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回頭看看你就知道了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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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昱手中馬鞭來不及放下,沖進了聖冥王府,一路上撞到了幾名小廝。
聖冥王正在跟牧清風下棋,擡起頭來,看著牧清風,滿臉喜色:“我要贏了。”
“恭喜王爺。”牧清風放下手中棋子,拱手言:“如今勝局已定,只待王爺下令,清風願為王爺鞍前馬後,在所不辭。”
淩昱在廳中坐定,將手中的馬鞭砸在地上,茶也不喝,只顧著說:“尹師傅呢,快快請他出來,一起商議對策啊,此時正是清君側的最好時機!”
聖冥王低吟道:“他昨夜得到密信,連夜離開了魔都,看模樣,似乎是有天大的急事。”
348六弟,哥哥相信你
“爺爺,孫兒有一事不明。”淩昱雙手撐在膝上,上身前傾。
看他如此鄭重,聖冥王也放下手中棋子,轉過頭來,看著孫兒。
“何事?”
“那個奉景,不是被我們的人料理了嗎?今日卻突然出現在早朝之上……這是何意啊?”淩昱皺緊了眉頭。
方才他一路闖來,只顧著高興了,沒有細思。
如今想起奉景突然出現在聽政殿,有些毛骨悚然。
他沒有參與那次的行動,所以,懷疑是手底下人處理事情不幹凈,才使得奉景起死回生。
不過奉景只是一個小小的內官,死的時候,也沒幾個人知道,朝中的大臣皆以為他觸怒了大王,被貶到什麽別的地方去了。
只有聖冥王知道其中緣由。
聖冥王一聽,那虎目多了幾分迷茫,他餘光看著牧清風,心有顧忌,說話很有分寸:“宮裏的探子們,沒有傳出話來麽?”
當初奉景的屍首,可是探子們親眼看著火化的。
“還沒有。”淩昱也偷偷瞟了一眼牧清風,他低聲說:“不過應該快了。”
牧清風看二人如此,嘴角勾起,露出冷冷的笑意:“既然王爺不將清風當自己人,那清風也不便留在此處,省得打擾了你們爺孫的談話,先行告辭。”
他說完,撐著小案就要起身。
聖冥王卻沈聲說:“慢著。”
淩昱趕緊解圍:“六王爺,你這話就是見外了,不是防著你,不過是擔心隔墻有耳罷了。”
很快,一個通傳跑來,將一封密信交到聖冥王手上。
這是宮裏新鮮遞出來的消息,還燙手呢。
聖冥王打開一看,陷入了沈思。
淩昱趕緊湊過去,“爺爺,是何消息?”
“清風你看。”聖冥王卻將密信遞到牧清風面前,笑著說:“你那位哥哥,可真是胡鬧啊!”
牧清風接過密信一看,大喜,抱拳稱:“王爺,這正是我們舉兵的好時機啊!前來投靠王爺的禁軍與聖冥王府的軍士都蠢蠢欲動,只等著高舉大旗,為王爺爭下功業。”
淩昱最後才看到密信,那密信是宮門處的守軍發來的,說今晨天微亮時,看到疑似牧無炎的身影出了魔宮,還抱著從不離手的小狐貍。
“若是牧無炎早早出了魔宮,那今早聽政殿上的那位,究竟何人?”他有些搞不明白。
“你今日早朝時,就沒覺得朝上的大王有何不同麽?”聖冥王問。
“孫兒官位低下,離得遠,看不大清楚。”淩昱仔細想了想,恍然:“不過那位大王的氣質,當真與往日的牧無炎有些差距。”
“那就對了。”聖冥王一拳擂在自己的掌心之中,笑道:“若我料得不錯,牧無炎出宮的目的與尹休一樣,都是奔著同一個方向去。”
說到要緊處,他話音戛然而止,顯然是不想讓牧清風知道些什麽。
“爺爺的意思是,今日朝上的大王與奉景,都是假的麽?”淩昱說:“只有奉景才能壓住內宮的奴才,阻止消息外傳,牧無炎離宮之後,不僅給自己找了個替身,還弄出了一個奉景,用來震懾人心?”
“沒錯。”聖冥王說:“以他的性格,如此行事也不奇怪,荒唐啊,為了一個女人,竟然荒唐到了這樣的地步。”
牧無炎和尹休都是為了誰匆匆離開魔都,聖冥王沒有點破,淩昱卻也猜到了。
唯獨牧清風安靜地喝茶,宛若聽不懂二人的話。
“爺爺,擇日不如撞日,趁牧無炎不在魔宮,不如今日就舉事吧?”淩昱單膝跪下,雙手抱拳,鄭重道:“孫兒自請率兵前去逼宮,圍剿假王,清君側,振朝綱!”
聖冥王出手,按在他的雙拳上,淡淡道:“你我皆是外戚,這等宮闈醜聞,由我們出手,不合規矩。”
“我去。”牧清風咬牙切齒道:“沒想到王兄竟然如此昏庸無度,長久下去,龍魔一族的江山,將毀在他手裏,讓我去!這件事最好的人選,是我。”
“好!”聖冥王激動得眉毛飛顫,他飛快地轉身,從身後的書案處拿出了兵符和帥印,交到牧清風手上,大義淩然道:“六王爺忠心可鑒,為了龍魔江山甘冒此等風險,我等臣子豈能坐視不理,六王爺向我聖冥王府借兵,乃是為了匡扶社稷,是正道,豈有不借之理,希望六王爺手刃假王和妖妃,我聖冥王府上下與六王一條心。”
這一番話,充分暴露了他的老狐貍屬性。
若是事成,那麽天下就此改頭換面。
若是不成,此事是牧清風一人所為,聖冥王府不過是借兵給他,並無造反之心。
厲害啊。
牧清風接過帥印拱手作揖:“聖冥王爺如此深明大義,是我魔族的福氣!”
其實在他心中,已經將眼前的這只老狐貍鄙視了上千遍。
不過聖冥王還是留了一手,他讓淩昱領了一小隊精兵,跟在大軍後面,作為策應。
說白了,就是讓淩昱去監視牧清風,未免他逼宮成功之後,自己登上大位。
此等奸計,牧清風早已心知肚明,只是裝作不知罷了。
“去吧。”
聖冥王爺沈吟一聲,抑制著顫抖的心,緩緩地坐下。
明日的此時,這魔宮裏的主人,便要改頭換面了。
他看著墻上掛著的一副字畫,笑了起來。
那是太後親手抄寫的佛經。
年輕時,某一次出征,聖冥王差點戰死沙場,得勝歸來後,要的賞賜便是太後親手抄的佛經,當時太後還是王後。
“我離你越來越近了。”聖冥王爺盯著那佛經上的小字,仿佛回到了少年時,那一年,梨花開得正好,你吹簫,我舞劍,我談天,你在笑……
花了近半生的時間,終於要重續前緣了。
魔都,夜魅坊,紅鯨茶樓。
卿小可趴在茶桌上,時不時用小爪子去撥動牧無炎面前的茶碗。
潔白的茶碗上,有一只栩栩如生的紅色小鯨魚。
那一抹紅,紅得像是心頭焦急的烈火。
卿小可急得團團轉,卻又苦於不能出聲問話,只能悶悶地看著牧無炎。
這個家夥,到底在搞些什麽鬼。
昨夜故意讓阿柔把消息洩漏出去,明知她是間諜,還不趕緊打死她。
今天天沒亮,又偷偷出宮了,若不是卿小可眼疾手快,死死趴在他的腳後跟,粘著他,只怕就要被他甩下了。
牧無炎的偷偷還打了引號,走出宮門時,他刻意跟守宮門的小兵打招呼,簡直是自爆身份啊。
卿小可知道,他出宮十有八九是要趕去大比現場,因為瞿令始終沒把營救成功的消息傳回來。
可是這出了宮,不是馬不停蹄地趕往小島,反而來到這個茶樓裏坐等。
等什麽呢?
茶都涼了!
