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回頭看看你就知道了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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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出來了，她怎麽會醒呢？若是她醒了，那這個小人是什麽？”
美婦人沈思片刻，說道：“去屍洞那兒，把最新鮮的屍體搬過來。”
很快，一具經過防腐處理的男屍被擡進了洞中。
美婦人拔下了男屍頭頂的金針，對著那心急火燎的小魂魄說：“進去吧，總得讓你交代完後事，否則顯得我們狐妖太無情了。”
小魂魄別無選擇。
在看到男屍的長相時。
她呆滯了許久。
直到輕雲硬將她塞進這具男屍裏，她還是一臉悲傷無助和想不明白的狀態。
很快，男屍僵硬地坐起來，目光呆滯，動作緩慢。
輕雲走過去，頤指氣使地問：“說吧，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我姥姥開恩，讓你說，你便好好說……”
只見男屍做出了女人的舉動，屈膝抵在胸前，雙手磨蹭著臉頰，楞楞地說：“這是駱遙師兄啊……駱遙師兄不是被派出去游歷麽？”
這個小魂魄就是卿小可。
前一夜的雷雨中，遭到巨石的撞擊，還有雷電的雙重打擊，她糊裏糊塗地被震出了身體。
正尋思著怎麽回去，突然出現一只小狐貍，將她叼在口中。
而她現在所占用的軀體，就是駱遙。
直到這一刻，她還有些不明白，駱遙師兄不是被裴幽派下山去了麽？為何會死，還死在了這兒。
“你認識駱遙？”美婦人問。
“嗯，他是無上閣的大師兄，無上閣的人都認得。”卿小可緩慢地說。
這畢竟是他人的軀體，控制起來有些困難。
她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把話說清楚。
從這軀體僵硬的程度看，駱遙師兄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了。
“你也是無上閣的人？”輕雲生氣地叉起腰，吼道：“姥姥，對付無上閣的人，您就不該心慈手軟，快將她吸了！好久沒有新鮮魂魄了……”
“不不不！”卿小可連連擺手，說：“千萬別……”
“你也是被裴幽所害？”美婦人臉上的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揮之不去的恨意。
“不是的。”卿小可搖頭。
“既然不是，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美婦人笑道：“你八成是來偷靈藥的弟子，不慎滑落山谷，哼，一肚子的貪念，死有餘辜啊……還有二成的可能，你是裴幽派來的細作！無論是哪種，你都該死！”
她擡起白皙的手掌，飛快襲來，眼看迅猛的掌勢，就要落在卿小可的天靈蓋上。
“輕雲，你是墨允塵養的那只小狐貍嗎？”卿小可默念心咒，雙掌同時擡起，她手中多出了一個黑色的盾牌，擋住了美婦人的奪魂掌，同時飛快地吐字：“丹宗墨家，墨允塵，輕雲，你可還記得他？我是受他囑托，特意來尋你的。”
輕雲一聽，橫身擋住了慍怒的姥姥，撲通一聲跪下：“姥姥，公子派人來找我了！”
果真是你。
卿小可激動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從墨家出來的一路上，只要遇到有靈性能溝通的小動物，卿小可都拜托他們幫忙尋找小狐貍輕雲，相當於在動物界發出了尋人啟事，那麽長時間了，都沒有音訊，原來是被困在此地了。
山窮水覆疑無路，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她一把抓住輕雲的手，說：“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一派胡言。”美婦人怒氣更盛了，她盯著卿小可的雙眸，冷笑道：“你既然是裴幽的徒弟，又如何認得墨允塵，如何知道輕雲的事？老實說，你是裴幽派下來的細作吧？來看看我是不是還活著？”
“您誤會了，不是的。”卿小可近距離看清美婦人的臉，心裏咯噔一下。
這位大美人，似乎在哪兒見過……
到底是誰啊……
哎呀，這個駱遙死得太久了，腦子不太好使，想不起來。
“我被困在此地十八年。”美婦人冷哼道：“沒有看到凡人摔落山谷，仍然能活的，若不然就是被摔成了肉泥，當時就魂飛魄散，若不然就是像你這位大師兄一般，被人殺了拋屍在此，不過也沒關系，你就算是細作，也活不過今日了。”
卿小可啞然：“您說什麽？駱師兄是被殺死了，拋屍於此？”
“屍洞裏大部分的屍首都是呢。”輕雲聳了聳肩，說：“不過一般被裴幽殺了拋下的，都是女子，或者是夭折的嬰孩，你的這位駱師兄，只怕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我猜啊，他一定是抓到了裴幽老賊的把柄，才會被毀屍滅跡。”
卿小可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她此刻占據著駱遙的屍體，卻與兩只狐妖討論死因，要說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你的意思是，駱師兄，是被裴長老殺害的麽？”卿小可楞楞地問。
“是啊。”輕雲說：“你看看他的頸脖處，他的腳踝處……分明就是被裴幽用困陣束縛之後，活活掐死的。”
卿小可摸了摸脖子。
她還能想起那個雨夜。
師兄落寞地走進雨裏，他被雨水打濕的衣袍，貼在身上，顯得很悲傷。
那就是最後一次見他了。
“駱師兄是什麽時候被拋下的？你們還記得麽？”卿小可問。
輕雲說：“屍洞裏的每一具屍體，只要是被裴幽害死的，都做了處理，防止屍首腐敗潰爛，在墻上刻著他們被拋屍的時間，不過這個男屍我記得，那晚下著細雨……”
卿小可攥緊了拳頭，真的是那晚。
那是她到無上閣的第一夜。
卿羽軒也在，而她躺在書軒裏睡著了。
“原本我以為，他只殺不聽話的女人，沒料到，他竟然連自己的親骨肉也下得了手。”美婦人冷冷一笑，似乎在嘲笑當年那個年少無知的自己。
卿小可的腦子遲鈍，半天才問：“你的意思是……駱師兄，是裴長老的親骨肉麽？”
“豈止是這一個，還有許多呢！”輕雲說：“那老賊不知騙了多少女人，只等她們生下孩兒，便將有資質的孩子帶走，若是有不從的，鬧起來就將女人殺了，扔到這山谷裏，姥姥當年也……”
“輕雲，閉嘴，不許再說了。”美婦人打斷了她的話。
這時候，一只通體灰色的小狐貍竄進來，到了姥姥身側。
卿小可豎起耳朵，感受著它傳達的信息。
等明白了灰狐的傳話，她立刻大聲喊道：“不行啊，不能點火，趕緊把火滅了，不能把鳳棲煮了吃，我不是什麽奸細，鳳棲更不是了，我們是為了讓羽軒哥哥能重新站起來，讓他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才跑到這峽谷來找靈蟲的，絕不是什麽細作，鳳棲她很可憐啊……別吃她，她還要將天極靈根還給她哥呢……”
“你說的是哪一個羽軒哥哥？”美婦人很緊張，雙手抓住了卿小可的雙肩，沈聲問。
“卿羽軒。”
卿小可說完，盯著美婦人，為了拉近關系，她學著輕雲那樣，討好似地問：
“姥姥，您認識他麽？”
