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走了！”

仿佛慶幸逃過一劫般，有術士當場歡呼起來。

怎會走了？

墨門門主魯休和幾位長老彼此面面相覷，他們和無城子一樣無法理解西人大軍為何平白放過墨門，要知道五宮七宗十三門，滅了墨門，東土的術道力量就會衰落一大截，征服起來會更加容易。

“不走，還留著請他們吃飯麽？”

李大魔頭還是一如既往的氣人，只言片語之間的餘威讓其他人汗毛直豎。

個中緣由，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夠大致猜得到，要麽是看在老娘海倫娜的份上，怕自己被波及到，又或者是擔心梅林聖士看到他，又會狂性大發，此前商量好的約定當場作廢。

至於大武朝女帝未過門相公這層身份，反倒是可有可無，經過一連串亂七八糟的事情，恐怕連西人自己都不曾意識到。

“走了就好，走了就好！從今日起，墨門封閉山門！”

墨門門主魯休當即做出了一個決定，在不影響墨門子弟們正常生活的情況下，最小限度的維持著都天星鬥大陣的運轉，以水系地脈為導，再加上星力源源不斷的灌輸，墨門自建立以來的積累，足以將大陣維持很長的時間。

至於如何應對西人的大舉入侵，還需從長計議。

“師姐，我該走了！”

聽到墨門的決定，李小白向四周拱了拱手後，又看向芷蓉。

盡管自曝了真實身份，卻沒有人還有心思去關心他與星羅宗的那點兒恩怨，滿腦子都在想這個即將到來的亂世。

“你去哪兒？”

芷蓉大急，關心則亂，她以為李小白暴露了身份後，準備遠走高飛。

“師姐隨我去，還是自行返回靜霜宗？”

李小白並沒有回答，反而靜靜的等待芷蓉的回答。

“我，我……”僅僅只遲疑了片刻，芷蓉便像是鼓起勇氣似地說道：“我與你同去，有我在，宗門若是拿辦你，師姐一定會阻止。”

她卻是以為李小白在自曝身份後，靜霜宗會拿辦他，交予星羅宗發落，畢竟大武朝歷年供奉突然斷絕，牽扯到的可不止是星羅宗，而是整個術道。

“哧！師姐想太多了，此時此刻，誰會顧得上我！”

李小白笑著搖了搖頭，他一揮袖子，破雲舟出現在身側。

整個術道，除了墨門中人，恐怕沒有多少人能夠像他一樣，擁有這等機關舟。

“師弟此行大武朝帝都天京，誰去？”

李小白縱身上舟，朗聲輕喝。

芷蓉毫不猶豫的緊隨其後。

“同去！”

無城子緊跟著踏在舟艏，他的親傳弟子緊跟著跳了上去。

“還有我！”

另有幾個其他宗門的弟子，因為曾在雪域高原經歷同生共死的關系，縱起劍光沖上了這艘機關舟。

“施主，請捎帶一程！”

小林寺方丈等人齊齊擠了上來，雙手合十。

他們是須彌宮邀請而來，只不過眼下這混水卻是摻合不起，不約而同的升起了去意，只想著返回各自寺廟，避世躲災。

西人大軍能夠放過李小白，自然能夠任由他離開，其他人離去或許有危險，但是搭載這艘機關舟，安全性將會高很多。

“各位請上舟！”

李小白又沖著老是看自己不順眼的慧能眨了眨眼睛。

這位戒律堂首座腳下一個踉蹌，險些一頭摔進船艙裏，心下驚疑不定，這個魔頭又在打什麽鬼主意？莫非上了這條賊船，就再也下不去。

“還有誰？”

老司機這是要發車了。

這架式就跟朝陽門五塊錢的中巴車司機口氣一模一樣。

“磐長老，你帶幾個弟子同去，還有這個，拿上！”

墨門門主魯休突然從手腕上退上一支黑色的腕鐲，打出十幾個法訣，驅散了附著在上面的心神烙印，隨後遞向瞠目結舌的公輸磐。

“門主，你，你這是？”

公輸磐瞪大了眼睛，他認得這只寬約一寸，厚不過四五毫的黑鐲子，盡管看上去沒有什麽花紋，又黑不溜，平平無奇，卻是關系到墨門生死存亡之物。

這是一支儲物容量極大的法器，裏面收藏著各種奇珍異材，最重要的是，還有墨門的傳承，不止是《機關術》這種秘而不宣的重寶，還有《九章造化》等秘卷。

“西人聖庭氣勢洶洶，來者不善，今日雖然離去，他日必不會放過我等，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裏，你且跟著李公子，暫時不要回來。”