紅鯨茶館位於魔都最豪華的地界,毗鄰魔宮,正對著東邊的宮門,坐在這雅間裏,透過二樓的憑欄眺望,能看到散朝之後陸續走出來的官員。
卿小可實在是沒了耐心,跳到牧無炎的肩上,用稚嫩的小爪撓著他的耳根。
她實在是憋不下去了,滿肚子的疑問,看牧無炎不為所動,只好跳回到茶桌上,用小爪沾著茶碗裏的茶水,在桌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卿”字。
牧無炎一直緊繃的神情松懈了一些,一是吃驚,這小狐竟然會寫字,怪不得對小報如此感興趣,二是小狐竟然猜對了他心中焦急的源頭。
“莫急,再等等,等奉景傳出消息來,宮裏萬事安排好了,咱們就去找她!”牧無炎伸出手,摸著小狐的頭顱。
卿小可歪著小腦袋,看著牧無炎。
昨夜不是痛罵了榮欣小哥哥,還革了人家的掌殿之職,改回原名了麽,什麽時候又變成奉景了。
牧無炎說:“你倒是比我還焦急,也對,你與卿卿是舊相識,感情深厚也能理解。”
卿小可又沾了些茶水,想要在桌上寫下心中疑問,突然門外傳來了不同尋常的敲門聲。
這是諜鏡司的暗號,敲門的聲音有某種頻率。
“進!”牧無炎振奮道。
進來一個店小二打扮的人,將門關上之後,大禮參拜:“大王,宮內事成,早朝之後,淩昱快馬奔回了聖冥王府,奉掌殿讓屬下傳話,問大王一句。”
“問吧。”
“大王如此信任六王爺,可他在敵方時日已久,若是他有異心,該當如何?”店小二不敢擡頭,這話問出口,他自己都些發抖。
“本王認了。”牧無炎笑笑。
“嗯?”
“你去回奉景這四個字,他知道本王的意思。”
店小二行禮退去。
牧無炎走到憑欄邊,眺望著遠處的那座宮城,精心布置了那麽久,終於將那條蟄伏在洞中的千年巨蟒給引出來了。
六弟,我本該與你並肩而立,共同進退,可如今她身陷囹圄,我如何能坐視不理,你一定明白我的心意!
這座宮城,從現在起,靠你守護,別讓哥哥失望!
對哥哥而言,若是她不在了,坐擁天下也毫無意義。
349戰船上的陰霾
“走吧。”
牧無炎轉身,堅決地看著卿小可:“我們去救她!”
卿小可看著他,從他的眸子裏,看到了割舍與深情。
雖然不明白他到底在打什麽鬼主意,但那份真心,卻是能感受得到的。
大魔王,你這樣,是為了你的卿鳳棲,還是為了我?
若是為了我。
此生能得你這份深情,值了。
卿小可還在楞神,被牧無炎大臂撈起,跳上了巨龍的背上,迎風而去。
墨家大宅。
“哥哥,你就別去了。”卿鳳棲看著卿羽軒,近乎哀求道:“你留在府中陪著蕭姑娘吧。”
此去大比現場,兇險無法估計。
卿鳳棲不希望哥哥跟著去冒險。
如今他什麽都沒有,連走路都需要人攙扶。
只怕自己護不住他,到頭來遺憾終生。
卿羽軒卻一把抱住她:“我不能看你孤身犯險,你以為我對你的誓言,都是假的麽?”
我要與你死生一起。
他緊緊地抱著懷中的人,感受著她清瘦的軀體,那刀削似的肩膀,在懷中輕輕地發抖。
這樣的身軀,如何扛得起這樣的重任,卿羽軒心疼極了。
“你若再攔著我,就是陷我於不忠不孝的境地。”卿羽軒眼眶通紅,雙手捧著卿鳳棲蒼白的小臉,鄭重道:“你要讓我受盡世人恥笑麽?若你和父親出了什麽事,我如何獨活?”
卿鳳棲苦笑:“我不會有事的,我很厲害呢。”
敲門聲傳來,聽得出門外之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墨允塵清冷道:“快些出來,車馬和船都備好了!”
快些吧,到了分秒必爭的時候了。
卿羽軒抓緊了愛人的手,堅定道:“休想撇開我,鳳棲,你這輩子休想將我甩開。”
卿鳳棲咬著下唇,點了點頭,披上外袍,把拐杖遞給卿羽軒。
我們一定能安全無恙,爹爹也是。
她心裏暗暗篤定著,跟著墨允塵的腳步,匆匆邁出了墨家的大門。
許多還能走動的,未受到重傷的武林人士也都表示要一同登島,要揭示姬家的無恥之舉,將丹宗徹底逐出崇武大陸。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出門。
車隊飛快地朝著碼頭行進。
義憤填膺的他們,還不知道,他們的車輪開始轉動的時候,消息便插上了翅膀。
墨家靠海,擅長水戰,戰船修得很高很大,足足有三層,甲板上面可供馬匹往來。
因為受到威脅,墨弘親自來到了巡防營,按照姬昀的意思,制定了新的防禦部署,將墨家的戰船回撤,剛要回大宅通知墨老三,才出巡防營,就受到了突襲。
他死之前,回頭一看,舉刀揮向自己的,正是巡防營的士兵。
他啞著喉嚨,驚訝於這一番變故:“為何?墨家待你們不薄啊……”
“二公子,對不住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們開出的價碼,遠遠超過了弟兄們良心的重量,人嘛,都是了更好的活下去,別怪我們,墨家的恩,只能來世再報了。”
一刀砍下,墨弘的眼前成了一片血紅。
他遺憾啊,不能將消息傳回去,長姐在島上孤立無援……也不知塵兒如何了……
碼頭之上,幾艘戰船等在那兒。
舉目遠眺,感覺氣派非凡。
墨家的車隊在碼頭停下,車裏的人紛紛下來,看著那幾艘巨大的戰船,心中澎湃激昂,充滿了鬥志。
墨老三卻皺緊了眉頭:“不對啊,怎麽都等在這兒,我明明只安排了一艘。”
他走過去,戰船下來一個人,恭敬地施禮:“三公子莫要疑心,是宗主擔心小公子安危,派我等前來相護。”
“長姐已經得到消息了?”墨老三露出了笑臉,這個壯漢的臉上,聚滿了燦爛的陽光。
那名隨從墨老三認得,是二哥在巡防營裏的貼心人,應該不會有假。
“是誰傳的消息?”墨允塵走過來,一陣見血地問。
“苦木的飛鴿傳書。”
聽到這話,雖然心有疑慮,但此刻來回求證也費時費力。
墨老三一把拍在墨允塵的肩上,說:“你就別那麽多疑了,趕緊上船吧!青龍臺上只怕已經血流成河了!”
墨允塵知道,自己耽擱一刻鐘,母親的性命就多一份危險,只好上船。
三艘戰船徐徐離開了碼頭,往小島的方向去。
卿鳳棲暈船,卿羽軒扶她到甲板上來透氣。
戰船行駛在海上,乘風破浪,速度極快。
卿鳳棲撲在欄桿上,不停地嘔吐,擡起頭來,卻看不到任何美景,只看到周圍兩艘戰船的甲板上,站滿了士兵,
這些墨家的士兵拉開了弓箭,朝著他們瞄準,更可怕的是,那弓箭頭纏上了布條,布條都浸了火油,燃著熊熊烈火。
“哥哥,快看!”卿鳳棲的聲音顫抖得不像是自己的,兩團火焰映在她的眼眸之中,她臉上全是驚慌,“哥哥小心!”
她飛身而起,接住了射向卿羽軒的兩根火箭,再掐起指決,飛快地做出一個護盾,撐在卿羽軒面前,大喊道:“哥哥,快去通知墨公子。”
怎麽回事,這兩艘戰船不是藥老派來保護他們的麽?
怎麽會……
卿鳳棲一時想不明白。
不過她一想起方才卿羽軒差點被火箭燒到,心中的怒火激增,大喝一聲,護盾之上頓時多了一層破壞力。
所有的火箭打在護盾上,都會反彈回去,烈火燒得更旺。
弓箭手被反彈的火箭射到,哀嚎尖叫聲響徹大海。
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新的弓箭手接替那個位置。
卿鳳棲的護盾只能護著自己,完全護不住戰船。
三艘戰船靠得很近,船艙後面也受到了同樣的攻擊。
未被擋到的火箭插在了甲板上,迅速地燃起大火。
卿鳳棲很快就深陷火海,雖然一時半會兒烈火燒不到她身上,但熱浪在周身回旋著,感覺眉毛都要被燒焦了。
船上的人亂了陣腳, 紛紛從船艙裏跑出來。
正合了弓箭手的意,無數的箭頭往人們的心口飛馳而去。
數不勝數的火人尖叫著,掙紮著跳海。
接連落水的屍體,濺起了巨大的水花,十分壯觀。
熟識水性的人為了躲避大火,也紛紛下海。
他們剛剛紮進海水裏,塗了劇毒的箭頭,也緊隨其後。
就算是僥幸躲過毒箭和大火,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僅憑著肉體凡軀,根本不可能游到島上,游回碼頭更是天方夜譚。
眨眼的功夫,戰船死傷無數,損失慘重。
墨允塵招呼著大家莫要出來,可船艙已經開始起火了,水火無情,誰也不肯聽他的。
一跑出來,便成了別人的靶子。
卿鳳棲頂著熱浪,憑她一己之力,並不能對抗水火。
她只能聽著眾人的呼救,聽著死神的怪笑,聽著絕望的尖叫。
好不容易拼了命才救出來的人,就這麽死了。
不一會兒,她就被火焰包圍了。
墨允塵披著打濕的衣袍,沖過來拉住她,吼道:“帶著你哥走!”
