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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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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府。

言家姊妹兩人說到方守恒的事, 言如錦提起有人說方侍郎是得罪了趙襄敏。

言如錦在問出那句的時候,目不轉睛地看著言雙鳳,拿不準她是真不知情還是假裝不知。

“姐姐, ”言雙鳳先是皺眉,繼而笑道:“這話的意思,難道還是因為我?”

言如錦也跟著一笑:“我想吧,既然有這種傳言,就算是魏王殿下有他的正經理由,可坊間必定又要往你身上牽扯。”

“我知道,”言雙鳳嘆氣:“什麽褒姒什麽妲己之類的,自古以來女人給男人擔的罪名還少麽?我這八字還沒一撇呢, 就真成了那禍國妖姬了?哼。”

言如錦聽她口沒遮攔而說的明白, 笑道:“你聽聽你的嘴,以後可不能像是先前那麽心直口快的了,凡事三思後行, 話也一樣,免得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反而壞事。”

言雙鳳知道這是金玉良言,沈默了片刻:“姐姐,你也覺著,這件事跟吉祥、跟王爺有關?”

“這個,”言如錦沈吟著:“朝堂上的事, 我可不敢妄議,但我想, 必定有個正經罪名才會由禦史臺出馬, 這樣才能在百官面前交代過去, 不然的話就算王爺再一手遮天也不能夠。”

言雙鳳連連點頭:“這就叫蒼蠅不抱沒縫的蛋。還是他姓方的自己貓兒偷了腥, 才給人抓住把柄。”

言如錦不由地又笑了,搖了搖頭,並不去糾正她。

言雙鳳自己卻道:“姐姐你放心,什麽話該說什麽不該說我心裏有數,難道我還不知道這些規矩?當年在方家的日子,不是白過的。”

言如錦欣慰地頷首,又道:“還是說起方侍郎,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言雙鳳隱約猜到姐姐的意思:“是不是想叫我打聽打聽姓方的如何?”

“雖然說你們和離了,但方侍郎……我先前該說的都說了,我私心想法,假如這次他只是小罪名,不至於有事那當然好,可如果這次是他過不去的坎兒,我還是想你……能夠幫一幫的。”

聽言如錦慢慢地說完,言雙鳳先是張口想要反駁,卻又忍住了:“為什麽?要真是他自做孽,我又能怎麽幫。”

言如錦耐心地解釋道:“你聽我說完,此事不管如何是跟魏王殿下有關的,你勢必會被牽連在內,方侍郎在朝中官聲一向極佳,假如他這次出了事,瓜田李下,不僅是你,連魏王殿下的名聲都可能因而受損。你可明白嗎?”

言雙鳳倒吸一口冷氣:“若不是吉祥他故意的,只是公事公辦,也不行?”

言如錦慢慢地搖頭:“你自己剛才也說過,什麽褒姒,妲己之類……雖是戲言,但也未必全沒有道理,既然要當王妃,總不能先把名聲敗壞了。”

“我的名聲原本也不佳。”言雙鳳嘀咕。

言如錦道:“少胡說,總之我剛才的話你認真想想。”

“娘子,鳳妹妹,”卻是曹宜從外探頭進來,“我可不是故意打擾的,委實是有事。”

言如錦便問何事,曹宜道:“外頭有方家的人來,說是請鳳妹妹去府內坐坐。”

本來言雙鳳正在思忖言如錦說的話,聽見這句才擡頭。

姊妹兩目光相對,言雙鳳道:“我就不去了,姐夫替我回話吧。”

曹宜有些意外:“不去了?看他們著急忙慌的……”

言如錦輕聲道:“宜郎,你只說是我身子不適,妹妹在這裏看望,一時離不開。”

“怎麽又說你自個兒呢,”言雙鳳白了她一眼:“才好多久又這麽亂咒,不如說我不愛動就是了。”

“行,我知道了。”曹宜對著言如錦使了個眼色,笑著退了出去。

曹宜去後,言雙鳳道:“方家必然也是因為方守恒的事,派人來找了,是也想叫我說情呢,還是懷疑是我背後挑唆?”