這時卿小可腦子才靈光些，猛然想通了。
總覺得這位狐妖姥姥長得像一個人，現在算是想起來了。
卿小可擡起手，隔空遮住狐妖姥姥的下半張臉，還有她精致的發髻。
這眉眼，這鼻子。
簡直跟卿羽軒一模一樣。
“姥姥，您不能吃卿鳳棲，她是卿羽軒的妹妹，更是他的心愛之人。”卿小可也不管猜得對還是不對，只管說：“趕緊讓人把她放下來吧，千萬別點火啊！”
291玥婆婆的鬼祟身影
“放開妹妹！放開她……”
卿羽軒在眾人的註視中，驚醒過來。
他雙唇蒼白，臉色發青。
就在剛剛，他做了一個可怕的夢。
在夢中，妹妹滿頭是血，如同一塊風幹的臘肉，被掛了起來，她的腳下，燃著熊熊烈火。
妹妹不覺得疼，不哭也不鬧，安安靜靜地在大火裏，註視著自己。
不行，我要去救妹妹，她有危險。
卿羽軒想著，就要爬起來。
“你要到哪兒去啊？”蒼雁的臉，在他眼前放大，毫不掩飾責備的眼神，“你以為自己有多厲害？小子，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再行事，若是下次，你再是如此，不知在哪兒昏倒了，讓人擡回來，我就直接將你碎了，拿去藥田漚肥。”
卿羽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不死閣的藥樓之中，周圍全是熟面孔。
“師傅，您說什麽？我是怎麽回到不死閣的？”他不解道。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那地方隱隱作痛，像是被人打了一掌。
之前不是在靈雞谷裏麽？
怎麽會……
看到他醒了，幾位師兄都不約而同地放松了些。
秦師兄邁開敦實的小腿，迅速跑到小廚房去準備吃食。
雲溪澈嘆了一聲，坐到旁邊的小案邊喝茶。
李長空解釋說：“卿師弟，你不記得了麽？你暈倒在不死閣的吊橋外面，想來是昨夜回來時雷雨交加，沒看清路，幸虧雲師兄出去找你……”
卿羽軒沈默著，一語不發。
難道說，在靈雞谷看到的一切，經歷的一切，都是假的麽？
他還能清楚地記起玥婆婆說話時的小表情，怎麽可能是假的。
卿羽軒的思緒，回到了今天的早些時候。
他記得，玥婆婆把他們趕出了靈雞谷。
不管他怎麽哀求，都無濟於事。
玥婆婆守口如瓶，還有些為難的樣子。
之後，裴幽親自將他送出了無上閣。
他一人回來，接近不死閣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人影閃過。
那輕巧嬌小的身形，像極了玥婆婆。
他不怕死地大喊了一聲，隨即追上去。
因為裴幽跟他說過，玥婆婆犯了錯，被前任的長老圈禁在靈雞谷，她當年答應了她的師傅，永生永生都不會出靈雞谷。
違背了承諾，私自出谷也罷了，玥婆婆沒理由來不死閣啊？
這裏應該與她毫無關系才是。
因為好奇，也為了證實自己沒看錯。
卿羽軒使出僅存的禦靈符，在草人的幫助下，飛快地追上了去。
到了草木叢生的地方，只覺得眼前一暗，突然間什麽也不記得了。
想到這兒，他頭疼不已，不得不猛地搖頭，想多記起一些細節，想弄清楚到底是誰將自己打暈。
“師兄，喝藥。”
蕭書雲端著藥碗進來，那是她剛熬好的藥，熱氣升騰。
她還是一貫地不喜歡討好人，說話語氣總是冷冰冰的。
蒼雁替卿羽軒把過脈，確認他死不了，就出去了。
蕭書雲端著藥進來，李長空立刻給雲溪澈使了眼色，示意他趕緊出去。
雲溪澈裝作不知，只是盯著蕭書雲。
“走啊，雲師兄。”李長空去拉他。
雲溪澈躲過他的拉扯，不知從哪兒順了本藥書，說：“走什麽呢？你師兄我近日對醫理頗感興趣，正要好好鉆研，奇怪了，這不是藥樓麽？又不是談情說愛樓，再說了，談情也需郎情妾意，這算什麽啊……”
“哎……”李長空奈何不了他，嘆了嘆氣，自己走了。
雲溪澈的話，說得很小聲，卻足夠讓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楚。
這一句句的，像是一根根細細的長針，直戳蕭書雲的心扉。
她端著藥碗，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最後，她幹脆走到雲溪澈身邊，說：“餵，你不是試藥的麽？若是不放心，你就試試吧！”
“放心。”雲溪澈說：“你總不至於喪心病狂，親手下毒害死自己的心上人吧？拿過去吧，一口口餵，趁熱餵，看看能不能把心也焐熱了。”
“雲溪澈，你為何總是針對我？”蕭書雲怒道。
“我針對你了麽？”雲溪澈搖頭，說：“看來你還是與師兄我不太熟，我對阿貓阿狗也是如此的。”
蕭書雲不再與他鬥嘴，將藥遞給卿羽軒，冷聲說：“你自己把藥喝了。”
卿羽軒接過藥碗，鄭重地道謝，卻不喝，他沒有喝藥的心情，心心念念都是妹妹的安危。
若是妹妹出了什麽事，他要這命有何用。
“你真想要我餵你不成？”蕭書雲問。
“不是的。”卿羽軒說：“先放著，我一會兒喝，多謝師妹關心。”
他說完，放下藥碗，伸手去拿床榻邊的拐。
眼看著就要拿到了，卻被蕭書雲一腳踢開。
“師妹！你幹什麽？”卿羽軒急了，比平日的聲音要大些。
“師傅交代我日夜看著你，不許你胡來，你被師傅下了禁令，不許出這藥樓。”蕭書雲說。
卿羽軒說：“為何啊？”
“你不知道麽？”蕭書雲說：“今年四洲大比的地點選好了，四洲令和英雄帖都分發下來了，大家都緊鑼密鼓地準備著，你出去……只會……”
她咬了下唇，移開眼眸，冷冷地說：“你只會給大家添亂，人家日夜練功，還要分出心神來照顧你麽？”
“哦……”卿羽軒失望地低下頭。
我只會給大家添亂。
這話也沒錯呢。
他覺得有些難受，心臟突突直跳，眼角的肌肉，因為難過而抖動。
是不是大比將近了，所以義父也沒心思管妹妹了，任由她自生自滅。
“屆時，你也要跟著卿家的隊伍一起出發。”蕭書雲的話，就像是一盆盆的冷水，讓人不得不冷靜，“你想讓天下人都看到，靈宗的少主，就是這般窩囊模樣？”
卿羽軒被她說得喉頭發緊，拿過放在身邊的藥碗，乖乖地把藥喝了。
那藥已經涼了，與蕭書雲的話一般，讓人寒心。
“師妹你要跟著蕭家的人參加，你不需要練功麽？”卿羽軒說：“你的話，我都聽明白了，我如今是個廢人，就算是再怎麽註意，也不免給人添麻煩，你一個姑娘家，照顧我並不方便，你出去吧，我謹遵師傅的命令，不會亂走了。”
蕭書雲捏緊了拳頭。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可以照顧你的，你要好起來。
怎麽……
你這一根筋的笨呆子，怎麽曲解別人的話呢。
“我怎麽做，那是我的事，用不著你管。”她冷冷地吐出這句，搶下卿羽軒手裏的空碗，憤而離去。
兩扇木門砰地一聲合上。
卿羽軒擡手按著太陽穴，心亂如麻。
怎麽辦，在這個節骨眼上，妹妹沒了蹤影，真是一件麻煩事。
“有趣。”雲溪澈突然靠近他，悄聲說：“你不覺得奇怪麽？”
“雲師兄，你說什麽？”卿羽軒問：“什麽奇怪？”
雲溪澈說：“我隱約覺得，我們這位冰山小師妹……”
“雲師兄，蕭師妹也不容易，背井離鄉一個人來到這兒，你對她仁慈些不好麽……”卿羽軒苦著臉說。
“你不覺得奇怪麽？她一天都在樂什麽呢？”雲溪澈雙眸瞇起來，慵懶的眼神消失了，變得炯炯有神。
“你的意思是，蕭師妹在為了什麽而竊喜麽？”卿羽軒問。
“你看不出來麽？”雲溪澈驚訝地說：“輕松和得意，都寫在臉上了。”
卿羽軒搖了搖頭。
不過他盯著雲溪澈的臉，突然有了主意。
他猛地抓住雲溪澈的手。
“雲師兄……”他激動道。
雲溪澈眨了眨眼睛，問：“若是要說對師兄佩服之極，愛上師兄這樣的話，就不必了，師兄懂得。”
