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回頭看看你就知道了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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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想太多了。”卿鳳棲說：“我們暫時在翎洲，等到大比結束之後，爹爹離島，還能與他見上一面，不是很好麽？”
說話間，二人隨著陳慎進了宅子。
325我的鳳棲，我的妻
將人帶到房間，陳慎離開。
卿鳳棲扶著卿羽軒在案前坐下，拿著濕帕子給他凈手。
“哥哥，你怎麽不高興呢？”她問。
她還想問，是不是後悔了。
從碼頭開始，卿羽軒便有些奇怪。
“沒有呢。”卿羽軒說：“你多想了。”
“那你為何愁眉不展。”卿鳳棲說。
此時有丫頭進來奉茶，卿羽軒欲言又止。
兩個丫頭也沒有多話，放下了茶水和點心，便退出去了。
卿鳳棲碰了碰茶碗，“還是熱的，看上去不錯呢……”
她剛要將茶碗端起來，卿羽軒就攔下了她的手，“等等。”
他從隨身的荷包裏，掏出了銀針，將茶和點心都試過。
一臉嚴肅地盯著針尖，看到沒有異樣，才放下心來。
“哥哥，你太緊張啦。”卿鳳棲說：“劉含還會毒死你麽？”
她笑著抿了一口茶，說：“這翎洲的茶，比不得家裏的。”
卿羽軒確實緊張。
如今只有他們二人相依為命，事事都要小心，若是妹妹在自己的手裏，出了什麽差錯，那就萬死都不能抵了。
“你嘗嘗……”卿鳳棲將茶碗端起，雙手奉到他嘴邊，既想看他，又不好總是盯著他看。
她總覺得，這樣的生活，像是兩個新婚小夫婦，想想就臉紅。
卿羽軒放下折扇，接過茶碗，抿了一口，皺眉。
“不好喝吧？”卿鳳棲問。
“比不得你煮的呢。”卿羽軒說。
“哥哥凈胡說，我煮茶的手藝可差了，不比你院子裏的那幾個小丫頭。”卿鳳棲笑道：“爹爹還總是嫌棄我的手藝呢，偏你說好。”
“你煮的就算是毒，我喝著也覺得甜。”卿羽軒淡淡道：“只不過……怎麽會給我們奉上翎洲的茶。”
真是胡鬧。
也不知是劉含疏忽了，還是手底下的人不講究。
“是啊，哥哥喝茶最講究了，不管到哪裏，都是要喝自己帶著的茶。”卿鳳棲說：“事出緊急，臨時有些疏漏，也怪不得別人吧，你一向最體恤下人了。”
“方才進來時，你發現了麽？”卿羽軒扶著額，細細地回想進來時的一切，“這裏的人，全是生面孔。”
若說事情緊急，臨時安排，也說得過去，但這宅子卻不是臨時安排的。
“門外的綠蘿，以及這院子裏的花，都不是臨時栽種的，特別是院裏的這些海棠花，種了有一個多月了。”卿羽軒仔細地分析，默默地搖頭，說：“不對勁。”
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如果說，這宅子是卿家在翎洲的落腳點，那這裏面，不可能一個熟面孔都沒有。
但是臨時安排的話……
這些符合他們審美的花和植被，又是怎麽來的呢？
不管是那船夫不善的目光，還是試探陳慎時，他的稍有遲疑，都讓卿羽軒耿耿於懷。
卿鳳棲走到內室，換上了女裝，她隔著屏風，對卿羽軒說：“哥哥，你莫要多想了，我覺得一切都好，沒什麽問題呢。”
她換上了藕粉色的齊胸襦裙，裙擺上繡著海棠花，如同一股帶著桃花香的香風，朝著卿羽軒走過來。
“我啊，只要能與哥哥在一起，什麽都可以。”她整理著換下的衣物，輕聲說：“吃苦也不怕。”
卿羽軒側過頭看著她，覺得這就是生活最美好的模樣了。
“跟著我這樣的殘廢，往後也只能委屈你了。”卿羽軒自責道：“如以前卿家那樣的生活，只怕是再也沒有了，只怕沒過兩天，你便要後悔呢。”
“不會的。”卿鳳棲飛撲過去，蹲坐在哥哥身側，抓著他的手，急切地表忠心：“我不會的，就算是做鄉野村婦，我也心甘情願。”
“可我們沒了卿家的庇護，以什麽為生呢？”卿羽軒盯著她紅撲撲的小臉，似乎要故意刁難她。
這樣的問題，卿鳳棲倒是沒有想過。
她整理衣物的時候，從袖中掉出一物。
恰好卿羽軒問道，撿起那本小冊子，舉起來說：“瞧見沒？這是爹爹臨走時給我的，說我永遠是卿家人，無論到哪兒，都不能忘。”
“嫁出去的女兒，如同潑出去的水，你沒聽說過麽？”卿羽軒說：“你我總不能一輩子受卿家接濟過活吧？以後有了孩子，又該如何？”
“說什麽……”卿鳳棲原本很認真地在想著生計，突然聽到有了孩子。
她打了卿羽軒的手，臉紅得像是盛開的海棠，她轉過身去，羞道：“說什麽孩子，誰要與你有孩子了……”
卿羽軒也紅了臉，暗罵自己無禮，怎麽口無遮攔的說出這樣無恥的話來。
他低著頭，不再言語。
卿鳳棲掙脫開他，走到一邊去疊衣服。
太安靜了，她如蚊子一般，細聲地說：“往後你在家裏作畫寫詩，我織布繡花，等到了集市的日子，我拿出去換些銀子，若是只生一個孩兒，吃得不多才是……”
說這番話的時候，她胸中如擂鼓，幾乎無法呼吸。
且不論沒了卿家公子的身份，作畫寫詩能賣幾個錢，也不論她到底會不會織布，就憑著這番話，卿羽軒就感覺漫天的海棠花朝他砸下，將他埋葬在幸福的花海之中。
他扶著房裏的擺設，走到衣架處，從身後攬住卿鳳棲。
“我何德何能啊……”他低聲說：“我一個無父無母的乞兒，我何德何能有此等福氣，鳳棲，或許榮華富貴我給不了你，錦衣玉食也難了些，但我這顆心是你的，命是你的，我會拼了命，讓你幸福，若是他日我有二心，必遭天雷……”
卿鳳棲轉過身，用小手封住了他的話。
她滿臉都是著急：“別說了。”
卿羽軒拿下她的手，抱住她，輕輕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卿鳳棲羞得捂著臉，跑到進了裏屋。
心中跳得厲害，手心裏滲出了冷汗。
她坐在床榻邊，努力地平靜著心跳。
卿羽軒微笑著，走到案邊坐下。
他透過絲絹屏風，隱約地看著那個嬌小的影子。
看她害羞地拍著心口，心中感嘆，日子若是天天如此，生而無憾了。
“哥哥是不是唐突了你？”他裝模作樣地道歉：“你若不喜歡，我以後不敢了。”
“喜歡的。”卿鳳棲也沒多想，本能地答著，話如兔子一般蹦出來，她都想將臉埋到地上。
卿羽軒抖開折扇，輕輕地扇著如火燒的臉頰。
“哎呀，剛才說的不算，你忘了吧。”卿鳳棲伸長了脖子，害羞地說道。
“那就是不喜歡。”卿羽軒說：“我記著了。”
“誰讓你記著這個了。”卿鳳棲沖出來，又羞又惱，說：“哥哥你真是個不開竅的榆木腦袋！”
卿羽軒笑著看她，“妹妹開竅了？那你教教我？如何啊？”
他伸出手，輕輕一扯，便將人拉進了懷裏。
“教你什麽？”卿鳳棲打著他的手，氣道：“好啊，你在欺負我！看我笑話。”
“教我怎麽才能馬上白頭。”卿羽軒輕輕地嘆：“越是如此，我便越害怕失去你……若是你先我而去了，我該怎麽辦啊！”
“凈說這些沒用的。”卿鳳棲樂觀地笑：“我們還有一輩子要過，等我變成老太婆了，你或許要厭煩我呢，現在嘴倒是甜呢，過兩年就不一定啦。”
“等你變成老太婆，我也成糟老頭了。”卿羽軒輕輕拍著她的手背，說：“還是殘廢的糟老頭，你才要嫌棄我……”
卿鳳棲心中感傷，心疼他總是這樣說自己。
又不知如何才能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情急之下，她猛地轉過身，將櫻桃小嘴送上去。
四片柔軟的唇碰在一處，世間最絢爛的煙火，在眼前綻放。
