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晚了，不在你院子裏待著，出來作甚？”不待徐離初回答，周煜半帶著壓迫性的話再次回蕩在她的耳邊。

這一次，仍舊夾雜著氤氳的酒氣，不過這氣息，不再是從身後傳來，而是……從瞬間離自己不到幾寸的男子身上傳來。

徐離初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周煜的這種頤指氣使的態度，真是讓人不舒服。

“周煜，雖說太子府是你的，但是你也不能夠阻止我出來玩吧？這夜色正好，你能夠出來，為什麽我不能夠出來？”撇了撇嘴，徐離初幽幽道。

黑夜中，周煜乜著一雙深沈的眸子靜靜地盯著眼前這個女子，似乎想要從她的眼裏尋找出幾絲破綻。

然而，不管他怎麽找，但只能夠看到那臉上出現的一片執拗。

“哼！夜黑路遠，你是怎麽從你的院子裏尋到這兒來的？”從這兒離徐離初的院子並不近，周煜自然記得。

徐離初無奈的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撇了撇嘴，“就是啊，這麽遠，也不知道我是怎麽就晃到了這兒來。”

這麽漫不經心的話，待著幾分可有可無的態度，瞬間讓周煜心裏躥起一股無名怒火。

“本宮再給你一次機會，若是再給本宮打馬虎眼，休怪本宮不客氣。”讓徐離初怎麽都沒有想到的是，隨著周煜的這句話說出，一只有力蒼勁的手瞬間落到了她的脖子上，讓她呼吸都有些困難。

“咳咳……周煜，放手！”徐離初一把抓住周煜的手腕，拍了拍道。

“說！”傳來的，仍舊是周煜帶著怒氣的聲音。

徐離初內心一氣，本打算拗著性子說，管他怎麽樣，周煜難道還敢在今夜把她殺了不成？

然而，就在她的話說出口的時候，驀然間對上周煜的眸子，讓她改變了心意。

“無聊，出來透透氣，到了一半路程，燈火滅了。”眸子垂了一下，“這不是……看到你的火光這才尋了過來。”

周煜垂眸去看，果然另一只手上握著一盞燭臺。

心裏不知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失落一晃而過，周煜瞇了瞇眸子，松開了徐離初的手。

咳嗽了兩聲，徐離初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只覺得今夜的周煜萬分的危險，比平常的時候還要陰晴不定。

“要是知道這裏是你所在……我就是在夜裏轉悠一夜也不會過來的。”想到剛剛卡住自己脖子的手，徐離初哼了一聲，撇了撇嘴道。

“你說什麽？”眉頭猛地一挑，正準備回亭子裏的周煜又猛地轉過身來，盯著徐離初沈聲問道。

“我說，若是知道這裏是你，我才不過來呢。”後退了一步，徐離初落在一個相對於安全的地方，瞪著眸子道。

她現在可是做好了準備，不怕周煜的突然襲擊了。

看著一臉戒備的徐離初，周煜此刻倒是沒有什麽太大的動作了，冷冷地哼了一句，“不知好歹”，便轉身朝亭子裏走去。

徐離初沖著他的背影做了一個鬼臉，轉頭打量了這一片即便是在這夜色下都能夠看得清楚的菊花。

如今，已經有了秋露，徐離初哦哦到一朵菊花，只覺得入手三分冰涼。

“你在做什麽？”幽幽的聲音再度想起，徐離初直起身，指尖在菊花上一拂而過。

“賞菊啊，不然還看你啊？”白了那又不知道怎麽又管起自己來了的男人，徐離初沒好氣道。

“賞菊？”周煜手裏捏著一只薄如蟬翼的酒杯，半個身子依靠在亭子的欄桿上，細細的咀嚼著這兩個字。

不知道為什麽，徐離初只覺得周煜這句話說得很是諷刺。

“賞菊怎麽了？我就不能夠有秉燭夜游的情懷了？”毫不客氣的頂回去，徐離初搖了搖頭，俯下身嗅了一下，“不然和你太子殿下一樣，大半夜的到這明志亭裏來飲酒作樂？”

明志亭，倒是取了個好名字，偏偏他的主人卻在這裏飲酒。

“秉燭夜游為的是曇花，你作甚看菊花？”並不因為徐離初最後一句話生氣，周煜擡起手臂，又喝了一口酒道。

黑暗中，徐離初沒有看到男人嘴角那若有若無的嘲諷弧度。

卻也不知道嘲笑的是徐離初還是他自己。

“這不是你這太子府沒有曇花嘛。”徐離初撇了撇嘴，“再說，這也不是曇花開得時節啊……”

太子府沒有曇花！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周煜的腦海裏炸響，讓他瞬間握緊了手裏的杯子，嘴唇抿得死緊。

