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再次有意識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變成了一條魚，雙腿慢慢靠攏，幾乎粘連在了一起。

身上的紅包逐漸變淡，但是卻變的很硬，像是紅色的錦鯉，不人不魚的臉，似妖非人。

她終於體會了北霖之前所說的生不如死的感覺，雖然現在活的自在，沒有窒息的感覺了，但是心裏上，她已經把自己畫地為牢。

她潛伏在深海裏，所有魚群都會游到她身邊去，打量她，盯著她，還有的會惡意地去啄她，她沒辦法與它們為伍，只好一直藏在珊瑚後面，盯著海面的地方。

只是，她潛的太深了，入眼的只是一片濃濃的深邃色，無論她怎麽用力，都望不穿。

就這麽一天又一天，望眼欲穿地過著，她覺得自己的視線也不好了，連眼前的墨藍色都變的模糊了，她看不到其他的魚，甚至看不清楚自己藏身的珊瑚了。

她知道，這是因為她一直自甘於現狀，所以連感官都退化了。

深海裏，每天都有魚死去，屍身逐漸腐爛，最終溶於深海，消失的無影無蹤，好像從來都沒在這個世上存在過。

喬安每天也都會重覆一個噩夢，夢到自己也全身腐爛，最終消散殆盡。

她一日一日的仿徨、恐慌、又迷茫，她甚至感覺不到，她還是活著的。

直到有一天，有個長的很漂亮的女人潛到了深海裏，她的身材曼妙而修長，在深海裏潛水。

喬安看著那女人，像是看到了還是人形的時候的她自己，她朝氣蓬勃而又鮮活，而她自己呢，即將化成一堆爛肉！

那一瞬間，她突然醒悟，她曾經也是人，也和那女人一樣，有著很絢爛的生命，是她自甘墮落，自我封閉，才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她不想再這麽渾渾噩噩下去，她想游到海面上去，她想重新變成人，哪怕是死，也要有尊嚴的死去。

但是，她的所有感覺都已經退化了，海面那麽遠，那麽飄渺，上游的過程中，她像是撞到了什麽東西，全身都彌漫著陣陣劇痛，只是，她已經顧不上了，她只知道，她只有拼命向前沖，才有機會沖到海面，找回做人的感覺，一旦這次失敗了，她就再也沒有精力再來一次涅槃了。

可是，現實卻告訴她，有些事情一旦錯過了，就會終生錯過，再怎麽努力，都未必會稱心如意。

就在她即將沖到海面上，她甚至都看到了折射在水裏的陽光時，海上突然發生了海嘯，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被巨浪拋到了半空中，死死卷住，隨後，徹底淹沒。

整個世界，瞬間變成了一片洶湧的死水。

再次睜開眼睛，入眼的卻不是漫無邊際的墨藍色，而是一片刺目的白，並且散著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

她應該是在醫院裏吧。

原來，剛才的一切只不過是做了個噩夢，但是，卻一夢桑田，恍如隔世。

身邊沒有人在，喬安覺得有些口渴，就自己下床去倒水。

病房的門是虛掩著的，所以，病房外隱約傳進來的對話聲，她也能大概聽清楚。

“霖隊，今天發生的事情，以後還會經常發生的，而且，長期以往下去，她很容易會休克的，也許下一次，就，就沒這麽好運了，還能搶救的過來。”

這是邵晉的聲音。

“這麽說，我們只能被別人牽著鼻子走了？”

北霖的聲音很輕，很緩慢，但是，每一個字都清晰入骨：“你並不能確定，真的給她移植了那張皮之後，會對她造成什麽危害，所以，又怎麽能去冒險？”

時間靜止了片刻，卻像是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最終，邵晉還是鼓足了勇氣說道：“我不能保證任何事情，連醫學界的泰鬥都不能保證。我只是想和你說，移植了人皮之後，安安昏厥的現狀會得到改善的，至於其他的，聽你吩咐吧。”

北霖回到病房的時候，就發現喬安已經醒了，她已經自己摘掉了氧氣罩，坐在床上，床頭櫃上倒了一杯水，熱氣裊裊，像是並沒喝過。

“現在感覺怎麽樣了？”

也許她早就醒了，也聽到了他們剛才的對話，但是，她不提，他不打算主動說。

“好多了，我昏睡了多久？”

北霖擡手看了下手表：“四個小時零二十六分鐘。”

“嗯，能給我找面鏡子嗎？”

北霖卻只是問她：“想吃什麽？我去買。”

“你覺得我是那麽看不開的人嗎？”

喬安又在心裏補充了句，畢竟，我現在都敢用這張臉直接面對你。

北霖從護士那裏借來了一面鏡子。

要不然，在古代的時候，怎麽會把忠臣比作一面鏡子呢？

因為只有在鏡子裏，才能映出真實的一切。

喬安看著鏡子裏自己那張有些腫脹的臉，比夢境中好不到哪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噩夢的影響，喬安現在看著自己的雙腿，總覺得，把兩條腿並在一起的時候，很像是魚鰭。

“你覺得，那人好心送我一張皮，到底是什麽意思？想讓我做什麽？”

不等北霖開口，喬安又淡笑著說了句：“也許，只是送我的禮物吧。”

她語氣輕松，因為到了現在，她也已經想明白了，有時候，當真的沒了退路，前面又是萬丈深淵的時候，不如就放手跳進去，你怎麽知道，深淵下面，就一定是礫石，而不是厚厚的棉墊呢？

喬安放下鏡子，走下了床，把水杯端在手裏，玻璃杯有些燙手，但是這種感覺卻很真實。

拉開了窗簾之後，陽光很刺眼，喬安緊緊閉著眼睛，緩了一會之後才睜開，她卻依舊很享受這種溫熱暖烘的感覺。

她現在還活著，不就好過被洪水淹沒、海嘯撕裂嗎？

“有時景的消息嗎？”

“暫時還沒有，但是，他並沒出境，而且，查找的範圍也一直在縮小，我會盡快的。”

所以，你能不能等等，再忍耐一下，也許找到了時景之後，這件事情就有了解決的法子了。

喬安正要說什麽，房門突然被推開了，門口站著一男一女，兩人簇擁著，手中還抱著一捧花，在看到喬安之後，兩人都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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