卿羽軒只覺，渾身的骨血沸騰著，唯獨心跳停了。
他緊緊地摟著懷裏的人，將這輕如羽毛的吻，漸漸加深。
夠了，哪怕這一生，只有這片刻的絢爛和輝煌，那也足夠了。
我的鳳棲，我的妻！
風吹著窗上懸掛的竹簾，發出啪啪的聲響，院裏的夏蟬叫得正歡……
屋裏被炙熱的風灌滿了，幾乎要將滾燙的心燒成灰燼。
卿鳳棲被鐵臂禁錮著，覺得身體能飄起來，從唇齒間，溢出了微弱的淺吟，這陌生的聲音，讓她覺得有些害怕，自己怎麽會這樣。
她想要推開卿羽軒，卻又舍不得。
此時，咚咚咚幾聲叩門聲，嚇得她魂飛魄散，她順手推開了卿羽軒，不敢看他紅腫的雙唇。
“有人來了。”她逃命似的，跑回了屏風後面。
天啊，這還是大白天，青天白日的，這是在幹什麽呀！
造孽呀！
卿羽軒看著她這個樣子，哈哈笑了起來。
門外叩門的小丫頭低聲說：“公子，早膳送來了。”
“進來吧。”卿羽軒趕緊整理淩亂的衣袍，清咳了幾聲。
吃食在案邊擺好，小丫頭輕聲說：“公子，我扶您過去用膳吧。”
卿羽軒剛想點頭，卿鳳棲如風飄出，她冷聲對小丫頭說：“你出去吧。”
她責怪地看著卿羽軒。
卿羽軒笑著看她，沖她伸出手：“有勞娘子了。”
卿鳳棲咬著下唇，知道被他戲弄了，卻又無可奈何，將他扶到小案去用膳。
“哥哥，你真討厭。”她低聲說。
“你很討人喜歡呢。”卿羽軒說。
“討厭。”卿鳳棲斜著眼眸，賭氣道：“你對誰都好，對院裏的丫頭，平常也一定是如此。”
“生氣了？”卿羽軒拿食指托起她精巧的下巴，認真地看著她：“往後，我只對你一個人好，只對你一個人笑，不許生氣了，一夜未眠，一大早又乘船又乘車，你必定累了，用了早膳，便去床榻上休息。”
“嗯，你呢。”
“陪著你，守著你。”
“一直陪著麽？”
“生死相隨。”
“不會後悔麽？”
“無怨無悔。”
326一個也走不了
卿鳳棲牽著哥哥的手，沈沈地睡去。
小時候到了雷雨天，哥哥便會溜到她房裏，坐在地席上，將一只手遞給她。
兩人隔著帷帳，低低地說話。
哥哥淋得一身都濕透了，也從無怨言，只要能給妹妹送來一只溫暖的手，讓他做什麽都願意。
無論雷聲多嚇人，雨下得多大，只要能握著哥哥的手，卿鳳棲都能沈沈地睡過去。
卿羽軒坐在床榻邊，隨手拿起掉落的組訓，翻開一看。
他臉上的神色，當即凝固，越往後翻，神色越發凝重。
“妹妹，快醒醒。”他將手抽出來，柔聲喚著。
聲音之中，全是急切。
卿鳳棲才睡過去，就被喚醒了，有些迷糊。
她確實累壞了，覺睡得沈，但卿羽軒的急切，讓她心驚，迅速從夢中醒來。
“怎麽了？”她問。
“這是爹爹親手交給你的麽？”卿羽軒舉著組訓問。
“是啊。”卿鳳棲說：“怎麽了？”
“這是什麽？”卿羽軒問。
“哥哥，你糊塗了麽？組訓啊。”卿鳳棲說：“你我小時候跪在祠堂背過呢，你忘了？”
“你沒翻開看過？”卿羽軒的神色，越發古怪了，惹得卿鳳棲直起背脊，懵懂地搖頭。
“組訓都記在心裏了，看它做什麽？”她不解道。
原本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卿羽軒的神情，又不像是小事。
卿鳳棲不得不重視起來。
“這個難道不是組訓麽？”她問。
“你看。”
卿羽軒將小冊子鄭重地交到她手裏。
卿鳳棲翻開，順著文字看下去，說：“是組訓啊，哥哥，你怎麽這樣嚴肅？”
“這樣看。”卿羽軒將手橫過去，將上面的文字蓋住，只留每一頁的開頭第一行字。
只見上面寫著：無上生萬物，靈機一動，萬物具歸一。
卿鳳棲仔細看著那些字，突然將小冊子扔開了。
她驚呼：“這是！”
“沒錯，是卿家的絕學，歸一決。”卿羽軒抓著她的手，只問：“爹爹交給你時，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啊……”卿鳳棲呆呆道：“爹爹為何要將這個交給我，還安排我們離開？”
“……”
卿羽軒撿起那小冊子，死死地捏在手裏。
卿鳳棲反手抓著他的手，嚴肅道：“哥哥，你說話啊！”
“我們要回島上去！”
卿羽軒捧住妹妹的臉頰，靜靜地註視她：“父親有危險！”
這是交代後事啊。
在這種時候，安排女兒拿著家傳絕學離開，一定有問題！
“好！”卿鳳棲點頭：“我們回島上去！”
哥哥眼睛裏的著急，讓她的心，也跟著緊張起來了。
她仔細地想起昨夜父親的神態變化。
“鳳棲，你給爹煮茶吧，許久沒喝你煮的茶了。”
“鳳棲，你過來，給爹捏捏肩。”
“拿著吧，以備不時之需。”
“永遠別忘記，你是卿家的人，是我卿鷲天的女兒。”
父親的聲音，在心中一遍遍地回蕩著。
卿鳳棲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心酸。
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
“快，我們快回去。”她從床榻上起來，急急忙忙地就要沖出去。
或許是急火攻心，起得太急，既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哥哥懷裏。
“怎麽辦？爹爹會不會出事？”她擡起頭，只知道問這樣喪氣的話。
若是爹爹出了什麽事，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聽不到他的責罵，就算是與愛人浪跡天涯，過上了神仙眷侶的生活，她也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自責和愧疚，快要將她折磨瘋了。
她恨自己粗心，沒有當下就揣摩爹爹的心意。
若是小可還在，肯定能發現的，她肯定能覺察出不同來。
“你不要急。”卿羽軒說：“我們立刻就回去，陪在父親身側。”
兩人互相攙扶著，走到門邊。
才推開房門，卿羽軒的俊臉上，就劃過了一抹寒光。
一柄長劍，搭在他的肩上。
“公子，我勸您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回屋待著吧……”陳慎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嚴肅低沈。
不過字裏行間，卻透著勝利者的笑意。
“你這是何意？”卿羽軒挺直了腰脊，將卿鳳棲護在臂彎之中。
他盯著陳慎，沒有棱角的臉上，全是恨意。
“陳慎，你讓劉含來！”卿鳳棲驚聲說：“我們要回島上去！”
“劉哥他只怕不能來見你們了。”陳慎冷笑一聲，手腕偏動，薄薄的劍刃上，劍氣噴薄而出，劃破了卿羽軒的皮膚，“公子，勸您還是回去享受錦衣玉食，莫要討罪受。”他冷笑著，劍刃一橫，輕輕松松剜下來一小片皮膚。
血順著潔白的皮膚往下流，卿羽軒月色的銀紋圓領袍上瞬間開滿了暗紅色的花。
“可惡！你敢傷我哥哥！”卿鳳棲驚叫一聲，挺身而上，兩只手指夾住了劍刃，用強大的靈力，將那劍刃折斷。
陳慎還未看清她的動作，只聽“砰”地一聲，手腕吃勁，再擡眼，手中的劍輕了許多。
正對面，卿鳳棲指尖夾著劍刃，橫於絕美的側顏，只聽她大喝一聲，如白瓷般的手腕一轉，斷劍朝陳慎的咽喉襲來。
陳慎身經百戰，對於危險，早已經練出了本能的躲閃反應。
他險險一側身，那斷劍便從他的下巴處劃過，劍氣強大，劃破他的皮膚，拉出了一條細細的紅痕。
“哥哥，你怎麽樣了？”
卿鳳棲顧著卿羽軒的傷，沒功夫去看陳慎是死是活，她忙著掏出絲帕，捂著卿羽軒的傷口，同時用怨恨的眼神，盯著陳慎，“你到底是何意思？”