“不是。”卿羽軒說：“我被師傅禁足了，暫時出不去了，但我……卻不能一直呆在這兒……師兄……”
“不行不行。”雲溪澈說：“我不會幫你逃出去的，再說了，憑你這腿腳，也逃不到哪兒去啊，前腳走，後腳就會被蒼雁抓著發髻拖回來。”
卿羽軒急切地說：“我只是想求師兄替我到處打聽一件事。”
“何事？”
“求師兄替我打聽妹妹的下落，問問看昨夜可否有人見過她。”
“小妮子不見了？”雲溪澈神色變得極其嚴肅，追問：“是什麽時候的事？”
“或許是昨夜，或許是更早之前。”卿羽軒說：“有可能是靈雞谷的玥婆婆將她藏起，也有可能……我總覺得妹妹不好，求雲師兄一定要答應我……”
“靈雞谷的玥婆婆將你妹妹藏起來了？”雲溪澈如同在聽天方夜譚，他連連擺手，說：“絕不可能！玥婆婆可是無上閣上任長老最喜歡的弟子，她的靈力，在紅月學院裏若是敢認第二，無人敢人第一，她還開創了靈幻術，若不是她早年將心思花在兒女情長上，傷了她師傅的心，這無上閣，絕不可能落在裴幽手裏，說起這位玥婆婆，可是能說上三天三夜，我老實與你說吧，她要想殺你妹妹，易如反掌，根本不用使下作手段。”
“但……”卿羽軒想起玥婆婆那欲言又止的模樣，想起她臉上的愧疚，總覺得事情一定與她有關。
292可憐的小僵屍
身處藥田中央的玥婆婆，突然擡頭，對著烈日打了幾個噴嚏。
“哪一個狗崽子在罵我。”她氣道。
尋常時候，為了保護少女的嗓音，維護形象，她不說臟話。
只是太氣了。
青天白日的，憑她的身份，竟然要蒙著臉，貓在這藥田裏到處尋找。
“該死的小丫頭，聽到我的叫喚，就趕緊出來！”
玥婆婆已經找了三圈，都沒有找到有價值的線索，別說人影了，這奪命峽谷裏所有的生物，都是晝伏夜出，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那兒。
“這回算是完了。”玥婆婆坐到了邊沿處，看著谷中終年不散的大霧。
她莫名地感到悲傷，閉上眼，還能看到那小丫頭的音容笑貌。
“都是裴幽那老賊，非要靈雞下蛋。”玥婆婆狠狠地罵道：“丫頭啊，你若是變成了厲鬼，一定要去找他算賬！將他頭發一根根扒光，讓他做個老禿子。”
玥婆婆的雙腿，就那麽懸空吊著，一晃一晃地。
只要誰使壞，輕輕推她一把，她就會跌入萬劫不覆之地。
可她一點也不擔心。
因為她設了陣法保護自己，只要來人，必定會陷入她的幻陣之中。
玥婆婆安心地坐著，從腰間的布袋裏，掏出了一個小香爐，一些香燭紙錢。
“一個人上路，該害怕了吧？婆婆給你準備了買路財，別小氣啊，見鬼就撒，虧不了你的。”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話，將一根香點燃，插到了香爐裏。
乳白色的大霧裏，飛舞著零星幾張紙錢。
玥婆婆看著，覺得淒涼，用了個幻術，在這兒做了一場盛大的法事。
做完了一切，她還是難受，扁著雙唇，眼淚直流。
“該死的大雨，把什麽都沖刷幹凈了，一點痕跡也沒留下，婆婆我想看看你是怎麽遇難的，都沒辦法，哎……後悔呦，我明明給你買了甜糕，藏起來了，想等你回去了逗你開心，早知道就不藏了，早些給你吃了，黃泉路上嘴也甜些……省得被惡鬼打嘴巴子……”
她從袖中拿出了一個油紙包，打開之後，自己將那甜糕吃了，將臉頰塞得鼓鼓的。
再想了想，她輕聲說：“還好，你是吃飽了烤肉才走的，總算是沒挨餓啊……”
玥婆婆吃完了甜糕，把那油紙揉成了團兒，扔到大霧裏。
她也有想過，下去探尋一番，最起碼要把小丫頭的屍體帶上來吧？
“丫頭啊，婆婆我也一大把年紀了，若是再年輕個二十年，一定下去找你。”
玥婆婆將手往身側一撐，就要起來。
她摸到了什麽，目光轉過去，落在一個物體上。
在她手邊，是一截斷藤。
玥婆婆低下頭，仔細地看著那藤條的斷裂處，心中猛然一涼。
“好啊……”她冷聲說：“我還以為你小丫頭真是不湊巧，陽壽盡了呢，原來是有人搗鬼！”
玥婆婆盯著那斷藤的眼神，變得十分銳利。
“放心吧，婆婆會想方設法把人找出來，替你報仇的！”
玥婆婆收起幻術，離開了奪命峽谷。
走之前，她不忘將自己的腳印和痕跡給抹平。
任何人都不會知道，她曾經來過此地。
……
“書雲，你就放心吧，昨夜那樣大的雨，定然是什麽痕跡都沒留下，大羅神仙也不會知道咱們……”
學院某個僻靜的山亭，柯從蕊與蕭書雲相約見面。
兩人才碰頭，柯從蕊就神采飛揚地提那件事。
蕭書雲低聲說：“阿蕊，事情過了就過了吧，莫要再提。”
“對了，你昨夜回去的時候，沒有被人發現吧？”柯從蕊一邊打開食盒，端出補藥，一邊問道。
蕭書雲沒回話。
以她們兩人的交情，就算沈默著，也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被人看到了？”柯從蕊緊張道：“是何人？我去殺了他。”
“雲溪澈。”蕭書雲緩緩地喝著藥。
這靈藥確實厲害，才喝了兩次，身子就已經大有起色了。
聽到這個名號，柯從蕊銳氣降了幾分。
十個她加在一起，才能與雲溪澈一搏。
“他可有懷疑你？”柯從蕊問。
懷疑麽。
蕭書雲想起被雲溪澈截住的畫面。
“應該是沒有吧。”她輕聲說：“有也不稀奇，他每一天都像是吃錯了藥一般，天天懷疑我。”
“若是他……”柯從蕊後怕道：“他該不會將此事告訴蒼雁吧？”
“不會。”蕭書雲很確定，“他是掩月閣的人，我雖然不知道陳子虛將他派在這兒，是為了什麽，但終歸不簡單。”
“書雲，大比將至，估摸著還有一個月，我就要跟著師傅啟程了，你呢？跟著蒼雁師傅去麽？還是等家裏派人來接？”柯從蕊問。
蕭書雲又一次沈默了。
看來，柯從蕊在八方閣，很得吳高的寵愛，她不過是剛入閣的弟子，吳高竟然要將她一起帶去。
而自己這邊……
蒼雁長老完全沒提起過。
“跟誰去，都一樣的。”蕭書雲說。
“真不明白，為何大比要定在翎洲舉行。”柯從蕊不滿地說：“去那麽遠的地方大比，豈不是讓外族有可乘之機。”
蕭書雲說：“你不懂，這就是爹爹的高明之處了，翎洲是墨家掌管，而墨家積弱已久，就算他們想要爭搶，也造不成什麽風浪，相反，把地點定在哪裏都不太好，連你都知道外族會趁機入侵，那各洲長也一定能想到，屆時定要留下主力守城。”
“翎洲也罷了，為何要定在那樣一個孤島上！”柯從蕊嘟起嘴，說：“我都沒聽過，什麽遺珠島……”
“那兒四面環海，大量的軍隊就無法登島了，卿家和姬家暗中練兵，傳聞已久，不得不防啊。”
“可是那裏靠近妖界啊！”
“妖界也成不了什麽氣候，早前，也就狐仙一族有王者之氣，誰知她們的後代一代不如一代，不僅傳人失蹤了，連狐妖的至寶也丟了，妖界掀不起什麽風浪。”
柯從蕊點頭說：“你比我聰明，這些我都想不明白呢。”
“……”蕭書雲有些尷尬。
比你聰明有何用，如今我除了是蕭家人，還有什麽比得過你。
連命都要靠這碗藥救著。
“書雲，這次蕭叔叔部署如此嚴密，連掌四洲令，一定是板上釘釘的事吧？”柯從蕊問。
“那是自然。”蕭書雲將藥湯飲盡。
柯從蕊笑著討好她，只問：“苦麽？上次你說苦，我讓那個廚娘多加了紅糖一起熬呢……”
“不苦的。”蕭書雲笑著說。
嘴上雖苦，心裏全是甜的。
她打心底裏覺得生活就要甜起來了。
……
“哇……”
幾乎在同時，卿小可吐出了一大口黑乎乎的藥汁。
她皺著小臉，不停地吐舌頭，吼道：“這是什麽啊？那麽苦！毒藥麽？”
輕雲看她吐出來的藥汁，心疼道：“這可是姥姥特意讓我給你熬的，能活絡你的肌骨，讓你繼續用著這具身體，不至於連走路都一蹦一跳地走呢。”
卿小可快哭了，她委屈地看著輕雲。
也不管駱遙的這張臉做委屈的表情，是否好看，是否動人。