是的，太子府沒有曇花……

周煜嗤嗤一笑，眼裏莫名的多了幾分落寞，無奈，徐離初仍舊沒有發現。

她還在自顧自道:“再說，菊花雖然沒有曇花的一現，但是誰都曉得菊花乃是花中的隱士，此花開盡更無花說得也是菊花，我就是更喜歡菊花，又能夠怎麽樣呢？”

這幾句話，徐離初倒是說得真真實實，真心實意，讓周煜剛剛起伏的心緒平緩了下來，還仔仔細細的聽完了她的話。

“你剛剛說，菊花是花中隱士？”周煜挑了挑眉頭，輕聲問道。

“對啊。”搖了搖頭，徐離初嘆息了一口氣，臉色正經了許多:“正所謂，菊花在秋日開放，不與春花爭艷，不與夏花鬥奇，而且它不論是在你周煜這種皇親貴族的宅子裏，還是平民百姓的阡陌裏，都能夠活的好好的，你覺得它算不算得上是隱士？”

“所以你喜歡菊花？為了它不惜秉燭夜游不顧秋露重？”走下去，將徐離初拉進亭子裏，周煜緩緩道。

只是那隱在黑夜裏的嘴角，卻是微微的上揚了一些。

“為了自己所喜歡之物，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更何況是一點夜露？”聽到周煜的話，徐離初點頭道。

只是，剛剛說完，隨著身前男人的步子陡然停下，徐離初也反應過來了。

她剛剛說的話，可有些不對勁啊……

“赴湯蹈火？”周煜點了點頭，似乎在忖度這句話裏頭的分量，半晌後，輕笑一聲，“你也是個不怕死的。”

徐離初妞了扭自己的胳膊，幹笑一聲，“哪裏，我可怕死得很，我若是不怕死，剛剛就不會到處找光亮，然後遇到了你。”

回頭乜了一眼徐離初，只在夜色下看到那張白凈的臉上帶著三分若有若無的微笑。

周煜沈默了一會兒，目光裏閃過一絲晦澀之色，直接將人拉進亭子裏，沒有再說一句話。

這個女人，若是怕死，就不會這般的大膽，就該好好的守著規矩，不要做出這麽多讓人措手不及又驚世駭俗的事情出來。

男子沒有註意到女人垂下的眸子裏閃過一抹痛苦之色。

她徐離初最是怕死，又最是不怕死，只是能夠活下來，誰想要死呢？

好死都不如賴活著。

徐離初被周煜一路拉著坐了下來，看著周煜再給她倒了一杯酒，不由瞪大了眼睛。

這個周煜，這是瘋了吧？

他給自己倒酒？

“你覺得曇花好看嗎？”將酒盞放下，周煜突然輕聲問道，話裏似乎多了三分惆悵。

徐離初摸了摸周煜給自己倒酒的酒杯，心裏閃過一絲詫異，這個曇花……

斟酌地看了他一眼，徐離初小心翼翼道:“曇花這個花吧，開在夜裏，別人想要去看它……”

“不必如此緊張，本宮就是隨口一問。”周煜察覺了徐離初的小心翼翼，不由嘆了一口氣。

“那我說啦。”哼了一聲，徐離初端起酒杯，把玩了兩下，卻不喝，“這曇花吧，可能是因為物以稀為貴才讓人如此追捧，曇花一現？一夜而逝，若是這麽短的生命，我寧願做這個菊花，夜深露重也好，寒霜也罷，我也能夠活的下去。”

周煜手指一僵，似乎想起了某個人曾經說過的那句話，曇花一現又如何？我只要那一瞬間的美就夠了。

如此截然不同的回答，讓周煜的心裏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那你是不喜歡曇花？”周煜道。

徐離初一楞，眼珠子一轉，“並非不愛，只是若是同菊花比起來，我更喜歡菊花罷了。”

她要是說不喜歡曇花，那還不知道會有什麽事呢。

傳出去，若是被那些文人雅士知道自己說他們夜裏尋香的花被自己說得一文不值，還不得用唾沫星子淹了自己啊。

而且，她還沒有弄懂周煜到底喜不喜歡曇花呢。

若是周煜喜歡，她說的話得罪了他，那她可不就是得不償失了。

周煜哪裏知道他只是問了這麽一點兒，徐離初就想到了這麽多，更是把他都在心裏過了一遍。

猛地擡起手，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周煜笑了一聲，“滿城盡帶黃金甲。”

“此花開盡更無花。”徐離初勾了勾唇，脫口而出。

“菊花，倒是個好東西。”周煜將徐離初身前的酒杯推了進去，“你嘗嘗，看看是什麽味道？”

徐離初楞了一下，挑了挑眉頭，沒有一下子聽周煜的話，而是湊到鼻子下輕輕地聞了一下。

“菊花釀？”徐離初詫異的問道。

“秋日到了，自然是要飲菊花酒的，你可要來上一杯？前年的陳釀，冷南做的，還不錯。”

說完，又將杯子推進了幾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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