她質問陳慎的時候，眼神裏全是不解。
這人不是劉含安排的麽？不是家裏人麽？為何要傷害哥哥？
卿羽軒抓著她的手，交代道：“你別管我，趕緊走！”
憑她的靈力，還有身手，陳慎不是她的對手，她沖出這宅子，一定沒問題。
“不！”卿鳳棲搖頭：“我不會丟下你的。”
“你聽我說……我的傷沒事，只是皮外傷。”卿羽軒抱緊了她，貼在她耳側，輕聲說：“我們怕是落入他人陷阱之中了，你想辦法出去……回到島上，去父親身邊。”
在說話之時，他將自己袖中的小冊子塞到了卿鳳棲寬大的袖中。
“現在發現不對勁，晚啦，走不了了。”陳慎摸著下巴的劍傷，一臉邪氣道：“你們誰都走不了。”
隨著他一聲令下，院子裏出現了許多帶著銀色頭盔的高手。
粗略看去，約莫有二十多人，形成了包圍之勢。
卿羽軒嘆氣，這回真是插翅難飛。
鳳棲靈力強大，卻無作戰經驗，而眼前這些，個個是以一打十的高手，經受的訓練，全是殺人奪命。
“陳慎，我早就覺出你的古怪。”他將卿鳳棲護在臂彎之中，收斂神色，盯著陳慎的臉，“是我自己大意，錯信了你，既然落入你的手中，我也無話可說，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誰家的家奴？劉含現在何處？卿家的人，你將他們如何了？將我們困在這宅子裏，你們究竟有何陰謀？”
“劉含？”陳慎走到院墻處，將插入墻體的斷劍拔下，“身處險境，自身難保，你還去關心別人，公子可真是體恤下人啊……”
他轉過身，對著院子裏的銀盔殺手冷聲吩咐：“將他們關到地牢！特別是這個女的，沒有命令，不許傷她分毫！”
但他自己，卻飛快襲來，用手中的斷劍，割下了卿鳳棲的一縷頭發，攥在手心裏，揚長而去。
327困境遇故人
在銀盔殺手的押送下，卿鳳棲扶著卿羽軒，走進了地牢。
原來這宅子底下，是一個巨大的地牢。
從黝黑的入口往下走，經過一段向下的石階，先看到一條寬大的通道，通道兩側是重鐵制成的牢籠，這些鐵籠子十分低矮，人關在裏面，只能坐著或是躺著，無法站立。
不過這牢籠裏的人，究竟是何狀態，到底沒有沒有人在裏面，不得而知。
因為這些牢籠之上，都掛著厚重的黑布，遮得嚴嚴實實。
卿鳳棲雙手被枷鎖束縛著，一步步往裏走，她聞到了奇異的草藥香氣。
她有意識地閉氣。
突然，一只瘦得只剩骨頭的手，從鐵牢裏伸出來，抓住了她的腳踝。
嚇得她驚叫不止。
她身後的銀盔殺手不耐煩地哼了一聲，一腳踩在那只手上，還不忘用腳尖碾壓幾下，拔出佩劍，惡狠狠地說：“我看你是不想要這手了吧？成全你！”
那只手的主人，發出了痛苦的嚎叫，立刻縮了回去。
卿鳳棲從那突然動了動的黑布縫隙裏，看到了一雙巨大的驚恐的眼珠子，還想仔細看看，裏面是什麽人，卻被身後的銀盔殺手推了一把，冷聲說：“趕緊走！”
卿羽軒回頭，看著卿鳳棲示意她不要反抗。
此情此景，反抗只會受更多的苦。
卿鳳棲低著頭往前走，在地牢的中部，她跟卿羽軒被推進了一間小鐵籠之中。
卿鳳棲驚聲說：“等等。”
銀盔殺手正在鎖門，聽到她的聲音，動作停下來，頭盔上的兩個圓形眼洞，似乎在註視著卿鳳棲。
“我哥哥是個殘廢，你們用枷鎖禁錮他有何用？”卿鳳棲哀求道：“他的脖子上還有傷，求你們將他的雙手解開吧……”
銀盔殺手想了想，將卿羽軒手上的枷鎖打開了，再看了看卿鳳棲，似乎是篤定了她逃不出這兒，便將她的枷鎖也解開了。
完成了任務，鎖上牢門，銀盔殺手離開。
他們的腳步聲漸遠，他們手中提著的油燈也遠去了，光明逐漸消失，四周陷入了黑暗之中。
卿鳳棲心中不免沮喪。
這地牢伸手不見五指，她摸索著，抓住卿羽軒的手，發現他的呼吸越來越虛弱。
“哥哥，你怎麽了？”她讓卿羽軒枕在自己的腿上，“是不是傷口疼？”
卿羽軒虛弱地問：“你沒事麽？”
卿鳳棲搖了搖頭，說：“沒事，哥哥，你到底怎麽了啊？”
“我沒事……”卿羽軒抓著她的手，有氣無力道：“只是覺得很累，呼吸困難，你沒事就好了。”
“怎麽會這樣……”卿鳳棲難過地垂著頭，捧著哥哥的臉頰，“姬家的人，為何要抓我們？”
“姬……家？”卿羽軒激動得咳嗽起來，他緊緊地抓著卿鳳棲的手，說：“你如何知道他們是姬家的人？”
“我見過這些銀盔殺手。”卿鳳棲低喃道：“那時候小可還在，我們去了徐祈然的練兵場，在那裏見到過，當時還是小可說的，這些殺手不夠酷，還容易讓他人看清相貌，讓徐都督給他們每人都打一個銀色的頭盔，安全又隱秘。”
卿羽軒沒時間去思考，小可是誰，他抓緊了卿鳳棲的手，說：“不好了。”
“是不好了。”
旁邊的牢籠裏，傳來一個清淡的男聲。
聽上去很年輕。
不過聲音卻很健康，聽起來力氣很充足，並不像卿羽軒那樣虛弱。
“誰？”卿羽軒輕聲問道：“請問閣下何人？”
很快，黑布外面，透出了一點幽幽的綠光。
“卿姑娘，別來無恙，你我又相見了，你且掀開簾子看看……”
聽到這人的聲音，卿鳳棲將信將疑，掀開了黑布。
右邊的一個牢籠裏，端坐著一位清俊少年。
他盤腿坐著，腰桿挺得筆直，他的左手手心裏，握著一顆雞蛋大小的夜明珠。
那綠光便是夜明珠發出來的。
卿鳳棲與少年郎四目交接。
少年擁有一灰一黑的異色瞳孔，正是墨允塵。
卿鳳棲驚呼道：“墨公子？！你怎麽也在這裏？”
這裏是翎洲啊，連你都被姬家抓到這裏來了麽？
卿鳳棲感覺到了深深的絕望。
墨允塵說：“還是藥老有本事，你上次吃的藥膳，使你百毒不侵，你並沒有被松骨香所影響。”
卿鳳棲隔著鐵籠，看著墨允塵，心中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他到底是怎麽做到，在所有的情況下，都保持著始終如一的淡定。
仿佛這兒是他的修煉場，而這些鐵籠，他都不放在眼裏。
“就算你沒有被松骨散影響，憑你的功力，也不能助我出去。”墨允塵瞥了一眼卿鳳棲，嘆氣道：“還是無用。”
卿鳳棲說：“墨公子有辦法出去麽？”
“憑我一人之力不能，再加上你，也還是不行。”墨允塵搖了搖頭，“沒有辦法。”
他斜下眼眸，看著卿鳳棲懷裏的人，輕聲說：“他受傷了……”
“我哥哥受了皮外傷。”卿鳳棲忽然想到了什麽，說：“墨公子，你們丹宗能治百病，你能不能救救我哥哥？他似乎不太好。”
墨允塵說：“他皮膚上有傷口，松骨香會透過血液，快速地進入他的體內，你聽我指使，暫且封住他幾個大穴，再運功替他將毒逼出來，或許會好些。”
卿鳳棲還沒來得及道謝。
四周傳出了虛弱的喊聲：
“姑娘，千萬莫要聽他的話啊。”
“姑娘，他就是個騙子，姬墨兩家聯手，用下流奸計將我們困在此處，這松骨香，就是他親手研制的，你可別信他。”
甚至有人咬著後槽牙，用盡力氣咒罵道：
“墨允塵，你如此殘害武林同道，你不得好死！”
“就算你們奸計得逞，拿到了四洲令，掌了大權，蒼天有眼，一樣不會放過你們！”
……
卿鳳棲聽著地牢裏此起彼伏的咒罵聲，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疼。
她擡眼看到，對面一排牢籠的黑布，被一雙雙如枯枝般的手掀開了。
借著微弱的燈光，看到裏面的人，都如同骷髏一般，卿鳳棲嚇得滿身冷汗。
她轉眼，盯著墨允塵的側臉，問：“墨公子，這是怎麽回事？”
“就是他們說的那樣。”墨允塵說：“我沒什麽可辯解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罷，若是你不按我說的做，你懷中的這位情郎，只怕活不過十二個時辰，很快，他便會因為喘不上氣，活活憋死。”