她還以為自己是卿鳳棲那張傾國傾城的臉，稍稍垂眉就楚楚可憐。
“輕雲小姐姐，我不想吃這個，更不想用一個僵屍做軀體。”卿小可哀求道：“你就讓我回去吧……”
“哎……”輕雲哄道：“你跟我說有何用啊，你得跟姥姥說才行。”
“那你倒是把你的姥姥叫過來啊，讓我跟她深談可好？”卿小可厭惡地拍了拍自己男性的胸腔，吼道：“好歹也給我找個女人的身體吧！到底是為什麽不許我跟鳳棲見面，為什麽！她不是都把鳳棲放了嗎！為什麽要把我關起來？是看我好欺負不成？！你去問問她，墨夜之刃她可知道？可曾見識過威力？”
這話也就是說說罷了。
什麽墨夜之刃啊。
駱遙的這個身軀，重得像是銅鐵打造。
做一點點動作，都要費許多力氣，以至於為了方便行事，卿小可時常平擡著雙臂，省得放下來，再想擡起來的時候，又要費力。
“不行啊，那些女人死得更早了，死了十多年，臉都幹了，你真的想要麽？”輕雲認真地回答，勸道：“你還是把這藥汁喝了，省得你一跳一跳地還舉著雙手，多嚇人啊。”
卿小可瞪大了眼睛，看著輕雲。
你還算是妖麽？
妖的膽子那麽小，還被我這個假僵屍嚇到。
卿小可是無奈之下，才如僵屍那般一蹦一跳地走路，她心裏也極度不開心。
而且……
那位美艷的狐仙姥姥還告訴她，這不是活的軀體，所以呢，從現在開始，除了特制的藥汁，她不能進食。
卿小可總算是明白了，怪不得電影裏的喪屍，總要去咬人呢。
這樣憋屈，心裏能平衡麽。
現在是飯點，狐仙姥姥怕她偷吃食物，把她隔離起來了，讓輕雲守著她，給她灌藥。
“你喝了吧，姥姥可說了，你不能再像剛才那樣了，你剛才那樣，嚇破了我們兩只小狐的膽呢，她們剛剛練出丹晶核，能力還很弱。”輕雲說：“你要不肯喝，我灌你了啊。”
“我喝。”卿小可無奈地接受了。
這算是什麽霸王條約，連老娘怎麽走路你們都管。
捏著鼻子把藥喝完。
卿小可試著動了動手腳，果然是靈活了許多。
她拉著輕雲的手，輕聲問：“姥姥現在跟鳳棲說話呢吧？她們在說什麽？”
“姥姥要親自教她功夫，教她法術，好讓她將天極靈根的威力發揮出來，她與姥姥合力，就能打破結界，帶大家出去了。”輕雲笑道。
“那我怎麽辦？”卿小可苦著臉問：“難不成，我要這樣出去？我寧死也不願去嚇人啊。”
她實在不是嫌棄駱遙的長相和身姿。
若是單單論長相身材，駱遙算得上是個美男子，面容清秀，身材高而精瘦，還有兩條大長腿。
可是……
這是個死屍啊，就算保存再好，臉上也長出了屍癍，眼眶烏黑，因為是被掐死的，喉嚨總是很難受，說話的聲音也難聽得要死。
更要命的是，卿小可發覺，她的頭頂和周身，總是會時不時地有蒼蠅圍繞。
這讓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坨會跳動的，熱騰騰的翔。
這個用戶體驗，實在太差了，分分鐘是要給差評的。
到現在，她才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對鳳棲是真愛，兩人早已經靈肉合一，不可分割……
咦？這好像有什麽不對。
“你忍忍吧。”輕雲看她痛苦，拿出了香粉，給她拍臉。
狐妖行走江湖，靠得就是一副好皮囊，化妝什麽的，生來就會了。
輕雲溫柔道：“莫要嫌他難看，我給你把妝畫得漂漂亮亮的，就好啦！”
“這怎麽忍，這讓人怎麽忍！我雖然只是個外來魂魄，可我也是有尊嚴的！”卿小可眼裏控訴，字字血淚。
她想要擠出眼淚裝可憐，卻發現駱師兄這幹涸的眼睛，連裝可憐這生存基本技能都不能保障了。
輕雲說：“你也只是在這峽谷裏可以借用這具肉身罷了，這兒集天地靈氣，孕養萬物，你想要這樣蹦達出去，也不可能呢。”
“那出去之後，我怎麽辦？我該何去何從啊？我會不會變成孤魂野鬼，會不會魂飛魄散啊？”
輕雲的安慰，絲毫沒有讓卿小可覺得寬心，反而讓她陷入了更深層次的焦慮當中。
293我相信你能做到
另一邊，卿鳳棲也患上了嚴重的焦慮癥。
此刻，她擡起頭，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狐仙姥姥，一個勁地掉眼淚，身軀不停地發抖。
以前有小可在的時候，她想躲就能躲。
如今躲不了了，艱難險阻就橫在她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夠了，別再哭了。”狐仙姥姥沒有太多的耐性，她豎起兩道彎彎的柳葉眉，瞪著卿鳳棲，“哭哭哭，就知道哭，綁著你要燒你的時候你哭，現在將你放下了，好吃好喝待著，你還是哭，你到底想怎樣啊？”
卿鳳棲不語，低著頭，手指一直不停地扯著腰帶，恨不得將那腰帶生生扯斷。
她只是偷偷瞟了一眼狐仙姥姥，趕緊低下頭去。
這是妖啊。
妖無情無義，還會食人心。
人妖不兩立。
“給你做了吃食，你為何不肯吃？”狐仙姥姥拍案問道：“你是想絕食，餓死自己麽？我告訴你啊，還沒到死的時候！”
卿鳳棲還是不聲不響，只流淚。
狐仙姥姥感覺自己剛才說了一大段話，說要教她功夫，助她修煉，她一點也沒聽進去。
“罷了，你便在此處好好想清楚吧，我給你三天時間，若是三天之後，你還是不肯開口說話，那我就強行將你的天極靈根取出來！”狐仙姥姥甩了袖子，氣得鼻孔冒煙。
這姑娘，長得倒是水靈，就是腦子不好使，軒兒怎會愛上這樣的女人，真是想不明白。
卿鳳棲呆滯的雙眸，終於有了些反應。
她擡起眼簾，看著狐仙姥姥，終於開口問：“小可呢？小可是不是灰飛煙滅了？”
只是她的聲音太小了，根本聽不清楚。
“小什麽？”狐妖姥姥吼道：“你說話大聲些，我聽不明白！”
卿鳳棲又沒了聲，將頭垂下去。
似乎是被嚇的，她的眼眸更加無神。
狐妖姥姥嘆了一聲，看來是嚇傻了。
在卿小可忙著調戲美艷小狐妖，混得風生水起，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卿鳳棲在鬧絕食。
三天之後，狐仙姥姥再次來到卿鳳棲面前。
卿鳳棲已經哭不出眼淚，身子虛弱地倒在那兒。
狐仙姥姥納悶了。
外面的一個行屍走肉，倒是活得像個人樣。
這明明是個人，怎麽反而一點生命力也沒有。
“你這是一心求死麽？”狐妖姥姥吼道。
卿鳳棲蜷縮著身體，抱著雙膝，呆滯地搖了搖頭：“小可去哪兒了？”
狐仙姥姥勸說無果，又不能出手傷她，氣急敗壞地沖出去。
恰好與前來打探消息的卿小可撞了個滿懷。
“姥姥，您可真是天姿國色，連生氣都那麽動人，怎麽了？哪個不知死活的小狐惹了您，您盡管將她發配到我這兒，我替您調教她，如何啊？”
卿小可笑嘻嘻地問。
“你來這兒做什麽？”狐仙姥姥沒好氣地說：“趕緊滾！”
卿小可擔心鳳棲，特意來周圍晃晃，看看能不能鉆空子溜進去跟鳳棲說說話。
狐仙姥姥也不知是怎麽了，非要隔離她們倆。
鳳棲到底是什麽情況，她一點也不清楚。
輕雲的口風很緊，門牙就像是用鋼做的，撬都撬不開。
“我知道你是什麽心思，我警告你，想也別想，你就安心做你的僵屍，休想鳩占鵲巢。”狐妖姥姥盯著卿小可，緩緩地說：“若不是看在輕雲的份上，看在你與墨家相識，你以為我會放過你麽？”
“是是是，那是自然，姥姥法力無邊……”卿小可乖巧地點頭，“姥姥人美心善，小可感謝姥姥不殺之恩。”
“你說你叫什麽？”狐仙姥姥皺眉問道。
“小可啊，怎麽了？”
……
卿小可終於見到了卿鳳棲。
狐仙姥姥終於明白了，卿鳳棲日夜嘴裏念著的名字，竟然是這個小魂魄。
這是一種什麽交情啊，狐仙姥姥若不是親眼看到她們抱頭痛哭，幾乎不敢相信，這世間有這樣畸形的情意。
對於侵占了自己身體的外來魂魄，不心生怨恨，反而如此親密。
真是古怪。
