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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君綏隰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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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趕到,阿暖在無數為虺雛而來的高手圍攻之下身受重傷。天軔海其實是一片極高的連綿山脈,那虺雛便藏於山巔,他依仗魂鳴無風魄冥無蹤之利搶先獲取,成了眾矢之的,幾乎全武林的高手均參與那驚天動地的一戰。他失了七成修為,而對方人多勢眾,並且圍攻之人還有百裏居風同即墨非庸,這兩人任何一人都不比他全盛時弱,強強聯合,他哪是對手?

但百裏居風為人陰險,與即墨非庸一人一掌擊在阿暖胸前正中,他見強敵已傷其一,剩餘人眾只有即墨非庸算是勁敵,深恐他接下來與自己爭奪虺雛,乘勝追擊阿暖之際臨時倒戈,將排山倒海的一掌擊向即墨非庸後心要害,最終令他一生武功廢與一旦。但這也給了阿暖逃之夭夭的機會,他見敵人自相殘殺,連忙脫戰,負傷遁走,沒奔幾步便與林霧會面,跨上高頭大馬,往神仙路馳去。

一路上一邊九曲十八彎甩脫追兵,一邊放緩行程療傷,終於平安抵達故鄉。

途中將那虺雛藥方拆開來看,哪裏有什麽恒訣,哪裏有什麽長生之秘,不過一張空無一字的羊皮紙而已。

林霧將筠戟的陰謀一五一十告之阿暖,連帶著砭躪蠱之事也說了。

阿暖卻大驚失色。

砭躪蠱本是七幽玲瓏所有之毒,他曾見過,知其性質,但卻未得師傅傳授研制之法,但他卻知道,此蠱壓根兒沒有解藥!

要想根除,只有三計,一是心上人死,二是中毒者對心上人咬牙切齒,那麽此毒便永世不會發作;三,便是將施蠱人一刀斃了,毒質立時冰消瓦解。

那筠戟,也就是麇公子與他師傅有關!而他給林霧的解藥是假的!

可他師傅生平只收了兩名弟子,一是他,二是他胞弟。七幽玲瓏曾親口明言,他兄弟二人乃是她的關門弟子,後來胞弟體質不佳被送下山去,阿暖便成了七幽玲瓏唯一傳人。

他對林霧說:“阿霧,倘若我們不曾相遇,是否生命中就不會留下遺憾?未企及過何為喧囂,就無法理解何為寂寥,不知寂寥,便不會寂寥。無笑不笑,則無悲不悲;無歡不歡,則無殤不殤。沒甜過,就不會苦;沒笑過,就不知哭為何物。”

向來無悲,從何以悲。自來無淚,情何以淚?

江山如畫的婆娑河畔,他們相擁於岸,阿暖這樣說。

當時她眺望煙波浩渺的江面連呸反駁:“活著本是如此,厄祉並存,福禍與共。走在淒風苦雨中,悲苦長途同行,冷暖相濡以沫。”

阿暖沈默很久,最終涼涼一嘆:“不是不知足,只是上蒼給予的悲涼太沈厚,恩賜的福祉太輕薄;不幸太多,僥幸太少。”

“一輩子匆匆百年,三十年孑孓,三十年伶仃,三十年孤獨,而具意義的喜怒哀樂,只餘最後十年;這十年中,三年哀怒,三年沈寂,三年跋涉,最後的喜與樂,不過短暫的一年而已;這一年內,百日沈默,百日沈睡,六十日攝食,真正歡聲笑語的時光,不過百日。如曇花一現,稍縱即逝。咧一咧嘴,鼓一鼓掌,睜眼閉眼,誤會幾次,理解幾遭,包容幾回,一須臾一彈指,似乎就沒有了。”

“明明沒荏苒蹉跎,明明沒肆意揮霍,可就是這樣短促。”

“而這短促的歲月裏,大多數時辰與時光,都糟蹋在不想幹的事物之上。如果沒有這些不想幹的事物,是不是生命可以活得更長久一點?是不是喜樂能更多一點?”

“我的路途格局狹隘,不過山窮水盡處一幢茅棚一間木庵,一壺樨醴一個人。世間千千萬萬人,都與我無關。你在,兩個人說說笑笑,你不在,一個人……”

他一滯無言,無法接下口去。就連他自己亦不曉得,若阿霧不在,他一個人何去何從。

林霧訝異的看著他,回顧往昔,阿暖一直都是沈默寡言,寂謐抑郁的,從未如此絮絮叨叨喋喋不休,是因為一輪紅塵翻翻滾滾,心生感慨嗎?