“我信你，墨公子，你是好人，你說吧，我按你說的做。”卿鳳棲低聲道。
只要有一線希望，總要試試，不能看哥哥死在自己懷裏。
聽到她這樣說，周圍的牢籠裏都傳出了輕輕的嘆息聲，罵她頭腦不清醒。
沒過多久，那些咒罵聲逐漸平息了。
一來因為喘不上氣，二來在這樣的絕境之中，自顧不暇，誰還去管他人的死活。
328是一份大禮
翎洲城郊小樹林之中，有一隊人馬，在此等候多時。
為首的人，正是劉含。
他跨坐在馬上，焦急不已，馬兒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安，馬蹄總是不安分地動著。
安靜的林中，時不時聽到烏鴉的叫聲。
劉含擡頭看著天色，不能再等了。
他揚起馬鞭，就要落下。
終於，有馬蹄聲傳來。
劉含緩緩地放下手中的馬鞭，神情凝重地註視著來人的方向。
一個渾身是血的人，一匹渾身是血的馬，撞入了人們的視線之中。
劉含定睛一看，趕緊策馬上前，拉住了驚慌失措的駿馬。
馬上的人已經沒有力氣支撐身體了，滾落馬下。
劉含翻身下來，抓起那人，驚道：“人呢？公子呢？”
“劉哥……”那人背上插著兩柄長箭，吐出了一口血，用最後的力氣，說：“去碼頭接公子的路上，有人在半道上截了我們的馬車，公子恐怕……兇多……吉少……趕緊上島，保護……老……老爺！”
“誰？是誰幹的？”劉含抓著那人的衣領，猛烈地晃著。
可惜，他的力氣耗盡，撐著一口氣，只為了回來說一句兇多吉少，多餘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劉含摟緊了兄弟的軀體，仰頭發出了怒吼。
怎麽會這樣！
他是連夜得到的消息，公子出島，乃是絕密，怎麽會被人半道截了呢！
“不好，老爺身側有細作！”劉含起身，對著身後的弟兄，大聲說：“留下四人，在翎洲城內搜尋公子蹤跡，其餘人，跟我上島保護老爺！我們走！”
話畢，他翻身上馬，帶著眾人沖出了小樹林。
馬蹄飛踏，揚塵幾尺，一根細如發絲的線橫亙在空氣中，誰也沒看到，馬蹄勾斷了細絲，箭雨鋪天蓋地而來。
那冰冷的箭頭上，都塗了劇毒，見血封喉。
高大的駿馬也應聲倒下，何況是人。
眾人高呼著保護老爺的吼聲，還在小樹林的上空回蕩著……空氣裏飄蕩著勇士們滾燙的氣血……
霎時間，小樹林又陷入了死寂。
這冷箭來的太快，讓人連死前的哀嚎也來不及發出。
劉含捂著喉頭的冷箭，倒在地上，四肢抽搐不止……
他雙目死死地瞪著天空，一只飛鳥從樹上騰空而起，他多希望自己能化成那只飛鳥，飛出這羅剎地獄，去給老爺通風報信。
於此同時，確實有一只飛鳥撲向了小島，可卻是落在姬昀手裏。
他身穿赤色窄袖圓領袍，腰系繡金線蟒紋腰帶，這讓他看起來沈穩而俊朗。
他伸手，一只傳信的白鴿落在他手背上。
拿下信筒，上面白紙黑字寫著：事成。
還附著一縷黑發。
烏黑發亮的發絲中，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幽香。
拿著發絲，看著事成二字，姬昀露出了勝券在握的神情。
四洲令仿佛已經向他伸出了雙手，朝他撲來。
“你幹嘛呢？”
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姬昀神色有異，將那紙條捏緊了，藏在拳心之中。
“大師傅。”他作揖施禮，笑著說：“您怎麽來了？”
徐祈然盯著他的手，冷冷地說：“你手裏是什麽？”
“沒什麽。”姬昀說。
在外人面前，他或許是宗主，受盡阿諛奉承，可在徐祈然面前，他永遠低著頭，一副謙卑的姿態。
“拿出來。”徐祈然將手中羽扇攤平，伸了過來，示意姬昀將手中的密信放在扇子上。
姬昀噴出一口氣，斂正神色，乖乖地將手中的紙團放上去。
徐祈然打開密信一看，說：“這是陳慎的筆跡，你讓他辦什麽事去了？”
“師傅，您莫問了。”姬昀說：“是徒兒孝敬您的一份大禮，乃大驚喜也，此刻暫且保密。”
徐祈然看著他，挑眉問：“當真？”
姬昀躬身一拜，說：“嗯。”
徐祈然捏著紙團，在姬昀的陪伴下，回到了暗室。
這裏聚集著姬家所有的幕僚，屋子中央擺放著一個巨大的沙盤。
沙盤上恰是這島上的情形。
“西側雄鷹館，新增五人巡邏……”
隨著一名探子跑進來報信，一名婢女手執長長的月杖，將五個黑色的陶俑推至指定的位置。
在各個住所邊，都分布著陶俑，但是這些象征著守衛的黑陶俑之中，卻夾雜著一些紅色的陶俑。
這些紅色的陶俑，都是自己人，已經被姬家買通了。
各個院落裏，零星分布著紅色的陶俑，數量眾多。
不僅是四宗，所有的門派，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中。
徐祈然看著那些黑色的陶俑逐漸被換成了紅色，心中還是沒有底。
他說：“我們的騎兵不善水戰，只要能順利登島，便如入無人之境，只不過……數量眾多的鐵甲銀盔，如何在不引起眾人懷疑的情況下，來到島上，是此刻最大的問題，各位幕僚們，有什麽好主意，盡管提出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討論了許久，仍然沒有什麽有效的辦法。
徐祈然晃著手中羽扇：“若是在當日，能出一個天大的亂子，那便最好不過了……”
所有的人都眉頭緊皺，唯獨姬昀顯得很悠閑。
徐祈然看著他，問：“宗主有何妙計？”
在旁人面前，徐祈然還是稱呼他為宗主，禮數也絲毫不差。
姬昀說：“若是不費一兵一卒，便能拿到四洲令，大師傅以為可好？”
“自然好。”
徐祈然把羽扇放在沙盤邊上，搖了搖頭，說：“依宗主的武功，想要其餘三宗服服帖帖，甘心俯首稱臣，只怕不是易事。”
他不看姬昀的臉色，緊接著說：“就算三宗同意，其他的名門大族，也必然會有人反對。”
這塊四洲令，要是不流血犧牲，不可能落在姬家手上。
徐祈然說話的時候，全場寂靜無聲。
縱使有幕僚讚同，也只敢在心中認同，明面上沒有一人敢點頭。
這是在明著鄙視宗主武功不強，這話，也只有他徐祈然敢說了。
姬昀心有不甘，卻不動聲色，只是淡淡道：“大師傅說的有理。”
然而，在心中，他卻有另一番想法。
他拿著茶碗，擋住了他嘴角邊的笑意。
不費一兵一卒，拿到四洲令麽？
你徐祈然做不到，不代表我姬昀做不到。
偏要叫你看看，什麽叫做不戰而屈人之兵，哼，你等著瞧吧。
329破壞力麽？我們有！
“關在這地牢裏的，全是四洲各大宗族的人？”
這邊，地牢裏的卿鳳棲發出一聲驚嘆。
她沒想到，這些牢籠裏的老者還有小孩，全是各大宗族掌門的至親。
聽到她的話，周圍的牢籠裏，發出了一些低低的嘆息聲。
大家都在感嘆自己的命運。
“一群不肯聽話的蠢貨。”墨允塵說道。
他的聲音雖小，但吐字極其清晰。
或許因為翎洲的口音發音位置靠前，唇齒音十分迷人。
在他低低地說話時，像極了在嗤聲鄙視。
“你說什麽！咳咳咳……”
有人發出了質疑聲，只是氣急攻心，很快就咳得快要暈死過去。
墨允塵看向卿鳳棲，說：“你此刻再探你情郎的脈搏，是否比剛開始時要有力？”
方才聽他的話，給卿羽軒運功療傷，他承受不住，暈死過去了。
卿鳳棲也一度懷疑，但還是照著墨允塵的話，認真地給哥哥治療。
此時再探，果然好了許多。
不一會兒，卿羽軒醒了過來。
精神明顯比剛才要好了，說話的時候也不再有氣無力，像是正常人那樣。
“哥哥，你感覺如何？”卿鳳棲問道。
卿羽軒盤腿坐著，試著運功，緩緩地吐息過後，說：“好多了，多謝墨公子。”