她站在邊上，看著二人互相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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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婦人沈思片刻，說道：“去屍洞那兒，把最新鮮的屍體搬過來。”
很快，一具經過防腐處理的男屍被擡進了洞中。
美婦人拔下了男屍頭頂的金針，對著那心急火燎的小魂魄說：“進去吧，總得讓你交代完後事，否則顯得我們狐妖太無情了。”
小魂魄別無選擇。
在看到男屍的長相時。
她呆滯了許久。
直到輕雲硬將她塞進這具男屍裏，她還是一臉悲傷無助和想不明白的狀態。
很快，男屍僵硬地坐起來，目光呆滯，動作緩慢。
輕雲走過去，頤指氣使地問：“說吧，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我姥姥開恩，讓你說，你便好好說……”
只見男屍做出了女人的舉動，屈膝抵在胸前，雙手磨蹭著臉頰，楞楞地說：“這是駱遙師兄啊……駱遙師兄不是被派出去游歷麽？”
這個小魂魄就是卿小可。
前一夜的雷雨中，遭到巨石的撞擊，還有雷電的雙重打擊，她糊裏糊塗地被震出了身體。
正尋思著怎麽回去，突然出現一只小狐貍，將她叼在口中。
而她現在所占用的軀體，就是駱遙。
直到這一刻，她還有些不明白，駱遙師兄不是被裴幽派下山去了麽？為何會死，還死在了這兒。
“你認識駱遙？”美婦人問。
“嗯，他是無上閣的大師兄，無上閣的人都認得。”卿小可緩慢地說。
這畢竟是他人的軀體，控制起來有些困難。
她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把話說清楚。
從這軀體僵硬的程度看，駱遙師兄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了。
“你也是無上閣的人？”輕雲生氣地叉起腰，吼道：“姥姥，對付無上閣的人，您就不該心慈手軟，快將她吸了！好久沒有新鮮魂魄了……”
“不不不！”卿小可連連擺手，說：“千萬別……”
“你也是被裴幽所害？”美婦人臉上的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揮之不去的恨意。
“不是的。”卿小可搖頭。
“既然不是，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美婦人笑道：“你八成是來偷靈藥的弟子，不慎滑落山谷，哼，一肚子的貪念，死有餘辜啊……還有二成的可能，你是裴幽派來的細作！無論是哪種，你都該死！”
她擡起白皙的手掌，飛快襲來，眼看迅猛的掌勢，就要落在卿小可的天靈蓋上。
“輕雲，你是墨允塵養的那只小狐貍嗎？”卿小可默念心咒，雙掌同時擡起，她手中多出了一個黑色的盾牌，擋住了美婦人的奪魂掌，同時飛快地吐字：“丹宗墨家，墨允塵，輕雲，你可還記得他？我是受他囑托，特意來尋你的。”
輕雲一聽，橫身擋住了慍怒的姥姥，撲通一聲跪下：“姥姥，公子派人來找我了！”
果真是你。
卿小可激動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從墨家出來的一路上，只要遇到有靈性能溝通的小動物，卿小可都拜托他們幫忙尋找小狐貍輕雲，相當於在動物界發出了尋人啟事，那麽長時間了，都沒有音訊，原來是被困在此地了。
山窮水覆疑無路，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她一把抓住輕雲的手，說：“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一派胡言。”美婦人怒氣更盛了，她盯著卿小可的雙眸，冷笑道：“你既然是裴幽的徒弟，又如何認得墨允塵，如何知道輕雲的事？老實說，你是裴幽派下來的細作吧？來看看我是不是還活著？”
“您誤會了，不是的。”卿小可近距離看清美婦人的臉，心裏咯噔一下。
這位大美人，似乎在哪兒見過……
到底是誰啊……
哎呀，這個駱遙死得太久了，腦子不太好使，想不起來。
“我被困在此地十八年。”美婦人冷哼道：“沒有看到凡人摔落山谷，仍然能活的，若不然就是被摔成了肉泥，當時就魂飛魄散，若不然就是像你這位大師兄一般，被人殺了拋屍在此，不過也沒關系，你就算是細作，也活不過今日了。”
卿小可啞然：“您說什麽？駱師兄是被殺死了，拋屍於此？”
“屍洞裏大部分的屍首都是呢。”輕雲聳了聳肩，說：“不過一般被裴幽殺了拋下的，都是女子，或者是夭折的嬰孩，你的這位駱師兄，只怕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我猜啊，他一定是抓到了裴幽老賊的把柄，才會被毀屍滅跡。”
卿小可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她此刻占據著駱遙的屍體，卻與兩只狐妖討論死因，要說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你的意思是，駱師兄，是被裴長老殺害的麽？”卿小可楞楞地問。
“是啊。”輕雲說：“你看看他的頸脖處，他的腳踝處……分明就是被裴幽用困陣束縛之後，活活掐死的。”
卿小可摸了摸脖子。
她還能想起那個雨夜。
師兄落寞地走進雨裏，他被雨水打濕的衣袍，貼在身上，顯得很悲傷。
那就是最後一次見他了。
“駱師兄是什麽時候被拋下的？你們還記得麽？”卿小可問。
輕雲說：“屍洞裏的每一具屍體，只要是被裴幽害死的，都做了處理，防止屍首腐敗潰爛，在墻上刻著他們被拋屍的時間，不過這個男屍我記得，那晚下著細雨……”
卿小可攥緊了拳頭，真的是那晚。
那是她到無上閣的第一夜。
卿羽軒也在，而她躺在書軒裏睡著了。
“原本我以為，他只殺不聽話的女人，沒料到，他竟然連自己的親骨肉也下得了手。”美婦人冷冷一笑，似乎在嘲笑當年那個年少無知的自己。
卿小可的腦子遲鈍，半天才問：“你的意思是……駱師兄，是裴長老的親骨肉麽？”
“豈止是這一個，還有許多呢！”輕雲說：“那老賊不知騙了多少女人，只等她們生下孩兒，便將有資質的孩子帶走，若是有不從的，鬧起來就將女人殺了，扔到這山谷裏，姥姥當年也……”
“輕雲，閉嘴，不許再說了。”美婦人打斷了她的話。
這時候，一只通體灰色的小狐貍竄進來，到了姥姥身側。
卿小可豎起耳朵，感受著它傳達的信息。
等明白了灰狐的傳話，她立刻大聲喊道：“不行啊，不能點火，趕緊把火滅了，不能把鳳棲煮了吃，我不是什麽奸細，鳳棲更不是了，我們是為了讓羽軒哥哥能重新站起來，讓他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才跑到這峽谷來找靈蟲的，絕不是什麽細作，鳳棲她很可憐啊……別吃她，她還要將天極靈根還給她哥呢……”
“你說的是哪一個羽軒哥哥？”美婦人很緊張，雙手抓住了卿小可的雙肩，沈聲問。
“卿羽軒。”
卿小可說完，盯著美婦人，為了拉近關系，她學著輕雲那樣，討好似地問：
“姥姥，您認識他麽？”
這時卿小可腦子才靈光些，猛然想通了。
總覺得這位狐妖姥姥長得像一個人，現在算是想起來了。
卿小可擡起手，隔空遮住狐妖姥姥的下半張臉，還有她精致的發髻。
這眉眼，這鼻子。
簡直跟卿羽軒一模一樣。