“那你們呢?”卿鳳棲帶著哭腔問道。
“管好你自己吧!”墨允塵將卿羽軒往她的結界裏一推,沖回了船艙。
眼看著烈火就要燒到卿羽軒身上,卿鳳棲再也管不了太多了,帶著卿羽軒飛身而起。
她沒有學會靈禦萬物,但用靈力還是能禦氣淩空飛行一段時間。
她帶著卿羽軒遠離了戰船,站在高空中,低頭看到船上的大火,無辜人們的哀鳴,仍回蕩在心頭。
“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大家。”
卿鳳棲漠然垂淚,心中掛記著墨允塵的安危。
很快,沖天的烈火之中,兩個人影沖了出來。
墨允塵帶著墨老三禦劍飛天。
墨允塵腳下的重劍卿鳳棲認得,是龍魔炁劍。
墨允塵怎麽會用魔族的兵器,還如此得心應手。
“走吧。”卿羽軒嘆氣道。
看到墨允塵和墨老三沒事,卿鳳棲的心總算是暫時放下。
卿羽軒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示意她跟上墨允塵。
在前往小島的過程中,卿鳳棲覺得天空的雲很低,低得不像是雲,而是壓在心頭的陰霾。
那樣努力才活下來的人,還是沒能逃過死劫。
“你無需自責,這一切,都是你改變不了的,姬昀要對付的,從來不是我們,他只是想要毀滅證據。”卿羽軒搖頭嘆息:“如此狠辣的手段,實在是讓人汗顏,若是讓他登上了大位,不知百姓的日子會有多苦,將來這四洲大地上,必定是餓殍遍野,生靈塗炭。”
縱然如此,卿鳳棲還是心結難解,她生平第一次生出了恨意,對該死的強權的恨意。
殺了他,為冤死的武林同道討一個公道!
這樣的念頭讓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按著心口,心臟突然強烈的抽痛。
身上的靈力也驟然減弱,還好已經到了海島。
她一時沒控制住,與卿羽軒一同跌落淺灘。
卿羽軒用自己的身軀護著她,著急地問:“沒事吧?摔疼了麽?”
卿鳳棲搖了搖頭,說:“哥哥,極限了,這就是我所能發揮的極限了,姥姥說過,達到極限之後,強行突破,會暴斃身亡……”
話還沒說完,她流出了鮮紅的鼻血。
卿羽軒慌張地掏出帕子給她擦拭,比自己受傷還疼,手在不自覺地顫抖:“別說話了,別說話了,好好休息,會恢覆的!一定會恢覆的!”
卿鳳棲雙手死死地抓著他的手,一字一句道:“將天極靈根移體的方法告訴我,我現在就要知道!”
350我們需要幫手
卿羽軒從來沒有看到妹妹臉上出現這樣決絕的神情。
仿佛不告訴她,就會被她給殺了。
她的眼神是那麽的堅定,她的語氣是那麽的平穩。
像是一個即將赴死的戰士。
“別這樣。”卿羽軒用濕漉的身軀摟緊了她,暖著她,圈著她。
他整個人都在發顫。
“告訴我。”卿鳳棲貼在他的耳邊,聲音冷得讓人毛骨悚然。
“我答應你,不會胡來,但我必須知道。”卿鳳棲嚴肅地說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她的牙關裏蹦出來,如猛獸般闖入耳道,“天極靈根不是我的體質能駕馭,是你強行將它給了我,若是我真的承受不住了,害死我的人就是你啊哥哥,最終,是你害死了我,明白麽?”
卿羽軒咬著下唇,恨自己沒有能力,不能將她護得周全。
他只能貼在她耳垂邊,溫柔地細細地將那辦法說了一遍。
“答應我,不到萬不得已……”卿羽軒嗓音裏夾雜著哭腔,仿佛已經提前看到悲劇發生了。
他恨不得將懷裏的人融進自己的骨血之中,永不分離。
“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有閑情逸致在那兒說情話!”墨允塵冷如閻羅的聲音響起。
他手執沾滿了血的龍魔炁劍走過來,劍尖指著遠處的海域:“瞧,大量的銀盔軍就要登島,大開殺戒,還有心思談兒女情長嗎?”
原來,他們摔在淺灘的時候,墨允塵和墨老三也在他們不遠處落下。
島上負責護衛的小兵沖過來質問何人來襲,墨允塵便同他們打了起來。
他淺色的衣袍上,沾滿了血,幹凈的面龐也濺上了血滴。
卿羽軒和卿鳳棲互相攙扶著,跟著他們往裏闖進去。
蕭家的護衛人數眾多,認定了他們是來破壞大比,瞬間將他們團團圍住。
而兩艘戰船上的銀盔軍也迅速登島。
前有阻擋,後有追兵。
焦灼萬分,正無法可破的時候,空中傳來尖銳的鳥叫聲。
卿鳳棲擡頭一看,驚喜:“是她們來了!”
低空盤旋著幾只七彩巨鳥,鳥兒的羽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因為忌憚這島上的防護結界,幾只鳥兒接連在空中交叉飛翔,就是不敢靠近。
每一只巨鳥的背上,都坐著一位妙齡少女,她們面容精致,都是沈魚落雁之貌。
為首的一個少女年紀較小,面若霜雪,眉似新月,小巧的雙唇緊緊抿著,一改平日的調皮,透出一份剛毅之色。
卿鳳棲擡頭,對她高喊:“輕雲!是我,我在這兒!”
輕雲。
墨允塵聽到這話,有瞬間的楞神,咬牙揮劍斬殺了幾人之後,急急擡頭。
我的輕雲來了。
她再也不是蜷縮在我懷裏,聽我說故事的小狐貍了。
從前她總是仰望我,終於到了我仰望她。
心緒煩亂,防守變得松懈,墨允塵聽得喊殺聲,回頭之時,已經晚了,他的後背被長刀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傷得不輕。
還好墨老三眼疾手快,一拳砸在那人的側臉。
“塵兒!!”他用破鑼嗓子死命吼著,趕緊扶住墨允塵的軀體。
怎麽這樣不小心,你可是墨家最後的血脈了,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墨老三趕緊翻兜,想要找出丹藥來止血,慌忙之下,控制不住力道,將那裝藥的瓷瓶硬生生捏碎了。
“墨公子,你沒事吧?”卿鳳棲幾個快步撲上來,滿臉都是愧疚,若不是自己,他也不會分神的,“抱歉,我害了你。”
墨允塵說:“沒事。”
他更關心的是別的事,他指著天空的飛鳥:“真是輕雲麽?”
“嗯。”卿鳳棲說:“千真萬確。”
“她不是回了玉狐島嗎,到這兒來幹什麽?”墨允塵總是如此,一句廢話都不肯說,只要開口必定是一針見血。
這是人族的大比,妖族若是來搗亂,是要被群起而誅之的。
“她是……來幫……”
“哦不……是……”
卿鳳棲一連兩次語塞,差點將狐仙姥姥的計劃脫口而出。
她心裏響起了姥姥嚴肅的嗓音。
想起了自己曾在姥姥面前發誓,若是將此事洩漏出去,將永世不能與心愛之人在一起,三生三世都將受到愛人的唾棄。
她不敢違背誓言,只能含糊其辭道:“輕雲她……或許是想來見你!她跟我說過,第一件事就是要來見你!”
墨允塵心中感動,擡眼看向空中,嘴角輕輕地勾起:“還算是有良心。”
“塵兒,追兵馬上就要追上來了。”
墨老三雙拳沾滿了敵人的血跡,雙臂的布料已經被他自己撕去了,那肌肉像是用巖石砌成的,特別嚇人。
他前後張望,焦急道:“蕭家的護衛越來越多,人都往這邊湧,這可如何是好啊?”
卿鳳棲受了內傷,而卿羽軒是個幫不上忙的瘸子,如今墨允塵又傷了。
腹背受敵,若是有增援就好了。
墨老三抱著必死的決心,沈聲說:“一會兒我將眾人吸引住,你們尋了機會,一直往東面去,趕往青龍臺,無論如何,不能讓四洲令落在姬昀那兔崽子手裏!”
