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下人稟告說門口處三皇子的馬車來了要求見自己的時候，書房裏正看著兵書的徐常勝眸子裏沒有半點兒錯愕。

早晚就知道周睿會過來，原本以為他會來的早一點兒，至少他能夠知道這個人對自己女兒也是上心一點兒的，如今卻是徹底的知曉了他的心思。

嘴角露出一絲嘲諷，徐常勝收回了自己心裏的思緒，揮了揮手，讓管家去回了周睿，繼而自己朝客廳裏走去。

客廳裏，三皇子背手而立，看著墻壁上的一幅畫，徐常勝眸子裏閃過一絲深色，放慢了步子走了過去。

“見過三皇子殿下。”徐常勝在周睿身後站定，行禮道。

點了點頭，周睿並沒有轉過身，目光始終落在那副畫上，嘴角噙了一絲微笑，“徐將軍，這幅畫本殿下上次來的時候還不曾看到。”

徐常勝目光閃了閃，順著周睿的方向看去，畫作上是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幾匹駿馬馬蹄飛踏，頗為宏偉壯觀。

那是……他們國家邊界和西岳交界的風光。

“此次出征，歸來的途中看到了散游畫者，覺得這幅畫作頗有風光感，但留了下來。”徐常勝聲音裏滿是平靜，似乎這樣的事情再平常不過。

而這樣的事情……的確是平常不過，但是在有的事情卻也不是那麽平常。

周睿嗤笑一聲，終於轉過了頭，目光裏帶了三分似笑非笑的意味，“對啊，徐將軍不僅將其帶了回來，還將其表在了客廳裏，當真是煞費苦心了。”

“不過一幅畫作，此次去了西岳，老臣倒是覺得大不如以前了，恐出征機會所剩無幾，留下它，也算是個念想。”看了周睿一眼，徐常勝作了一個請的手勢，待得下人將茶侍奉好，二人便坐了下來。

“徐將軍，你和本殿下以前……可不是這樣生疏的。”端起茶來，周睿輕輕吹上一口，嘆了一口氣聲音裏滿是惋惜道。

徐常勝目光如初，仿若沒有聽出周睿話裏意有所指的味道，“殿下言重了。”

搖了搖頭，周睿索性將手裏的茶杯也放了下來，目光灼灼的看著徐常勝，似乎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一些事情出來。

徐常勝倒也是坦然，就這麽任由周睿打量，臉色始終平靜仿若什麽都沒有。

許久之後，周睿嘆了一口氣，撇了撇嘴，“徐將軍今日似乎平靜得過分了吧？”

徐常勝身子一怔，心裏有些詫異周睿居然這麽直白的將話給說了出來，但是轉念一想，又了然了。

自己以前之所以同他有過交道，倒是覺得他的性子不像皇家之人，頗為隨性灑脫，不似太子周煜那般難以讓人接近。

而現在看來，根本不是什麽自己所想，而是一切都是周睿裝出來的，什麽沒有心機，若是沒有心機，恐怕在皇家早就被啃得骨頭都沒有了。

心裏覺得惋惜之餘，徐常勝也十分感慨，那個位置上，若是讓他如今來選，於公於私他都是選擇周煜的。

一來他本就是太子，繼位乃是名正言順之事，二來周煜的確有經韜緯略之才，更是一個心懷天下之人，這一點從他的處事便能夠看得出來，而且從西岳歸來，更是讓他看出了此人的仁義。

或許周煜之人的確是辦事情果斷狠絕不留情面了一些，但是毋庸置疑的便是比之眼前這個心懷不軌工於心計的三皇子周睿，周煜已經是最好的人選！

想通了這些，對於一門心思想要拉攏自己的周睿，徐常勝自然而然得做一個明確的態度。

至少要讓他知道，自己並不想摻和進去！

“殿下說的話，老臣不明白，還請殿下明示。”徐常勝平靜的看著周睿，開口道。

不明白？周睿在心裏冷笑一聲，目光裏滿是嘲諷，這只老狐貍！就知道和他迂回的法子是不行的，明明心裏明鏡似的，卻偏偏和自己玩馬虎眼！

“徐將軍，二姨娘離世，楚楚突然變成那個樣子，將軍當真能夠平靜？莫非二姨娘不是同你相濡以沫之人，楚楚不是你的女兒？”哼了一聲，周睿聲音頓時沈了下來。

繼而徐常勝不打算再和自己有牽扯，便是迂回都不樂意了，那他周睿也不需要再顧忌了！

並非沒有了他徐常勝，他周睿就沒有一點兒別的法子了！

“殿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死了未嘗不是解脫，瘋了未必不是幸運。”定定的看著周睿，徐常勝嘆了一口氣，聲音裏多了幾分覆雜的意味。

頓了一下又道，“人生難得糊塗，太聰明了反而被聰明誤了。”