卿鳳棲看著墨允塵的側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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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二人隨著陳慎進了宅子。
325我的鳳棲，我的妻
將人帶到房間，陳慎離開。
卿鳳棲扶著卿羽軒在案前坐下，拿著濕帕子給他凈手。
“哥哥，你怎麽不高興呢？”她問。
她還想問，是不是後悔了。
從碼頭開始，卿羽軒便有些奇怪。
“沒有呢。”卿羽軒說：“你多想了。”
“那你為何愁眉不展。”卿鳳棲說。
此時有丫頭進來奉茶，卿羽軒欲言又止。
兩個丫頭也沒有多話，放下了茶水和點心，便退出去了。
卿鳳棲碰了碰茶碗，“還是熱的，看上去不錯呢……”
她剛要將茶碗端起來，卿羽軒就攔下了她的手，“等等。”
他從隨身的荷包裏，掏出了銀針，將茶和點心都試過。
一臉嚴肅地盯著針尖，看到沒有異樣，才放下心來。
“哥哥，你太緊張啦。”卿鳳棲說：“劉含還會毒死你麽？”
她笑著抿了一口茶，說：“這翎洲的茶，比不得家裏的。”
卿羽軒確實緊張。
如今只有他們二人相依為命，事事都要小心，若是妹妹在自己的手裏，出了什麽差錯，那就萬死都不能抵了。
“你嘗嘗……”卿鳳棲將茶碗端起，雙手奉到他嘴邊，既想看他，又不好總是盯著他看。
她總覺得，這樣的生活，像是兩個新婚小夫婦，想想就臉紅。
卿羽軒放下折扇，接過茶碗，抿了一口，皺眉。
“不好喝吧？”卿鳳棲問。
“比不得你煮的呢。”卿羽軒說。
“哥哥凈胡說，我煮茶的手藝可差了，不比你院子裏的那幾個小丫頭。”卿鳳棲笑道：“爹爹還總是嫌棄我的手藝呢，偏你說好。”
“你煮的就算是毒，我喝著也覺得甜。”卿羽軒淡淡道：“只不過……怎麽會給我們奉上翎洲的茶。”
真是胡鬧。
也不知是劉含疏忽了，還是手底下的人不講究。
“是啊，哥哥喝茶最講究了，不管到哪裏，都是要喝自己帶著的茶。”卿鳳棲說：“事出緊急，臨時有些疏漏，也怪不得別人吧，你一向最體恤下人了。”
“方才進來時，你發現了麽？”卿羽軒扶著額，細細地回想進來時的一切，“這裏的人，全是生面孔。”
若說事情緊急，臨時安排，也說得過去，但這宅子卻不是臨時安排的。
“門外的綠蘿，以及這院子裏的花，都不是臨時栽種的，特別是院裏的這些海棠花，種了有一個多月了。”卿羽軒仔細地分析，默默地搖頭，說：“不對勁。”
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如果說，這宅子是卿家在翎洲的落腳點，那這裏面，不可能一個熟面孔都沒有。
但是臨時安排的話……
這些符合他們審美的花和植被，又是怎麽來的呢？
不管是那船夫不善的目光，還是試探陳慎時，他的稍有遲疑，都讓卿羽軒耿耿於懷。
卿鳳棲走到內室，換上了女裝，她隔著屏風，對卿羽軒說：“哥哥，你莫要多想了，我覺得一切都好，沒什麽問題呢。”
她換上了藕粉色的齊胸襦裙，裙擺上繡著海棠花，如同一股帶著桃花香的香風，朝著卿羽軒走過來。
“我啊，只要能與哥哥在一起，什麽都可以。”她整理著換下的衣物，輕聲說：“吃苦也不怕。”
卿羽軒側過頭看著她，覺得這就是生活最美好的模樣了。
“跟著我這樣的殘廢，往後也只能委屈你了。”卿羽軒自責道：“如以前卿家那樣的生活，只怕是再也沒有了，只怕沒過兩天，你便要後悔呢。”
“不會的。”卿鳳棲飛撲過去，蹲坐在哥哥身側，抓著他的手，急切地表忠心：“我不會的，就算是做鄉野村婦，我也心甘情願。”
“可我們沒了卿家的庇護，以什麽為生呢？”卿羽軒盯著她紅撲撲的小臉，似乎要故意刁難她。
這樣的問題，卿鳳棲倒是沒有想過。
她整理衣物的時候，從袖中掉出一物。
恰好卿羽軒問道，撿起那本小冊子，舉起來說：“瞧見沒？這是爹爹臨走時給我的，說我永遠是卿家人，無論到哪兒，都不能忘。”
“嫁出去的女兒，如同潑出去的水，你沒聽說過麽？”卿羽軒說：“你我總不能一輩子受卿家接濟過活吧？以後有了孩子，又該如何？”
“說什麽……”卿鳳棲原本很認真地在想著生計，突然聽到有了孩子。
她打了卿羽軒的手，臉紅得像是盛開的海棠，她轉過身去，羞道：“說什麽孩子，誰要與你有孩子了……”
卿羽軒也紅了臉，暗罵自己無禮，怎麽口無遮攔的說出這樣無恥的話來。
他低著頭，不再言語。
卿鳳棲掙脫開他，走到一邊去疊衣服。
太安靜了，她如蚊子一般，細聲地說：“往後你在家裏作畫寫詩，我織布繡花，等到了集市的日子，我拿出去換些銀子，若是只生一個孩兒，吃得不多才是……”
說這番話的時候，她胸中如擂鼓，幾乎無法呼吸。
且不論沒了卿家公子的身份，作畫寫詩能賣幾個錢，也不論她到底會不會織布，就憑著這番話，卿羽軒就感覺漫天的海棠花朝他砸下，將他埋葬在幸福的花海之中。
他扶著房裏的擺設，走到衣架處，從身後攬住卿鳳棲。
“我何德何能啊……”他低聲說：“我一個無父無母的乞兒，我何德何能有此等福氣，鳳棲，或許榮華富貴我給不了你，錦衣玉食也難了些，但我這顆心是你的，命是你的，我會拼了命，讓你幸福，若是他日我有二心，必遭天雷……”
卿鳳棲轉過身，用小手封住了他的話。
她滿臉都是著急：“別說了。”
卿羽軒拿下她的手，抱住她，輕輕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卿鳳棲羞得捂著臉，跑到進了裏屋。
心中跳得厲害，手心裏滲出了冷汗。
她坐在床榻邊，努力地平靜著心跳。
卿羽軒微笑著，走到案邊坐下。
他透過絲絹屏風，隱約地看著那個嬌小的影子。
看她害羞地拍著心口，心中感嘆，日子若是天天如此，生而無憾了。
“哥哥是不是唐突了你？”他裝模作樣地道歉：“你若不喜歡，我以後不敢了。”
“喜歡的。”卿鳳棲也沒多想，本能地答著，話如兔子一般蹦出來，她都想將臉埋到地上。
卿羽軒抖開折扇，輕輕地扇著如火燒的臉頰。
“哎呀，剛才說的不算，你忘了吧。”卿鳳棲伸長了脖子，害羞地說道。
“那就是不喜歡。”卿羽軒說：“我記著了。”
“誰讓你記著這個了。”卿鳳棲沖出來，又羞又惱，說：“哥哥你真是個不開竅的榆木腦袋！”
卿羽軒笑著看她，“妹妹開竅了？那你教教我？如何啊？”
他伸出手，輕輕一扯，便將人拉進了懷裏。
“教你什麽？”卿鳳棲打著他的手，氣道：“好啊，你在欺負我！看我笑話。”
“教我怎麽才能馬上白頭。”卿羽軒輕輕地嘆：“越是如此，我便越害怕失去你……若是你先我而去了，我該怎麽辦啊！”
“凈說這些沒用的。”卿鳳棲樂觀地笑：“我們還有一輩子要過，等我變成老太婆了，你或許要厭煩我呢，現在嘴倒是甜呢，過兩年就不一定啦。”
“等你變成老太婆，我也成糟老頭了。”卿羽軒輕輕拍著她的手背，說：“還是殘廢的糟老頭，你才要嫌棄我……”
卿鳳棲心中感傷，心疼他總是這樣說自己。
又不知如何才能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情急之下，她猛地轉過身，將櫻桃小嘴送上去。
四片柔軟的唇碰在一處，世間最絢爛的煙火，在眼前綻放。
卿羽軒只覺，渾身的骨血沸騰著，唯獨心跳停了。
他緊緊地摟著懷裏的人，將這輕如羽毛的吻，漸漸加深。
夠了，哪怕這一生，只有這片刻的絢爛和輝煌，那也足夠了。
我的鳳棲，我的妻！
風吹著窗上懸掛的竹簾，發出啪啪的聲響，院裏的夏蟬叫得正歡……
