傷到孩子,搶上前探看,那幾個小痞子見有人來四散奔逃。遠山先生扶起那個女子,驚詫,竟是李平,李平抱著懷裏孩子不放,求救,“幫幫我,救救我的孩子。”說完即暈死過去。

季遠山哪還有散步的心思,趕緊聯絡了方明誠,把李平和孩子送去醫院。幸甚,孩子無礙,但李平因為頭部受創,推進手術室。因為李平的孩子沒人照顧,季遠山只好將她抱進依雲的病房。

季太給永恩說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那會兒你剛滿月,小小的,可真漂亮,不食人間愁苦,也不知自己的生母危在旦夕,餓壞了,給你牛奶吃你就大口吞,吃飽了就笑。我抱起你就放不下來了。你爸和你姥爺也是,啥都顧不得,光圍在我床邊看著你傻樂,連誠哥進來都不知道……”

方明誠在病房門口,看著季家三口人逗那個小女娃,心潮起伏。即使有那麽點距離,他都聞得到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兒,那是他和李平的孩子,他很想把那個小生命抱在手裏呵護,問問她,你和媽媽這段時間是怎麽過的,可他不能夠,他怕保護不了她。李平就在本市,可他派出去找她的人竟然都回報找不到,這說明他身邊可以信任的人,鳳毛麟角。想必從跟莊靜秋提離婚那一刻開始,莊靜秋就已經在部署,而他大意了,棋差一招,滿盤皆輸。為了李平和孩子,他不能再冒任何險。

將季遠山從病房叫出來,方明誠交代了一定要遠山親自去辦的兩件事,一是暗中找記者發消息說不慎從臺階上滾落的女子和女嬰母女重傷不治喪命,二是問遠山,願意和依雲收養這個孩子嗎?其實對外宣說孩子是你們生的時間上也很吻合,等依雲身體恢覆的好一點,就回去美國吧,可以的話,孩子名字就叫永恩,讓她快快樂樂長大,記得你們夫妻二人的恩德。

收養方明誠和李平的孩子,對依雲來說,並不勉強。一來醫生也診斷,她後來再懷孕,畸胎的可能性會很大,短期內,季家兩口子都不會再將要個親生仔的計劃放進日程。二來,永恩的出現,彌補了她失去自己骨肉的痛苦和遺憾。於是,自打遠山將永恩抱進依雲病房之後,永恩就再沒被抱出去過,順理成章地就這麽姓了季。

就這樣,按照計劃,季家夫妻出院後收拾收拾,便以帶著孩子回去見爺爺奶奶的名義先去美國,之後再借要為方明誠拓展海外業務的計劃的理由留在美國,沒再回國內總公司。可沒多久,方明誠來消息,李平術後醒來,意識全失,倒不至於是植物人,也只比植物人好一丁點而已,他查到倫敦有個腦科權威對類似病例有研究,可他不能明目張膽地離開,要遠山幫忙想個辦法。隔著越洋電話,蕭依雲聽見方明誠如何地崩潰,他哽咽著,“我不敢信其他人,想要騙住莊靜秋就無法好好兼顧李平,遠山,我現在只有你和依雲。”

遠山和依雲的辦法就是,他們去英國好了,反正是海外市場嘛,倫敦也是海外,一邊成立分公司,一邊照顧得到李平,重要的還是永恩,紐約那邊的華人圈子太多熟悉的人,他們怕不小心洩露什麽蛛絲馬跡,讓永恩的身份曝光,於是,一家三口遷往倫敦,在那裏生活了十幾年。方明誠的海外業務,全賴季遠山先於倫敦打下基礎,他再出去大展拳腳拓展至紐約。方明誠總說,“世人都知我重視你夫妻二人,視你倆為左膀右臂,卻不知你夫妻二人對我恩重如山,我做牛做馬都無以為報。”

而李平,在永恩三歲那年開始,神智逐漸恢覆,但這樣的恢覆卻非常緩慢,到目前為止,也只是到生活可以自理的程度,所有的人和事她都不記得了,方明誠借著生意之故,每年去倫敦幾次看望陪伴李平,他不計較李平的智力只不過像個孩子,對她疼惜非常。

因為李平什麽都不記得,所以當年她與父母為何人間蒸發,問不出來,後來她又因何脫離莊靜秋的控制生下永恩也未可得知。方明誠知道個中曲折與莊靜秋脫不了幹系,但他沒有證據,更不能妄動,一個決策失敗,都會讓他失去所有。失去所有的方明誠,更沒有保護永恩和李平的能力了,這就是方明誠致力於發展海外業務的原因,他必須在原有的基礎上,再打造出一個蓬勃雄厚具有生命力,足可以與莊靜秋相抗衡的王國。這些年來,方明誠與莊靜秋這對怨偶表面看似夫妻齊心合力共創事業,將方幟財團的業務打理到前所繁榮的程度,但這所有繁華的內裏卻是夫妻互相戒備,鬥智鬥勇,千瘡百孔的局面。即使沒有方逸華江啟泰的事件,方明誠與莊靜秋之間,也一樣是罅隙深重相敬如冰。

永恩對方明誠與莊靜秋之間的關系沒興趣,她想知道李平現在怎麽樣?

