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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溫軟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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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溫軟的風

經過半個多月的跋涉, 和談使臣隊伍終於看到了幽州廣陽城高高的城墻。

城門外,元帥沈震、幽州知州周秦宇等一幹幽州文臣武將等在此處迎接朝廷使臣。

禮部郎中、攝鴻臚卿汪雲飛也在這其中,因為升官了且特賜服紫, 他站的位置還挺靠前。

同樣前去參與和談的沈摯亦在接風官員當中,按官階就站在幽州知州周秦宇身旁。

使臣隊全部下了馬車, 史安節等幾位高官作為代表上前去與幽州隊寒暄。

還有六七步遠的距離, 一個照面,史安節等人沒有被沈震元帥吸引目光, 也沒有被幽州知州周秦宇吸引目光。他們眼神就是那麽好,一眼就看到了一身殺伐之氣的沈摯,想到此人在草原上把人砍瓜切菜一般的殺了,這會兒看他總覺得他周身都縈繞著一層紅色的血氣, 怪可怕的。

史安節打了個寒顫,把目光從沈摯身上移開, 看向沈震,正要見禮, 不料被嚴士任搶了先。

“周知州, 多年不見,風采依舊。”嚴士任朝周秦宇拱手。

幽州知州周秦宇身高九尺、肩寬腿長、絡腮胡子、眼如銅鈴,比起文臣來更像一個武將。

“你是……?我們見過嗎?”說話聲如洪鐘,更像一個武將了, 就是一出口很讓人尷尬。

嚴士任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周知州是貴人多忘事,你我是同榜進士,我還記得當年杏林宴上你那一首絕句艷驚四座。”

周秦宇“哦”了一聲, 嚴士任等著他的下文,豈料他已經沒有下文了,嚴士任非常的尷尬, 暗惱周秦宇不懂眼色,難怪這許多年過去還是一直在邊疆打轉。

史安節冷眼看嚴士任在周秦宇那兒碰了個一鼻子灰,暗爽不已。

嚴士任看不上武夫,二十年都這樣,但以往他都掩飾的很好。

只是這一次,先是被官家打破頭,後被皇後發配來邊疆,然後官家又下令強迫他寫文五篇,一路上又被禁軍各種折騰,早就是一肚子怨氣。

如果是其他人,他還不會如此明目張膽的不給面子。但他面前的是沈震,雖被尊稱一聲元帥,卻不是曾經的那個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元帥,只領了一個不當不正的行軍大元帥職。

再加上之前沈摯在多蘭葛草原燒殺搶掠,嚴士任直接將此行徑歸為畜牲行徑,做此舉動的人自然也被他歸類為畜牲。

人豈會與畜牲為伍,他無視元帥沈震直接與幽州知州周秦宇說話,就很理所當然了。

史安節也是很佩服嚴士任當面為人背面為鬼的本事,真應該讓尊崇他的學子瞧瞧他的真面目。

“沈元帥,多年不見,風采依舊。”史安節很缺德的直接他搬用嚴士任的話,惹得嚴士任一個怒目。

他們在野地裏吵了那一架後,那點子淡如水的交情算是蒸發了。

“史禦史才是風采更勝從前。”沈震與史安節互相恭維,使臣隊與幽州隊一時其熱融融,一道進城往幽州府衙走。

使臣隊會在廣陽城休整三日,然後以飽滿的精神狀態前往磧水鎮。

幽州府衙不大,只能安頓史安節等幾個為首的使臣,其他人被安頓在兩條街外的兩家逆旅裏,禁軍安排在城外軍營。

翰林官全安排在一家教訓雲來的逆旅,李漸撥了一隊禁軍也住這裏,負責這些翰林官的安全。

派遣守衛禁軍時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龍衛、神衛都不想留下,最後就只能抽簽,幾根木簽由都虞候握著,每隊隊長上前抽,抽到最短簽的就留下護衛翰林官。

這些禁軍也是不講究,竟當著翰林官的面抽簽,把那些翰林們氣得直罵丘八不知禮數。

最後抽到的是神衛軍第四隊,隊裏的士兵高呼隊長沒洗手,把翰林們氣得都回了房,門被摔得咣咣響。

“行了,適可而止一點。別把這些翰林老爺們氣壞了。到時候被唾沫星子淹死的可是你們步帥我。”李漸叮囑了幾句就要離開,臨走前想起一事,高聲吩咐護衛的隊長:“官家下令那這些翰林老爺們寫五篇文,每篇不得少於一千字,你們好生督促翰林老爺。”