這樣一個壯漢,咬牙切齒地打算豁出命去,待他站起來迎敵時,他那雙特殊的異瞳之中,迸發出了血紅的兇光。
“現在應該是長老的比試,”卿鳳棲拉住了墨老三的衣袍,堅定道:“還有辦法,不必如此悲壯。”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你們趕緊跑!”墨老三不管不顧地吼。
卿鳳棲擡頭看著無法靠近結界的輕雲,下定絕心,看向墨允塵:“墨公子,你可有辦法將這防護結界破開一個口子?”
“你在說什麽廢話。”墨老三一手推著她的後背,將她推了一個踉蹌,“快走!”
“妹妹,你到底想說什麽?”
好在卿羽軒扔開了拐杖,勉強將人扶住,他皺緊了眉頭,死死地牽著卿鳳棲的手。
卿鳳棲指著天空盤旋的鳥兒,沈聲說:“我們需要幫手。”
“拿著魔族聖劍已經是大逆不道了,再與妖族為伍,塵兒,你別聽她胡說。”墨老三說:“還嫌我們墨家的麻煩不夠多嗎?死我一人罷了,老子十八年後還是一條漢子。”
墨允塵握緊了手中的龍魔炁劍:“可以一試。”
不知是為了見意中人,還是真的需要救兵,墨允塵的態度,出乎眾人的意料。
“你瘋了嗎?”墨老三吼道,此刻追兵離他們,不過百步,機駑射出的箭,快要插入他們腳尖了。
“這是各大長老蓄積靈力做出的法陣,還有各種靈器壓著,你如何能破?”墨老三急得眼皮都開始亂跳,他大聲吼道:“莫要浪費時間了,快走!”
墨允塵卻平靜道:“我不想讓任何一個人去送死,特別是為了我而死。”
各種靈器又如何,大靈力法陣又如何,我手中的,可是上古神兵,魔族千古流傳的龍魔炁劍啊!
墨允塵推開了墨老三,指決掐起,風陣在周身旋開,將身旁之人都逼退數步。
他那一灰一黑的眼眸,突然閃過了異色。
他渾身的氣息,越發陰冷,如同那最暗的夜裏,高懸著的滿月。
風吹動他的衣袍獵獵翻飛,他手中的龍魔炁劍在劇烈地抖動著。
突然之間,墨允塵發出一聲低吼,助跑之後,騰空而起。
從他的背脊處,迸發出一股強大的力量,那股力量逐漸幻化成一條黑龍,龍吟一聲後,飛快地融入了龍魔炁劍之中。
只見他雙手緊握著劍柄,如一個沈默的戰士,奮力揮劍,劍氣如虹,轟地一聲,龍魔炁劍激發出萬丈高的劍氣,砸在了那無形的結界之上,撕開了一道口子。
天地為之震動,整個小島都在顫抖,周圍的海浪在不安分地拍打著礁石,一時激起了千層浪。
腳下的震動太大了,所有的追兵都停住了腳步,詫異地看著這一幕。
幾乎是同一時間,墨允塵受到了結界強大的反噬,被擊退回來。
他的身體如同一片輕飄的雲,從高空跌落。
“塵兒!!!!”墨老三喊得撕心裂肺,即刻騰身而起。
比他動作更快的是在鳥背上的輕雲。
她心肝劇烈地顫抖著,渾身的血液都燒了起來。
公子!!!
她毅然跳下巨鳥的背部,從結界的破口進來,及時托住了墨允塵的身體。
兩襲淺色的衣袍在風中糾纏在一處,如同兩只絕美的蝴蝶。
數十年後,兩人終於再次相見了。
“公子,你可還好?”輕雲將墨允塵放在地上,讓他的上身躺在自己的腿上,死死地抱著他,滿腹的衷情,只化成了這樣一句話。
你可還好?
那麽多年了,你過的好麽?
墨允塵耗損太多的精力,虛弱得很,為了不讓輕雲擔心,他只能緩慢而深長地呼吸著。
他沒有急著說話,而是道了一句冒犯之後,飛快地擼起了輕雲的袖子。
對姑娘家做出這樣的舉動,孟浪之極,可墨允塵此刻做著這一切,卻充滿了悲情的滋味。
輕雲如雪般的皮膚暴露在眾人面前,她靠近手肘處有一塊小小的紅色疤痕,顯得格外突出。
“你真是輕雲。”墨允塵終於嘆氣,“我的小東西,我總算是找到你了。”
在輕雲沖破結界進來的同時,兩位狐妖姐姐也緊跟著進來了,她們與墨老三合力,解決了大量的島上護衛,還暫時擊退了銀盔軍。
銀盔軍的小連弩在妖術面前,殺傷力弱了大半都不止。
墨允塵瞇著眼,看著那結界的破損之處:“以龍魔炁劍的力量,暫時破開了結界,這個裂口不知能撐多久,很快便會自動愈合,你們狐妖到底要幹什麽?”
墨允塵不是在質問,他閉上了眼睛,抓緊了輕雲的手,深沈道:“要快!”
不管你要做什麽,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幫你,哪怕千夫所指,哪怕站在天下人的對立面。
墨家一向特立獨行,從丹宗祖上開始,就沒有門戶之見,更不論正邪,正邪只在人心,不是貼在臉上的偽面具。
所以,在其餘三宗都與魔道妖道鬼道誓不兩立,避之不及的時候,墨家卻毫無顧忌,天下第一樓的規矩,只要肯付出代價,任何人得到的服務都是一樣的。
雖然墨老三有些抵觸,但二位美艷的小姐姐奮力相救,他也感激在心,對於墨允塵的決定,算是默認了。
“還剩下幾個宵小,二位姐姐去辦事去吧,我來應付便可。”他不好意思地說著。
兩位狐妖姐姐看上去比他可年輕多了,不過若是真的論上年紀,叫姐姐也沒錯,或許要叫奶奶呢。
“多謝墨公子相助,墨家大恩,玉狐島沒齒難忘。”兩位姐姐拱手施禮,禮數周全,態度極佳。
她們對輕雲下令:“你趕緊去青龍臺支援姥姥,算算時辰,也該是裴老賊上場了,我們這就去召集百獸,助姥姥一臂之力,報滅族大仇!”
輕雲鄭重地點頭:“姐姐放心吧,在大軍到來之前,我必定拼死護著姥姥。”
“這是靈壇上剩下的最後一點神佛香,還是姐妹們從香爐裏刮出來的碎末,可恨的裴老賊,連我狐妖一族的神香都偷了去!”狐妖姐姐恨不得將裴幽放在齒間嚼碎了咽下去,話音未落,她們將一個精巧的小香爐遞給輕雲,鄭重交代:“最後一點,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能浪費。”
一股特殊的氣味,鉆入眾人的鼻尖。
聞到這個氣味,卿羽軒神色有異,身體也有稍許僵硬。
“哥哥,你怎麽了,不舒服麽?”卿鳳棲扶穩了他,“咱們快些走吧。”
351這天下,是我們的了
青龍臺。
今日的比武現場,比起往日的盛況而言,要顯得冷清許多。
這是百年以來,最令人窒息一的比試,能站到青龍臺上的,都是四洲翻雲覆雨的人物。
或許對於許多修仙者而言,四洲令花落誰家並不重要。
更重要的是第一長老的殊榮。
奪得四洲令不過是能掌天下群雄,再怎麽風光,也只有短短百年,風水輪流轉,沒有任何一個家族能長生不衰。
而四洲第一長老,若是將來仙道有成,位列仙班,那可才是真的令人艷羨,受盡萬民膜拜。
對於修道之人而言,紅塵都看淡了,俗世的權力不算什麽,但唯獨要爭的,就是這個四洲第一長老之位,這是登上仙位的一記叩門磚!
如此萬眾矚目的一場角逐,整個青龍臺卻靜得讓人窒息。
修道之人的對決,不像普通比武那般打打殺殺,刀刀見血,拳拳到肉。
兩位大師抱拳行禮,分作兩邊,僅僅是鬥氣一項,就足以讓眾人如墜雲裏霧裏。
許多第一次見識到鬥氣的小輩,什麽也看不到,但現場的氣氛,也讓人心神共顫,莫名其妙地就佩服得五體投地,恨不得趴下給大師們叩首。
此時,立於青龍臺之上的,是來自崖洲無殤學院的二長老欒珩,他剛剛贏了長生學院的林長老。
司儀宣布他的勝利,現場還是沒有往日那樣的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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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冥王正在跟牧清風下棋,擡起頭來,看著牧清風,滿臉喜色:“我要贏了。”
“恭喜王爺。”牧清風放下手中棋子,拱手言:“如今勝局已定,只待王爺下令,清風願為王爺鞍前馬後,在所不辭。”
淩昱在廳中坐定,將手中的馬鞭砸在地上,茶也不喝,只顧著說:“尹師傅呢,快快請他出來,一起商議對策啊,此時正是清君側的最好時機!”