滔滔波瀾東流去,江水如命。一瀉不回頭,一去不覆返。

看到碧落盡頭的神仙路之巔,阿暖潸然淚下,其實他這一路都惆悵黯然,只是竭力抑制,不讓林霧看出來罷了。

一趟俗世之行,生死一線之隔,他覺得真累,再也不下山了。

林霧想到自己家破人亡,除了神仙路無處可去,也不願觸景生情,她主動對阿暖說:“咱們上了山不再下來,山上只有我倆,這輩子就這樣了。但無名無分同居一隅有欠妥當,湊合著拜個天地,沖沖喜也好。”

阿暖欣喜若狂,在一市鎮劫了喜服喜具,一樁婚禮,雖說寒磣了些,旖旎柔情盡顯其中。

婚禮之前,林霧腹痛了一場,正是砭躪蠱即將發作之召。

那夜,不宜婚嫁。

上蒼似乎同砭躪蠱一般,均厭憎有情人終成眷屬,又許是嫉妒旁人的良辰佳景,十分鑿枘的下起溦霖長霈。雲霾中鉆出一道道白色銀弧,電閃雷鳴、謖靂夬

飔。荼靡泛起千層浪,真真應了那句末路之美。

阿暖這個人除了有一身好功夫,兩袖清風百無一用,唯一一項傍身之技便是以荼靡花釀得一手玉醅。彼時,林霧第一次飲醪時驚為瓊漿,之後便塵世的濁酒杜康便再已難入她口。

這場簡陋寒酸的婚禮,只有交杯最為奢華,雖然盛酒之斝已然十分破舊,可柸中液再也找不到第二兩了。枼外大雨傾盆,窗內卻旃檀芮廱、檠燁燭昶。別具一儺的雙人宴,高山流水為媒、甘霖神仙路為妁,舉世也找不出第二場了。

當林霧飲下合巹酒時,悅杲胸臆,不知愁為何物,也不知新郎面容上侘傺為何物。

紅燭成燼,林霧沈睡入囈。

阿暖獨坐榻前,幼時的零碎記憶浮光掠影竄上心頭。他想起自己的胞弟,曾因修行滅隕經毀容,那時他年齡尚幼,記憶很模糊,可抽絲剝繭的辨,似乎與那位麇公子很像。

很像……

也只有修煉滅隕經未遂,容貌才會損毀之斯。那樣鬼斧神工的臉,不可能與生俱來,也不會是外物摧殘。

一個人孤獨久了,從歆羨欣榮到心如止水,對什麽都失了執念,所以他從來沒照過鏡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長什麽樣子。

阿暖曾說他與麇公子眼睛神韻生得十分相似,新婚之夜,他對鏡自賞。果然,很神似……

可他曾經心心念念的胞弟,卻戕害他的結發之妻。

世間最絕望的,是殺父之仇與奪妻之恨。他不知自己姓甚名誰,生父是何方神聖,他只有一位新婚妻子,可最珍視的感情最在乎的人,都即將煙消雲散。

曩昔遍尋不獲的胞弟,成了殺妻之仇,是命中註定,還是天意弄人?

砭躪蠱無藥可救,筠戟很可能是他失散多年的胞弟,他做不出屠仲弒弟的喪盡天良之舉,只能想辦法扼制其毒性發作。

山下有人發出鬼哭狼嚎的動靜,是百裏居風以充沛內力發出的尖嘯,悠遠嘹亮。

虺雛被他攜走,全武林的精銳窮追不舍,這些人中還是以百裏居風行程最為迅捷,看來此刻只八面地獄的勢力到了,倘若來者派別數眾,他也不敢大放厥詞。他雖是武林巨擘,罕逢對手,教中門徒以一敵十,卻也並無以一敵百之力。雙拳難敵四手毆、惡虎還怕群狼圍。林霧現身大眾廣庭,於他沒有多少裨益。

