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劇情的推進，《入九霄》的拍攝終於迎來了尾聲。

鏡頭中，樵夫小周跌跌撞撞地由遠及近，闖入一座破廟中。

“萬大人！救命！”

殘缺的神像前，烏黑的發髻隨意地在萬山河頭上紮緊了，他不再如初入凡塵時那樣體面，些許沒有被束控的發絲垂在他的額前，遮掩了他眼中的三分淩厲。

樵夫小心地擡起頭迎上萬山河的視線。

失望，憐憫，痛苦。

魏晉飾演的萬山河眼神變換，看得戲裏戲外的人心臟猛得一顫。

鄭北樓盯著畫面裏的二人，緊張到繃起了一張臉。

這場戲魏晉氣勢全開，和他同框的演員壓力很大。

周游……能接得住嗎？

鄭北樓緊緊註視著地上的人影，只見周游表情呆住了，看得鄭北樓心裏一緊。

好在周游接下來又有了動作。

“大人……”樵夫雙手掬攏，虔誠地祈求神明的垂憐，“求您，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樵夫咬緊牙關，依然掩飾不了因害怕產生的抽泣聲，這聲音實在令人動容，然而回應他的只有萬山河輕嘆的一口氣。

鏡頭上移，萬山河黑漆漆的眼裏，情緒煙消雲散，只剩下俾睨萬物的冷漠無情。

樵夫乞求的目光逐漸變得空洞起來，他步履蹣跚地爬起來，顫抖地走向門外，到消失也沒敢回頭。

“好！！”鄭北樓懸著的一顆心完全放下了，“這段漂亮！”

魏晉深呼吸了幾次，緩緩地脫離了角色的情緒。

他從臺子上跳下來，踏步向外走去。

周游的反應挺大的，立在門外止不住哭了。

入戲後一時半會難以走出來，新人演員的通病。

魏晉招了招手，助理小王拿了張熱毛巾小跑過來。

這是魏晉提前讓他準備的。

“謝謝。”周游想擦擦臉，想到臉上還有妝，他把毛巾折了個三角出來，小心翼翼地擦了眼淚。

“慢慢來，放松一點。”魏晉輕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在教周游如何走出角色。

辦法很管用，周游很快就平覆了下來。

“等等，留一點留一點，待會那場戲還用得上！”眼見著要脫離情緒，周游趕緊打住，聳了聳鼻子。

魏晉忍俊不禁。

真可愛。

“okok！剛剛那條很不錯，準備拍下一場！”鄭北樓拿著導演喇叭通知各部門準備，周游趕緊跟著魏晉一起去補妝了。

“魏老師的表演太絕了，我剛剛都沒敢呼吸！”臨時設置的化妝間內，化妝師狂吹魏晉的演技，引來了周圍人一陣讚同。

魏晉聽慣了褒獎，禮貌地回了聲謝謝。

“小周也好厲害，進步特別大。”給周游化妝的小姐姐誇道。

周游以前隨手送枇杷的時候也送過她。

枇杷很甜，送枇杷的人很好看，所以小姐姐對周游的印象特別深。

周游高興地道了謝。

住在魏晉院子的那段時間，周游沒少得到來自影帝的指點。

正所謂名師出高徒，魏晉戲演得好，指導起人來也不含糊。

他的指點鞭辟入裏，常常一個建議就讓周游反覆品味很久，演技在極短的時間內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等化妝師小姐姐取刷子時，周游悄悄對魏晉道：“多虧了魏先生教得好。”

魏晉聞言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笑。

……

沒有得到萬山河的憐憫，在這個走向病態的村子中小樵夫無法生存。

他以一種慘烈的姿勢死去了。

周游開始放空大腦，兩眼失焦，攝像師捕捉完他的面部特寫後緩緩擡起鏡頭，對準了原處駐足的魏晉。

看著小樵夫的慘相，萬山河陷入了疑惑。

村子燃起火光，最火變為一片火海。

結局沒有交代萬山河的去向，或許是成仙了，或許一起葬身在了火海中。

鄭北樓等人看著回放不住地點頭。

“穩了穩了。”鄭北樓看起來很高興，通知下去，電影殺青，今晚就在四坪村大擺幾桌殺青宴。

“終於結束了！”馮思明和仲皓等群演高興慘了。

雖然劇組待遇很好，每天還能見到做夢都見不到的明星，但他們更懷念在空調屋裏暢快上網的日子。

拍攝結束後有個拍殺青照的環節，周游望著主創團隊中被簇擁的魏晉，後知後覺地想到，他以後很難再見到魏先生了。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分別總是令人傷感。

不過傷感無濟於事，周游先跟著馮思明他們一起回去收拾行李。

許久沒回這邊住處，周游一進門就被堆如小山的土特產嚇了一跳。

“這是你們的東西？”周游問馮思明，馮思明也納悶：“不是我們的啊，這是哪來的？早上還沒有這些。”