聖冥王低吟道:“他昨夜得到密信,連夜離開了魔都,看模樣,似乎是有天大的急事。”
348六弟,哥哥相信你
“爺爺,孫兒有一事不明。”淩昱雙手撐在膝上,上身前傾。
看他如此鄭重,聖冥王也放下手中棋子,轉過頭來,看著孫兒。
“何事?”
“那個奉景,不是被我們的人料理了嗎?今日卻突然出現在早朝之上……這是何意啊?”淩昱皺緊了眉頭。
方才他一路闖來,只顧著高興了,沒有細思。
如今想起奉景突然出現在聽政殿,有些毛骨悚然。
他沒有參與那次的行動,所以,懷疑是手底下人處理事情不幹凈,才使得奉景起死回生。
不過奉景只是一個小小的內官,死的時候,也沒幾個人知道,朝中的大臣皆以為他觸怒了大王,被貶到什麽別的地方去了。
只有聖冥王知道其中緣由。
聖冥王一聽,那虎目多了幾分迷茫,他餘光看著牧清風,心有顧忌,說話很有分寸:“宮裏的探子們,沒有傳出話來麽?”
當初奉景的屍首,可是探子們親眼看著火化的。
“還沒有。”淩昱也偷偷瞟了一眼牧清風,他低聲說:“不過應該快了。”
牧清風看二人如此,嘴角勾起,露出冷冷的笑意:“既然王爺不將清風當自己人,那清風也不便留在此處,省得打擾了你們爺孫的談話,先行告辭。”
他說完,撐著小案就要起身。
聖冥王卻沈聲說:“慢著。”
淩昱趕緊解圍:“六王爺,你這話就是見外了,不是防著你,不過是擔心隔墻有耳罷了。”
很快,一個通傳跑來,將一封密信交到聖冥王手上。
這是宮裏新鮮遞出來的消息,還燙手呢。
聖冥王打開一看,陷入了沈思。
淩昱趕緊湊過去,“爺爺,是何消息?”
“清風你看。”聖冥王卻將密信遞到牧清風面前,笑著說:“你那位哥哥,可真是胡鬧啊!”
牧清風接過密信一看,大喜,抱拳稱:“王爺,這正是我們舉兵的好時機啊!前來投靠王爺的禁軍與聖冥王府的軍士都蠢蠢欲動,只等著高舉大旗,為王爺爭下功業。”
淩昱最後才看到密信,那密信是宮門處的守軍發來的,說今晨天微亮時,看到疑似牧無炎的身影出了魔宮,還抱著從不離手的小狐貍。
“若是牧無炎早早出了魔宮,那今早聽政殿上的那位,究竟何人?”他有些搞不明白。
“你今日早朝時,就沒覺得朝上的大王有何不同麽?”聖冥王問。
“孫兒官位低下,離得遠,看不大清楚。”淩昱仔細想了想,恍然:“不過那位大王的氣質,當真與往日的牧無炎有些差距。”
“那就對了。”聖冥王一拳擂在自己的掌心之中,笑道:“若我料得不錯,牧無炎出宮的目的與尹休一樣,都是奔著同一個方向去。”
說到要緊處,他話音戛然而止,顯然是不想讓牧清風知道些什麽。
“爺爺的意思是,今日朝上的大王與奉景,都是假的麽?”淩昱說:“只有奉景才能壓住內宮的奴才,阻止消息外傳,牧無炎離宮之後,不僅給自己找了個替身,還弄出了一個奉景,用來震懾人心?”
“沒錯。”聖冥王說:“以他的性格,如此行事也不奇怪,荒唐啊,為了一個女人,竟然荒唐到了這樣的地步。”
牧無炎和尹休都是為了誰匆匆離開魔都,聖冥王沒有點破,淩昱卻也猜到了。
唯獨牧清風安靜地喝茶,宛若聽不懂二人的話。
“爺爺,擇日不如撞日,趁牧無炎不在魔宮,不如今日就舉事吧?”淩昱單膝跪下,雙手抱拳,鄭重道:“孫兒自請率兵前去逼宮,圍剿假王,清君側,振朝綱!”
聖冥王出手,按在他的雙拳上,淡淡道:“你我皆是外戚,這等宮闈醜聞,由我們出手,不合規矩。”
“我去。”牧清風咬牙切齒道:“沒想到王兄竟然如此昏庸無度,長久下去,龍魔一族的江山,將毀在他手裏,讓我去!這件事最好的人選,是我。”
“好!”聖冥王激動得眉毛飛顫,他飛快地轉身,從身後的書案處拿出了兵符和帥印,交到牧清風手上,大義淩然道:“六王爺忠心可鑒,為了龍魔江山甘冒此等風險,我等臣子豈能坐視不理,六王爺向我聖冥王府借兵,乃是為了匡扶社稷,是正道,豈有不借之理,希望六王爺手刃假王和妖妃,我聖冥王府上下與六王一條心。”
這一番話,充分暴露了他的老狐貍屬性。
若是事成,那麽天下就此改頭換面。
若是不成,此事是牧清風一人所為,聖冥王府不過是借兵給他,並無造反之心。
厲害啊。
牧清風接過帥印拱手作揖:“聖冥王爺如此深明大義,是我魔族的福氣!”
其實在他心中,已經將眼前的這只老狐貍鄙視了上千遍。
不過聖冥王還是留了一手,他讓淩昱領了一小隊精兵,跟在大軍後面,作為策應。
說白了,就是讓淩昱去監視牧清風,未免他逼宮成功之後,自己登上大位。
此等奸計,牧清風早已心知肚明,只是裝作不知罷了。
“去吧。”
聖冥王爺沈吟一聲,抑制著顫抖的心,緩緩地坐下。
明日的此時,這魔宮裏的主人,便要改頭換面了。
他看著墻上掛著的一副字畫,笑了起來。
那是太後親手抄寫的佛經。
年輕時,某一次出征,聖冥王差點戰死沙場,得勝歸來後,要的賞賜便是太後親手抄的佛經,當時太後還是王後。
“我離你越來越近了。”聖冥王爺盯著那佛經上的小字,仿佛回到了少年時,那一年,梨花開得正好,你吹簫,我舞劍,我談天,你在笑……
花了近半生的時間,終於要重續前緣了。
魔都,夜魅坊,紅鯨茶樓。
卿小可趴在茶桌上,時不時用小爪子去撥動牧無炎面前的茶碗。
潔白的茶碗上,有一只栩栩如生的紅色小鯨魚。
那一抹紅,紅得像是心頭焦急的烈火。
卿小可急得團團轉,卻又苦於不能出聲問話,只能悶悶地看著牧無炎。
這個家夥,到底在搞些什麽鬼。
昨夜故意讓阿柔把消息洩漏出去,明知她是間諜,還不趕緊打死她。
今天天沒亮,又偷偷出宮了,若不是卿小可眼疾手快,死死趴在他的腳後跟,粘著他,只怕就要被他甩下了。
牧無炎的偷偷還打了引號,走出宮門時,他刻意跟守宮門的小兵打招呼,簡直是自爆身份啊。
卿小可知道,他出宮十有八九是要趕去大比現場,因為瞿令始終沒把營救成功的消息傳回來。
可是這出了宮,不是馬不停蹄地趕往小島,反而來到這個茶樓裏坐等。
等什麽呢?
茶都涼了!
