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到了這兒反而不敢進去了？”陪同徐離初到來一處偏院裏，周煜看著停下步子躊躇不前的女人，眸子裏閃過一絲異色，沈默了一會兒後輕笑一聲道。

沒好氣的乜了周煜一眼，徐離初哼了一聲，卻是沒有反駁他。

到了這兒，倒是的確有些不敢進去了，然而這種不敢，卻並非因為恐懼，而是一種不知道該如何說道的情緒。

打量了一下這處院子，徐離初目光裏閃過一絲覆雜，卻又覺得可笑，風水輪流轉，倒是報應不爽。

這處院子，自然不是當初二姨娘住的，當初自己還在府裏的時候，一開始不就是屬於自己娘親的嗎？

只是後來自己楞是大鬧了一場，爹爹才給換了，然而換過之後的那處院子，絲毫不比她娘親的差。

而如今……

嗤笑一聲，徐離初搖了搖頭，如今的這個院子雖不說是府裏最為破落的，但比之當初二姨娘住的，可不是差了一星半點兒。

也不知道是她二姨娘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還是父親後來給她換了的。

不過這樣的落差，不知道二姨娘心裏又會做何感想。

“罷。”看著徐離初既不進去，又不說話，周煜摸了摸鼻子，有些無奈道，“你進去就是，本宮在外頭等你，若是有什麽……你只管喚本宮一聲。”

徐離初這番行為，落在周煜的眼裏，便不由讓他想起了剛剛和徐將軍一起說的事情，以為是徐離初不樂意呢。

詫異的皺了一下眉頭，徐離初定定的看了周煜一眼，繼而垂下眸子，眼裏閃過一絲詭譎，點了點頭。

周煜他定然是理解錯了自己心裏的想法，他一定要進去也不是不行，然而……

他不進去，卻是更好，徐離初自然是樂見其成，沒有必要去拆這個謊。

當即點了點頭，笑了笑道:“多謝太子殿下諒解。”

得了好處，徐離初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給周煜冷臉看。

看著突然露出笑容的女人，周煜有片刻的楞怔，眸子晃了晃後，輕笑了一聲，順了順徐離初的頭發，“莫要待得太久了，免得沾染了晦氣。”

“好。”乖順的點了點頭，徐離初應下。

望著徐離初朝裏屋進去的背影，周煜眼裏閃過一片無奈，搖了搖頭後，自己走上一旁放置休憩的石椅上坐了下來。

這座院子很是清凈，雖說沒有幾個下人在這兒，卻倒也合適養病。

徐離初剛剛一進到裏頭，迎面便走來一個老仆，老仆端著一盆水，許是沒有想到這兒突然會來人，加之徐離初和周煜交談的聲音特意壓低了下來，差點兒徑直與徐離初撞了上去。

“大……見過太子妃娘娘，老奴給太子妃娘娘請安。”老仆噗通一聲跪下，誠惶誠恐道。

淡淡的掃了地上的老仆一眼，徐離初眸子裏閃過一絲冷笑，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地上的老仆身子顫抖如同篩糠一般，這樣放低的姿態……徐離初卻仿若看到了當初的自己。

原來看著別人在自己腳邊戰戰兢兢就是這樣的感覺？將一切掌控在手裏心裏的滋味就是如此。

怪不得二姨娘想盡法子都要得到這個將軍府的位置，前輩子周煜削尖了腦袋也要登上那個九五之尊的寶座，徐楚楚不管不顧也要坐上皇後娘娘的寶座，將自己踩在腳底下……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心裏的這種扭曲到了極致的快感嗎？若是如此……她徐離初卻也是不需要的。

嗤笑一聲，這一輩子，她不想要把任何人踩在腳底下，活過一世，很多的事情多看得開了。

但是不想要這樣的感覺，她卻是得到了，若是說起來，這些還得歸功於徐楚楚她們不是麽？

若非她們不停地逼迫，哪裏會有現在的徐離初？

她不需要眾人景仰，她只想要把自己應得的得到，讓曾經虧欠她的都還回來。

做過了，就得付出代價，這一點，不會因為你曾經輝煌如今落魄而改變。

眸子微微一瞇，徐離初嘴角勾了一絲微笑，從老仆的身邊繞過。

察覺到徐離初的動作，老仆身子一陣抖動，嘴角哆嗦了幾下，終究還是大聲喚了一句，“太子妃娘娘來了！”

這一句，老仆用了十足的力氣，徐離初身子一怔，步子頓了一下，嘴角勾了一絲嘲諷的笑容。

這個老仆，倒也忠臣。

老仆的聲音不小，在外頭的周煜聽了眉頭也是一挑，嘴角抿了抿，握緊的拳頭再度松開。

罷了，還是不進去吧，這點兒小事，若是不能夠面對，那可就不是他認得的徐離初了。

只是剛剛那個人……周煜哼了一聲，眸子裏閃過一片陰翳。

周煜聽到了，屋裏的人自然而然也聽到了。

待得徐離初進去後，只見那個原本躺著的女人作勢要坐起來，往日裏打理得整齊的發髻松散開來，順著肩膀滑下，擋住了整個臉，而那墨發也不覆往日的光澤，竟是有了枯黃之感，如同夏日轉秋的趨勢。