他正打算去問問屋主，剛出門就看見兩個村民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走了過來。

得知劇組成員明天要走，四坪村村民那叫一個不舍。

其他人也就算了，大夥主要舍不得周游，巴不得他直接留在村裏。

然而這種想法不切實際，村民們只好化悲傷為土特產，全部送到了周游這兒來，不許他拒絕。

這麽多東西，周游帶不回去，領下心意嘗試送回去卻被拒絕，周游既無奈又覺得有些感動。

回到屋中，他把不耐放的吃食水果分給了劇組成員，剩下的土特產一部分寄到了S市的住處，另一部分裝進了行李箱，剩下的分成好幾份送給了幾個相熟的朋友。

這種事周游當然不會忘了魏晉。

給魏晉的份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

什麽王師傅綠豆糕，精巧的木雕，本地特別香的茶葉……

馮思明和仲皓：羨慕.jpg

不過不巧的是魏晉不在，估計還在忙。

周游把東西放在院子裏的小石桌上，本想發個消息告訴魏晉就走了的，但真要走的時候周游猶豫了。

他坐到石凳上，埋頭數著零星掉在地上的石榴花，靜靜等了一會兒。

沒有人回來。

這樣等下去不是個辦法，周游摸出手機來，才發現魏晉在近一個多小時前給他發了消息。

[魏先生：你在哪裏？]

周游：“！！”

剛才他在分土特產，沒有註意到魏晉給他發了消息。

周游點開輸入框編輯消息，餘光中出現了一雙熟悉的鞋子。

擡頭一看，是魏晉。

魏晉低頭看著他，嘆氣道：“你剛才去哪兒了？”

“抱歉，我剛剛沒看到消息。”

周游剛想站起來，魏晉輕輕按住他，坐到旁邊問：“剛剛拍殺青照，沒找到你。”

“因為明天早上要走，我回去收拾東西了……對不起。”周游耷拉著腦袋，隨即又想到了什麽，“魏先生，您剛才找我有什麽事嗎？”

魏晉，“拍照。”

周游：“嗯？”

“一起拍殺青照。”

周游撓頭，“我是群演，可以和你們拍嗎？”

他看拍照的都是主創團隊成員，雖然自己也有點戲份吧，但還不夠參加官方拍照的份。

群演們自己倒是拍了殺青照，周游就和馮思明他們拍了，留作紀念。

“不是和他們拍，”魏晉說，“是和我拍……要拍嗎？”

“要。”周游一口答道，然後他看看左右，“誰給我們拍呢？小王哥嗎？”

“他——在忙，沒回來。”

門口待命的小王聽聞此話，默默地走遠了。

魏晉拿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示意周游：“過來點。”

周游一看自己在屏幕框外，挪動石凳坐到了魏晉旁邊。

他們背後是一樹石榴花，俗話說紅配綠賽狗屁，但是自然中的紅綠搭配往往恰到好處，濃綠細密的小葉片間探出幾朵張揚的橙紅色花朵，兩人穿著白色上衣，中和了鮮艷的背景，整張照片的色彩搭配很美。

等魏晉拍完，項良駿終於出現，他倚在門口，揚揚下巴示意魏晉過去。

“你等我一下。”魏晉起身離開，項良駿低聲同他說了什麽。

回來時魏晉一臉嚴肅，“有點事，我得先走了。”

“現在嗎？”周游猝不及防道，“殺青宴……”

“不吃了，”像是為了安撫周游，魏晉放緩語氣，“不是什麽大事，不用擔心。”

項良駿低頭看了眼腕表，上前拍了拍魏晉，“好了好了，車還在等著，走吧。”

“嗯。”

“等一下，”周游拿起桌上的幾袋特產，“魏老師，這個是給您的。”

“嗯嗯，有心了，”時間緊迫，項良駿應付了兩聲，對魏晉道，“放這兒吧，待會讓小王收拾了東西帶過來。”

他話還沒說完，魏晉伸手把東西接了過去，“謝謝。”

說罷他像是想起了什麽，進屋拿了個速寫本出來。

是周游的那本，裏面夾著他畫的魏晉。

“……也行叭。”項良駿幫魏晉拎著袋子，催促他快走了。

走到門口時，魏晉回頭，沖他揚了揚手機。“周游，再見。”

口袋了震了震，周游查看新消息，是魏晉剛才拍的照片。

他擡起手對魏晉揮了揮，“魏先生，再見。”

……

第二日清早，前來接劇組成員的大巴陸陸續續開到了村門口。

大部分主演昨晚殺青宴後也陸陸續續乘車走了，大巴接的主要是工作人員和群演。

周游在村民們的簇擁下上了車，陣仗還挺大，弄得司機師父都茫然了，以為周游是什麽大明星。

就是沒見過粉絲平均年齡這麽高的明星……

雖然周游只來了半個多月，但鄉親們儼然已經把他當成了親人，個個眼中含淚地目送周游上了車。

見狀周游也有些忍不住紅了眼眶。

“小周！”龔順來得晚了些，好在趕上了和周游見最後一面。

“龔奶奶！”周游打開車窗，便被迎面而來的一筐枇杷推了回去。

“小周！”龔順高興地告訴周游，“囡囡說下周要回來看我！”

“是嗎？”周游知道龔順想念女兒很久了，“那真是太好了！”

龔順直點頭，等人都上車後，大巴很快啟動了。

目送車子漸漸遠去，龔順的念叨消散在了風中。

“多好的孩子，以後一定會大紅大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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