周睿一楞，聽到徐常勝這麽說，臉色立馬變得鐵青，他哪裏聽不出來這裏的一半的話，其實是說給他聽的？

當下在心裏罵了一句，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道，“徐將軍，你說這句話本殿下可就聽不懂了，莫非你還當真希望楚楚瘋，二姨娘死？”

“都是命數罷了。”徐常勝眸子閃了閃，從容道。

徐楚楚如今這個樣子，總比丟了性命要好，如今這個模樣，離初那個孩子或許也不會再計較什麽了……徐常勝在心裏想到。

“命數？”冷冷一笑，周睿搖了搖頭，將手裏的茶杯狠狠的摔在了桌上，“本殿下倒就是偏不信這個命數！命數就是本殿下好好的皇子妃回府一趟回去後便讓下人告訴本殿下她瘋了？”

“因為她姨娘的死，受了刺激。”徐常勝目光瞇了瞇，平靜道。

“受了刺激？”周睿瞇了眸子，直勾勾的看著一臉平靜的徐常勝，心裏也不禁多了幾分火氣，“徐將軍這句話說的可還真是輕松至極啊！一句受了刺激，便可以掩蓋在府裏發生的事情嗎？”

在府裏發生的事情……

一想到昨天的種種，徐離初那個孩子絕望的眼神，徐常勝心裏便是一陣陣抽痛。

然而，他又能夠如何呢？

“敢問殿下，昨日徐府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值得殿下如此前來興師問罪？”目光淡然的看向周煜，徐常勝平靜的問道。

縱使心裏情緒起伏如同八月潮水，但是在疆場這麽多年，徐常勝早已經將臉色控制在喜行不形於色的地步了。

被徐常勝這麽直白的一問，周睿也先是楞在了當下，沈默了一會兒後便是嗤笑一聲，點了點頭，“將軍還真是越發的讓本殿下佩服了。本殿下的皇子妃可不是什麽沒有見過世面的人，至於因為二姨娘的死而被嚇得失心瘋？”

周睿嘴角的笑容，在此刻像極了當初剛剛和徐常勝認識之時，看得徐常勝心裏五味雜陳。

只是當初以為的純真，如今卻是變質得讓人害怕。

徐常勝看著周睿，定定的看著，一字一句的問道:“殿下，不然殿下覺得是怎麽樣？”

“本宮只想知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昨日到徐府之後，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毫不在意的對上徐常勝的目光，周睿眼裏滿是逼迫的光。

終究是皇室之人，便是徐常勝目光在深沈，他們也不見得害怕，這本就是一種身份上的威壓。

還是問出來了嗎？

徐常勝眸子閃了閃，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似乎欣慰，又似乎無奈，“三皇子殿下，既然你問了，那麽老臣也有兩件事想要問問殿下……方才能夠解老臣心裏的困惑。”

徐常勝突然這樣的表情，讓周睿錯愕了一下，直覺告訴他不要聽，但是轉念一想，如今還有什麽怕的，當下揮了揮手，“徐將軍有什麽想要問的直接問了就是，本殿下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徐常勝點了點頭，目光裏帶了三分嘲弄，“既然如此，那麽老臣敢問殿下，二姨娘臨終，殿下為何不曾同楚楚一道過來？老臣的信送去，便是太子殿下都隨太子妃回來了，為何三皇子殿下不曾陪同楚楚回來？若是三殿下來了，今日之事……或許就不會發生，殿下以為呢？”

聽完徐常勝的話，周睿呼吸一窒，沒有想到這個老匹夫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當下臉色微微一變。

“本殿下有要事處理，忙不開。”周睿哼了一聲道。

“如此。”點了點頭，徐常勝表示了然，便不再就此事多言。

究竟是怎麽樣，恐怕只有那人自己知曉，不虧心就行了，徐常勝也不想說太多。

“既然如此，那麽老臣有第二個事情想要問殿下，楚楚額頭上的傷……是怎麽來的？”看著周睿的臉，徐常勝再度問了開來。

徐楚楚額頭上的傷……周睿目光裏閃過一絲厭惡，雖然只是稍縱即逝，但是善於察言觀色的徐常勝還是迅速的捕捉到了，當下心裏嘆了一口氣。

這人若是心裏變得藏汙納垢，便是什麽都骯臟了起來。

“徐將軍，本殿下倒是覺得，此事你該去問問太子妃，問問她……本殿下的皇子妃額頭上的傷是如何來的。”嗤笑一聲，周睿哼道。

橫豎如今徐楚楚都是如此模樣了，徐常勝也沒有可能站到自己這邊，那麽給他和徐離初那邊添點兒堵又能夠算得了什麽？

嘴角勾了一絲冷笑，看著果然微微變了神色的徐常勝，周睿心裏說不出的得意。

他若是無功而返竹籃打水，那麽周煜那邊也莫要想滿載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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