屋裏被炙熱的風灌滿了，幾乎要將滾燙的心燒成灰燼。
卿鳳棲被鐵臂禁錮著，覺得身體能飄起來，從唇齒間，溢出了微弱的淺吟，這陌生的聲音，讓她覺得有些害怕，自己怎麽會這樣。
她想要推開卿羽軒，卻又舍不得。
此時，咚咚咚幾聲叩門聲，嚇得她魂飛魄散，她順手推開了卿羽軒，不敢看他紅腫的雙唇。
“有人來了。”她逃命似的，跑回了屏風後面。
天啊，這還是大白天，青天白日的，這是在幹什麽呀！
造孽呀！
卿羽軒看著她這個樣子，哈哈笑了起來。
門外叩門的小丫頭低聲說：“公子，早膳送來了。”
“進來吧。”卿羽軒趕緊整理淩亂的衣袍，清咳了幾聲。
吃食在案邊擺好，小丫頭輕聲說：“公子，我扶您過去用膳吧。”
卿羽軒剛想點頭，卿鳳棲如風飄出，她冷聲對小丫頭說：“你出去吧。”
她責怪地看著卿羽軒。
卿羽軒笑著看她，沖她伸出手：“有勞娘子了。”
卿鳳棲咬著下唇，知道被他戲弄了，卻又無可奈何，將他扶到小案去用膳。
“哥哥，你真討厭。”她低聲說。
“你很討人喜歡呢。”卿羽軒說。
“討厭。”卿鳳棲斜著眼眸，賭氣道：“你對誰都好，對院裏的丫頭，平常也一定是如此。”
“生氣了？”卿羽軒拿食指托起她精巧的下巴，認真地看著她：“往後，我只對你一個人好，只對你一個人笑，不許生氣了，一夜未眠，一大早又乘船又乘車，你必定累了，用了早膳，便去床榻上休息。”
“嗯，你呢。”
“陪著你，守著你。”
“一直陪著麽？”
“生死相隨。”
“不會後悔麽？”
“無怨無悔。”
326一個也走不了
卿鳳棲牽著哥哥的手，沈沈地睡去。
小時候到了雷雨天，哥哥便會溜到她房裏，坐在地席上，將一只手遞給她。
兩人隔著帷帳，低低地說話。
哥哥淋得一身都濕透了，也從無怨言，只要能給妹妹送來一只溫暖的手，讓他做什麽都願意。
無論雷聲多嚇人，雨下得多大，只要能握著哥哥的手，卿鳳棲都能沈沈地睡過去。
卿羽軒坐在床榻邊，隨手拿起掉落的組訓，翻開一看。
他臉上的神色，當即凝固，越往後翻，神色越發凝重。
“妹妹，快醒醒。”他將手抽出來，柔聲喚著。
聲音之中，全是急切。
卿鳳棲才睡過去，就被喚醒了，有些迷糊。
她確實累壞了，覺睡得沈，但卿羽軒的急切，讓她心驚，迅速從夢中醒來。
“怎麽了？”她問。
“這是爹爹親手交給你的麽？”卿羽軒舉著組訓問。
“是啊。”卿鳳棲說：“怎麽了？”
“這是什麽？”卿羽軒問。
“哥哥，你糊塗了麽？組訓啊。”卿鳳棲說：“你我小時候跪在祠堂背過呢，你忘了？”
“你沒翻開看過？”卿羽軒的神色，越發古怪了，惹得卿鳳棲直起背脊，懵懂地搖頭。
“組訓都記在心裏了，看它做什麽？”她不解道。
原本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卿羽軒的神情，又不像是小事。
卿鳳棲不得不重視起來。
“這個難道不是組訓麽？”她問。
“你看。”
卿羽軒將小冊子鄭重地交到她手裏。
卿鳳棲翻開，順著文字看下去，說：“是組訓啊，哥哥，你怎麽這樣嚴肅？”
“這樣看。”卿羽軒將手橫過去，將上面的文字蓋住，只留每一頁的開頭第一行字。
只見上面寫著：無上生萬物，靈機一動，萬物具歸一。
卿鳳棲仔細看著那些字，突然將小冊子扔開了。
她驚呼：“這是！”
“沒錯，是卿家的絕學，歸一決。”卿羽軒抓著她的手，只問：“爹爹交給你時，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啊……”卿鳳棲呆呆道：“爹爹為何要將這個交給我，還安排我們離開？”
“……”
卿羽軒撿起那小冊子，死死地捏在手裏。
卿鳳棲反手抓著他的手，嚴肅道：“哥哥，你說話啊！”
“我們要回島上去！”
卿羽軒捧住妹妹的臉頰，靜靜地註視她：“父親有危險！”
這是交代後事啊。
在這種時候，安排女兒拿著家傳絕學離開，一定有問題！
“好！”卿鳳棲點頭：“我們回島上去！”
哥哥眼睛裏的著急，讓她的心，也跟著緊張起來了。
她仔細地想起昨夜父親的神態變化。
“鳳棲，你給爹煮茶吧，許久沒喝你煮的茶了。”
“鳳棲，你過來，給爹捏捏肩。”
“拿著吧，以備不時之需。”
“永遠別忘記，你是卿家的人，是我卿鷲天的女兒。”
父親的聲音，在心中一遍遍地回蕩著。
卿鳳棲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心酸。
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
“快，我們快回去。”她從床榻上起來，急急忙忙地就要沖出去。
或許是急火攻心，起得太急，既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哥哥懷裏。
“怎麽辦？爹爹會不會出事？”她擡起頭，只知道問這樣喪氣的話。
若是爹爹出了什麽事，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聽不到他的責罵，就算是與愛人浪跡天涯，過上了神仙眷侶的生活，她也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自責和愧疚，快要將她折磨瘋了。
她恨自己粗心，沒有當下就揣摩爹爹的心意。
若是小可還在，肯定能發現的，她肯定能覺察出不同來。
“你不要急。”卿羽軒說：“我們立刻就回去，陪在父親身側。”
兩人互相攙扶著，走到門邊。
才推開房門，卿羽軒的俊臉上，就劃過了一抹寒光。
一柄長劍，搭在他的肩上。
“公子，我勸您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回屋待著吧……”陳慎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嚴肅低沈。
不過字裏行間，卻透著勝利者的笑意。
“你這是何意？”卿羽軒挺直了腰脊，將卿鳳棲護在臂彎之中。
他盯著陳慎，沒有棱角的臉上，全是恨意。
“陳慎，你讓劉含來！”卿鳳棲驚聲說：“我們要回島上去！”
“劉哥他只怕不能來見你們了。”陳慎冷笑一聲，手腕偏動，薄薄的劍刃上，劍氣噴薄而出，劃破了卿羽軒的皮膚，“公子，勸您還是回去享受錦衣玉食，莫要討罪受。”他冷笑著，劍刃一橫，輕輕松松剜下來一小片皮膚。
血順著潔白的皮膚往下流，卿羽軒月色的銀紋圓領袍上瞬間開滿了暗紅色的花。
“可惡！你敢傷我哥哥！”卿鳳棲驚叫一聲，挺身而上，兩只手指夾住了劍刃，用強大的靈力，將那劍刃折斷。
陳慎還未看清她的動作，只聽“砰”地一聲，手腕吃勁，再擡眼，手中的劍輕了許多。
正對面，卿鳳棲指尖夾著劍刃，橫於絕美的側顏，只聽她大喝一聲，如白瓷般的手腕一轉，斷劍朝陳慎的咽喉襲來。
陳慎身經百戰，對於危險，早已經練出了本能的躲閃反應。
他險險一側身，那斷劍便從他的下巴處劃過，劍氣強大，劃破他的皮膚，拉出了一條細細的紅痕。
“哥哥，你怎麽樣了？”
卿鳳棲顧著卿羽軒的傷，沒功夫去看陳慎是死是活，她忙著掏出絲帕，捂著卿羽軒的傷口，同時用怨恨的眼神，盯著陳慎，“你到底是何意思？”
她質問陳慎的時候，眼神裏全是不解。
這人不是劉含安排的麽？不是家裏人麽？為何要傷害哥哥？
卿羽軒抓著她的手，交代道：“你別管我，趕緊走！”
憑她的靈力，還有身手，陳慎不是她的對手，她沖出這宅子，一定沒問題。