百裏居風追蹤蹄跡尋來,大約是見到了他與林霧留在山下那兩匹駿馬,而足跡到此為止,方圓數裏找不到人,又無其他線索,惱羞成怒之下高吼洩憤。

身具王者之概,本不該如此急躁,想來定是黔驢技窮。

阿暖本可聽而不聞,他即便立刻下山闡明那虺雛不過是昶墟耄耋玩弄世人的手段。恒訣與長生只是妖言惑眾,它的存在僅僅是昶墟耄耋利用人性對永恒的貪婪杜撰而出的一場彌天大謊,追根究底笑話一場。百裏居風也不會信。

不僅是他,但凡對此心懷覬覦的人,哪怕一只跳梁小醜,也不會信。

他們先入為主,只會以為這是他想獨吞虺雛卻又深懼旁人搶奪而措辭的借口。

何況他也從未打算將真相公之於眾,眼下他處境堪憂,神仙路是唯一安全無患的避難棲身之所,除了七幽玲瓏,沒有任何人能攀上千百丈的高峰。

但他必須要下山一趟,血濃於水,骨肉相連,有些恩怨糾纏總需了解。他本以為神仙路與世隔絕,他不過在塵世中淺嘗輒止泅渡一遭,飄然而來,倏忽而去,不

颒泥不濯水。彼時因牽掛至親下山,尋人不獲,他以為最後至親已夭殤死去,從此浮浮沈沈都與自己無關,豈知蒼天伆惻隱,蕓蕓嬲逵猧。

多事之秋,他這輩子從未遭際這般繁冗覃雜、冷暖交困的境遇,這是莊稼大佬進皇城的頭一回,卻一潰終生。

砭躪蠱的兩項解法是一死一活,要麽中蠱者的意中人死,要麽中蠱者的意中人生不如死,然無論是死亦或生不如死,均需中蠱者親手執行,一是將意中人殺了,二是對其百般折磨千種炮制,直至其生命徹底枯竭。

他本想將劍塞入新娘之手,然後將脖子靠上去,稍一用力,便一了百了,可他難舍,露水情緣來之不易,他不想這麽早便離開她。

於是,他選擇第二種法子,以期與新娘朝夕相處之機。他曾經為了她被萬蛇噬髓,生不如死的感覺也不過如此。

他從新娘的奩下取出筆墨紙硯,陳鋪欹墩,一字一句寫下留書。墨跡與眼淚混淆,格外黔淄。

書畢,他去見了百裏居風。

兩人大打出手,按照常理而論,阿暖功力損失嚴重,又重傷未愈,委實難以匹敵,但他用上玉石俱焚的打法,毫不顧及自身安危,如同喪失理智一般。百裏居風不敢拼命,何況天軔海中一戰,他雖一擊重創即墨非庸,卻遭他負隅頑抗,內功罩門受了一掌,傷患之重,遠在阿暖之上,此消彼長之下,他最後在神仙路一戰身亡,死得無聲無息,到底還是一戰身亡。

強者隕落,哀莫大於平庸。

百裏居風一死,阿暖,阿暖與他三言兩語一過,原來竟是昔日同胞兄弟。他二人幼年為七幽玲瓏攜上神仙路,傳授武藝,後來麇公子因體質不宜之故修煉滅隕經毀容,教了兩年便將他領下了山,輾轉之下才入了八面地獄。

麇公子因修行滅隕經毀容,功力純屬者便可運用自身功力將其恢覆如初。兄弟相認,阿暖便替他覆容。

百裏居風一死,阿暖喚出在暗中窺伺已久的筠戟。

其實他自在落邢谷失手,林霧卻因憂心阿暖之危,沒來得及殺他便跨上高頭大馬趕往天軔海,他僥幸保得一命,待林霧一去,便快馬加鞭另尋蹊徑尾隨其後,一路始終於百裏居風保持相當距離。因他素來謹慎,半事不露痕跡,千裏迢迢跟至神仙路,竟未給人發覺。

他本欲故技重施,再度上演一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之戲,待百裏居風同阿暖雙雙耗盡力氣,自己再出來收拾殘局撈現成便宜,不料尚未現身,便給阿暖一語叫破。

阿暖咼依樾樹,以維身子不倒,怔怔凝視從黑暗中走出來的人。他沒有偽裝,臉上不再佩戴那層精致的□□,很醜陋的一張臉,雙目左凸又凹,凹處深陷,幾乎看不出他還生了一只眼珠;凸如丘壘,眥瞼上翻,瞳仁竟似稍縱即墜,猙獰又兇煞。

這是滅隕經走火入魔後的特征,關於描述,經中寥寥數語,阿暖修行路上又從未出過岔子,一瞥而過,向來不甚在意,所以初見時才未想起。

“你從前不是這個樣子罷。”他氣喘籲籲,攙著樹幹:“戴了這麽多年面具,想必也早已膩煩,可欲恢覆如初?”

