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說的對！”

李小白欠身微微一笑。

他比老娘多一招絕活，就是能夠當面看穿人心。

眼神，微表情，微動作，無時無刻的暴露出人的心理活動，幾句話一誘導便無所循形。

不過人心善變，前一刻是真的忠心耿耿，下一刻又或許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或理由，而心懷不軌，像這樣的暗中清洗絕會不是保密局的最後一次。

出賣無非是利益多少的問題。

若非親自梳理過，夜家家主送過來的清單或許還要再厚上幾倍，李小白除了少數可靠之人，絕不會輕易相信自己的手下永遠都會忠心耿耿。

“叮鈴鈴，保密局分析部部長請求通話。”

李小白身上響起清脆的振鈴聲，這是信蜂之主的特權，彩鈴。

其他人的提示音無一例外都嗡嗡嗡簡單的振翅聲，還沒有通話提示，與獨一無二的特權相比，原本高大上的格調立刻就跌落雲端。

“什麽事？”

李小白輕輕撥動信蜂盒子上面一個小齒輪，它連接著一組多瓣合頁，通過張開或合攏的程度收束信蜂的振翅聲大小，算得上是一個小小的物理調音裝置。

“有一艘飛行舟脫離集群，正向帝都天京全速而來，預計二十四個時辰後抵達，請公子做好提前準備，屬下建議盡快撤離。”

“好了，我知道了。”

李小白只是簡單的回覆了一句，但結束了通話。

信蜂盒子內傳出的聲音只有李小白和擁有蛻凡境修為的老李才能聽到。

不過只知道打打殺殺的老李卻是滿頭霧水，完全聽不明白。

海倫娜疑惑的望向老李，試圖從他那裏得到答案，不過她還沒來得及開口，李小白先開口了。

“有一艘飛行舟正往帝都而來，娘和阿爺無需擔心，小郎自能夠處理好。”

李小白大致能夠猜到聖庭的打算，剛剛被打了臉，擊沈兩艘飛行舟，這是要找回場子。

但是對方並不會與東土最為龐大的國度拼個不死不休，盡管幾艘飛行舟聯手誠然確實擁有攻破帝都天京的實力，但是如此一來，大武朝便與西人完全沒有了任何寰轉餘地。

不僅大武傾國上下同仇敵愾，而且周邊諸國亦是唇亡齒寒，自發性的結盟反擊，除非西人打算將東土化作荒無人煙之地，那麽東征計劃必然會變成夢魘般的泥潭，無時無刻需要擔心和提防東土之人的各種抵抗和攻擊。

孤軍深入第一要務是謹慎，盡可能的打擊東土的高端力量，而不是跟世俗王朝拼個兩敗俱傷，連五宮七宗十三門聯手都做不到的事情，僅憑著西人一支先遣軍，恐怕仍舊力有不逮。

因此可以斷定，對方是來示威的，甚至是威脅大武朝交出海倫娜和李大虎，真正開片兒的機率並不高。

老李拍著胸脯說道：“需要阿爺出手的，一句話便是，阿爺別的沒有，打打殺殺的活兒，還是能做的。”

替兒子打打殺殺，李大虎心甘情願的被驅使，好歹也是一個蛻凡境武道高手，對付那些會飛的聖士恐怕有點兒困難，但是收拾雜兵卻綽綽有餘，更何況還有娘子海倫娜，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好的，需要阿爺出手時，小郎一定不會客氣。”

李小白點了點頭，阿爺和娘在自己身邊，或許可以作為一支奇兵。

自從老刀把子帶著千餘馬匪攻破西延鎮，散落於天各一方的李家人終於得以團聚，再加上二郎的娘子鳳娘順利產下一子，李家有了第三代，可謂雙喜臨門。

喜氣洋洋的太平坊李府張燈結彩，甚至將紅綢兒掛到了坊口，早早備下的紅殼煮雞蛋發遍了全坊，不僅路人都有份，連相鄰的幾個坊也沾了光，成筐的紅雞蛋甚至送到了宮裏，禁衛和宮人都得了一份。