“姥姥，您不能吃卿鳳棲，她是卿羽軒的妹妹，更是他的心愛之人。”卿小可也不管猜得對還是不對，只管說：“趕緊讓人把她放下來吧，千萬別點火啊！”
291玥婆婆的鬼祟身影
“放開妹妹！放開她……”
卿羽軒在眾人的註視中，驚醒過來。
他雙唇蒼白，臉色發青。
就在剛剛，他做了一個可怕的夢。
在夢中，妹妹滿頭是血，如同一塊風幹的臘肉，被掛了起來，她的腳下，燃著熊熊烈火。
妹妹不覺得疼，不哭也不鬧，安安靜靜地在大火裏，註視著自己。
不行，我要去救妹妹，她有危險。
卿羽軒想著，就要爬起來。
“你要到哪兒去啊？”蒼雁的臉，在他眼前放大，毫不掩飾責備的眼神，“你以為自己有多厲害？小子，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再行事，若是下次，你再是如此，不知在哪兒昏倒了，讓人擡回來，我就直接將你碎了，拿去藥田漚肥。”
卿羽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不死閣的藥樓之中，周圍全是熟面孔。
“師傅，您說什麽？我是怎麽回到不死閣的？”他不解道。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那地方隱隱作痛，像是被人打了一掌。
之前不是在靈雞谷裏麽？
怎麽會……
看到他醒了，幾位師兄都不約而同地放松了些。
秦師兄邁開敦實的小腿，迅速跑到小廚房去準備吃食。
雲溪澈嘆了一聲，坐到旁邊的小案邊喝茶。
李長空解釋說：“卿師弟，你不記得了麽？你暈倒在不死閣的吊橋外面，想來是昨夜回來時雷雨交加，沒看清路，幸虧雲師兄出去找你……”
卿羽軒沈默著，一語不發。
難道說，在靈雞谷看到的一切，經歷的一切，都是假的麽？
他還能清楚地記起玥婆婆說話時的小表情，怎麽可能是假的。
卿羽軒的思緒，回到了今天的早些時候。
他記得，玥婆婆把他們趕出了靈雞谷。
不管他怎麽哀求，都無濟於事。
玥婆婆守口如瓶，還有些為難的樣子。
之後，裴幽親自將他送出了無上閣。
他一人回來，接近不死閣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人影閃過。
那輕巧嬌小的身形，像極了玥婆婆。
他不怕死地大喊了一聲，隨即追上去。
因為裴幽跟他說過，玥婆婆犯了錯，被前任的長老圈禁在靈雞谷，她當年答應了她的師傅，永生永生都不會出靈雞谷。
違背了承諾，私自出谷也罷了，玥婆婆沒理由來不死閣啊？
這裏應該與她毫無關系才是。
因為好奇，也為了證實自己沒看錯。
卿羽軒使出僅存的禦靈符，在草人的幫助下，飛快地追上了去。
到了草木叢生的地方，只覺得眼前一暗，突然間什麽也不記得了。
想到這兒，他頭疼不已，不得不猛地搖頭，想多記起一些細節，想弄清楚到底是誰將自己打暈。
“師兄，喝藥。”
蕭書雲端著藥碗進來，那是她剛熬好的藥，熱氣升騰。
她還是一貫地不喜歡討好人，說話語氣總是冷冰冰的。
蒼雁替卿羽軒把過脈，確認他死不了，就出去了。
蕭書雲端著藥進來，李長空立刻給雲溪澈使了眼色，示意他趕緊出去。
雲溪澈裝作不知，只是盯著蕭書雲。
“走啊，雲師兄。”李長空去拉他。
雲溪澈躲過他的拉扯，不知從哪兒順了本藥書，說：“走什麽呢？你師兄我近日對醫理頗感興趣，正要好好鉆研，奇怪了，這不是藥樓麽？又不是談情說愛樓，再說了，談情也需郎情妾意，這算什麽啊……”
“哎……”李長空奈何不了他，嘆了嘆氣，自己走了。
雲溪澈的話，說得很小聲，卻足夠讓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楚。
這一句句的，像是一根根細細的長針，直戳蕭書雲的心扉。
她端著藥碗，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最後，她幹脆走到雲溪澈身邊，說：“餵，你不是試藥的麽？若是不放心，你就試試吧！”
“放心。”雲溪澈說：“你總不至於喪心病狂，親手下毒害死自己的心上人吧？拿過去吧，一口口餵，趁熱餵，看看能不能把心也焐熱了。”
“雲溪澈，你為何總是針對我？”蕭書雲怒道。
“我針對你了麽？”雲溪澈搖頭，說：“看來你還是與師兄我不太熟，我對阿貓阿狗也是如此的。”
蕭書雲不再與他鬥嘴，將藥遞給卿羽軒，冷聲說：“你自己把藥喝了。”
卿羽軒接過藥碗，鄭重地道謝，卻不喝，他沒有喝藥的心情，心心念念都是妹妹的安危。
若是妹妹出了什麽事，他要這命有何用。
“你真想要我餵你不成？”蕭書雲問。
“不是的。”卿羽軒說：“先放著，我一會兒喝，多謝師妹關心。”
他說完，放下藥碗，伸手去拿床榻邊的拐。
眼看著就要拿到了，卻被蕭書雲一腳踢開。
“師妹！你幹什麽？”卿羽軒急了，比平日的聲音要大些。
“師傅交代我日夜看著你，不許你胡來，你被師傅下了禁令，不許出這藥樓。”蕭書雲說。
卿羽軒說：“為何啊？”
“你不知道麽？”蕭書雲說：“今年四洲大比的地點選好了，四洲令和英雄帖都分發下來了，大家都緊鑼密鼓地準備著，你出去……只會……”
她咬了下唇，移開眼眸，冷冷地說：“你只會給大家添亂，人家日夜練功，還要分出心神來照顧你麽？”
“哦……”卿羽軒失望地低下頭。
我只會給大家添亂。
這話也沒錯呢。
他覺得有些難受，心臟突突直跳，眼角的肌肉，因為難過而抖動。
是不是大比將近了，所以義父也沒心思管妹妹了，任由她自生自滅。
“屆時，你也要跟著卿家的隊伍一起出發。”蕭書雲的話，就像是一盆盆的冷水，讓人不得不冷靜，“你想讓天下人都看到，靈宗的少主，就是這般窩囊模樣？”
卿羽軒被她說得喉頭發緊，拿過放在身邊的藥碗，乖乖地把藥喝了。
那藥已經涼了，與蕭書雲的話一般，讓人寒心。
“師妹你要跟著蕭家的人參加，你不需要練功麽？”卿羽軒說：“你的話，我都聽明白了，我如今是個廢人，就算是再怎麽註意，也不免給人添麻煩，你一個姑娘家，照顧我並不方便，你出去吧，我謹遵師傅的命令，不會亂走了。”
蕭書雲捏緊了拳頭。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可以照顧你的，你要好起來。
怎麽……
你這一根筋的笨呆子，怎麽曲解別人的話呢。
“我怎麽做，那是我的事，用不著你管。”她冷冷地吐出這句，搶下卿羽軒手裏的空碗，憤而離去。
兩扇木門砰地一聲合上。
卿羽軒擡手按著太陽穴，心亂如麻。
怎麽辦，在這個節骨眼上，妹妹沒了蹤影，真是一件麻煩事。
“有趣。”雲溪澈突然靠近他，悄聲說：“你不覺得奇怪麽？”
“雲師兄，你說什麽？”卿羽軒問：“什麽奇怪？”
雲溪澈說：“我隱約覺得，我們這位冰山小師妹……”
“雲師兄，蕭師妹也不容易，背井離鄉一個人來到這兒，你對她仁慈些不好麽……”卿羽軒苦著臉說。
“你不覺得奇怪麽？她一天都在樂什麽呢？”雲溪澈雙眸瞇起來，慵懶的眼神消失了，變得炯炯有神。
“你的意思是，蕭師妹在為了什麽而竊喜麽？”卿羽軒問。
“你看不出來麽？”雲溪澈驚訝地說：“輕松和得意，都寫在臉上了。”
卿羽軒搖了搖頭。
不過他盯著雲溪澈的臉，突然有了主意。
他猛地抓住雲溪澈的手。
“雲師兄……”他激動道。
雲溪澈眨了眨眼睛，問：“若是要說對師兄佩服之極，愛上師兄這樣的話，就不必了，師兄懂得。”
“不是。”卿羽軒說：“我被師傅禁足了，暫時出不去了，但我……卻不能一直呆在這兒……師兄……”
“不行不行。”雲溪澈說：“我不會幫你逃出去的，再說了，憑你這腿腳，也逃不到哪兒去啊，前腳走，後腳就會被蒼雁抓著發髻拖回來。”