“不！”卿鳳棲搖頭：“我不會丟下你的。”
“你聽我說……我的傷沒事，只是皮外傷。”卿羽軒抱緊了她，貼在她耳側，輕聲說：“我們怕是落入他人陷阱之中了，你想辦法出去……回到島上，去父親身邊。”
在說話之時，他將自己袖中的小冊子塞到了卿鳳棲寬大的袖中。
“現在發現不對勁，晚啦，走不了了。”陳慎摸著下巴的劍傷，一臉邪氣道：“你們誰都走不了。”
隨著他一聲令下，院子裏出現了許多帶著銀色頭盔的高手。
粗略看去，約莫有二十多人，形成了包圍之勢。
卿羽軒嘆氣，這回真是插翅難飛。
鳳棲靈力強大，卻無作戰經驗，而眼前這些，個個是以一打十的高手，經受的訓練，全是殺人奪命。
“陳慎，我早就覺出你的古怪。”他將卿鳳棲護在臂彎之中，收斂神色，盯著陳慎的臉，“是我自己大意，錯信了你，既然落入你的手中，我也無話可說，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誰家的家奴？劉含現在何處？卿家的人，你將他們如何了？將我們困在這宅子裏，你們究竟有何陰謀？”
“劉含？”陳慎走到院墻處，將插入墻體的斷劍拔下，“身處險境，自身難保，你還去關心別人，公子可真是體恤下人啊……”
他轉過身，對著院子裏的銀盔殺手冷聲吩咐：“將他們關到地牢！特別是這個女的，沒有命令，不許傷她分毫！”
但他自己，卻飛快襲來，用手中的斷劍，割下了卿鳳棲的一縷頭發，攥在手心裏，揚長而去。
327困境遇故人
在銀盔殺手的押送下，卿鳳棲扶著卿羽軒，走進了地牢。
原來這宅子底下，是一個巨大的地牢。
從黝黑的入口往下走，經過一段向下的石階，先看到一條寬大的通道，通道兩側是重鐵制成的牢籠，這些鐵籠子十分低矮，人關在裏面，只能坐著或是躺著，無法站立。
不過這牢籠裏的人，究竟是何狀態，到底沒有沒有人在裏面，不得而知。
因為這些牢籠之上，都掛著厚重的黑布，遮得嚴嚴實實。
卿鳳棲雙手被枷鎖束縛著，一步步往裏走，她聞到了奇異的草藥香氣。
她有意識地閉氣。
突然，一只瘦得只剩骨頭的手，從鐵牢裏伸出來，抓住了她的腳踝。
嚇得她驚叫不止。
她身後的銀盔殺手不耐煩地哼了一聲，一腳踩在那只手上，還不忘用腳尖碾壓幾下，拔出佩劍，惡狠狠地說：“我看你是不想要這手了吧？成全你！”
那只手的主人，發出了痛苦的嚎叫，立刻縮了回去。
卿鳳棲從那突然動了動的黑布縫隙裏，看到了一雙巨大的驚恐的眼珠子，還想仔細看看，裏面是什麽人，卻被身後的銀盔殺手推了一把，冷聲說：“趕緊走！”
卿羽軒回頭，看著卿鳳棲示意她不要反抗。
此情此景，反抗只會受更多的苦。
卿鳳棲低著頭往前走，在地牢的中部，她跟卿羽軒被推進了一間小鐵籠之中。
卿鳳棲驚聲說：“等等。”
銀盔殺手正在鎖門，聽到她的聲音，動作停下來，頭盔上的兩個圓形眼洞，似乎在註視著卿鳳棲。
“我哥哥是個殘廢，你們用枷鎖禁錮他有何用？”卿鳳棲哀求道：“他的脖子上還有傷，求你們將他的雙手解開吧……”
銀盔殺手想了想，將卿羽軒手上的枷鎖打開了，再看了看卿鳳棲，似乎是篤定了她逃不出這兒，便將她的枷鎖也解開了。
完成了任務，鎖上牢門，銀盔殺手離開。
他們的腳步聲漸遠，他們手中提著的油燈也遠去了，光明逐漸消失，四周陷入了黑暗之中。
卿鳳棲心中不免沮喪。
這地牢伸手不見五指，她摸索著，抓住卿羽軒的手，發現他的呼吸越來越虛弱。
“哥哥，你怎麽了？”她讓卿羽軒枕在自己的腿上，“是不是傷口疼？”
卿羽軒虛弱地問：“你沒事麽？”
卿鳳棲搖了搖頭，說：“沒事，哥哥，你到底怎麽了啊？”
“我沒事……”卿羽軒抓著她的手，有氣無力道：“只是覺得很累，呼吸困難，你沒事就好了。”
“怎麽會這樣……”卿鳳棲難過地垂著頭，捧著哥哥的臉頰，“姬家的人，為何要抓我們？”
“姬……家？”卿羽軒激動得咳嗽起來，他緊緊地抓著卿鳳棲的手，說：“你如何知道他們是姬家的人？”
“我見過這些銀盔殺手。”卿鳳棲低喃道：“那時候小可還在，我們去了徐祈然的練兵場，在那裏見到過，當時還是小可說的，這些殺手不夠酷，還容易讓他人看清相貌，讓徐都督給他們每人都打一個銀色的頭盔，安全又隱秘。”
卿羽軒沒時間去思考，小可是誰，他抓緊了卿鳳棲的手，說：“不好了。”
“是不好了。”
旁邊的牢籠裏，傳來一個清淡的男聲。
聽上去很年輕。
不過聲音卻很健康，聽起來力氣很充足，並不像卿羽軒那樣虛弱。
“誰？”卿羽軒輕聲問道：“請問閣下何人？”
很快，黑布外面，透出了一點幽幽的綠光。
“卿姑娘，別來無恙，你我又相見了，你且掀開簾子看看……”
聽到這人的聲音，卿鳳棲將信將疑，掀開了黑布。
右邊的一個牢籠裏，端坐著一位清俊少年。
他盤腿坐著，腰桿挺得筆直，他的左手手心裏，握著一顆雞蛋大小的夜明珠。
那綠光便是夜明珠發出來的。
卿鳳棲與少年郎四目交接。
少年擁有一灰一黑的異色瞳孔，正是墨允塵。
卿鳳棲驚呼道：“墨公子？！你怎麽也在這裏？”
這裏是翎洲啊，連你都被姬家抓到這裏來了麽？
卿鳳棲感覺到了深深的絕望。
墨允塵說：“還是藥老有本事，你上次吃的藥膳，使你百毒不侵，你並沒有被松骨香所影響。”
卿鳳棲隔著鐵籠，看著墨允塵，心中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他到底是怎麽做到，在所有的情況下，都保持著始終如一的淡定。
仿佛這兒是他的修煉場，而這些鐵籠，他都不放在眼裏。
“就算你沒有被松骨散影響，憑你的功力，也不能助我出去。”墨允塵瞥了一眼卿鳳棲，嘆氣道：“還是無用。”
卿鳳棲說：“墨公子有辦法出去麽？”
“憑我一人之力不能，再加上你，也還是不行。”墨允塵搖了搖頭，“沒有辦法。”
他斜下眼眸，看著卿鳳棲懷裏的人，輕聲說：“他受傷了……”
“我哥哥受了皮外傷。”卿鳳棲忽然想到了什麽，說：“墨公子，你們丹宗能治百病，你能不能救救我哥哥？他似乎不太好。”
墨允塵說：“他皮膚上有傷口，松骨香會透過血液，快速地進入他的體內，你聽我指使，暫且封住他幾個大穴，再運功替他將毒逼出來，或許會好些。”
卿鳳棲還沒來得及道謝。
四周傳出了虛弱的喊聲：
“姑娘，千萬莫要聽他的話啊。”
“姑娘，他就是個騙子，姬墨兩家聯手，用下流奸計將我們困在此處，這松骨香，就是他親手研制的，你可別信他。”
甚至有人咬著後槽牙，用盡力氣咒罵道：
“墨允塵，你如此殘害武林同道，你不得好死！”
“就算你們奸計得逞，拿到了四洲令，掌了大權，蒼天有眼，一樣不會放過你們！”
……
卿鳳棲聽著地牢裏此起彼伏的咒罵聲，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疼。
她擡眼看到，對面一排牢籠的黑布，被一雙雙如枯枝般的手掀開了。
借著微弱的燈光，看到裏面的人，都如同骷髏一般，卿鳳棲嚇得滿身冷汗。
她轉眼，盯著墨允塵的側臉，問：“墨公子，這是怎麽回事？”
“就是他們說的那樣。”墨允塵說：“我沒什麽可辯解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罷，若是你不按我說的做，你懷中的這位情郎，只怕活不過十二個時辰，很快，他便會因為喘不上氣，活活憋死。”
“我信你，墨公子，你是好人，你說吧，我按你說的做。”卿鳳棲低聲道。
只要有一線希望，總要試試，不能看哥哥死在自己懷裏。
聽到她這樣說，周圍的牢籠裏都傳出了輕輕的嘆息聲，罵她頭腦不清醒。
沒過多久，那些咒罵聲逐漸平息了。
