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24章籌謀多年

關燈
第224章 籌謀多年

中都, 啟安城。

早在括州民亂的奏疏送來的第二日,就全城戒嚴。

禁軍全數出動,殿前司接管了皇城防衛, 步軍司接管了各城門,馬軍司城內巡防, 皇城司的察子盯著重點“照顧”的幾家。

吳慎等宰執被扣押在宮中, 朱批換成了藍批。

鹿城縣令饒良驥奏廣邊軍私自入關欲意作亂的奏疏送到京城,直接是送到王妡的案頭。

啟安城中風聲鶴唳, 不時有傲骨文人大罵妖後竊國,隨後就被皇城司抓走扔詔獄裏。

朝中也有此等聲音,下場就是被剝了官服扔臺獄裏去了。

但文人傲骨豈是你妖後用死亡能夠威脅斷的,越是下獄, 越是來勁,他們今日就要做個名留青史的直臣、忠臣、諍臣, 死有何懼,公道在天地, 在史冊, 在人心!

“讓他們鬧,正好把位置空出來。”

王妡一句話,讓這群直臣、忠臣、諍臣一下子進退兩難。

以死明志,就正中了妖後下懷。

可閉口不言, 就眼睜睜看著妖後竊國嗎?!

還沒等他們糾結個所以然來,各地生亂的消息頻頻傳來京城。

從傳來的各種消息中,竟一時看不出真正作亂的究竟是何妨人馬。

看著有妖後的人, 也有官家的人,還有德陽王的人。

中原腹地、南北兩都、揚益二州連番生亂,簡直就是天下大亂的征兆。

緊接著, 許多人擔心的事情發生了——獫戎趁機南下,直奔薊門關。

“獫戎南下了。”

天啟宮甘露殿裏,王妡坐在龍床邊,床上是被下了軟骨散的蕭瑉。

蕭瑉閉著眼,半點兒不回應王妡的話,軟骨散的副作用極大,他身為帝王的尊嚴已經被王妡踐踏得絲毫不存。

“你心裏是不是在想,‘活該,把沈摯調去圍困太原府,給了獫戎可趁之機,活該失了幽州’。”王妡微微偏頭,輕笑:“你不會以為我想不到獫戎會南下吧?獫戎今年遭了雪災,沒有了我們的供給,蘇檀都得節衣縮食。我朝大亂,獫戎怎麽會不趁機南下撿便宜,就算蘇檀不想,獫戎大貴族們也不會不想,小王子也不會不想。對了,小王子身邊有我安排的人,這個你不會不知道吧?”

蕭瑉沒忍住,沖道:“普天之下,皆為朕土,失卻幽州,朕為罪人,與你何關。”

王妡輕輕靠在了椅背上,這是她少有的有旁人在場時放松了一直筆挺的腰桿,淡淡道:“這天下,很快就不是你的了。”

蕭瑉一瞬間睚眥盡裂,雙手抓緊了被褥掙紮著想要起身,卻因軟骨散根本使不上半點兒力氣,反倒是掙紮的過程中搞得軟骨散的副作用發作,殿中頓時彌散開一股惡臭。

蕭瑉一滯,卸了那微不足道的力氣,仰躺在床上,滿心地絕望和淒苦,喃喃:“亂臣賊子,亂臣賊子,你定死無葬身之地,死無葬身之地——”

王妡早就走了。

待皇後離開,內侍才過來為皇帝清理。

王妡出了甘露殿,貢年過來說:“幾位大相公還跪著。”

王妡腳步頓了一下,轉而往乾元殿走:“去瞧瞧吧。”

封城封宮、扣押大臣、隨意下獄,傲骨文臣以死明志,撞柱撞得頭破血流,她這“妖後”仍無動於衷。知道獫戎南下的消息傳來京城,宰執們帶著文武百官跪在了乾元殿前,這一刻,在天下大亂面前,皇黨、後黨還是清流竟無比默契。

王妡覺得諷刺極了。

這群傲骨忠臣既然能一致攘外,她上輩子為何大梁還會失卻十州重地,公主和親,年年納貢,屈辱至極!

王妡穿過長長的宮廊,寒風卷著大雪吹動她的衣擺,今年的冬天雪下個沒完。

都說瑞雪兆豐年,可王妡記得上輩子,這樣的大雪極寒持續了三年,稼穡受損,貧苦百姓衣食無著,逃戶越來越多。獫戎的日子並不比大梁好過,但他們把大梁視作糧倉,要的錢糧一年比一年多猶如餵不飽的饕餮。

獫戎吃不上糧,找大梁要,不給就打。可大梁的糧食也不是憑空能變出來的,只能加重稅逼迫百姓。

百姓被逼得活不下去了,還能怎麽辦,揭竿起義唄。

這三年中,國朝之內,各地動亂不斷,朝政艱難如斯。

待艱難的三年過去,終於迎來了各地豐收,糧草充足,百姓也不亂了,雖說不是安居樂業,至少日子還能勉強過下去。

國中稍微穩定了,與獫戎竟也小小的打贏了幾場,蕭瑉就開始琢磨其他的事情來。

王準出殯之後,蕭瑉扶植王格掌控王家,諸多特權讓王格膨脹得就差沒上天,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王家摁上謀逆之罪,各種“證據”層出不窮,打了王家一個措手不及。

