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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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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雙鳳試著睜開眼睛, 眼前卻模糊不清。

影影綽綽有一張臉,眉眼裏有幾分熟悉,正像是她先前所思所想之人。

猛然間言雙鳳清醒了許多, 脫口喚道:“吉祥?”

面前的人怔了怔,言雙鳳也總算把這人看的更明白了些,令她吃驚的是,此人竟不是趙襄敏,而是……

不知怎麽,她的腦中混混沌沌的,竭力想了半晌才想起來:這不是白天在騾馬市那個突然出現的好事少年嗎?

言雙鳳直直地把對方看了會兒,心想:“我難道是在做夢?”她試圖起身, 可是手腳一時竟都使不上力, 身子也不能動,沈重無力。

“真的是夢?”她喃喃自語,閉上雙眼, 過了會兒才又睜開。

在她跟前的還是那個少年,這次他的臉更清楚了些,俊秀的劍眉,有些類似趙襄敏的鳳眼,正莫測高深地看著她。

少年道:“你叫我吉祥?”

言雙鳳很驚愕,這不像是夢,但如果不是夢, 這少年怎麽會在她跟前?她又為什麽竟無法動彈?可就算是做夢,無端端的怎麽會夢見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

一切都這麽詭異。

她咬了咬牙, 試圖起身, 人總算能動了, 但只勉強地坐起了半截, 就又支撐不住地往後倒下。

可就在這瞬間,言雙鳳發現自己竟不是在曹府的內室之中,眼前所見,明明是個陌生的處所,令人驚心。

少年看她掙紮,臉上透出了幾分不懷好意地笑:“別動了,你至少還得半個時辰才能褪了藥性。”

言雙鳳一個激靈,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不是做夢,而是……

“你是誰?”她按捺著心頭的驚悸,“這是哪兒,你要幹什麽?”

少年已經換了一身衣裳,是珍珠白的貢緞窄袖衫,腰間系著一根雕琢精細的連環玉帶,腳踏宮靴,他笑嘻嘻地說道:“我要幹什麽,取決於你如何回答我的問題。”

言雙鳳心跳加速,疑竇叢生:“你在說什麽?你……要問我什麽?”說話間暗暗用力,終於給她重新坐了起來。

言雙鳳翻身便要下地,可是雙腳碰到地面的瞬間,整個人無法自控地向前撲倒,竟是重重地跌在地上,四肢雖然還麻木著,手臂跟腰腿上傳來的鈍痛卻是真真切切。

少年背著雙手,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狼狽地趴在地上,看好戲般嘖嘖了兩聲:“告訴你且不能動呢,再說你就算能站起來又能怎麽樣?”

言雙鳳暗暗地吸氣,過了會兒才能擡頭:“你到底是誰,我……哪裏得罪過你?是因為白天買馬的事?”

她自忖當時可沒說什麽破格的話,做什麽逾矩的事,恰恰相反,她因為擔心這少年來歷不明,還刻意地敬而遠之,連白得一匹好馬的大便宜都沒要,怎麽會得罪人。

少年的嘴撅了撅,有些頑皮之色,要不是此情此境,這動作倒是有些可愛的。

“言……雙鳳,”他尋思一般念出了言雙鳳的名字,又道:“曾是兵部方守恒的原配,因為無嗣又善妒之故,跟方守恒和離,後來便回了北鎮的虎嘯山莊,對麽?”

言雙鳳先是一驚,繼而想到自己若不在曹家,那麽就是這少年把自己弄到了外間,他知道她的身份當然不足為奇。

“哼,你既然知道我是誰,還敢、公然在京城內擄人?”

少年笑道:“敢不敢的,看我的心情罷了。我問你,你在北鎮是不是救了一個人?”

言雙鳳屏息:“你……說什麽?”

少年道:“那邊跟京城相隔雖遠,但有些事兒只要一打聽便會知道,尤其是那種男女風月之事……”說話間少年俯身看著地上的言雙鳳,感慨:“你可真是個水性楊花不守婦道的女人啊。”

言雙鳳聽到這裏,突然間想到了一個可能:“你莫非跟方守恒認識?”