徐離初目光微微一瞇，就這般靜靜地看著床榻上那個人動作，既不上前，也不出聲。

門口跪著的老嬤嬤終究還是不放心，在徐離初進了門後，咬了咬牙便自己爬了起來，隨在了徐離初的身後。

看到屋裏的情景後，嘴角動了動，還是沖上前去，將二姨娘扶將了起來，目光裏晃過一絲無奈。

“你來做什麽？”待得二姨娘將身子靠好後，目光幽幽的投向徐離初，有些虛弱的聲音裏仿若被沙礫刮過喉嚨，“想看我的笑話？”

“見到本宮不行禮便罷了，二姨娘有什麽資格如此同本宮說話？”嗤笑一聲，徐離初哼了一聲道。

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二姨娘卻一點兒都沒有這種覺悟。

當真是讓人無奈……

隨著二姨娘的頭發被撩了開來，徐離初目光平靜地落在她的身上，瞳孔卻是忍不住收縮了一下。

如今的二姨娘，骨瘦如柴的模樣倒真的是有些可怕，臉頰也是凹陷了下去，一雙落在自己身上帶著嘲諷的目光裏隱隱約約有著死意。

哪裏還有半點兒當初趾高氣揚的模樣，若是說沒有變的，便是她看著自己的時候那從始至終都有的，卻是重生之前的自己看不出來的恨意與嘲諷。

如今的這個樣子……怪不得父親說她已經當真不行了。

“太子妃娘娘，二姨娘如今的身子熬不住了，還請太子妃娘娘原諒。”那老嬤嬤一聽徐離初的話，當即又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臉上滿是祈求。

“身子熬不住了？”嗤笑一聲，徐離初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本宮聽說了。”

“那還請娘娘……”老嬤嬤身子一頓，繼續道。

“請本宮如何？”眸子落在擡起頭來眼巴巴看著自己的老嬤嬤身上，徐離初的眸子裏多了幾分戲謔。

曾幾何時，自己也是如此問道，而當時是如何的。這個老嬤嬤可是不停地給二姨娘出謀劃策唯恐天下不亂罷？

“老奴，老奴……”老嬤嬤嘴角哆嗦一下，楞是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回應。

畢竟……徐離初還當真沒有如何啊。

可是這樣的情景，著實讓她有些心悸。

“二姨娘，她可真是忠心。”似笑非笑的將眸子落在臉色似乎更差了一些的二姨娘身上，徐離初搖了搖頭道，“二姨娘是怎麽得到這麽忠心的人的呢？”

二姨娘眸子閃了閃，最終嘴角動了動，露出一絲苦笑，“陳嬤嬤，起來罷，如今這個情勢，你還代我求她什麽？今非昔比了啊……”

二姨娘邊說著，一邊直勾勾的看著徐離初，沙啞的聲音仿若沙礫刮過喉嚨，又仿若深夜裏大風刮過枝丫。

今非昔比麽？徐離初眸子閃了閃，倒還真是了。不過，這一切也是她們造成的不是？說到底，如今的這些，她徐離初還真得好好“感激”她們的當日作為。

“二姨娘倒是看得通透。”嗤笑一聲，徐離初倒也沒有藏著掖著，點了點頭，目光裏閃過一絲嘲諷，“只是二姨娘既然知道，方才又為何認不清現實呢？”

看到二姨娘眼裏那明顯一晃而過的羞怒，徐離初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道，“二姨娘可莫要氣惱，這有言道:怒傷肝，二姨娘如今的身子可是經不住折騰了，還是莫要再生氣的好。”

這話，徐離初說得倒是聽起來十成十的勸解，若非說出這番話的人是徐離初，恐怕聽到的人還真得道一句謝了。

二姨娘定定地看著徐離初，目光裏的神色變了又變，最終別過了頭去，眸子裏閃過一絲疲憊。

“徐離初，你今天過來……就是想要羞辱我的？”沈默了一會兒，二姨娘冷笑一聲，聲音卻是變得惆悵了不少。

搖了搖頭，徐離初看著碗裏立馬帶上警惕之色的陳嬤嬤，心裏不禁有些感慨，嘴角卻是露出了一絲微笑，“二姨娘說笑了，本宮怎麽會是來羞辱你呢？本宮只是聽聞二姨娘身子不大好，這才特意回來看看，怕……見不到二姨娘的最後一面。”

徐離初說完，二姨娘的眸子猛然一瞪，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在頃刻間便猛然咳嗽起來，卻是一瞬不瞬的死死的盯著徐離初，仿若想要將她一起拉進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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