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骨烏，你，你這是怎麽了？”

明流城的城主府，尼恩上巫看到形容如同枯木般憔悴的客人，不禁大吃了一驚。

廳堂裏只有兩人，連服侍的仆婢都被趕到了屋外。

“沒事，大難不死，逃過一劫。”

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連顴骨都有些頂出來的突骨烏搖了搖頭。

強撐著從天門城外戰場逃了出來，提心吊膽的歷經艱險，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外圍落腳點，精神上剛垮了下來，病魔便接踵而至。

好在只是因為元氣大傷而受了風寒，調養十天半個月總歸能緩過來。

“怎麽了？天門城還沒有拿下來嗎？”

掌握明流城的尼恩上巫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身份立刻變得可疑起來。

突骨烏擡頭愕然問道：“一言難盡，你們沒有收到消息嗎？”

“收到什麽？近日來連鷂鷹都不曾見到一只！”

尼恩上巫搖了搖頭，他突然反應過來，失聲道：“難道出了什麽岔子。”

依附於天邪教的人根本不知道，黑蠻與白蠻聯手後，便以巫蠱之術控制了兩國的天空，飛來飛去的鷂鷹身上若是沒有攜帶特殊的蠱蟲或秘藥，往往會被打落下來，在一定程度上封禁了莽國與越慶國內部的傳訊。

失去傳訊鷂鷹的便利，僅憑著徒步和尋常坐騎，想要傳遞消息的效率極為有限，信息不對稱，使這場錯綜覆雜的明爭暗鬥開始變得向一面倒。

“看來巫王是知道了什麽，這次我教有麻煩了，十萬邪獸盡數葬身天門城外，無一逃出，我也是靠裝死才逃過一劫，趁夜偷偷溜出來，險些沒把性命丟在路上。”

回想起自己的逃亡之路，突骨烏背後又一次冷汗涔涔，此時此刻病體加身與其相比，又算不了什麽。

“什麽？”

尼恩上巫一臉吃驚。

他們明明占據著數量上的優勢，而且還是趁著巫王被兩位法王不計一切代價死死拖住的局面下，依然全軍覆沒，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

他連忙追問道：“難道妖域的大妖又一次發動了妖災？”

上次圍城失敗，並非教內弟子沒有傾盡全力，而是不得不歸咎於妖災來得毫無征兆，甚至根本沒有理由。

誰能想到，妖族不知哪根筋搭錯，突然發動妖災，以更加龐大的數量硬生生沖垮了邪獸包圍圈。

更讓人出乎意料的是，妖族卻對城內完全秋毫無犯，自始至終都沒有攻上城墻的興趣和舉動。

要知道此時正值十年一次的妖潮時期，它們根本沒理由放著眼前的肥肉視而不見才對。

直到後來，天邪教隱隱約約打聽到，有人與妖域達成了交易，想必付出了極大代價，邀請十幾位大妖聯手發動妖災解圍。

“沒有！”

突骨烏搖了搖頭，回想起當日的那一幕，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他帶著寒意的聲音說道：“是那頭青蛟，不知使了什麽妖術，巨響，火光，爆炸，吞噬了所有的邪獸。”

妖災不可再，天邪教以為巫王中了調虎離山之計，王都天門城再次防禦空虛時，又一次故伎重施，哪想到這次竟比上次還慘，直接來了個全軍覆沒。

自己能夠活下來，算得上是僥天之幸，至於那頭青蛟從天上扔下來的究竟是什麽東西，突骨烏到現在都沒能弄明白。

“此事必須稟報法王大人，你且留在這裏安心休養！”

意識到事態嚴重，尼恩上巫完全無法保持淡定，他立刻作出了決定。

突骨烏提醒道：“你要小心！”

尼恩上巫不是送他來明流城的那個黑胖蠻人，可以隨意拋棄或犧牲，與他一樣都是教內在莽國的中堅力量，當前天邪教遭到重創，每一分力量都變得尤為寶貴。

“我有數！你好生休養！”

尼恩表情凝重的點了點頭，他沒有任何遲疑，獨自一人前往城外。

……

被安置在城主府內，因為風寒發燒而迷迷糊糊的突骨烏突然聽到一聲大響，緊接著府內響起驚叫聲和慘叫聲。

他勉強睜開眼睛，想要掙紮著起身。

就在這個時候，屋門突然被一群人直接撞開。

是蠻將！

一隊蠻將盔甲鮮明的闖了進來，終於反應過來的突骨烏臉色變得煞白。

“嘿嘿嘿！突骨烏是嗎？你的事兒發了！”

領著這隊白蠻蠻將的卻是一位黑蠻巫師，笑瞇瞇的打量著被刀劍壓在脖子上的突骨烏。

順手一招，一只毫不起眼的黑色甲蟲從他身上飛出來，落在他的手中，細小的翅膀微微震顫，竟發出了人聲。

“突骨烏引神使，你，你這是怎麽了？”