少年挑眉,並未否認。他這態度,顯然確實是認得的。

“你是因為這個,才把我劫出來?我跟姓方的早和離了,彼此不相幹,我就算是水性楊花不守婦道都跟方家沒絲毫關系,”言雙鳳憤怒,冷哼道:“那也輪不到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來裝什麽判官什麽青天大老爺。”

少年盯著她:“這麽說,你當真的跟那個吉祥……”他停了一下,好像在斟酌該怎麽說下去。

言雙鳳總算緩慢地爬了起來,可卻好像耗盡了力氣,她只能順勢坐在地上,道:“京城不是法外之地,你敢劫我,不管是太仆寺曹家,還是方家,都不會善罷甘休。勸你快些把我送回去,我可以不同你追究。”

“是麽,只可惜,不管是方家還是曹家,小爺我都不放在眼裏。”少年頗為倨傲地。

言雙鳳驚奇地擡眸:“你說什麽?你……”她斟酌了會兒,心寒了一下:“你不是為了方守恒出頭的?”

少年張了張口,笑道:“我為什麽要為他出頭?”

“那你幹什麽要劫我?”言雙鳳震驚地問,同時試著向後挪了挪。

起初她以為這少年跟方家有瓜葛,如今見不是,這才想到了另一個可能。

少年的眼神變了變,冷笑道:“哦,你以為我是看上你的美色?”

言雙鳳沒想到他竟即刻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聽少年並無此意,不免松了口氣:“那你到底是為什麽?說出個緣故來,別叫人蒙在鼓裏不明所以,我跟你明明不認識,我想此中興許會有誤會。”

少年細看她的臉,卻見她只在頭頂挽了個發髻,插著一支檀木簪子,散發逶迤在肩頭跟胸前。

素凈玉色的一張臉,柳眉桃腮,雙眼水杏一般,比白日所見盛裝打扮,更有一番婉約嬌媚的可喜風韻。

他不由地看怔住,心中陡然想起些不該想的念頭。

而被當做獵物似的打量,言雙鳳心頭有些發毛。

少年察覺,翻了個白眼:“那就說你在北鎮的所作所為吧。”

言雙鳳越發楞怔:“我在北鎮……你指的是哪一件?”

她心裏飛快地搜尋,倒果然想起一件大事,若說山莊最大的一事,除了先前李順兒被劫,那就是萬馬山莊的二百匹馬了。

言雙鳳細看這少年,卻見他粉面朱唇,氣質高貴,當然不像是少陽山的胡子,那麽……

萬馬山莊的王莊主倒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做馬匹買賣認識的人也多,若說有京城的朋友為他出頭,也是有的。畢竟先前還有個鄔大郎。

言雙鳳試探問:“您認識王莊主?”

少年的臉上透出一種“完全不懂”的表情,終於道:“你到底是不是女人,你方才把我錯認做誰?”

言雙鳳猛然僵住:“吉祥?”

少年盯緊她:“他是你的什麽人?”

言雙鳳還是不信:“你是因為吉祥把我綁來的?”

少年沒有回答,但臉色說明了一切。

言雙鳳沒法形容自己心中的驚疑,她想到了王莊主,甚至想到了山上的土匪,就是沒想到趙襄敏。

“為什麽?”言雙鳳匪夷所思:“你認得吉祥?”

這時侯手腳慢慢地恢覆了知覺,她稍稍地動了動手指,卻並沒有再試圖站起。

“我當然認得他。”少年仿佛聽到什麽有趣的話,玩味地說。

“你……是他的舊相識呢,還是……仇人?”問出這句的時候,言雙鳳心懷僥幸,希望自己猜錯了。

少年笑道:“你覺著呢?”

言雙鳳心想,倘若此人是吉祥的朋友,怎麽會幹這種見不得人的擄劫行徑,那剩下的可能只有一個。

深深吸氣,言雙鳳道:“小兄弟,不管如何,咱們有話好好說。”

“誰是你小兄弟?”少年一臉嫌棄。

“是我叫錯了,”言雙鳳從善如流的:“小公子?”

“什麽小,我有那麽小麽?”他仍是不悅。

言雙鳳從沒有像是現在這麽好脾氣:“不小,一點也不小。”她毫無阻礙地附和:“大、大公子?”

少年翻了個白眼:“少跟我說這些沒用的,你只說,你跟……那個吉祥是怎麽回事?”

言雙鳳搖頭:“沒事,什麽事也沒有。”

少年雙眼瞇起:“你不肯說?你可別逼我。”他說話間,俯身自靴筒裏抽出一把巴掌長短的匕首,去了刀鞘,鋒利的刀刃燈光下發出刺眼的光:“你生得還不錯,我可不想在這張臉上留下點記號。”

言雙鳳咽了口唾沫:“你、叫我說什麽?”眼睛瞥著他手中的匕首,她的心一直往下沈,本以為這少年是為了方守恒出頭,那還好辦些,哪成想原來他是沖著趙襄敏來的。

“從頭到尾,你跟吉祥的事兒。”他回答。

言雙鳳屏息,在心中飛快地轉動:“天地良心的,我跟吉祥實在沒什麽……我是救了他,不過我可不知他是什麽身份,當時他也怪可憐的,連自己的名姓都不記得,我就留他在山莊裏當馬夫了。”

既然是趙襄敏的仇人,當然越是把自己跟趙襄敏的關系撇的清些,越可能全身而退。

“馬夫……?!”少年的震驚簡直奪眶而出,手中的匕首都跟著一抖:“你說真的?”