“有進步,”依雲媽媽說,“能彈琴唱歌了。”

永恩奇怪,“我們在倫敦一直好好的,為何要回去紐約?”

“你也大了,你父親……”瞅著永恩臉色,依雲把剛更新到表層的父女關系又給咽回去,“你誠伯見你也大了,很想認回你。他每次到倫敦,看到你高高興興進來出去,無憂無慮,像個小天使一樣,都不敢跟你提這件事。幾次三番後,也就罷了,你誠伯說,看看逸華和逸文,再看看永恩,相信做季遠山和蕭依雲的女兒,會比做方明誠的兒女快樂吧。可自從發生逸華和你泰哥那件事情後,我和你爸察覺你誠伯特別不開心,覺得就算你誠伯不能認回你,多見見也好,就提出回紐約的打算,你誠伯也同意了。再後來,讓你回國讀書,其實是想你和逸文多接觸,終究,你們是兄妹,不能永遠對對方一無所知。”

“其實,你和爸還是想把我還給誠伯吧。”永恩說,“把我帶回紐約,又帶到這裏,是逐步讓我熟悉和接受方家人對不對?”永恩快哭出來了,“我真的不能一直姓季嗎?為什麽你和爸要替別人照顧孩子呢?”

永恩的淚沒掉下來之前,依雲媽媽已淚濕衣衫,她摟住永恩,“不是這樣的,媽從來沒覺得,自己在替別人照顧孩子,永恩,當年你爸把你抱到我手上,你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無辜地看著我,我就打心眼裏喜歡你,覺得你就是我的孩子。媽和爸哪舍得把你還給你誠伯呢。可又怕萬一哪天你曉得你的身世,太突然接受不了現實。”依雲媽媽聲淚俱下,句句真情,“永恩,你永遠都是我們的孩子。”

永恩安慰媽媽,“媽,你不要哭了,我是季永恩,只要你和爸肯要我,我就姓季,永遠是你們的女兒……”能哭出來應該是件痛快的事情,可永恩哭不出來。是不是比較熟悉方家人,身世曝光後就少痛苦一點?在永恩來看,並非如此,她一樣措手不及,只覺茫然。

翌日,方明誠來看永恩,身材高大修長,米色褲子淺藍polo衫,鬢邊幾莖白發,沒顯得他老邁,反增添幾許歷盡世事的深沈滄桑。他對永恩微笑,一如既往地溫和,“感覺好些嗎?”

感覺不好,超級不好,但永恩不會說出來,仍視其為爹地的上司,禮貌地對他點頭,“謝謝誠伯,好多了。”知道自己的身體裏流著他的血,可就是感覺陌生,沒辦法,拉扯她長大的不是他,事實上他不流連歌臺舞榭招惹李平不就什麽事兒都沒了嗎?永恩心裏如此思忖,愈發沒話說,接下來是長時間的沈默。

還是方明誠先開口,“你媽媽告訴我,她將所有事情都講給你知道了。永恩,你恨我嗎?”

啊,話說還真像八點檔連續劇裏的臺詞啊,重頭戲,永恩吸口氣,振作精神:“是啊。,媽都告訴我知道了,那個,可以說實話嗎?”

方明誠:“當然。”

永恩點點頭,“好。那其實,我不恨您,真的不恨。我只是希望我們可以離得遠一點,我不必經常在各種場合看到您,不必在我每年生日的時候收到好幾份禮物,然後爸媽繼續瞞我說是買重了,還有……”

“我懂了。”方明誠打斷永恩,“我明白你的想法,孩子,如果你覺得這樣比較舒服些,那就這樣吧。沒人會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誠伯想你知道,我們都不願意你受傷害,都希望你開心的。”他看看永恩,明顯克制:“多休息,別胡思亂想,我先走了。”

“再見,誠伯,謝謝你來看我。”永恩沒多看一眼方明誠的背影,聽著他把門關上時很輕的聲音,不知怎麽,心裏卻咯噔一下,覺得好沈重。這是她想要的那個結果,一切都不要變,可很明顯,回不去她那傻天真傻天真地舊時光了。永恩頓悟,身世揭開,再難過咬咬牙也不是不能面對,這世上沒什麽過不去的關,難捱的不是過不去,而是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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