言如錦道:“我看他們必定也是走投無路沒法可想,才找到這裏來的。若此事不是魏王殿下出面,倒也好辦,既然有了那位王爺,方家在京內的相識只怕都不敢靠前了……所以才想到你。不過,由此可見,方侍郎此事一定不會善了,恐怕有些棘手,所以方家才如此著急了。”

言雙鳳有點意外。

她本來想,方守恒在官場上不至於出大錯,而連言如錦在內的又都眾口一詞說是趙襄敏故意為之,那就證明方守恒不會出大事,多半是得罪了趙襄敏,趙襄敏找他出出氣也就罷了。

何況她自詡跟方守恒毫無瓜葛了。所以先前如意告訴她後,她也懶得細打聽。

如今聽言如錦這樣分析,言雙鳳有點坐立不安,便想回去找趙襄敏。

將要起身的時候,言雙鳳有點遲疑地看向言如錦:“姐姐……”

“怎麽?”言如錦擡眸。

言雙鳳卻又走開兩步,好像很是躊躇。言如錦慢慢地跟在她身後:“有什麽你就說呢。”

“我、”言雙鳳潤了潤唇,終於道:“當初和離,我雖覺著未必是我的錯,可……”

但畢竟是個下堂之人,娘家又不是有權有勢的大族,那種仿徨孤淒無處可去的絕望之感差點兒讓言雙鳳活不過來。

她當然不認為自己是個一無是處的,但畢竟也有許許多多不足之處,她也心知肚明:比如讀書少,比如出身一般,比如脾氣有時候過於急躁,言語粗俗等等……

當然還有一件,不過那是後話。

此刻,她猶豫地望著言如錦:“姐姐覺著,他……怎麽樣?”

“他?”這句突如其來的,把言如錦弄得一楞,但她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王爺?”

言雙鳳點點頭,把心一橫:“姐姐覺著我、跟他配嗎?”

言如錦沒有立刻回答,而只是凝眸看著言雙鳳,眼圈逐漸地紅了。

她伸手撫向言雙鳳的臉頰:“你這傻丫頭,是真心喜歡上王爺了?”

言雙鳳雙眸睜大,眼裏卻也慢慢地多了點淚影,她想掩飾,卻只擠出一個有點怪的笑:“什麽……”

“要不是動了真心,怎會擔心這些?”言如錦嘆了口氣,是有點欣慰,又有點動容的表情:“鳳兒,我知道必定會有很多人說些稀奇古怪的話,但你記著,在姐姐看來,你配得上任何人,哪怕那是魏王殿下。”

言雙鳳猛地咬住了下唇。

言如錦仔細端詳她如描似畫的臉:這是自己的妹妹,一個從小沒少惹事的女孩兒,在別人看來興許會有些跋扈囂張,不是什麽有教養的大家閨秀。但言雙鳳的可貴在於她的“真”,就算在方家那樣的大宅院裏浸淫了兩年,也沒有改過那種初心。

言雙鳳的身上有一種尋常女子沒有的烈陽一般的光芒,這種光芒讓她自個兒走過最深的黑暗,甚至也會把別人也從絕望中拯救出來。

雖然名義上是她的姐姐,但言如錦覺著,在看到言雙鳳的時候她才會踏實,就好像沒什麽能夠難倒自己的妹妹。

在言如錦看來,言雙鳳值得最好的,哪怕那是高不可攀的魏王殿下。

言如錦是第一個給出了不一樣答案的人,這讓言雙鳳屏息。

在她的手才一動的時候,言如錦已經先將她擁住了。

姐妹兩人抱在一起,言雙鳳吸了吸鼻子:“姐姐,我從沒跟人說過……我、有時候我會擔心,他不是真心喜歡我的。”

言如錦微微一震:“怎麽了?難道魏王對你不好?”

“不不,”言雙鳳趕緊否認,怕她誤會,忙道:“正是因為對我太好了,我才……”

言如錦仔細打量了一陣:“我知道了,你是怕,他這會兒對你好,以後就變了?”