言雙鳳瞥了眼那發顫的刀刃:“是啊,他好歹也能幹點兒活,我是想著不能叫他白吃飯,也是好心收留他,如此而已。”

少年魂不守舍,仿佛在磨牙:“他、他竟甘心當……什麽馬夫?”

正說著,地上的言雙鳳突然起身,她狐貍撲兔似的向著少年撲了過去,猝不及防間已經將他抱住。

少年只覺著一股奇異的馨香在瞬間將自己包圍,所觸所及香軟異常。

但同時,脖子上又被什麽冰涼的東西抵住。

“別動,”是言雙鳳的聲音近在耳畔:“不想死的話就別動。”

少年窒息,方才他沈浸在震驚之中,又加上言雙鳳一直顯得軟弱無力般跌坐在地,他竟完全沒有防範,手中的刀也早在慌亂中掉落在地上。

他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言雙鳳!你在找死!還不放開!”

言雙鳳手中握著的是自己的發簪,檀木簪尖銳的一端抵著少年的頸間,她道:“我又沒招你惹你,也沒作奸犯科,犯得著被你半夜擄來審犯人一樣?……這是哪兒?”

少年冷笑:“這是你逃不出去的地方。”

言雙鳳靠近他耳畔道:“放心吧,我若是死,也必然拉你當墊背的!”說著一擡腿,在他膝彎上踢了一下。

少年微微趔趄:“你竟敢……”

言雙鳳道:“少廢話,這到底是哪兒!”

此刻門口有幾道人影閃現,少年的眼中閃過一道厲色,他寒聲道:“有本事你動手,我不信你真的敢殺我。”

手一擡,向著外頭做了個手勢,那些竄動的影子便又安靜下來。

言雙鳳確實是不敢殺人的,她把心一橫,略用力把簪子刺進了些:“兔子逼急了也咬人。你要賭一賭?”

少年忍痛,細嫩的頸間已經多了點血漬,他抿了抿唇,反而笑起來:“你既然敢動手,那你剛才說的,也是騙我的吧?”

他居然不叫痛,也面無懼色,言雙鳳心頭發冷:“那倒不是。”

少年道:“那你何不繼續說下去?”

言雙鳳哭笑不得:“說你個……”

她正說著,少年右臂蜷縮,向後猛地一撞,言雙鳳肋下吃痛,手跟著一抽,簪子把少年頸間的傷口豁大了些。

但電光火石之間,少年一閃身,已反手攥住她的腕子:“敬酒不吃,吃罰酒。”

情形又逆轉了。

言雙鳳的手腕劇痛,簪子也跟匕首一樣落在地上。

少年靠近了些,眼神陰測測地:“說啊。”

“疼,我的腕子都要斷了,”言雙鳳嘶嘶地吸氣,“我本來就要說的,何必動手動腳。”

少年楞住:“你……”他望著面前的女子,卻見她重新恢覆了原本那種恍若無害的神情,就仿佛剛才挾持了他以生死相逼的一幕並未出現過。

“方才我是跟你鬧著玩兒的,別當真麽,”言雙鳳半是委屈地看著少年,硬的不行,只能再來軟的,趁著他的腦筋還沒轉過來,她道:“當時吉祥留在莊子裏後,一直跟我們莊子裏的老富貴出去放馬……當然,那是在他的腿傷好些了之後。”

“腿……”少年的手松開了些,呆若木雞,臉色陰晴不定。

片刻,他才又道:“可是聽說,你跟他……都說你養了個小白……”他竟然沒把那個詞說出口。

“那個,那個……都是別人亂猜的。”言雙鳳幹笑。

“你可別騙我!”少年的表情變得兇狠了些,像是已經轉過彎來,掃了眼地上的簪子跟匕首:“敢跟小爺扯謊就有你好看。”

“不敢不敢,”言雙鳳硬著頭皮說道:“其實吉祥確實長的還不錯,加上他對我也很殷勤,所以……恐怕會讓人誤解了。”

“你騙人!”少年大叫起來,看著言雙鳳的眼神,就仿佛她頭上生出兩只角來,“他怎麽會對你殷勤?”

