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好半天，徐離初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將臉上的覆雜之色掩去，問著玉夫人道。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玉夫人眸子裏此刻有釋然，有釋懷，更多的是輕松。

這麽久了，終於讓她找到了機會說了出來，也終於鼓起了勇氣。

“娘娘，奴婢知道。”從剛剛說出來開始，玉夫人的自稱便不再是妾身，而是奴婢了。

“你既然知道，那麽便明白……這個太子府不是你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即便是你不被主子待見，哪怕是你已經被皇後娘娘遺忘。”徐離初定定地盯著玉夫人的眼睛，突然不知道她是從哪兒來的這麽大的勇氣，居然敢和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

當真是……不可思議。

“娘娘，太子府裏，少那麽一個人，不礙事兒的，太子殿下幾乎沒有去過後院，也不會知道的。”玉夫人看著徐離初，眸子裏近乎有了哀求。

她既然說了出來，便不可能再回到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時候了，如今，能夠幫助自己的，便是眼前的這位女人。

若是她幫自己，她便又一絲生路，若是她不幫……恐怕她就只能夠死無葬身之地了。

在太子府裏，掛著太子殿下妾的名義，卻起了不該起的念頭，怎麽說都會給杖斃吧？

“你知道的，你這樣做，是在挑釁周……太子殿下的威嚴。”徐離初嘆了一口氣，目光裏多了幾絲令人琢磨不透的神色。

“娘娘，奴婢都知道，都知道，所以奴婢前來懇求娘娘，求娘娘讓奴婢出府，娘娘一定會有法子的。”玉夫人在地上磕起頭來。

“就這麽想要出去？”徐離初的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

“想。”玉夫人定定地點頭，“更何況，奴婢出去了，對於娘娘而言也是好事。”

“是好事嗎？”徐離初擡了擡下巴，只覺得自己似乎當真的是看走了眼，周煜後院裏的三位夫人，這位可是一個通透的人物啊！

“娘娘同殿下恩愛有加，雖說娘娘大度，但是娘娘是女子，娘娘的想法，奴婢懂。”咬了咬牙，看著徐離初，玉夫人捏緊自己的手道。

是女子，便會妒，會怒，會不甘。

因為那是她的所愛，是她的全部。

徐離初心裏頭猛地一怔，詫異了一下，沒有想到她居然會直截了當的說出這樣的話來。

當下，徐離初瞇起了眸子:“你知不知道你剛剛那句話，便足夠讓本宮殺了你。”

“知道。”玉夫人似乎已經孤註一擲了，破釜沈舟後哪裏還有什麽退路，“只是我覺得……娘娘會幫我。”

“這麽篤定？”徐離初挑眉。

“娘娘和她們不一樣。”搖了搖頭，玉夫人的眸子裏多了幾絲恍惚，“娘娘和奴婢所見過的任何一個娘娘都不一樣，所以，奴婢覺得娘娘會幫奴婢的。”

徐離初心裏一驚，只覺得好笑，“你見過本宮幾次，就能夠說出這樣的話？”

“一次，加之這次，是兩次。”玉夫人道。

“兩次，就能夠讓你相信一個人？”徐離初嗤笑一聲，搖了搖頭，眸子裏多了幾分諷刺。

兩次便能夠認清一個人，那麽她徐離初算什麽？

一輩子都沒有認清身邊的那個人。

是她太傻了嗎？

“不，一次就夠了。”突然，玉夫人笑了，定定道:“一次足矣，一次，奴婢便能夠看到娘娘和她們的不同。”

在玉夫人說完這句話後，屋裏瞬間便寂靜了下來。

“我該說你什麽好呢？”嗤笑了兩聲，徐離初搖了搖頭。

“娘娘這是願意幫我了？！”喜出望外的聲音，玉夫人捏緊了拳頭問道。

“太子殿下他……對於你還真是看岔了眼。”徐離初沒有立馬回答這句話，看著玉夫人，突然間笑了起來。

玉夫人這個人，還真是有趣，周煜他，是丟了一塊寶。

“本宮對什麽看岔了眼？”就在玉夫人準備開口說什麽的時候，一道帶著兩分陰沈的話從門口傳了進來。

徐離初臉色一變，擡頭去看，周煜一身黑袍從門口進了來，大步流星，面若冠玉，卻是沒有一絲表情……而他的眸子，此刻竟是漆黑一片。

玉夫人的臉色在剎那間變得煞白，繼而噗通一聲，跌在了地上。

“太子殿下怎麽過來了？”徐離初朝玉夫人投去一個眼神，暗示她莫要亂說話。

她不知道周煜聽了多少進去，故而只能夠先探探她的話了。

冷笑一聲，周煜目光裏讓人看不出情緒，“本宮等你許久，未見你來，便親自來了，卻不想居然看到如此有趣的一幕，若非本宮親自前來，恐怕還真的不知道本宮的太子妃居然會在此說這樣的話，籌謀這樣的事。”