言雙鳳點頭,又忙搖頭:“罷了罷了,我才不在意這個呢。”

其實相似的話,方守恒在宮內的時候曾經跟她說過了,那時候她的回答多硬氣囂張的,只是在面對自己的至親的時候,才忍不住流露出一點兒內心的軟弱——她對趙襄敏,也是患得患失的。

言如錦明白她的心意,輕輕地撫過她的背:“我雖從未見過魏王殿下,但有關他的種種,著實稱得上如雷貫耳了。”

誰叫曹宜是魏王殿下的“袍下之臣”呢,有關魏王的大小事情,公事私事,言如錦聽得只怕比言雙鳳還多。

言如錦笑了笑,繼續說道:“以我看來,這位魏王殿下可不是那種輕浮狂浪的,而且他也沒有必要跟人虛與委蛇,比如之前給蓉兒的見面禮,何其用心,後來又特叫人去救你姐夫,也是盡心了。再加上你告訴我的在山莊的那種種,豈是能裝出來的……他是經歷過不知多少次生死的人,怎會跟那些凡夫俗子一般,也正因他是不拘一格的,才慧眼獨具對你情有獨鐘的,這竟是天註定的姻緣,你又何必多慮?”

這幾句話,春雨一樣滋潤進言雙鳳的心裏,終於令她舒坦了。

曹宜親自送了言雙鳳出門,眼巴巴地看著她:“鳳妹妹要去哪兒?我今兒沒事,陪著你可好?”

言雙鳳懶得跟他應酬:“改日吧姐夫,我今兒忙呢。”

曹宜眼珠轉動,滿臉堆笑:“是是,改日……你可別忘了,什麽時候或許叫我、哦不不,叫你姐姐跟我……去你住的地方……”

他一心惦記著要見小魏王,這邊話為說完,言雙鳳早進了車廂。

馬車往前,曹宜還不依不饒地跟著車追了幾步,殷切地叮囑:“最好是趕在王爺在家的時候,我們也好謁見,好妹妹你聽見了麽?”

言雙鳳靠在車廂上,回想方才言如錦的話,唇邊掩不住的甜笑。

如意在旁邊嘀咕:“這曹爺真是癡心妄想,竟想見王爺呢,王爺豈是他說見就見的?真是的……天底下的男人竟有這麽天差地遠的,看看王爺再看看曹爺,嘁,女媧娘娘造人的時候可不要太偏心了哦。”

言雙鳳將臉靠在車窗上,忍笑。

不料馬車忽然緊急停了下來,把她晃得往前一倒。

如意趕忙扶住,這會子外頭車夫呵斥道:“什麽人攔路!”

只聽外頭有人道:“是不是言家二娘子的車?”

如意探頭:“是誰?”

對方見了她,忙回頭說了幾句,不多時,那邊馬車上下來一個人,竟是方家的二小姐方成琳,只見她滿臉惱色,提著裙擺氣沖沖地上前:“言雙鳳,你好大的架子,請你去你也不去,你是真想我哥哥死?”

而在方成琳身後跟著的,除了她的丫鬟外,還有一人,竟是嬋娟,也就是被方守恒改過名字的雙喜,她上前拉住方成琳:“二姑娘,這兒人多眼雜,您別著急嚷嚷。”

方成琳望著馬車,氣急敗壞地道:“我嚷又怎麽了,我又怎能不急,哥哥若有事,老太太也活不了了,這個家眼見都完了!言雙鳳,我實在是想不到,方家竟會毀在你的手上!”

如意見她不依不饒地,趕忙先下了車:“二小姐,你說的什麽話,別什麽臟水都往我們娘子身上潑!”

方成琳道:“你沒有資格同我說話,叫她下來,言雙鳳,你不敢露面跟我對質麽?你雖然跟哥哥和離,但方家也算沒有很虧待你,你就這麽絕情,要把我們趕盡殺絕不成?”

這正是在街市之上,行人極多,被方成琳叫罵了這一陣兒,圍觀的百姓越發聚攏了,指指點點。

又有人醒悟,這正是最近鬧得滿城風雨的迷惑住小魏王的“言雙鳳”,跟原本是她前夫的“方侍郎”的家人,頓時人潮如湧,議論紛紛。

言雙鳳本來不想跟方成琳吵,何況這件事她還不知是怎麽樣呢。可是藏頭露尾不是她的性子,何況給人指著鼻子罵,她如何能忍。

把車簾一掀,言雙鳳現身,而在她露面之時,圍在前面的那些百姓們頓時失聲。

這些日子,大家對於言雙鳳這三個字極為熟悉,但畢竟親眼見過的少,雖然有人戲稱是什麽褒姒貂蟬之姿容,這才能有顛倒小魏王的本事,但直到親眼目睹,才相信傳言不如相見,相見更勝傳聞。

怪不得會叫魏王殿下傾心,果真是世間少有的絕色人物。

如意忙上前扶住:“娘子,她胡說八道呢。”

方成琳氣急色變,狠狠地瞪著言雙鳳:“好,你果然敢跟我照面,你既然想要方家死,你不如先當面殺了我!”