言雙鳳給他嚇了一跳。

少年察覺自己的失態,咬了咬唇:“你再滿口胡言,我必然不饒你。”

言雙鳳縮了縮脖子,終於道:“冤有頭債有主,你要報覆只管找正主才對,我跟他非親非故的,何必傷及無辜。”

“你無辜?你……”少年眼神陰沈,並未說下去。

言雙鳳巧舌如簧地:“何況就算你殺了我,對他來說也自然是不疼不癢的,不過我知道……他過一陣要進京來,到時候你可以找機會對他下手啊,或者,我來幫你對付他都行。”

少年倒吸了一口冷氣,盯著她道:“你這……怪不得人家說最毒婦人心呢。”

言雙鳳心想:“再毒也毒不過你。你還有臉說別人。”面上卻陪笑道:“是啊,古人說話是有些道理的,不過我也是被逼無奈。公子,你可以放過我了吧?”

少年看看刀,又看看言雙鳳,仿佛在掂量該怎麽下手:“我殺你自然是易如反掌。”

言雙鳳附和:“當然當然,可殺了我也沒什麽好處,何必費力。”

“但留著你,到底礙眼。”

她正色道:“我立刻離京,絕不會出現在您的眼前。”

少年徐徐道:“雖不在我眼前,卻是我心裏的結。”

言雙鳳驚愕之餘心頭咒罵,可仍是和軟地地笑說:“我只是個女子而已,沒那麽大本事在您心頭打結,要真的有,就叫我再給您解開就是了?”

“你確實沒那個本事……”

“那何苦為難我呢?”

少年冷笑了兩聲,將她松開:“你倒果然伶牙俐齒。”饒有興趣地將她重新打量了會兒,他道:“你說吉祥對你大獻殷勤我是不信的,必然是你、以色媚人才讓他……”

言雙鳳吸氣讓自己平靜:“是是,是我對他獻殷勤好麽?”

少年道:“不如你讓小爺見識見識……你到底是哪裏本事過人?”

言雙鳳本不懂少年的意思,直到看清他的眼神。

她猛然一震,雙手握拳。

少年卻又道:“若是伺候的好,你方才冒犯的事,我便不再追究。”

“您若真想見識,我自然願意好好地……”言雙鳳籲了口氣,撩了撩垂落胸前的發:“伺候!”

最後兩個字還未說完,言雙鳳突地擡腿,竟是毫不留情地向前踢出一腳。

這一腳正中少年腰下某處,他甚至來不及反應,整個人便彎下腰去,那畢生沒經歷過的痛楚,讓他靈魂出竅。

與此同時,言雙鳳早就轉身往外跑去。

少年冷汗直冒,搖搖欲墜,他本是個十分機變狡黠的人,沒想到接連兩次被面前的女人捉弄,痛心徹骨,又加上惱羞成怒,便忍痛嘶聲吼道:“快去、把這賤人拿下!”

言雙鳳慌不擇路,提著裙擺沖出門口,向前跑去,只覺著身後呼呼風聲,不知有多少人追了過來。

她感覺自己簡直就像是一匹小馬駒,背後跟著無數的餓狼,偏偏人生地不熟,簡直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難道我今兒就這麽不明不白死在這裏?他娘的……”眼淚都將要冒出來,卻又實在沒工夫流淚。

言雙鳳慌不擇路,隱約看到前方有一道門,便踉蹌地向著那邊跑去。

而就在她著急上臺階的時候,她沒發現跟在身後幾乎一步之遙的侍衛們突然間不約而同地都站住了。

言雙鳳只顧向上沖,下一刻,人便一頭撞到一處懷抱之中。

她本以為是被歹人攔住了,正要拳打腳踢,卻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鳳二!”

言雙鳳還未擡頭,雙眸已經圓睜,淚在瞬間湧上,她仰頭看向面前的人,燈影之下,是那張雖分別不久,卻猶如隔世相逢的臉。

她幾乎以為是自己是在夢中,直到趙襄敏又說:“別怕,我在這兒呢。”他張開雙臂,將她牢牢地抱入懷中。

熟悉的感覺,他身上久違的熟悉的味道,那是心安。

言雙鳳一時忘記了身後的追兵,忘記了危急的處境,她本是要叫他一聲的,嘴唇蠕動了兩下,卻含著淚惱恨兮兮地:“你死到哪去了!”

趙襄敏還未回答,身前腳步聲響,是少年氣急敗壞地:“怎麽都不動了,那賤人……”

話還沒說完,他已經看見了前方燈光下站著的人,剎那間,急怒變成了驚喜:“三哥?”

趙襄敏抱著言雙鳳,冷冷地擡眸看著臺階下的少年:“你好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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