一來因為喘不上氣，二來在這樣的絕境之中，自顧不暇，誰還去管他人的死活。
328是一份大禮
翎洲城郊小樹林之中，有一隊人馬，在此等候多時。
為首的人，正是劉含。
他跨坐在馬上，焦急不已，馬兒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安，馬蹄總是不安分地動著。
安靜的林中，時不時聽到烏鴉的叫聲。
劉含擡頭看著天色，不能再等了。
他揚起馬鞭，就要落下。
終於，有馬蹄聲傳來。
劉含緩緩地放下手中的馬鞭，神情凝重地註視著來人的方向。
一個渾身是血的人，一匹渾身是血的馬，撞入了人們的視線之中。
劉含定睛一看，趕緊策馬上前，拉住了驚慌失措的駿馬。
馬上的人已經沒有力氣支撐身體了，滾落馬下。
劉含翻身下來，抓起那人，驚道：“人呢？公子呢？”
“劉哥……”那人背上插著兩柄長箭，吐出了一口血，用最後的力氣，說：“去碼頭接公子的路上，有人在半道上截了我們的馬車，公子恐怕……兇多……吉少……趕緊上島，保護……老……老爺！”
“誰？是誰幹的？”劉含抓著那人的衣領，猛烈地晃著。
可惜，他的力氣耗盡，撐著一口氣，只為了回來說一句兇多吉少，多餘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劉含摟緊了兄弟的軀體，仰頭發出了怒吼。
怎麽會這樣！
他是連夜得到的消息，公子出島，乃是絕密，怎麽會被人半道截了呢！
“不好，老爺身側有細作！”劉含起身，對著身後的弟兄，大聲說：“留下四人，在翎洲城內搜尋公子蹤跡，其餘人，跟我上島保護老爺！我們走！”
話畢，他翻身上馬，帶著眾人沖出了小樹林。
馬蹄飛踏，揚塵幾尺，一根細如發絲的線橫亙在空氣中，誰也沒看到，馬蹄勾斷了細絲，箭雨鋪天蓋地而來。
那冰冷的箭頭上，都塗了劇毒，見血封喉。
高大的駿馬也應聲倒下，何況是人。
眾人高呼著保護老爺的吼聲，還在小樹林的上空回蕩著……空氣裏飄蕩著勇士們滾燙的氣血……
霎時間，小樹林又陷入了死寂。
這冷箭來的太快，讓人連死前的哀嚎也來不及發出。
劉含捂著喉頭的冷箭，倒在地上，四肢抽搐不止……
他雙目死死地瞪著天空，一只飛鳥從樹上騰空而起，他多希望自己能化成那只飛鳥，飛出這羅剎地獄，去給老爺通風報信。
於此同時，確實有一只飛鳥撲向了小島，可卻是落在姬昀手裏。
他身穿赤色窄袖圓領袍，腰系繡金線蟒紋腰帶，這讓他看起來沈穩而俊朗。
他伸手，一只傳信的白鴿落在他手背上。
拿下信筒，上面白紙黑字寫著：事成。
還附著一縷黑發。
烏黑發亮的發絲中，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幽香。
拿著發絲，看著事成二字，姬昀露出了勝券在握的神情。
四洲令仿佛已經向他伸出了雙手，朝他撲來。
“你幹嘛呢？”
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姬昀神色有異，將那紙條捏緊了，藏在拳心之中。
“大師傅。”他作揖施禮，笑著說：“您怎麽來了？”
徐祈然盯著他的手，冷冷地說：“你手裏是什麽？”
“沒什麽。”姬昀說。
在外人面前，他或許是宗主，受盡阿諛奉承，可在徐祈然面前，他永遠低著頭，一副謙卑的姿態。
“拿出來。”徐祈然將手中羽扇攤平，伸了過來，示意姬昀將手中的密信放在扇子上。
姬昀噴出一口氣，斂正神色，乖乖地將手中的紙團放上去。
徐祈然打開密信一看，說：“這是陳慎的筆跡，你讓他辦什麽事去了？”
“師傅，您莫問了。”姬昀說：“是徒兒孝敬您的一份大禮，乃大驚喜也，此刻暫且保密。”
徐祈然看著他，挑眉問：“當真？”
姬昀躬身一拜，說：“嗯。”
徐祈然捏著紙團，在姬昀的陪伴下，回到了暗室。
這裏聚集著姬家所有的幕僚，屋子中央擺放著一個巨大的沙盤。
沙盤上恰是這島上的情形。
“西側雄鷹館，新增五人巡邏……”
隨著一名探子跑進來報信，一名婢女手執長長的月杖，將五個黑色的陶俑推至指定的位置。
在各個住所邊，都分布著陶俑，但是這些象征著守衛的黑陶俑之中，卻夾雜著一些紅色的陶俑。
這些紅色的陶俑，都是自己人，已經被姬家買通了。
各個院落裏，零星分布著紅色的陶俑，數量眾多。
不僅是四宗，所有的門派，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中。
徐祈然看著那些黑色的陶俑逐漸被換成了紅色，心中還是沒有底。
他說：“我們的騎兵不善水戰，只要能順利登島，便如入無人之境，只不過……數量眾多的鐵甲銀盔，如何在不引起眾人懷疑的情況下，來到島上，是此刻最大的問題，各位幕僚們，有什麽好主意，盡管提出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討論了許久，仍然沒有什麽有效的辦法。
徐祈然晃著手中羽扇：“若是在當日，能出一個天大的亂子，那便最好不過了……”
所有的人都眉頭緊皺，唯獨姬昀顯得很悠閑。
徐祈然看著他，問：“宗主有何妙計？”
在旁人面前，徐祈然還是稱呼他為宗主，禮數也絲毫不差。
姬昀說：“若是不費一兵一卒，便能拿到四洲令，大師傅以為可好？”
“自然好。”
徐祈然把羽扇放在沙盤邊上，搖了搖頭，說：“依宗主的武功，想要其餘三宗服服帖帖，甘心俯首稱臣，只怕不是易事。”
他不看姬昀的臉色，緊接著說：“就算三宗同意，其他的名門大族，也必然會有人反對。”
這塊四洲令，要是不流血犧牲，不可能落在姬家手上。
徐祈然說話的時候，全場寂靜無聲。
縱使有幕僚讚同，也只敢在心中認同，明面上沒有一人敢點頭。
這是在明著鄙視宗主武功不強，這話，也只有他徐祈然敢說了。
姬昀心有不甘，卻不動聲色，只是淡淡道：“大師傅說的有理。”
然而，在心中，他卻有另一番想法。
他拿著茶碗，擋住了他嘴角邊的笑意。
不費一兵一卒，拿到四洲令麽？
你徐祈然做不到，不代表我姬昀做不到。
偏要叫你看看，什麽叫做不戰而屈人之兵，哼，你等著瞧吧。
329破壞力麽？我們有！
“關在這地牢裏的，全是四洲各大宗族的人？”
這邊，地牢裏的卿鳳棲發出一聲驚嘆。
她沒想到，這些牢籠裏的老者還有小孩，全是各大宗族掌門的至親。
聽到她的話，周圍的牢籠裏，發出了一些低低的嘆息聲。
大家都在感嘆自己的命運。
“一群不肯聽話的蠢貨。”墨允塵說道。
他的聲音雖小，但吐字極其清晰。
或許因為翎洲的口音發音位置靠前，唇齒音十分迷人。
在他低低地說話時，像極了在嗤聲鄙視。
“你說什麽！咳咳咳……”
有人發出了質疑聲，只是氣急攻心，很快就咳得快要暈死過去。
墨允塵看向卿鳳棲，說：“你此刻再探你情郎的脈搏，是否比剛開始時要有力？”
方才聽他的話，給卿羽軒運功療傷，他承受不住，暈死過去了。
卿鳳棲也一度懷疑，但還是照著墨允塵的話，認真地給哥哥治療。
此時再探，果然好了許多。
不一會兒，卿羽軒醒了過來。
精神明顯比剛才要好了，說話的時候也不再有氣無力，像是正常人那樣。
“哥哥，你感覺如何？”卿鳳棲問道。
卿羽軒盤腿坐著，試著運功，緩緩地吐息過後，說：“好多了，多謝墨公子。”
卿鳳棲看著墨允塵的側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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