魯休仿佛作出了一個極為艱難的決定，打算讓公輸磐給墨門留下一些火種，以免將來宗門遇到滅頂之災時，不至於徹底斷絕傳承。

“門主，東土術道若是一心，又何懼西人！”

望著那枚巴掌般大小，卻重若千鈞的鐲子，公輸磐無論如何都不肯接過去。

魯休的話在某種意義上，不啻於訣別。

“公輸磐，你以為現在術道是一心的嗎？”魯休直搖著頭，五宮七宗十三門與一個聖庭，誰更團結，不言而喻，公輸磐到底還是天真了一些。

“可是……”

公輸磐還想辯解，卻被魯休大喝一聲打斷。

“還楞著幹什麽？一定要給我們墨門留些種子！走啊！除非聖庭覆滅，就不要回來！”

那支腕鐲塞到公輸磐手中，魯休然後重重推了他一把，又開始點起了名字：“葛重陽，呂偉，劉鳩……你們帶上自己的東西，立刻跟磐長老走！”

一連點了十幾個門內弟子的名字，無一例外都是心志堅定之輩。

墨門若是遭到不測，唯有依靠這些弟子重整旗鼓，不讓祖師爺的心血就此付諸東流，泯然於世。

魯休忽然壓低了聲音，語氣凝重地說道：“若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裏面的東西可以交給那個李小郎！”

那個年輕人煉器術天資驚人，或許可以替墨門傳續衣缽。

公輸磐深深的看了魯休一眼，老淚縱橫的蹣跚走向整裝待發的破雲舟，其他幾位墨門長老相繼走過來，一言不發的將手中的東西遞過來，然後緊緊抓著他的手，用力拍了拍。

無需言語，他們在做和魯休門主同樣的東西。

聖庭東征，何嘗不是二十多年前，術道滅武的翻版，現如今武道絕學還剩下多少，恐怕是屈指可數，昔日輝煌的武道江湖徹底雕零，術道也即將飲下自己親手釀制的苦酒。

沒有武道門派援手，術道獨自面對西人修行界的悍然入侵。

被點到名的墨門弟子蕩然不明所以，但是門主之命，又不敢拒絕，連忙取了自己的行李細軟，跟著磐長老登上了李小白的破雲舟。

“沒有人了嗎？”

李小白發動法訣，黑色軟帆鼓脹了起來，舟體輕輕一動，緩緩離開了懸空島的青石廣場。

“唳！~”

清脆的雕鳴在天空中回蕩，巨大的身影追在了破雲舟後方，雙翼扇動，狂風推動風帆，使機關舟的速度平空增加了三成。

與其說破雲舟憑著自身的能力破空飛行，倒不如說是雪域神雕雪娘驅趕著它不斷加速前進。

雪娘可以輕而易舉的撕開音障，驅動一艘機關舟更是輕而易舉。

懸空島落在後方的霧海中央，越來越遠，最終消失不見，不過破雲舟載著眾人再也沒有遇到聖庭的飛行舟。

跟著登上破雲舟的墨門弟子們看到磐長老不斷唉聲嘆氣，仿佛猜到了什麽，一個個視線漸漸模糊起來。

盡管得到了這艘機關舟的正規馭舟法訣，李小白依然將操控權移交給了公輸磐，搭載這次航程的乘客們需要為此支付船票，即向輪番向船艙內的青銅圓鼎輸入靈氣，以減少靈晶的消耗。