紅鯨茶館位於魔都最豪華的地界,毗鄰魔宮,正對著東邊的宮門,坐在這雅間裏,透過二樓的憑欄眺望,能看到散朝之後陸續走出來的官員。
卿小可實在是沒了耐心,跳到牧無炎的肩上,用稚嫩的小爪撓著他的耳根。
她實在是憋不下去了,滿肚子的疑問,看牧無炎不為所動,只好跳回到茶桌上,用小爪沾著茶碗裏的茶水,在桌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卿”字。
牧無炎一直緊繃的神情松懈了一些,一是吃驚,這小狐竟然會寫字,怪不得對小報如此感興趣,二是小狐竟然猜對了他心中焦急的源頭。
“莫急,再等等,等奉景傳出消息來,宮裏萬事安排好了,咱們就去找她!”牧無炎伸出手,摸著小狐的頭顱。
卿小可歪著小腦袋,看著牧無炎。
昨夜不是痛罵了榮欣小哥哥,還革了人家的掌殿之職,改回原名了麽,什麽時候又變成奉景了。
牧無炎說:“你倒是比我還焦急,也對,你與卿卿是舊相識,感情深厚也能理解。”
卿小可又沾了些茶水,想要在桌上寫下心中疑問,突然門外傳來了不同尋常的敲門聲。
這是諜鏡司的暗號,敲門的聲音有某種頻率。
“進!”牧無炎振奮道。
進來一個店小二打扮的人,將門關上之後,大禮參拜:“大王,宮內事成,早朝之後,淩昱快馬奔回了聖冥王府,奉掌殿讓屬下傳話,問大王一句。”
“問吧。”
“大王如此信任六王爺,可他在敵方時日已久,若是他有異心,該當如何?”店小二不敢擡頭,這話問出口,他自己都些發抖。
“本王認了。”牧無炎笑笑。
“嗯?”
“你去回奉景這四個字,他知道本王的意思。”
店小二行禮退去。
牧無炎走到憑欄邊,眺望著遠處的那座宮城,精心布置了那麽久,終於將那條蟄伏在洞中的千年巨蟒給引出來了。
六弟,我本該與你並肩而立,共同進退,可如今她身陷囹圄,我如何能坐視不理,你一定明白我的心意!
這座宮城,從現在起,靠你守護,別讓哥哥失望!
對哥哥而言,若是她不在了,坐擁天下也毫無意義。
349戰船上的陰霾
“走吧。”
牧無炎轉身,堅決地看著卿小可:“我們去救她!”
卿小可看著他,從他的眸子裏,看到了割舍與深情。
雖然不明白他到底在打什麽鬼主意,但那份真心,卻是能感受得到的。
大魔王,你這樣,是為了你的卿鳳棲,還是為了我?
若是為了我。
此生能得你這份深情,值了。
卿小可還在楞神,被牧無炎大臂撈起,跳上了巨龍的背上,迎風而去。
墨家大宅。
“哥哥,你就別去了。”卿鳳棲看著卿羽軒,近乎哀求道:“你留在府中陪著蕭姑娘吧。”
此去大比現場,兇險無法估計。
卿鳳棲不希望哥哥跟著去冒險。
如今他什麽都沒有,連走路都需要人攙扶。
只怕自己護不住他,到頭來遺憾終生。
卿羽軒卻一把抱住她:“我不能看你孤身犯險,你以為我對你的誓言,都是假的麽?”
我要與你死生一起。
他緊緊地抱著懷中的人,感受著她清瘦的軀體,那刀削似的肩膀,在懷中輕輕地發抖。
這樣的身軀,如何扛得起這樣的重任,卿羽軒心疼極了。
“你若再攔著我,就是陷我於不忠不孝的境地。”卿羽軒眼眶通紅,雙手捧著卿鳳棲蒼白的小臉,鄭重道:“你要讓我受盡世人恥笑麽?若你和父親出了什麽事,我如何獨活?”
卿鳳棲苦笑:“我不會有事的,我很厲害呢。”
敲門聲傳來,聽得出門外之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墨允塵清冷道:“快些出來,車馬和船都備好了!”
快些吧,到了分秒必爭的時候了。
卿羽軒抓緊了愛人的手,堅定道:“休想撇開我,鳳棲,你這輩子休想將我甩開。”
卿鳳棲咬著下唇,點了點頭,披上外袍,把拐杖遞給卿羽軒。
我們一定能安全無恙,爹爹也是。
她心裏暗暗篤定著,跟著墨允塵的腳步,匆匆邁出了墨家的大門。
許多還能走動的,未受到重傷的武林人士也都表示要一同登島,要揭示姬家的無恥之舉,將丹宗徹底逐出崇武大陸。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出門。
車隊飛快地朝著碼頭行進。
義憤填膺的他們,還不知道,他們的車輪開始轉動的時候,消息便插上了翅膀。
墨家靠海,擅長水戰,戰船修得很高很大,足足有三層,甲板上面可供馬匹往來。
因為受到威脅,墨弘親自來到了巡防營,按照姬昀的意思,制定了新的防禦部署,將墨家的戰船回撤,剛要回大宅通知墨老三,才出巡防營,就受到了突襲。
他死之前,回頭一看,舉刀揮向自己的,正是巡防營的士兵。
他啞著喉嚨,驚訝於這一番變故:“為何?墨家待你們不薄啊……”
“二公子,對不住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們開出的價碼,遠遠超過了弟兄們良心的重量,人嘛,都是了更好的活下去,別怪我們,墨家的恩,只能來世再報了。”
一刀砍下,墨弘的眼前成了一片血紅。
他遺憾啊,不能將消息傳回去,長姐在島上孤立無援……也不知塵兒如何了……
碼頭之上,幾艘戰船等在那兒。
舉目遠眺,感覺氣派非凡。
墨家的車隊在碼頭停下,車裏的人紛紛下來,看著那幾艘巨大的戰船,心中澎湃激昂,充滿了鬥志。
墨老三卻皺緊了眉頭:“不對啊,怎麽都等在這兒,我明明只安排了一艘。”
他走過去,戰船下來一個人,恭敬地施禮:“三公子莫要疑心,是宗主擔心小公子安危,派我等前來相護。”
“長姐已經得到消息了?”墨老三露出了笑臉,這個壯漢的臉上,聚滿了燦爛的陽光。
那名隨從墨老三認得,是二哥在巡防營裏的貼心人,應該不會有假。
“是誰傳的消息?”墨允塵走過來,一陣見血地問。
“苦木的飛鴿傳書。”
聽到這話,雖然心有疑慮,但此刻來回求證也費時費力。
墨老三一把拍在墨允塵的肩上,說:“你就別那麽多疑了,趕緊上船吧!青龍臺上只怕已經血流成河了!”
墨允塵知道,自己耽擱一刻鐘,母親的性命就多一份危險,只好上船。
三艘戰船徐徐離開了碼頭,往小島的方向去。
卿鳳棲暈船,卿羽軒扶她到甲板上來透氣。
戰船行駛在海上,乘風破浪,速度極快。
卿鳳棲撲在欄桿上,不停地嘔吐,擡起頭來,卻看不到任何美景,只看到周圍兩艘戰船的甲板上,站滿了士兵,
這些墨家的士兵拉開了弓箭,朝著他們瞄準,更可怕的是,那弓箭頭纏上了布條,布條都浸了火油,燃著熊熊烈火。
“哥哥,快看!”卿鳳棲的聲音顫抖得不像是自己的,兩團火焰映在她的眼眸之中,她臉上全是驚慌,“哥哥小心!”
她飛身而起,接住了射向卿羽軒的兩根火箭,再掐起指決,飛快地做出一個護盾,撐在卿羽軒面前,大喊道:“哥哥,快去通知墨公子。”
怎麽回事,這兩艘戰船不是藥老派來保護他們的麽?
怎麽會……
卿鳳棲一時想不明白。
不過她一想起方才卿羽軒差點被火箭燒到,心中的怒火激增,大喝一聲,護盾之上頓時多了一層破壞力。
所有的火箭打在護盾上,都會反彈回去,烈火燒得更旺。
弓箭手被反彈的火箭射到,哀嚎尖叫聲響徹大海。
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新的弓箭手接替那個位置。
卿鳳棲的護盾只能護著自己,完全護不住戰船。
三艘戰船靠得很近,船艙後面也受到了同樣的攻擊。
未被擋到的火箭插在了甲板上,迅速地燃起大火。
卿鳳棲很快就深陷火海,雖然一時半會兒烈火燒不到她身上,但熱浪在周身回旋著,感覺眉毛都要被燒焦了。
船上的人亂了陣腳, 紛紛從船艙裏跑出來。
正合了弓箭手的意,無數的箭頭往人們的心口飛馳而去。
數不勝數的火人尖叫著,掙紮著跳海。
接連落水的屍體,濺起了巨大的水花,十分壯觀。
熟識水性的人為了躲避大火,也紛紛下海。
他們剛剛紮進海水裏,塗了劇毒的箭頭,也緊隨其後。
就算是僥幸躲過毒箭和大火,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僅憑著肉體凡軀,根本不可能游到島上,游回碼頭更是天方夜譚。
眨眼的功夫,戰船死傷無數,損失慘重。
墨允塵招呼著大家莫要出來,可船艙已經開始起火了,水火無情,誰也不肯聽他的。
一跑出來,便成了別人的靶子。
卿鳳棲頂著熱浪,憑她一己之力,並不能對抗水火。
她只能聽著眾人的呼救,聽著死神的怪笑,聽著絕望的尖叫。
好不容易拼了命才救出來的人,就這麽死了。
不一會兒,她就被火焰包圍了。
墨允塵披著打濕的衣袍,沖過來拉住她,吼道:“帶著你哥走!”