難得有外人誕生麒麟子，把吉禮發到大內的，不過以李家小郎與女帝陛下的關系來看，這完全沒毛病，當然得同喜。

還未及日落，匆匆處理完奏折等政務的香君女帝便擺駕太平坊。

前一刻在府外，還是氣度威嚴的女帝，一進門便成了低眉順眼，嬌羞著見公婆的小娘子。

不過香君小娘子手裏還牽著另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帝都天京赫赫有名的女將軍白櫻兒，沒少在她手裏吃過苦頭的青皮混混暗地裏稱其為凈街母大蟲，大蟲一上街，魑魅魍魎便倉皇逃散一空。

“香君姐，你要做什麽？”

剛卸下一身戎裝的白櫻兒也完全沒有想到，女帝陛下竟然扯著自己就這樣一同去見小郎哥哥的父母，可是她卻根本沒有做好任何準備。

白櫻兒小臉漲得通紅，隱約猜到香君姐姐想要做什麽。

可是自己並非同香君姐姐那樣與小郎哥哥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此名不正，言不順的一同見面，距離前廳越近，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越是心慌意亂起來。

有心想要掙脫，心虛之間，莫名沒了力氣，哪裏還能掙得開來。

至於白櫻兒的阿爺白老大，壓根兒早就相中了李小郎，自然千肯萬肯，怎麽可能會反對。

“醜媳婦總歸要見公婆的，大將軍鎮定些，莫要失了方寸。”

香君女帝淡定如常，牢牢牽著櫻兒的手。

聽到家丁的通報，李大虎便樂呵呵的和自己的婆娘坐在前廳等著自己未來的兒媳婦。

大武女帝與自家小郎有婚約，老李絕無可能因為對方的帝王身份，而自慚形穢的認為高攀不起，他反而認定了這個兒媳婦。

一想到自己的兒媳婦之一是皇帝，嘿嘿，美嘀很！美嘀很！

聽到腳步聲傳來，老李便迫不及待的嚷嚷出聲：“香君來了！快進來，快請進來！”

神馬皇家威儀，神馬豪門權貴的禮節，在大老粗面前統統都是浮雲，要是讓那些禦史言官看到這一幕，非得喝斥老李君前失議和大不敬之罪，抄家滅族指日可待。

可惜李府內外無外人，一個烏臺嘴炮黨都進不來。

然而當腳步聲剛踏進門，卻看到兩個並肩而行的俊俏小娘子，梨花海棠各勝一枝，猝不及防的老李一怔。

海倫娜卻是撫額之嘆，這個夫君真是毛毛燥燥，不等看清楚情況再開口嗎？

可是老李很快反應過來，反而眉來眼笑地說道：“咦，這不是白家小娘子嗎？都長這麽大了，快過來，讓阿爺瞧瞧，這俊模樣水靈靈的，真是便宜了小郎那個臭小子。”買一贈一，哪裏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要不然怎麽說老李臉皮厚呢？都快跟帝都天京的外城墻一樣了。要是不厚，也不會把聖宗聖女拐到手，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隨口一說卻是堪稱急智，讓羞紅了臉，恨不得找條地逢鉆進去的白櫻兒心底卻莫名踏實了下來。

手上一緊，見香君姐姐沖自己鼓勵般點了點頭，白櫻兒心中生出一絲喜意，多虧了香君姐姐，李家人並沒有排斥自己，反而認可了這一層關系。

海倫娜又好氣又好笑，孩子他爹信口開河，竟是歪打正著，心有七竅的她怎能猜不到同樣聰明的香君小娘子打的是什麽主意。

不過她心裏卻是相當滿意的，香君知進退，有容人之量，對於李家門來說，是最合適的媳婦。

“香君（櫻兒）見過二老。”

香君小娘子終於松開了手，白櫻兒此時此刻也是沒得跑，兩女先後跪下，面若桃花，爭相比艷。

“好了，好了，快快請起吧！”

兩女這一跪，算是板上釘釘了，海倫娜從左右手腕上各褪下一支碧綠的鐲子，上前扶起香君和櫻兒，順勢將鐲子給她倆戴上，算是當作信物，雖然不及倉促間給鳳娘的法器，也是極為珍貴的首飾。

“你二人以後要替我好好看著小郎，莫要再讓他闖禍了。”

西延鎮李家郎擅長捅簍子闖禍，這是有傳統的，海倫娜二十年前就見識了，屢試不爽。

“妾會好好看著小郎，他若闖禍，妾同他一起闖，妾雖不才，伏屍千裏還是可以做到的。”