頓了一下，周煜的目光在玉夫人身上一掃而過，緩緩俯下身去，嘴角露出一絲嘲諷，一把擡起玉夫人的下巴:“明珠蒙塵？本宮看岔了眼睛？本宮倒是要看看是怎麽樣一顆明珠，居然讓本宮看岔了眼！”

這下，饒是徐離初再淡定都淡定不了了。

“周……太子殿下莫要沖動！”徐離初一把抓住周煜的手，又在瞬間一松。

她記得周煜這只胳膊是被自己傷了的。

“莫要沖動？”狠狠地將手裏的人下巴甩開了去，周煜冷笑一聲，轉頭對上徐離初，“本宮後院的女人想要走，本宮的太子府幫著她一起逃，這樣的心思，你們一個個，還真是讓本宮震驚啊。”

“不是，她……”徐離初一楞，卻不知道怎麽幫玉夫人開脫，當下去看玉夫人，卻只看到玉夫人已經閉上了眸子，眼睛裏流出一串淚水。

放棄了嗎？

不，不可以！

徐離初在心裏大喊，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她該用怎麽樣一句話來形容自己聽到玉夫人說出這些話時候的自己的心情呢？

震驚，詫異，懷疑，更多的居然是讓她怎麽都沒有想到的嫉妒與欣慰。

嫉妒這個女人能夠如此看得開，也因此而欣慰。

她只要出去了，不論今後富貴好壞，那都是她自己的選擇，為自己活。

沖過去拉住玉夫人的手，徐離初看了一眼周煜的眸子，湊過去，輕聲在她耳邊道了一句，僅有她們二人能夠聽到的話。

她能夠理解周煜為何會如此的生氣，畢竟他是個男人……便是不愛，也經不得女人的背叛。

“還有什麽說的？”周煜一把拉起徐離初的胳膊，陰測測的問道。

徐離初猛地一擡頭，只覺得心裏似乎有什麽漏了一拍，周煜的目光裏，除了怒火……似乎還有些別的東西。

只是她看不明白罷了。

“來人！”看著徐離初望著自己的眼神，周煜心裏又是沒有來由得一陣怒火，哼了一聲。

“殿下。”不知什麽時候，尋因已經進來，恭敬行禮。

跟在他身後的是正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己的元霜。

徐離初目光微微閃了閃，朝元霜搖了搖頭。

莫要稍安勿躁。

“將她給本宮丟進暗室，沒有本宮的吩咐，誰也不許探望。”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的玉夫人身上，周煜扯了扯嘴角，沒有一絲感情的道。

玉夫人身子一怔，卻出人意料的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用那雙頗為覆雜而悲戚的目光看了一眼徐離初。

望著尋因將人帶出去，徐離初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慢慢流走，玉夫人的眼神……

不行！

猛地沖過去，周煜眸子瞬間瞇了起來，一把抓住徐離初的胳膊，卻出人意料的被徐離初給一把揮開了。

“不要怕，別擔心，我會幫你出去的。”拉住玉夫人的手，徐離初的目光裏有些前所未有的堅定。

她不是善人，但是她卻一點兒都不想讓眼前這個女子因此而失去對生活的渴望。

她不想讓她變成另一個自己……上一輩子的自己。

所以，這一刻，徐離初無法無動於衷。

嘴角動了動，徐離初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湊近玉夫人道:“等我。”

聲音不大，卻十分堅定，落在玉夫人的耳朵裏，讓那雙暗淡下來的眸子瞬間又亮了許多。

被尋因帶出去的那一刻，玉夫人仍舊直勾勾的看著徐離初，最後對她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

她說等她，那就等她罷……

呼出一口氣，嘴裏的熱氣在冬日裏瞬間變得成了一陣白色的霧，氤氳在眼前，讓人不禁覺得朦朧而迷離。

只是，玉夫人知道，在徐離初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她至少心裏還有那麽一絲願意活下去的念頭。

她相信她。

“玉夫人，走吧。”看著那個站著不動的人，尋因臉色有些覆雜，聲音沈了沈。

看了他一眼，玉夫人點了點頭，起身朝外面走去。

今日……算是她為難拖累了徐離初嗎？

“徐離初，你說本宮若是不知道這件事情，你會怎麽做呢？會以什麽法子送她出府呢？”眸子微瞇，周煜一步一步朝徐離初走去。

周煜走得很慢，很緩，但是每一步的步子都似乎踏在了徐離初的心口，踐踏得她呼吸不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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