卿羽軒急切地說：“我只是想求師兄替我到處打聽一件事。”
“何事？”
“求師兄替我打聽妹妹的下落，問問看昨夜可否有人見過她。”
“小妮子不見了？”雲溪澈神色變得極其嚴肅，追問：“是什麽時候的事？”
“或許是昨夜，或許是更早之前。”卿羽軒說：“有可能是靈雞谷的玥婆婆將她藏起，也有可能……我總覺得妹妹不好，求雲師兄一定要答應我……”
“靈雞谷的玥婆婆將你妹妹藏起來了？”雲溪澈如同在聽天方夜譚，他連連擺手，說：“絕不可能！玥婆婆可是無上閣上任長老最喜歡的弟子，她的靈力，在紅月學院裏若是敢認第二，無人敢人第一，她還開創了靈幻術，若不是她早年將心思花在兒女情長上，傷了她師傅的心，這無上閣，絕不可能落在裴幽手裏，說起這位玥婆婆，可是能說上三天三夜，我老實與你說吧，她要想殺你妹妹，易如反掌，根本不用使下作手段。”
“但……”卿羽軒想起玥婆婆那欲言又止的模樣，想起她臉上的愧疚，總覺得事情一定與她有關。
292可憐的小僵屍
身處藥田中央的玥婆婆，突然擡頭，對著烈日打了幾個噴嚏。
“哪一個狗崽子在罵我。”她氣道。
尋常時候，為了保護少女的嗓音，維護形象，她不說臟話。
只是太氣了。
青天白日的，憑她的身份，竟然要蒙著臉，貓在這藥田裏到處尋找。
“該死的小丫頭，聽到我的叫喚，就趕緊出來！”
玥婆婆已經找了三圈，都沒有找到有價值的線索，別說人影了，這奪命峽谷裏所有的生物，都是晝伏夜出，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那兒。
“這回算是完了。”玥婆婆坐到了邊沿處，看著谷中終年不散的大霧。
她莫名地感到悲傷，閉上眼，還能看到那小丫頭的音容笑貌。
“都是裴幽那老賊，非要靈雞下蛋。”玥婆婆狠狠地罵道：“丫頭啊，你若是變成了厲鬼，一定要去找他算賬！將他頭發一根根扒光，讓他做個老禿子。”
玥婆婆的雙腿，就那麽懸空吊著，一晃一晃地。
只要誰使壞，輕輕推她一把，她就會跌入萬劫不覆之地。
可她一點也不擔心。
因為她設了陣法保護自己，只要來人，必定會陷入她的幻陣之中。
玥婆婆安心地坐著，從腰間的布袋裏，掏出了一個小香爐，一些香燭紙錢。
“一個人上路，該害怕了吧？婆婆給你準備了買路財，別小氣啊，見鬼就撒，虧不了你的。”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話，將一根香點燃，插到了香爐裏。
乳白色的大霧裏，飛舞著零星幾張紙錢。
玥婆婆看著，覺得淒涼，用了個幻術，在這兒做了一場盛大的法事。
做完了一切，她還是難受，扁著雙唇，眼淚直流。
“該死的大雨，把什麽都沖刷幹凈了，一點痕跡也沒留下，婆婆我想看看你是怎麽遇難的，都沒辦法，哎……後悔呦，我明明給你買了甜糕，藏起來了，想等你回去了逗你開心，早知道就不藏了，早些給你吃了，黃泉路上嘴也甜些……省得被惡鬼打嘴巴子……”
她從袖中拿出了一個油紙包，打開之後，自己將那甜糕吃了，將臉頰塞得鼓鼓的。
再想了想，她輕聲說：“還好，你是吃飽了烤肉才走的，總算是沒挨餓啊……”
玥婆婆吃完了甜糕，把那油紙揉成了團兒，扔到大霧裏。
她也有想過，下去探尋一番，最起碼要把小丫頭的屍體帶上來吧？
“丫頭啊，婆婆我也一大把年紀了，若是再年輕個二十年，一定下去找你。”
玥婆婆將手往身側一撐，就要起來。
她摸到了什麽，目光轉過去，落在一個物體上。
在她手邊，是一截斷藤。
玥婆婆低下頭，仔細地看著那藤條的斷裂處，心中猛然一涼。
“好啊……”她冷聲說：“我還以為你小丫頭真是不湊巧，陽壽盡了呢，原來是有人搗鬼！”
玥婆婆盯著那斷藤的眼神，變得十分銳利。
“放心吧，婆婆會想方設法把人找出來，替你報仇的！”
玥婆婆收起幻術，離開了奪命峽谷。
走之前，她不忘將自己的腳印和痕跡給抹平。
任何人都不會知道，她曾經來過此地。
……
“書雲，你就放心吧，昨夜那樣大的雨，定然是什麽痕跡都沒留下，大羅神仙也不會知道咱們……”
學院某個僻靜的山亭，柯從蕊與蕭書雲相約見面。
兩人才碰頭，柯從蕊就神采飛揚地提那件事。
蕭書雲低聲說：“阿蕊，事情過了就過了吧，莫要再提。”
“對了，你昨夜回去的時候，沒有被人發現吧？”柯從蕊一邊打開食盒，端出補藥，一邊問道。
蕭書雲沒回話。
以她們兩人的交情，就算沈默著，也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被人看到了？”柯從蕊緊張道：“是何人？我去殺了他。”
“雲溪澈。”蕭書雲緩緩地喝著藥。
這靈藥確實厲害，才喝了兩次，身子就已經大有起色了。
聽到這個名號，柯從蕊銳氣降了幾分。
十個她加在一起，才能與雲溪澈一搏。
“他可有懷疑你？”柯從蕊問。
懷疑麽。
蕭書雲想起被雲溪澈截住的畫面。
“應該是沒有吧。”她輕聲說：“有也不稀奇，他每一天都像是吃錯了藥一般，天天懷疑我。”
“若是他……”柯從蕊後怕道：“他該不會將此事告訴蒼雁吧？”
“不會。”蕭書雲很確定，“他是掩月閣的人，我雖然不知道陳子虛將他派在這兒，是為了什麽，但終歸不簡單。”
“書雲，大比將至，估摸著還有一個月，我就要跟著師傅啟程了，你呢？跟著蒼雁師傅去麽？還是等家裏派人來接？”柯從蕊問。
蕭書雲又一次沈默了。
看來，柯從蕊在八方閣，很得吳高的寵愛，她不過是剛入閣的弟子，吳高竟然要將她一起帶去。
而自己這邊……
蒼雁長老完全沒提起過。
“跟誰去，都一樣的。”蕭書雲說。
“真不明白，為何大比要定在翎洲舉行。”柯從蕊不滿地說：“去那麽遠的地方大比，豈不是讓外族有可乘之機。”
蕭書雲說：“你不懂，這就是爹爹的高明之處了，翎洲是墨家掌管，而墨家積弱已久，就算他們想要爭搶，也造不成什麽風浪，相反，把地點定在哪裏都不太好，連你都知道外族會趁機入侵，那各洲長也一定能想到，屆時定要留下主力守城。”
“翎洲也罷了，為何要定在那樣一個孤島上！”柯從蕊嘟起嘴，說：“我都沒聽過，什麽遺珠島……”
“那兒四面環海，大量的軍隊就無法登島了，卿家和姬家暗中練兵，傳聞已久，不得不防啊。”
“可是那裏靠近妖界啊！”
“妖界也成不了什麽氣候，早前，也就狐仙一族有王者之氣，誰知她們的後代一代不如一代，不僅傳人失蹤了，連狐妖的至寶也丟了，妖界掀不起什麽風浪。”
柯從蕊點頭說：“你比我聰明，這些我都想不明白呢。”
“……”蕭書雲有些尷尬。
比你聰明有何用，如今我除了是蕭家人，還有什麽比得過你。
連命都要靠這碗藥救著。
“書雲，這次蕭叔叔部署如此嚴密，連掌四洲令，一定是板上釘釘的事吧？”柯從蕊問。
“那是自然。”蕭書雲將藥湯飲盡。
柯從蕊笑著討好她，只問：“苦麽？上次你說苦，我讓那個廚娘多加了紅糖一起熬呢……”
“不苦的。”蕭書雲笑著說。
嘴上雖苦，心裏全是甜的。
她打心底裏覺得生活就要甜起來了。
……
“哇……”
幾乎在同時，卿小可吐出了一大口黑乎乎的藥汁。
她皺著小臉，不停地吐舌頭，吼道：“這是什麽啊？那麽苦！毒藥麽？”
輕雲看她吐出來的藥汁，心疼道：“這可是姥姥特意讓我給你熬的，能活絡你的肌骨，讓你繼續用著這具身體，不至於連走路都一蹦一跳地走呢。”
卿小可快哭了，她委屈地看著輕雲。
也不管駱遙的這張臉做委屈的表情，是否好看，是否動人。
她還以為自己是卿鳳棲那張傾國傾城的臉，稍稍垂眉就楚楚可憐。
“輕雲小姐姐，我不想吃這個，更不想用一個僵屍做軀體。”卿小可哀求道：“你就讓我回去吧……”
“哎……”輕雲哄道：“你跟我說有何用啊，你得跟姥姥說才行。”