“一言難盡，這次我們栽了，對了，弄些吃的來，我快餓死了。”

……

小小的諦聆蟲不僅給這位黑蠻巫師指明了方向，還將突骨烏與人的交談全部記了下來，此時再以振動膜翅的方式還原回來。

宛若真人在對話般，聲音模仿的惟妙惟肖。

嘗到驅蠱之術與傀儡獸聯手的好處後，在共同針對天邪教的行動中，莽國與越慶國的合作越發深入。

“邪神降臨之日，便是你們的滅頂之災時！你們哭吧，喊吧，叫吧，然後統統去死吧！”

當意識到自己自始至終都處於莽國與越慶國的監視，徹底絕望的突骨烏拼命掙紮起來，聲嘶力竭的大吼。

“廢話真多，帶走！”

黑蠻巫師在聽完小黑甲蟲記錄下來的聲音後，擺了擺手。

突骨烏便被當場一拳打昏，隨即像死狗一樣，被蠻將們拖了出去。

明流城的城主府已經被闖進來的蠻將們殺得血流成河，對付這些背叛祖神的叛徒，白蠻巫王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肯放過一個，剿滅行動格外殘忍血腥。

踏出雞犬不留的明流城城主府後，黑蠻巫師對身邊的蠻將說道：“傳令城外，收網！”

尼恩上巫離城的那一刻，便是黑蠻巫師發動此處收網之時。

前者絕沒想到，自己前腳剛走，後腳就被人抄了窩。

“得令！”

白蠻蠻將冷著臉立刻領了百餘位蠻勇和十餘位巫師沖出了明流城。

由於挖出越來越多的白蠻巫師投靠了天邪教，連地巫長老都難以幸免。

白蠻巫王已經很難相信自己手底下的所有巫師，不得不托李小白，向黑蠻巫王借調了一批黑蠻巫師，作為繼續追查天邪教潛伏勢力的重要人手。

至少高度集中在聖廟的黑蠻長老們，不像白蠻巫師那樣容易被接觸和收買。

明流城以西四十裏的小鎮內，尼恩上巫一人單騎，行色匆匆的沖進鎮子裏，很快有人勒住了他的馬，赫然是一位看守城門的蠻勇。

然而這位卑賤的蠻勇卻沖著他瞪起了眼睛。

“尼恩！你跑這裏來幹什麽？難道不知沒有法王的旨意相召，不得隨意來這裏嗎？”

明流城外的這個鎮子，顯然是天邪教的一處重要據點所在。

攻打王都天門城的消息被有心封鎖，這個鎮子從表面上看與平日裏沒有任何分別，實際上卻悄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察裏克大人，事情緊急，我不得不過來通報！”

高高在上的上巫大人卻不得不對一個插微的小蠻勇低頭，周圍的蠻人卻視若無睹，越發使這個蠻勇和這個鎮子不同尋常。

“哼！進來說話，若是敢戲弄本座，本座決不介意換個人做明流城的城主。”

守門蠻勇表面上依舊是恭恭敬敬，語氣卻是聲色俱厲。

“是，是！”

尼恩上巫忽覺自己冒冒然過來，有些莽撞了，連忙點頭，任由對方牽著自己的坐騎韁繩往城內而去。

鎮中央的府邸屬於一位下巫，只不過這位下巫卻是一位老眼昏花的巫師，滿臉雞皮白發，終日不曉事，渾渾噩噩，走不動路，需得有人照顧，才稀裏糊塗的活著，自然沒有任何威脅性，甚至連一個半大小子都能欺負他。

守門蠻勇帶著尼恩上巫，兩人仿佛沒有看到坐在門外曬太陽的老巫師一眼，連招呼都沒打，徑自進入了府內。

有人需要這位老巫師活著，以其身份作為一道幌子避開外界視線，使整座小鎮完全納入掌控之中。

府中盤腿安坐著一位道骨仙風的術士，正作閉目微暇狀，雙手靠膝，掌心向天，捏出一個法訣，默默的引聚靈氣修煉，察覺到有人走了進來，緩緩睜開眼睛，輕輕說道：“有星羅宗兩位真人的消息嗎？”

“尼恩，還不快說！”

守門蠻勇挺起胸膛，氣質陡然一變。

哪怕身上穿著蠻勇常見的粗糙服飾，依然難掩與眾不同的上位者氣勢。

“真人？小的不知，突骨烏引神使狼狽而至，圍攻天門城的大軍已經盡墨。”

尼恩上巫從進入鎮內後就開始戰戰兢兢，此刻更是莫名心虛和緊張。

守門蠻勇瞪大了眼睛喝道：“什麽？已經盡墨？”

他徒手一伸，就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緊緊攫住尼恩上巫，將其淩空拽了過來，送入掌心。

被擒住衣領的尼恩上巫立刻感到喘不過氣來，不過他還是勉力說道：“是，是突骨烏告訴我的，他的狀態很不好，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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