“嗬,那丫頭將來龍去脈告之於你了?”筠戟不為阿暖所動,他曾將自己所有秘辛悉數講於林霧傾聽,只因憋得久了,要一吐為快,本想說了之後殺人滅口,豈知沒殺得成不說,竟洩露了出去。

“你只是將你算計阿霧她爹的陰謀告訴了她,並未提及幼時經歷的變故,還有你為何是如今這番形容。她對此一無所知,怎能相告?”

一語平地驚雷,筠戟臉色驟變,蹙眉意欲厲聲喝問,卻只吐出幾個你字,沒你出什麽名堂。

阿暖不想再同他兜圈子,直言道:“你幼時修行內功不慎走火,導致面目受損,滅隕經強悍霸道,一旦毀容,只有將之修至大成方可覆原,除此別無他法。我如今已練成了上面摘要,可助你痊愈。”

饒是筠戟向來處變不驚,但變故實在忒過震撼,他一驚之下瞠目結舌,好半天才從牙縫中支支吾吾擠出一字:“哥……”

兄弟瀝綮,手足燮裉。

滅隕經大成,非但自身再無走火入魔之險,還可將真氣導入其他本經修煉者體內經絡之中,化解其因走火而殘留下來的痼屙餘患。

阿暖功力倍折,替筠戟覆原卻也耗費頗微,當即便盡了為人昆兄之則。

兩個大男人痛哭流涕、期期艾艾的啜了半晌,筠戟想起從前自己對林霧的所作所為,無地自容。

阿暖嘆息聲中拍他肩膀以示寬懷:“事已至此,懺悔無濟於事。我命差,只能怨天尤人罷了,也不能同你一般不服輸不信命。”

話雖冠冕堂皇,但說到心中毫無芥蒂,阿暖做不到,難免微怒薄怨。怒的是筠戟恣睢乖戾,做事追求極端;怨的是他無論何時何地始終秉性殘暴,不擇手段,最後卻要他承擔後果。

筠戟約摸也自知己過,愧疚難消。阿暖想到自己的計劃,同對他說:“如今百裏居風已死,你有何抱負有何志願有何理想,便放手去搏罷。”頓了片刻,拿出一張陳舊的羊皮紙遞給他:“只是不要那麽愚魯,妄想永恒長生,為此虛度時光,到頭來千古宏圖只一夢。這物事遺禍無窮,便是我從對他心存覬覦,也為其所累。”

筠戟對此不可置信,面對事實卻也不得不信,但虺雛雖假,魑魅丹卻貨真價實,看來彼時昶墟耄耋為了愚弄世人下足了功夫,萬辛他從來只對魑魅丹心懷叵測,卻未有覬覦虺雛之心。

感慨之後,他從百裏居風身上搜出一枚尊皇令,說自己要回八面地獄,言之鑿鑿的保證回去後定要設法解除林霧體內的蠱毒。林霧搖頭免了,他將自己的計劃告之了他,並讓向他借幾名教眾,以及模仿自己面容造一張□□,說是計劃必備所用。還勸誡他這一趟回歸西域,日後也不要再踏足中原了。

筠戟聽了他的部署,強烈反對,但阿暖心甘情願的固執,何況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只得飲淚配合,當即發出鳴鏑召喚教眾,實施方針。

林霧一夜鼾睡,日上三竿才姍姍而醒,睜開眼時發覺身畔榻上空空如也,急了,趿拉著鞋便下榻去尋,大喊大叫中發覺案上有書,翻開一看,整個人蒙了。

上頭的自己歪歪斜斜,書著一連串驚心動魄的大字:欲想你夫活命,攜虺雛午時三刻到棲崢谷,一手交人一手獻寶。

林霧雖然疑惑是誰這般神通廣大,竟能上萬丈高涯悄無聲息劫走阿暖,但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為人知的強者大有人在,也未思慮太多。那虺雛羊皮紙一直在阿暖身上,此刻阿暖不知所蹤,林霧何處去尋?但即便難全對方之願,她仍立即下山,前往附近的棲崢谷。

當她抵達時,日頭不偏不倚剛好午時三刻。

她見到山坳的谷口,高聳入雲的白羊樹密密層層,林蔭下站著一批人馬,領頭人其貌不揚,臉上肌肉半枯半潰,一半只剩骨骼骷髏,一半腐爛生蛆,令人不忍直視。

他手中鉗制著阿暖,兩指扣了他脖頸命門令他動彈不得,臉上露出痛苦之色。林霧看在眼中,憐惜於胸,大喝:“住手!”