“那你們呢?”卿鳳棲帶著哭腔問道。
“管好你自己吧!”墨允塵將卿羽軒往她的結界裏一推,沖回了船艙。
眼看著烈火就要燒到卿羽軒身上,卿鳳棲再也管不了太多了,帶著卿羽軒飛身而起。
她沒有學會靈禦萬物,但用靈力還是能禦氣淩空飛行一段時間。
她帶著卿羽軒遠離了戰船,站在高空中,低頭看到船上的大火,無辜人們的哀鳴,仍回蕩在心頭。
“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大家。”
卿鳳棲漠然垂淚,心中掛記著墨允塵的安危。
很快,沖天的烈火之中,兩個人影沖了出來。
墨允塵帶著墨老三禦劍飛天。
墨允塵腳下的重劍卿鳳棲認得,是龍魔炁劍。
墨允塵怎麽會用魔族的兵器,還如此得心應手。
“走吧。”卿羽軒嘆氣道。
看到墨允塵和墨老三沒事,卿鳳棲的心總算是暫時放下。
卿羽軒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示意她跟上墨允塵。
在前往小島的過程中,卿鳳棲覺得天空的雲很低,低得不像是雲,而是壓在心頭的陰霾。
那樣努力才活下來的人,還是沒能逃過死劫。
“你無需自責,這一切,都是你改變不了的,姬昀要對付的,從來不是我們,他只是想要毀滅證據。”卿羽軒搖頭嘆息:“如此狠辣的手段,實在是讓人汗顏,若是讓他登上了大位,不知百姓的日子會有多苦,將來這四洲大地上,必定是餓殍遍野,生靈塗炭。”
縱然如此,卿鳳棲還是心結難解,她生平第一次生出了恨意,對該死的強權的恨意。
殺了他,為冤死的武林同道討一個公道!
這樣的念頭讓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按著心口,心臟突然強烈的抽痛。
身上的靈力也驟然減弱,還好已經到了海島。
她一時沒控制住,與卿羽軒一同跌落淺灘。
卿羽軒用自己的身軀護著她,著急地問:“沒事吧?摔疼了麽?”
卿鳳棲搖了搖頭,說:“哥哥,極限了,這就是我所能發揮的極限了,姥姥說過,達到極限之後,強行突破,會暴斃身亡……”
話還沒說完,她流出了鮮紅的鼻血。
卿羽軒慌張地掏出帕子給她擦拭,比自己受傷還疼,手在不自覺地顫抖:“別說話了,別說話了,好好休息,會恢覆的!一定會恢覆的!”
卿鳳棲雙手死死地抓著他的手,一字一句道:“將天極靈根移體的方法告訴我,我現在就要知道!”
350我們需要幫手
卿羽軒從來沒有看到妹妹臉上出現這樣決絕的神情。
仿佛不告訴她,就會被她給殺了。
她的眼神是那麽的堅定,她的語氣是那麽的平穩。
像是一個即將赴死的戰士。
“別這樣。”卿羽軒用濕漉的身軀摟緊了她,暖著她,圈著她。
他整個人都在發顫。
“告訴我。”卿鳳棲貼在他的耳邊,聲音冷得讓人毛骨悚然。
“我答應你,不會胡來,但我必須知道。”卿鳳棲嚴肅地說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她的牙關裏蹦出來,如猛獸般闖入耳道,“天極靈根不是我的體質能駕馭,是你強行將它給了我,若是我真的承受不住了,害死我的人就是你啊哥哥,最終,是你害死了我,明白麽?”
卿羽軒咬著下唇,恨自己沒有能力,不能將她護得周全。
他只能貼在她耳垂邊,溫柔地細細地將那辦法說了一遍。
“答應我,不到萬不得已……”卿羽軒嗓音裏夾雜著哭腔,仿佛已經提前看到悲劇發生了。
他恨不得將懷裏的人融進自己的骨血之中,永不分離。
“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有閑情逸致在那兒說情話!”墨允塵冷如閻羅的聲音響起。
他手執沾滿了血的龍魔炁劍走過來,劍尖指著遠處的海域:“瞧,大量的銀盔軍就要登島,大開殺戒,還有心思談兒女情長嗎?”
原來,他們摔在淺灘的時候,墨允塵和墨老三也在他們不遠處落下。
島上負責護衛的小兵沖過來質問何人來襲,墨允塵便同他們打了起來。
他淺色的衣袍上,沾滿了血,幹凈的面龐也濺上了血滴。
卿羽軒和卿鳳棲互相攙扶著,跟著他們往裏闖進去。
蕭家的護衛人數眾多,認定了他們是來破壞大比,瞬間將他們團團圍住。
而兩艘戰船上的銀盔軍也迅速登島。
前有阻擋,後有追兵。
焦灼萬分,正無法可破的時候,空中傳來尖銳的鳥叫聲。
卿鳳棲擡頭一看,驚喜:“是她們來了!”
低空盤旋著幾只七彩巨鳥,鳥兒的羽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因為忌憚這島上的防護結界,幾只鳥兒接連在空中交叉飛翔,就是不敢靠近。
每一只巨鳥的背上,都坐著一位妙齡少女,她們面容精致,都是沈魚落雁之貌。
為首的一個少女年紀較小,面若霜雪,眉似新月,小巧的雙唇緊緊抿著,一改平日的調皮,透出一份剛毅之色。
卿鳳棲擡頭,對她高喊:“輕雲!是我,我在這兒!”
輕雲。
墨允塵聽到這話,有瞬間的楞神,咬牙揮劍斬殺了幾人之後,急急擡頭。
我的輕雲來了。
她再也不是蜷縮在我懷裏,聽我說故事的小狐貍了。
從前她總是仰望我,終於到了我仰望她。
心緒煩亂,防守變得松懈,墨允塵聽得喊殺聲,回頭之時,已經晚了,他的後背被長刀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傷得不輕。
還好墨老三眼疾手快,一拳砸在那人的側臉。
“塵兒!!”他用破鑼嗓子死命吼著,趕緊扶住墨允塵的軀體。
怎麽這樣不小心,你可是墨家最後的血脈了,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墨老三趕緊翻兜,想要找出丹藥來止血,慌忙之下,控制不住力道,將那裝藥的瓷瓶硬生生捏碎了。
“墨公子,你沒事吧?”卿鳳棲幾個快步撲上來,滿臉都是愧疚,若不是自己,他也不會分神的,“抱歉,我害了你。”
墨允塵說:“沒事。”
他更關心的是別的事,他指著天空的飛鳥:“真是輕雲麽?”
“嗯。”卿鳳棲說:“千真萬確。”
“她不是回了玉狐島嗎,到這兒來幹什麽?”墨允塵總是如此,一句廢話都不肯說,只要開口必定是一針見血。
這是人族的大比,妖族若是來搗亂,是要被群起而誅之的。
“她是……來幫……”
“哦不……是……”
卿鳳棲一連兩次語塞,差點將狐仙姥姥的計劃脫口而出。
她心裏響起了姥姥嚴肅的嗓音。
想起了自己曾在姥姥面前發誓,若是將此事洩漏出去,將永世不能與心愛之人在一起,三生三世都將受到愛人的唾棄。
她不敢違背誓言,只能含糊其辭道:“輕雲她……或許是想來見你!她跟我說過,第一件事就是要來見你!”
墨允塵心中感動,擡眼看向空中,嘴角輕輕地勾起:“還算是有良心。”
“塵兒,追兵馬上就要追上來了。”
墨老三雙拳沾滿了敵人的血跡,雙臂的布料已經被他自己撕去了,那肌肉像是用巖石砌成的,特別嚇人。
他前後張望,焦急道:“蕭家的護衛越來越多,人都往這邊湧,這可如何是好啊?”
卿鳳棲受了內傷,而卿羽軒是個幫不上忙的瘸子,如今墨允塵又傷了。
腹背受敵,若是有增援就好了。
墨老三抱著必死的決心,沈聲說:“一會兒我將眾人吸引住,你們尋了機會,一直往東面去,趕往青龍臺,無論如何,不能讓四洲令落在姬昀那兔崽子手裏!”