不是李家人，不入李家門，香君女帝的回答亦是無比霸氣，哪怕小郎戰天鬥地，真把天給捅破了，她也毫不畏懼。

事實上一直以來，香君就是這麽做的。

大武朝已經任由小郎橫趟了，一個敢惹他的都沒有，也就術道宗門，天邪教和聖庭才肯跟李大魔頭玩得不亦樂乎。

“奴，奴會幫小郎揍人！奴已經是蛻凡境初階，很厲害了。”

白櫻兒果然是人見人怕，花見花開的凈街母老虎，白生生的小拳頭舉起來，亦是別具特色。

“蛻凡境初階？”

老李嚇了一跳，自己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若非在西延鎮帶孩子才荒廢了一段時間，最近又重新撿了回來，得了娘子那麽多珍貴的丹藥相助，也才蛻凡境高階而已。

白老大有武藝，同為武道中人，他是知道，可是沒想到對方的女兒竟然如此天賦異稟，竟然小小年紀就擁有如此驚人的修為。

雖然十分高興有兩個小娘子對自家小郎傾心，老李又開始擔心起來，小郎不過武道洗髓境的修為，會不會被蛻凡境的媳婦給欺負，這一境之差可是天壤之別。

“好好，你們都是好孩子。”

兩女一個比一個乖巧，海倫娜打心眼兒裏替小郎高興。

“後面菜已上齊，可以開始了！”

李小白恰好從後廳直奔過來。

“可以吃飯了嗎？快快，大魚大肉，老子早就餓了。”

才兩三句話，老李就原形畢露。

“都是吃貨！”

一大一小只顧著吃飯，海倫娜忍不住嗔了一句，果然是父子倆，都是一個模子的德性。

香君和白櫻兒看到李小白，既羞且喜，不約而同的異口同聲道：“小郎！”

“你們來了！”

李小白微笑著沖二女點了點頭，又是一陣不約而同的紅雲爬上各擅千秋的兩張嬌顏。

眼下場合特殊，香君和櫻兒才會如此敏感。

明白是怎麽回事的海倫娜卻是扯住夫君便往後廳走去。

“娘子，娘子，走這麽快作什麽。”

老李還想多看幾眼，回顧一下昔日的情懷。

想當年自己還年輕的時候，那些大姑娘，小娘子哭著喊著往自己身上撲，那滋味……嘖嘖！

“憨貨，你方才不是喊餓嗎？”

海倫娜一支玉手輕輕捏住了夫君的耳朵。

仿佛被捏中要害，老李背後寒毛之炸，悚然顫聲道：“是是，沒錯，老夫要多吃幾碗！”

“開飯了，我們走吧！”

李小郎卻是自然而然的牽起香君和櫻兒的柔夷，一左一右領著兩個妹子，施施然向後廳走去。

李府廚子的手藝在太平坊甚至整個帝都天京都是出了名的，但是外人無論用多麽高的薪俸都挖不走。

今日傳自己各色菜肴之道的公子帶著老爺和老夫人回府，幾個廚子使出渾身解數，拿出最好的手藝，光是挑撿丟棄的不合格食材都有十幾大筐，用料之考究，火候之精準，人人都超水平發揮，合力精心烹制了一桌豐盛的菜肴，就算是皇宮禦膳恐怕也只能甘拜下風。

廚子們竭力發揮，滿桌的豐盛宴席使氣氛其樂融融，美酒美食。

受邀的賓客並沒有多少外人，主要還是李小郎在天京立足時的幾個知交，劍匠甘羅老頭和他的四個徒弟，一直在丹房煉丹的女丹師嚴笑，坐鎮帝都的無城子，還有芷蓉，再有就是二郎李青在帝都的幾個知交，也都是書香門第出身，形形色色不同身份的人坐在一起，卻毫無任何違和感。

女帝放下帝王的威嚴，大將軍放下肅殺的軍威，悍匪早已經沒了匪氣，術道仙長們一如凡人般與匠人，讀書人互相觥籌交錯，世間百態，李小白認為這才是真正的和諧社會。

他想要的天下眾生，一直為之努力去做的，便是這般模樣。

至少此時此刻，眼前已然實現。

李小郎臉上的笑容一直都不曾斷過，哪裏還有什麽天宮之主的神秘和高高在上，肆無忌憚的講著葷段子，引起一片哄然大笑，書生擊節應和，又或是與老劍匠甘羅互相劃拳，再拉著芷蓉師姐胡扯著阿爺的想當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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