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葉疑！”

淩知與謝盡歡兩人幾乎是同時喚了出來，火光中的身影搖搖欲墜，也不知是否聽見了他們的話。夜裏四周昏暗，唯有那處火焰明亮而灼烈，像是要燃盡一切。葉疑逆著光，手中握著一柄短匕，鮮血沿著那鋒刃低落而下，他身上的衣衫早已淩亂不堪，長發披散於身後，渾身上下，無數道血口子往外滲血，形容甚是可怖。

不過一眼，淩知便看得紅了眼眶。

葉疑神色木然，似乎只憑著本能在出手，周圍不住有人往他沖去，他雖看來狼狽，卻是手氣刀落，果決而狠辣，片刻之間，便又是一陣刀光劍影的猩然。

更多的傷口添在那人的身上，淩知捂住唇，險些驚叫出聲。

謝盡歡比之淩知要清醒了不少，他一眼便看出四周還有更多人正在趕來，這些人雖穿著的是匪類的裝扮，但動作與武功卻絕非那般簡單，看來應是京城來的高手無疑。

他心下一沈，連忙拽著淩知朝葉疑那處而去，壓低聲音朝淩知道：“救公子出去！”

淩知咬著唇，重重點了頭，兩人沖過重重包圍，最終靠著謝盡歡一把劍來到了葉疑的身側。

“公子！”謝盡歡一把用劍格開飛撲而來的一名山匪，咬牙道：“公子，你先走！”

然而就在此時，火光裏又是一支羽箭不知從何處飛射而來，就在這一瞬之間，穿透夜色沒入了葉疑胸口！

“葉疑！”淩知面色霎時蒼白若雪，眼睜睜看著葉疑便這般在她的面前軟倒下來。

謝盡歡亦是大驚失色，想要看清葉疑的狀況，然而此時四周太過混亂，縱然是要擋住面前這些不斷沖過來的山匪便已經困難無比，更枉論要將葉疑和淩知二人帶出這重重包圍！

就在葉疑身形倒地的同時，淩知一把擁住對方，無措的撲倒在地面。因著這巨大的火勢，地面似乎都滾燙了起來，唯有懷中的身體顯得冰冷無比，淩知小心的捧著葉疑的手，喃喃道：“葉疑？”

葉疑自方才起便一直是無神的模樣，縱然是任何動靜皆無法喚得他的神智，他被淩知這般擁在懷裏，只是漠然看著不遠處躥動的火焰，良久未有回應。

淩知一顆心沈沈的往下墜去，她不知道為何葉疑會突然之間變成這個樣子，也不知道如今自己究竟應當如何是好，她咬牙往四周看去，卻見周圍眾人相互交手，亂作一片，在這混亂當中，沒有任何人能夠幫得上她。

她眼眶微紅，雙手小心的落在葉疑的傷口周圍，卻是連碰也不敢碰那支沒入葉疑胸口的羽箭分毫。

事到如今，旁人皆自顧不暇，葉疑這個模樣，只有她，只有她能夠帶他離開。

她不能夠慌亂，也不能如從前那般怯懦。

她的心中只有一個清晰無比的念頭，這念頭支撐著她，支撐著她緊緊抿著雙唇，忍著眼淚，將葉疑小心的扶了起來。

“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淩知喃喃說著，用自己的整個身子去撐葉疑身體的重量，她將人架在自己肩頭，像是在低聲安慰般又道：“會沒事的。”

“所以你千萬要活著，好不好？”淩知話音當中已經帶上了哭腔，但她卻是強自忍著不肯哭出聲來。

葉疑長發輕輕垂落，面頰蒼白得毫無血色，似乎就連意識也已經消散，淩知這般將他撐起來，還未來得及邁開步子，便聽得一聲輕響，淩知低頭看去，卻是葉疑手裏一直緊握著的那柄匕首已經滑落了下來。

淩知低垂著頭，她的聲音很輕，似乎還有些不可思議般，她擡起頭，盯著身旁人如今略顯狼狽的面容道：“葉疑？”

“嗯。”身旁人到此刻終於開了口，不過是一個字，卻堆滿了疲憊。

這樣的語調淩知從未在葉疑的聲音裏聽見過，她心中開始更加慌亂起來，這慌亂讓她忍不住在這兵荒馬亂中做了一件讓自己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她踮起腳，發狠而用力的，豁盡一切力量的，吻上了葉疑的唇。

待到火光晃眼，將她的神志拉扯回來之際，淩知已經感覺到了對方唇瓣的柔軟與冰涼。

她趕緊松開葉疑，一雙眼睛卻在夜色裏如星月般明亮，直直盯著眼前的人。

葉疑的身子終於僵住了。

他如同第一眼見到淩知那般，靜靜的看著她。

四周的流離與戰鬥，似乎都消失而遠去。

淩知一顆心無法控制的狂跳著，她膽子素來不大，此時更是已經慌亂得連話也說不出來。她緊緊揪著一顆心，怕這戰火，怕葉疑出事，怕面對接下來的一切，也怕被這毫無章法突如其來的感情混亂了內心。

這一眼不過瞬間，卻仿若過了千年百年。

淩知終於仰起臉，帶著哭腔細聲道：“我喜歡你。”

“所以不要死，不要有事……”淩知手足無措，竟是在這紛飛戰雨裏落下淚來，“我不知道你喜歡的那人究竟是誰，可是我喜歡你，我不能讓你死在這裏，你跟我回去好不好……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們回去好不好……”

她想起來之前在秋風鎮裏，自己與葉疑最後一次相談所說的那些話。

那時候她心緒百般覆雜，所以轉身便逃走了，一個人躲在葉宅的後院裏面將虛無縹緲的事情想了許多，到最後卻等來葉疑被人捉走的結局。

這日她不斷在想，若是葉疑當真出了事，那麽他們二人最後的見面就會是那天的情形了。

她不過才剛明白自己的心意，她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對葉疑說起，便一切都結束了。

那她應當是如何的悔恨。

所以事到如今，生死不過一瞬，她再也不管不顧，將一切都說了出來。

縱然對方根本未曾對她有過那樣的情感，只將她永遠當作那個小姑娘，又如何？

她咬牙說完這些話，便要出言再勸，卻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腕一緊，一只冰涼卻有力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淩知凝目看向葉疑。

葉疑神色覆雜，似是有話要說，但身形一晃間，卻是又無力的朝著淩知倒了過來。

淩知手忙腳亂的接住他倒下的身子，正要開口，卻聽身旁的葉疑伏在耳邊，低聲道：“匕首，替我撿回來。”

他聲音短促，還伴著虛弱的**，但聽在淩知的耳中卻是清晰無比。淩知聽得這話，眸子裏終於微微泛起亮光，她重重點了頭，小心的俯身自地上撿回那把匕首，遞回到葉疑的手中。

葉疑接過那東西，忽而揚手，動作毫無猶豫的削去了插在胸口的那羽箭箭尾。

他胸口早已被鮮血濕了大片，面色白得毫無一絲血色，但他便這般站在淩知的面前，一雙黑眸沈靜如水，淡聲道：“我們走。”

我們走。

不過短短三個字，卻讓淩知突然覺得，這世間縱有千難萬險，卻都已無須懼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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