“那你倒是把你的姥姥叫過來啊，讓我跟她深談可好？”卿小可厭惡地拍了拍自己男性的胸腔，吼道：“好歹也給我找個女人的身體吧！到底是為什麽不許我跟鳳棲見面，為什麽！她不是都把鳳棲放了嗎！為什麽要把我關起來？是看我好欺負不成？！你去問問她，墨夜之刃她可知道？可曾見識過威力？”
這話也就是說說罷了。
什麽墨夜之刃啊。
駱遙的這個身軀，重得像是銅鐵打造。
做一點點動作，都要費許多力氣，以至於為了方便行事，卿小可時常平擡著雙臂，省得放下來，再想擡起來的時候，又要費力。
“不行啊，那些女人死得更早了，死了十多年，臉都幹了，你真的想要麽？”輕雲認真地回答，勸道：“你還是把這藥汁喝了，省得你一跳一跳地還舉著雙手，多嚇人啊。”
卿小可瞪大了眼睛，看著輕雲。
你還算是妖麽？
妖的膽子那麽小，還被我這個假僵屍嚇到。
卿小可是無奈之下，才如僵屍那般一蹦一跳地走路，她心裏也極度不開心。
而且……
那位美艷的狐仙姥姥還告訴她，這不是活的軀體，所以呢，從現在開始，除了特制的藥汁，她不能進食。
卿小可總算是明白了，怪不得電影裏的喪屍，總要去咬人呢。
這樣憋屈，心裏能平衡麽。
現在是飯點，狐仙姥姥怕她偷吃食物，把她隔離起來了，讓輕雲守著她，給她灌藥。
“你喝了吧，姥姥可說了，你不能再像剛才那樣了，你剛才那樣，嚇破了我們兩只小狐的膽呢，她們剛剛練出丹晶核，能力還很弱。”輕雲說：“你要不肯喝，我灌你了啊。”
“我喝。”卿小可無奈地接受了。
這算是什麽霸王條約，連老娘怎麽走路你們都管。
捏著鼻子把藥喝完。
卿小可試著動了動手腳，果然是靈活了許多。
她拉著輕雲的手，輕聲問：“姥姥現在跟鳳棲說話呢吧？她們在說什麽？”
“姥姥要親自教她功夫，教她法術，好讓她將天極靈根的威力發揮出來，她與姥姥合力，就能打破結界，帶大家出去了。”輕雲笑道。
“那我怎麽辦？”卿小可苦著臉問：“難不成，我要這樣出去？我寧死也不願去嚇人啊。”
她實在不是嫌棄駱遙的長相和身姿。
若是單單論長相身材，駱遙算得上是個美男子，面容清秀，身材高而精瘦，還有兩條大長腿。
可是……
這是個死屍啊，就算保存再好，臉上也長出了屍癍，眼眶烏黑，因為是被掐死的，喉嚨總是很難受，說話的聲音也難聽得要死。
更要命的是，卿小可發覺，她的頭頂和周身，總是會時不時地有蒼蠅圍繞。
這讓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坨會跳動的，熱騰騰的翔。
這個用戶體驗，實在太差了，分分鐘是要給差評的。
到現在，她才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對鳳棲是真愛，兩人早已經靈肉合一，不可分割……
咦？這好像有什麽不對。
“你忍忍吧。”輕雲看她痛苦，拿出了香粉，給她拍臉。
狐妖行走江湖，靠得就是一副好皮囊，化妝什麽的，生來就會了。
輕雲溫柔道：“莫要嫌他難看，我給你把妝畫得漂漂亮亮的，就好啦！”
“這怎麽忍，這讓人怎麽忍！我雖然只是個外來魂魄，可我也是有尊嚴的！”卿小可眼裏控訴，字字血淚。
她想要擠出眼淚裝可憐，卻發現駱師兄這幹涸的眼睛，連裝可憐這生存基本技能都不能保障了。
輕雲說：“你也只是在這峽谷裏可以借用這具肉身罷了，這兒集天地靈氣，孕養萬物，你想要這樣蹦達出去，也不可能呢。”
“那出去之後，我怎麽辦？我該何去何從啊？我會不會變成孤魂野鬼，會不會魂飛魄散啊？”
輕雲的安慰，絲毫沒有讓卿小可覺得寬心，反而讓她陷入了更深層次的焦慮當中。
293我相信你能做到
另一邊，卿鳳棲也患上了嚴重的焦慮癥。
此刻，她擡起頭，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狐仙姥姥，一個勁地掉眼淚，身軀不停地發抖。
以前有小可在的時候，她想躲就能躲。
如今躲不了了，艱難險阻就橫在她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夠了，別再哭了。”狐仙姥姥沒有太多的耐性，她豎起兩道彎彎的柳葉眉，瞪著卿鳳棲，“哭哭哭，就知道哭，綁著你要燒你的時候你哭，現在將你放下了，好吃好喝待著，你還是哭，你到底想怎樣啊？”
卿鳳棲不語，低著頭，手指一直不停地扯著腰帶，恨不得將那腰帶生生扯斷。
她只是偷偷瞟了一眼狐仙姥姥，趕緊低下頭去。
這是妖啊。
妖無情無義，還會食人心。
人妖不兩立。
“給你做了吃食，你為何不肯吃？”狐仙姥姥拍案問道：“你是想絕食，餓死自己麽？我告訴你啊，還沒到死的時候！”
卿鳳棲還是不聲不響，只流淚。
狐仙姥姥感覺自己剛才說了一大段話，說要教她功夫，助她修煉，她一點也沒聽進去。
“罷了，你便在此處好好想清楚吧，我給你三天時間，若是三天之後，你還是不肯開口說話，那我就強行將你的天極靈根取出來！”狐仙姥姥甩了袖子，氣得鼻孔冒煙。
這姑娘，長得倒是水靈，就是腦子不好使，軒兒怎會愛上這樣的女人，真是想不明白。
卿鳳棲呆滯的雙眸，終於有了些反應。
她擡起眼簾，看著狐仙姥姥，終於開口問：“小可呢？小可是不是灰飛煙滅了？”
只是她的聲音太小了，根本聽不清楚。
“小什麽？”狐妖姥姥吼道：“你說話大聲些，我聽不明白！”
卿鳳棲又沒了聲，將頭垂下去。
似乎是被嚇的，她的眼眸更加無神。
狐妖姥姥嘆了一聲，看來是嚇傻了。
在卿小可忙著調戲美艷小狐妖，混得風生水起，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卿鳳棲在鬧絕食。
三天之後，狐仙姥姥再次來到卿鳳棲面前。
卿鳳棲已經哭不出眼淚，身子虛弱地倒在那兒。
狐仙姥姥納悶了。
外面的一個行屍走肉，倒是活得像個人樣。
這明明是個人，怎麽反而一點生命力也沒有。
“你這是一心求死麽？”狐妖姥姥吼道。
卿鳳棲蜷縮著身體，抱著雙膝，呆滯地搖了搖頭：“小可去哪兒了？”
狐仙姥姥勸說無果，又不能出手傷她，氣急敗壞地沖出去。
恰好與前來打探消息的卿小可撞了個滿懷。
“姥姥，您可真是天姿國色，連生氣都那麽動人，怎麽了？哪個不知死活的小狐惹了您，您盡管將她發配到我這兒，我替您調教她，如何啊？”
卿小可笑嘻嘻地問。
“你來這兒做什麽？”狐仙姥姥沒好氣地說：“趕緊滾！”
卿小可擔心鳳棲，特意來周圍晃晃，看看能不能鉆空子溜進去跟鳳棲說說話。
狐仙姥姥也不知是怎麽了，非要隔離她們倆。
鳳棲到底是什麽情況，她一點也不清楚。
輕雲的口風很緊，門牙就像是用鋼做的，撬都撬不開。
“我知道你是什麽心思，我警告你，想也別想，你就安心做你的僵屍，休想鳩占鵲巢。”狐妖姥姥盯著卿小可，緩緩地說：“若不是看在輕雲的份上，看在你與墨家相識，你以為我會放過你麽？”
“是是是，那是自然，姥姥法力無邊……”卿小可乖巧地點頭，“姥姥人美心善，小可感謝姥姥不殺之恩。”
“你說你叫什麽？”狐仙姥姥皺眉問道。
“小可啊，怎麽了？”
……
卿小可終於見到了卿鳳棲。
狐仙姥姥終於明白了，卿鳳棲日夜嘴裏念著的名字，竟然是這個小魂魄。
這是一種什麽交情啊，狐仙姥姥若不是親眼看到她們抱頭痛哭，幾乎不敢相信，這世間有這樣畸形的情意。
對於侵占了自己身體的外來魂魄，不心生怨恨，反而如此親密。
真是古怪。
她站在邊上，看著二人互相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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