那面容如同僵屍般的男人不為所動,嘶啞著嗓子譏諷她:“你果然來了,這小子有甚建樹,竟能令你以身涉險?唔,瞧你咬牙切齒的形容,是心疼了麽?不過是個男人罷了,且還是不中用的男人,所謂良禽擇木而棲、佳人覓彥才婿,世間好男兒千千萬萬,你大好年華,何必縛予一只窩囊廢,貽誤終生?”

林霧聽得一楞一楞,不明他言外何指,有些茫然的回了一句:“我自屬意良人君,衷願羈拘故劍情。你追求名利權柄,不代表人人均追求名權柄。”她說得一氣呵成,末了不忘放兩句警告:“你傷他一毫,我斬你一指;你動他一寸,我砍你四肢一尺!”

她本擬放了狠話,對方會有所顧慮,豈知那魈面人不為所動,手指鉗得更緊了,阿暖反而因喘息艱難,臉現淤紫。突然反應過來對方若心存顧慮,忌憚她的警告,也就不會將阿暖擄去,不再拐彎抹角兜圈子,直言道:“你究竟想怎麽樣?”

“那張帛紙你已瞧過,該曉得我所圖何物。嘿嘿,你當然可以吝嗇不給,只是那樣的話,便要委屈你夫君吃些苦頭。”他發出陰惻惻的笑,抽出阿暖別在腰間的藤鞭,劈裏啪啦一頓狂撻,阿暖大約穴位受封,動彈不得,只有任人宰割,鞭撻上身,受不住劇痛,發出一聲比一聲淒厲的慘嚎。

那人奸佞諂笑,變本加厲:“適才你說什麽來著?傷他一寸便砍我四肢一尺,如今我傷他可不止一寸,你趕緊動手罷。只是我奉勸你妄動之前三思而行,不要後悔。”

籌碼在他手中,林霧自不敢輕舉妄動,卻又拿不出虺雛以做交涉,坦言實告,對方定難肯信。正心急如焚、一籌莫展之際,魈面人突然止鞭罷手,命身旁一幹嘍啰將阿暖負著抗入馬車之中,示意駕駛員韝運,馬匹長籲聲中攸鐙而去。

林霧要待伆追,那人卻做出慢走不送的動作,欲擒故縱:“他們此去往東,你趕快去罷,且需隱蔽行跡,否則若讓他們察覺,那小子可要性命不保。”

林霧邁出去的步履又頓了下來。

他豎起三根手指,肅道:“看來今晨你並未想好,再給你三日時限考慮,思慮清楚了便攜虺雛來此見我。”

三日光陰,林霧幾近抓狂。她思前想後,均不明何以阿暖竟那般輕易便為人所擒,更無保他安然脫險之策,於是,三日後同那貌如山魈之人再度會晤時,她決定孤註一擲,二話不說便將他一擊放倒,逮了入手。

可好死不死,這次他孤身前來,並非讓嘍啰攜制阿暖同行,林霧無法,只得嚴刑逼供。

可魈面人三緘其口,咬緊了牙關一語不發,無論林霧施展何種酷刑,始終撬不開他嘴。也曾想過實踐之前的厥詞,斬他四肢以懾其威,但後來一氣之下逼他摔盅吞瓷,仍不肯點頭,她終於洩了氣,萎靡下來。

亡命之徒,對軀體進行摧殘只會弄巧成拙,一旦他成了殘廢,再無求生之念,說不準一心盼死,若惡意胡言亂語,將阿暖的下落撰得越來越糊,說到天涯海角去了,反而無從尋起。何況連終生不能開口吐詞這樣的打擊也受得住,斷肢失臂又算得了什麽?

唯一的方法,不是毀其身,而是痛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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