言雙鳳冷冷一笑,把手往腰間一疊,道:“你是失心瘋了?堂堂方家二小姐,街市叫罵,是誰教你的?”

方成琳道:“我又怕什麽?方家都要沒了,我還擔心什麽二小姐大小姐?”

言雙鳳道:“誰說方家沒了?是朝廷頒了公告,還是皇上下了旨意?”

方成琳一怔,又咬牙道:“你還跟我說風涼話,大哥都給禦史臺捉去了,得罪了魏王殿下,他難道還有好兒?大哥若出事,方家也傾覆在即,你難道不懂?”

言雙鳳的聲音不高不低,道:“我確實不懂,不過,我知道朝廷問案可不是你說的這麽簡單,必要三審三問,人證物證,外加當事之人的口供,若是方侍郎這樣的四品官,還得經過刑部,甚至遞送皇上面前覆審才能定生死,怎麽到了你嘴裏就這麽簡單,還是你覺著,魏王殿下是個罔顧法紀之人,可以任意濫殺大臣?”

周圍的眾人都仔仔細細聽著,呼吸都怕大了聲,聽到這裏,嗡地一聲,都紛紛搖頭。

就如曹宜把趙襄敏當神一樣,百姓們也甚是愛戴這位小魏王,尤其這次魏王殿下是帶軍功而回的,甚至於對百姓而言,“魏王”這個身份反而是其次,最撼動人心的卻是:他是個年紀輕輕,便屢戰屢勝定國安邦的少年英雄。

雖然趙襄敏極少回京,私下傳聞也稀罕的很,但百姓們還是自發地編出許多有關於他的故事兒,有的是真,有的半真半假,有的堪能通神,但無有例外都是好話。

所以言雙鳳這話一出,大家紛紛說不可能。

方成琳左右看看,漲紅了臉道:“王爺當然不會是那樣的……可惜,萬一有人對他進讒言,那就不一定了!”

還好她是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家,這才把那“枕頭風”三字改成了“讒言”。

但百姓們當然知道這話中的意思,無數雙目光盯著言雙鳳,指指點點,竊竊私語,還不大敢高聲。

言雙鳳一聽,剛才還跟言如錦說自己“禍國妖姬”,沒想到現世報來的這樣快。

如意急了:“二姑娘你嘴上留德吧,我們娘子今兒早上才知道方大人的事!”

方成琳盯著言雙鳳道:“你敢說這件事跟你無關?”

言雙鳳一笑:“我沒那麽大本事。魏王殿下也沒那麽耳根軟。”

方成琳咬住下唇,一時不知要何以為繼,此時旁邊人群中不知是誰叫道:“魏王殿下是皇親,又是少年英雄,你一個下堂婦人到底是怎麽惑住小王爺的?到底用了什麽手段?”

這混話一出,立刻有人附和:“還能是什麽,看她生得這樣就知道……哼,必定是她攛掇小王爺,才把方大人給拿下了,真是最毒婦人心,非得把方大人置之死地不成?”

言雙鳳眼神一變。

方成琳聽了這句,淚如泉湧,她捂著臉哽咽道:“不管是不是你,哥哥只怕真是活不了了,還有家裏……老太太……”

周圍的鼓噪更響亮了,言雙鳳本想喝問最先說話那兩人,但這會兒有無數個聲音圍繞著,好像無數只手都在指著她。

蒼鷺跟車夫試圖驅退眾人護著言雙鳳離開,但那些人裏三層外三層的,竟無法立刻突圍。

方成琳又上前來拉住她,含淚道:“鳳姐姐,要真的不是你,你就想法兒救救哥哥也救救方家吧!我給你跪下都行!”

言雙鳳額頭出了汗,被圍了太久,呼吸都有些艱難,而那些人仿佛還在繼續向前湧來,好似潮水要將她淹沒似的。

就在這不可開交的時候,不知何處一陣切金斷玉似的銳響,叫眾人心頭均是一震。

很快地,那些鼓噪的聲音都消退了,而前方本來密不透風的人群,像是被一把無形的刀從中劃開一般,眾人自發地向兩側急速退了出去。

言雙鳳擡頭,從人群閃出的路她看過去,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匹傲然不群的天馬,乘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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