術士可以通過功訣修煉，引聚靈氣，靈晶卻是用一枚便少一枚，自然不能便宜了這些蹭白舟的家夥。

李小白盤腿坐在舟艏甲板上，似在閉目假寐，註意力卻沈入心神，仔細觀察著烙印在第六片蓮瓣上的機關術精義。

雖然接過原本卷軸一掃而過，但是每一個符文線條，全無遺漏的烙印在蓮瓣上。

烙印下來是一回事，理解吃透卻又是另一回事，前者僅僅只能當作死記硬背，想要真正將其據為己有，還需要下苦功領悟機關術的奧義。

機關術的奧秘在於機關核心，不論是機關獸，還是機關舟，核心部分的設計與制作，占據了煉器士一大半的精力，這與蠻族巫術的傀儡獸又有所不同。

只有通靈的奇物才能制作出合格的核心，使用的符文法陣層層疊疊，繁覆無比，需要極大的耐心和細心，一丁點兒細節都不能出錯，否則便會前功盡棄。

奇物難得，其品質與品階也同樣決定了機關核心的功能與制作出來的機關獸或機關舟的性能發揮。

日落日出，鬥轉星移。

芷蓉利用舟上的竈具，將飯菜熱了又熱，然而李小白卻始終未起身。

不知不覺間，他在舟艏一動未動地坐了整整一日一夜。

“師弟？”

每隔一段時間，芷蓉便會輕輕呼喚一聲。

原本以為師弟像此前那樣毫無反應，正待返回艙內，準備下一次的飯菜。

“師姐，我餓了！”

就在這個時候，李小白卻緩緩擡起頭來，睜開略有些血絲的眼睛，為了吃透墨門秘不外傳的機關術，消耗了他極大的精力和心神。

若非有《摩訶缽蘭經》支撐，恐怕也未必會這麽順利。

“好，我這就去給你拿！”

芷蓉十分高興，連忙快步從船艙內將熱好的飯菜端了上來。

李小白狼吞虎咽著，卻是一邊吃，一邊走神，他忽然放下碗筷，拿出一塊拳頭般大小的醜陋石頭。

然而別看這塊石頭黑不溜丟，但是粗糙的皮殼怎麽也掩飾不住驚人的靈氣波動，隱約可見淡白色的靈氣從石皮表面探出，隨即又從另一處沒入石頭內部，剛從儲物納戒中取出，便自行開始吞吐天地靈氣。

芷蓉瞪大了眼睛，這塊糙石頭裏面分明蘊藏著一塊通靈寶玉。

南蠻之地盛產美玉，其中不乏靈玉，甚至是通靈寶玉，蠻人崇巫，很少用到玉石，往往用來交易，換取其他地方的特產，因此生意極好。

鄰近的大武朝商人削尖了腦袋，深入蠻人國土獲取玉石，甚至是承包礦脈，因此賺得盆滿缽滿，個個都身家豪富。

不過並非每一條玉石礦脈都能找到通靈之玉，往往石中無一，從莽國和越慶國返回，李小白帶回的百餘塊通靈寶玉，已是兩國的全部收藏，再想挖出下一塊通靈寶玉，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雖然大部分通靈寶玉都放在了秘藏洞天，不過他在身邊還是留了幾塊，以備不時之需，眼下恰好可以用上。

“玄星”變作一支鋒利的小刀，就像削果皮似的，將這塊通靈寶玉一層層剝出。

黑色皮殼劈劈啪啪掉下，裸露出內部純凈如水般的赤紅玉質，就像一大塊晶瑩剔透的紅寶石。

寶玉甫一現身，方圓一丈之內的火靈氣立刻變得濃郁起來。

竟然是一塊罕見的赤靈玉，芷蓉瞠目結舌之餘，依稀還記得師弟手上這樣的靈玉原石還有很多，都堆在秘藏洞天內那處山崖後方的秘洞裏面。

不過李小白卻並沒有憐香惜玉，削鐵如泥的“玄星”小刀依然在不斷切割，很快將這枚拳頭般大小的原石削磨成了一顆雞蛋般大小的赤靈玉珠，切下或磨下來的玉屑十分隨意的灑在甲板上，連看都不去看一眼。

指尖凝聚出比繡花針還細的靈針，一手托著玉珠，一邊瞇著眼睛，在上面細細刻劃。

芷蓉知機的並沒有去打擾，反而小心翼翼的收走碗筷，隨後又站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李小白的動作。

“這小子，還沒會跑，就想著飛了！”

不知何時，操控機關舟的公輸磐來到芷蓉的身後，他知道李小白究竟在做什麽，不過卻是嗤之以鼻。

制作機關核心並不止要聚靈為針和對符文法陣有足夠的了解，更需要一項特殊的水磨功夫，那便是至少得花七八年打磨的微雕秘技。

墨門子弟哪個不是花了經年累月的苦煉，才能夠自行制作機關核心，相比起難得一見的通靈奇物，反而是這些技藝更加難能可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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