誰也沒有想到皇帝會突然翻臉,畢竟前日還與皇後一同泛舟淩波池,恩愛非常的模樣。

王妡停下了腳步。

這幾年,她已經很少再想起上輩子那些憤怒的情緒。人活著總是要向前看的,總沈湎於過去,豈不辜負了上天的垂憐。

可是現在……

“貢年。”

“臣在。”

“派人去將北宮拾掇拾掇,年後,聖上要去北宮休養。”

“臣遵旨。”

北宮那地方,歷來就是放逐宮妃的地方,地處陰濕,也沒溫泉,根本不適合休養。

何況,一國之主被安置在廢妃住的地方,殺人誅心,不外如是。

乾元殿前兩邊廊下,大朝會時官員用廊下食以示皇恩浩蕩的地方,如今跪滿了朝官。

為首的幾位宰執,年紀不小的學士大儒,王妡吩咐讓人拿了蒲團和狐裘給他們,可別事情未盡,人先跪壞了凍壞了。其他人就沒有這個待遇了,只能大冷天硬跪,累了凍了痛了只能硬抗。

王妡走到殿前,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臉色白發的父親王確,眉頭皺了起來,吩咐左右去把王確扶起來送去偏殿休息。

貢年帶著人過去請王確,王確搖頭,貢年為難地回頭請示王妡,王妡一擺手,貢年立刻懂了,帶著人硬將王確扶起來送去偏殿。

眾臣看著王確被請走,無聲沈默。

王妡這才步到王準面前停下,淡淡道:“諸位還是要跪著?”

眾臣依舊沈默。

王妡笑了聲:“有用嗎?”

眾臣還是不言,心中悲涼又豪情。

——妖後又怎麽會懂,知其不可而為之。

內侍搬來了椅子,王妡舒舒服服坐著,腳下放了火盆,即使寒風吹過,也不算太冷。

“今晨,豐州邊軍遞來軍情,西驪悍然出兵獫戎寧邊州,豐州邊軍請願備戰。”王妡不緊不慢說道。

吳慎等人猛地擡頭看向王妡,眼中是掩飾不住的不可置信。

豐州邊軍說是請願備戰,但凡豐州守將有點子野心,此時該已從豐州攻入寧邊州,與西驪形成夾擊之勢了。

獫戎遭遇百年一遇的雪災,人畜皆損失慘重,究竟是侵幽州還是保寧邊州,是擺在獫戎面前的巨大難題。

梁國幽州,戰略要地,侵占之,獫戎北可守國門南可掠糧草,跑馬將如入無人之境。

獫戎寧邊州,西北商道咽喉,獫戎每年從寧邊州抽取的商稅足以養活一半王庭之人,失之會被重創。

可如今大梁國內大亂,烽煙四起,一直覬覦我朝沃土的西驪不趁機東侵,卻是在如此關鍵時刻出兵寧邊州,中間沒有王皇後的運作,吳慎是不信的。

“皇後娘娘好心機。”吳慎頹然道,深感大勢已去。

王妡嗤笑一聲,對吳慎最後的倔強不屑一顧。

心機也好,計謀也罷,總歸她為王。

王準看著如今的王妡,滿心覆雜思緒。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王妡究竟做了多少事?她究竟是從何時計劃的?計劃到何種程度?算計了多少人?

他看著坐在乾元殿前,俯視眾生的華服女子,很久之前就不斷模糊浮在心底的念頭第一次如此真切——

面前人,已經不是他的孫女兒了。

“天寒地凍,諸卿若還是願意跪著,就繼續跪吧。若是受不得凍,禁軍會送諸卿回府。”王妡說罷,起身去了偏殿。

眾臣面面相覷,悲涼有之,憤怒有之,更多的人是茫然。

他們茫然這兩日所為何跪,茫然今後的前程,茫然是否真就要侍奉一個女主。

眾人找不到答案,就都看向宰執們,等他們的主意。

“我聽聞,官家龍體不太好。”人群中有人低低說道。

官家為什麽不好還用問嗎?

有搖擺不定之人立刻就想往一邊倒了。

這時,吳慎撐著站了起來。

眾人見他起身,便也立刻跟著站起來,許多人腿都跪麻了,一時半會還起不來身,一直守在此處的內侍們見狀,也沒有為難,上前把眾臣扶起來。

“吳大相公,咱們……”有性急的當場就要問。

吳慎擺手示意別說,道:“天下大亂,朝廷離不開我等。”

有人立刻懂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妖後也不可能把他們都殺了,朝中沒人可用豈不真的天下大亂。

“王公,真人不露相,在下小瞧你了,不愧是臨猗王氏,百年望族,人才輩出。子孫如此孝順,在下佩服。”吳慎對王準說。

王準一臉冷肅,像是沒聽出吳慎的挑撥之意。

吳慎點到為止,對禁軍道:“送老夫出宮吧。”

貢年卻在這時出現,笑瞇瞇說:“幾位宰執,殿下念幾位宰執年事已高,外頭風惡雪急,怕折騰來去害幾位宰執有恙,特特吩咐了我等為幾位宰執在宮中備好了暖閣以作休息,地龍早就燒好了,幾位請吧。”

這明擺著要扣人啊!

眾臣頓時怒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