士兵們憋笑,隊長大聲應喏,等李漸離開了,肆無忌憚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

屋裏的翰林老爺們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綠,十分精彩,可惜無人看見。

李漸出了逆旅回到府衙,就去找了沈摯,從懷裏拿出厚厚一沓信。

“最上面那封是皇後娘娘給你的信。其他的都是你家的家書。本來家書是該交給沈元帥的,但……一起交給你也一樣了。”李漸說道。

“多謝。”沈摯抱拳。

李漸盯著沈摯看。

他記得初見沈摯這小子,才十一二歲的光華少年是啟安城裏一抹明亮的存在。

幾年後,少年隨父出征,首仗就大勝,凱旋歸來的時候意氣風發的樣子能讓太陽都為之失色。

姿容俊俏、嵚崎歷落的郎君自然能引得閨中少女春情滿懷,皇後她又與沈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感情最是美好,可惜造化弄人,一個被冤入獄,一個嫁了別人。

李漸覺得非常可惜,倘若有情人終成眷屬,那京中又該多一對神仙眷侶了。

帝後不和,這都不是秘密了。李漸身為皇後這邊的重臣,了解的比旁人還多一些。就更覺得可惜了。

“皇後娘娘過得很好。”李漸拍拍沈摯的肩膀,安慰。

沈摯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說:“那就好。”

李漸看著俊美不減但經歷了太多坎坷滄桑的沈摯,嘆道:“造化弄人,娘娘當年也沒有其他好辦法,你要理解。”

“呃……我理解。”沈摯不太明白李漸這話是什麽意思,但對方眼神太真誠了,他除了答應也不知該說其他什麽了。

“你看信吧,我不打擾你了。放心,娘娘的這封信是親自交到我手裏的,旁人不知道。”李漸說完就走了,並幫忙把門關上。

沈摯覺得李漸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可對方走得快,他都不及問。

算了。

不再關心李漸究竟誤會了什麽,沈摯把王妡的信拿起,封蠟完好,沒有被拆開過的跡象。

對李漸這人,沈摯記得王妡曾在心中提過,此人可用。

可用而不是可信,就足夠讓沈摯知曉如何對待李漸此人。

這的確是個可用之人,在給他足夠好處時,他是一柄好刀。

信拆開了,是用約定密符寫的,難怪王妡不怕人看。

信上的密符譯出來後是一連串的人名以及名字對應的身份。

沈摯知道,這些都是幾年間王妡安排進獫戎的間者,這些之後都是要交給他來安排及聯絡的。

幾日前,汪雲飛過來找到他。

“京城那邊來了消息。大姑娘說,與獫戎和談何談之後,沈元帥大概率會被調回京城榮養起來,沒有大戰,官家不會讓他出京。”

沈摯一哂:“我早想到了。當今聖上是先帝的好兒子,對我父子的忌諱與仙先帝如出一轍。”

“和談之後,我也要離開幽州,大姑娘讓我去成都府。”汪雲飛說道。

沈摯有些詫異:“你不是敕授禮部郎中了,不應該回京城嗎?”

汪雲飛搖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敕授的禮部郎中又沒有直職事,我要是回京城了,大概率就是被架起來。畢竟我在同獫戎和談這事上立了這麽大功勞。作為‘妖後’黨羽指不定會怎麽被攻訐呢。”

“別胡說。什麽‘妖後’,皇後聽了準生氣。”沈摯輕斥。

汪雲飛嘿嘿笑,接著之前的說:“我去成都府是主動請纓的。沈元帥回京,幽州這邊不能沒有人,你留守幽州是最好的人選。但成都府的經營也不能放下。正好我過去,去會會姚巨川,聽說他在成都府混得風生水起。”

沈摯點頭:“行,我寫封信給你,到時你帶上,到成都府了也有人照應你,不至於兩眼一摸瞎。”

“那就多謝了。”汪雲飛朝沈摯一抱拳,然後湊近了壓低聲音耳語:“大姑娘要兵權,尤其是西北這邊的。你可要幫大姑娘守好了。”

沈摯鄭重點頭:“我知道,你放心。”

汪雲飛輕捶了沈摯肩膀一下,湊近了過去,神神秘秘地說:“看大姑娘這幾年的行事,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什麽猜測?”

“謀朝篡位。”

沈摯眉心猛烈一跳,目光一下變得及其犀利,刺得汪雲飛心頭發顫。

“幹什麽,幹什麽,嚇唬人啊!”汪雲飛色厲內荏。

沈摯嚴厲道:“汪兄,不可妄言,當心禍從口出。”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瞎猜。我懂輕重的,不會亂說。”汪雲飛解釋道。

汪雲飛口風緊,沈摯這點倒是很放心,但還是有必要再嚇唬一下,省得給王妡惹禍。

汪雲飛被沈摯嚇唬得好幾天都不敢見他,但有一點沈摯與他意見相同。

沈摯把這封寫了絕大部分間者名單的信貼身收好,把家書拿去給父親。

—他從與王妡的通信中,從王妡的只言片語裏,也感覺到了王妡的意圖。

—王妡意圖謀朝篡位。

—他會幫他,豁出他的命幫她。

—他的命早就是她的了。

一陣風吹過回廊。

時序入秋的北疆,難得有溫軟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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