這樣一個壯漢,咬牙切齒地打算豁出命去,待他站起來迎敵時,他那雙特殊的異瞳之中,迸發出了血紅的兇光。
“現在應該是長老的比試,”卿鳳棲拉住了墨老三的衣袍,堅定道:“還有辦法,不必如此悲壯。”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你們趕緊跑!”墨老三不管不顧地吼。
卿鳳棲擡頭看著無法靠近結界的輕雲,下定絕心,看向墨允塵:“墨公子,你可有辦法將這防護結界破開一個口子?”
“你在說什麽廢話。”墨老三一手推著她的後背,將她推了一個踉蹌,“快走!”
“妹妹,你到底想說什麽?”
好在卿羽軒扔開了拐杖,勉強將人扶住,他皺緊了眉頭,死死地牽著卿鳳棲的手。
卿鳳棲指著天空盤旋的鳥兒,沈聲說:“我們需要幫手。”
“拿著魔族聖劍已經是大逆不道了,再與妖族為伍,塵兒,你別聽她胡說。”墨老三說:“還嫌我們墨家的麻煩不夠多嗎?死我一人罷了,老子十八年後還是一條漢子。”
墨允塵握緊了手中的龍魔炁劍:“可以一試。”
不知是為了見意中人,還是真的需要救兵,墨允塵的態度,出乎眾人的意料。
“你瘋了嗎?”墨老三吼道,此刻追兵離他們,不過百步,機駑射出的箭,快要插入他們腳尖了。
“這是各大長老蓄積靈力做出的法陣,還有各種靈器壓著,你如何能破?”墨老三急得眼皮都開始亂跳,他大聲吼道:“莫要浪費時間了,快走!”
墨允塵卻平靜道:“我不想讓任何一個人去送死,特別是為了我而死。”
各種靈器又如何,大靈力法陣又如何,我手中的,可是上古神兵,魔族千古流傳的龍魔炁劍啊!
墨允塵推開了墨老三,指決掐起,風陣在周身旋開,將身旁之人都逼退數步。
他那一灰一黑的眼眸,突然閃過了異色。
他渾身的氣息,越發陰冷,如同那最暗的夜裏,高懸著的滿月。
風吹動他的衣袍獵獵翻飛,他手中的龍魔炁劍在劇烈地抖動著。
突然之間,墨允塵發出一聲低吼,助跑之後,騰空而起。
從他的背脊處,迸發出一股強大的力量,那股力量逐漸幻化成一條黑龍,龍吟一聲後,飛快地融入了龍魔炁劍之中。
只見他雙手緊握著劍柄,如一個沈默的戰士,奮力揮劍,劍氣如虹,轟地一聲,龍魔炁劍激發出萬丈高的劍氣,砸在了那無形的結界之上,撕開了一道口子。
天地為之震動,整個小島都在顫抖,周圍的海浪在不安分地拍打著礁石,一時激起了千層浪。
腳下的震動太大了,所有的追兵都停住了腳步,詫異地看著這一幕。
幾乎是同一時間,墨允塵受到了結界強大的反噬,被擊退回來。
他的身體如同一片輕飄的雲,從高空跌落。
“塵兒!!!!”墨老三喊得撕心裂肺,即刻騰身而起。
比他動作更快的是在鳥背上的輕雲。
她心肝劇烈地顫抖著,渾身的血液都燒了起來。
公子!!!
她毅然跳下巨鳥的背部,從結界的破口進來,及時托住了墨允塵的身體。
兩襲淺色的衣袍在風中糾纏在一處,如同兩只絕美的蝴蝶。
數十年後,兩人終於再次相見了。
“公子,你可還好?”輕雲將墨允塵放在地上,讓他的上身躺在自己的腿上,死死地抱著他,滿腹的衷情,只化成了這樣一句話。
你可還好?
那麽多年了,你過的好麽?
墨允塵耗損太多的精力,虛弱得很,為了不讓輕雲擔心,他只能緩慢而深長地呼吸著。
他沒有急著說話,而是道了一句冒犯之後,飛快地擼起了輕雲的袖子。
對姑娘家做出這樣的舉動,孟浪之極,可墨允塵此刻做著這一切,卻充滿了悲情的滋味。
輕雲如雪般的皮膚暴露在眾人面前,她靠近手肘處有一塊小小的紅色疤痕,顯得格外突出。
“你真是輕雲。”墨允塵終於嘆氣,“我的小東西,我總算是找到你了。”
在輕雲沖破結界進來的同時,兩位狐妖姐姐也緊跟著進來了,她們與墨老三合力,解決了大量的島上護衛,還暫時擊退了銀盔軍。
銀盔軍的小連弩在妖術面前,殺傷力弱了大半都不止。
墨允塵瞇著眼,看著那結界的破損之處:“以龍魔炁劍的力量,暫時破開了結界,這個裂口不知能撐多久,很快便會自動愈合,你們狐妖到底要幹什麽?”
墨允塵不是在質問,他閉上了眼睛,抓緊了輕雲的手,深沈道:“要快!”
不管你要做什麽,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幫你,哪怕千夫所指,哪怕站在天下人的對立面。
墨家一向特立獨行,從丹宗祖上開始,就沒有門戶之見,更不論正邪,正邪只在人心,不是貼在臉上的偽面具。
所以,在其餘三宗都與魔道妖道鬼道誓不兩立,避之不及的時候,墨家卻毫無顧忌,天下第一樓的規矩,只要肯付出代價,任何人得到的服務都是一樣的。
雖然墨老三有些抵觸,但二位美艷的小姐姐奮力相救,他也感激在心,對於墨允塵的決定,算是默認了。
“還剩下幾個宵小,二位姐姐去辦事去吧,我來應付便可。”他不好意思地說著。
兩位狐妖姐姐看上去比他可年輕多了,不過若是真的論上年紀,叫姐姐也沒錯,或許要叫奶奶呢。
“多謝墨公子相助,墨家大恩,玉狐島沒齒難忘。”兩位姐姐拱手施禮,禮數周全,態度極佳。
她們對輕雲下令:“你趕緊去青龍臺支援姥姥,算算時辰,也該是裴老賊上場了,我們這就去召集百獸,助姥姥一臂之力,報滅族大仇!”
輕雲鄭重地點頭:“姐姐放心吧,在大軍到來之前,我必定拼死護著姥姥。”
“這是靈壇上剩下的最後一點神佛香,還是姐妹們從香爐裏刮出來的碎末,可恨的裴老賊,連我狐妖一族的神香都偷了去!”狐妖姐姐恨不得將裴幽放在齒間嚼碎了咽下去,話音未落,她們將一個精巧的小香爐遞給輕雲,鄭重交代:“最後一點,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能浪費。”
一股特殊的氣味,鉆入眾人的鼻尖。
聞到這個氣味,卿羽軒神色有異,身體也有稍許僵硬。
“哥哥,你怎麽了,不舒服麽?”卿鳳棲扶穩了他,“咱們快些走吧。”
351這天下,是我們的了
青龍臺。
今日的比武現場,比起往日的盛況而言,要顯得冷清許多。
這是百年以來,最令人窒息一的比試,能站到青龍臺上的,都是四洲翻雲覆雨的人物。
或許對於許多修仙者而言,四洲令花落誰家並不重要。
更重要的是第一長老的殊榮。
奪得四洲令不過是能掌天下群雄,再怎麽風光,也只有短短百年,風水輪流轉,沒有任何一個家族能長生不衰。
而四洲第一長老,若是將來仙道有成,位列仙班,那可才是真的令人艷羨,受盡萬民膜拜。
對於修道之人而言,紅塵都看淡了,俗世的權力不算什麽,但唯獨要爭的,就是這個四洲第一長老之位,這是登上仙位的一記叩門磚!
如此萬眾矚目的一場角逐,整個青龍臺卻靜得讓人窒息。
修道之人的對決,不像普通比武那般打打殺殺,刀刀見血,拳拳到肉。
兩位大師抱拳行禮,分作兩邊,僅僅是鬥氣一項,就足以讓眾人如墜雲裏霧裏。
許多第一次見識到鬥氣的小輩,什麽也看不到,但現場的氣氛,也讓人心神共顫,莫名其妙地就佩服得五體投地,恨不得趴下給大師們叩首。
此時,立於青龍臺之上的,是來自崖洲無殤學院的二長老欒珩,他剛剛贏了長生學院的林長老。
司儀宣布他的勝利,現場還是沒有往日那樣的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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