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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無名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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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宮主指點,感激不盡。”即墨颯風懂得圓通,點頭哈腰的逢迎:“話說在下與宮主不打不相識,不敢請教芳齡臺甫,尊姓大名。”這話主要有兩層意思,首先轉移話題,其次便是想著自己已在鬼門關前徜徉了一遭,始作俑者的名諱非知不可,這才不算白白到此一游。

“外頭向來以‘婧姬’之名尊稱本宮,你竟不知?莫不是我這名頭不夠響亮?”

字裏行間頗有慍怒,即墨颯風趕緊呵呵一笑打這圓場:“哪裏哪裏,婧姬宮主威名遠揚,只是小可孤陋寡聞,失敬失敬……阿嚏!”

馬屁還沒拍個盡興,一個噴嚏便生不逢時的搶了風頭。他低頭打量身上的濕漉,面色微窘:“不知宮主可否行個布濟,施舍兩套衣裳。”

出了園子,他才後知後覺的看見門口那一大簇薔薇旁矗立的石碑,以及石碑上觸目驚心的“入者截足”四字,按呼僥幸。

諸女未敢擅入,依然戰戰兢兢守在原地,見自家宮主出來,數十人齊刷刷噗通落跪,異口同聲的磕頭請罪,聲稱看護不力,犯了禁忌。那如履薄冰的形容,宛如這所謂的“看護不力”非常嚴重,十惡不赦一般。

林霧揮手免責,恕了諸女之罪,叫衣裳香妃的朱姊領著貴客去易服更衣。

即墨颯風跟在朱姊身後,又如來時般繞了一層又一層環環相扣圈圈相疊的九曲十八彎之後,回到了之前安置他的房間,跨檻時擡頭望楣,只見匾額上“籠嬋殿”高懸頭頂,頗有意境。

荷塘乃養魚豢蝦之用,淤泥甚積,身上也蘸了不少,他興致勃勃的等著換裝。

不過,待朱姊翻出一堆綾羅綢緞、紅袖霓裳擱在他面前,笑容可掬的道了句:“白月薰宮盛產布匹,成衣自也不少。這些均是鮮出爐的嶄新品,公子盡可愜意任揀。”

即墨颯風摸了摸那滑溜溜紅艷艷的料子,咽下吐沫,漲著臉皮朝她幹澀一笑:“姑娘行行好,隨意給我一件男子外袍即可,這些精美的裙釵,在下著實不忍褻瀆!”

朱姊一臉歉仄,為難中伏了伏身:“公子有所不知,宮中仆婢奴娥皆是女子,並無男裝可供,遂將就將就罷。”說著捂嘴輕抿,邊笑邊往門外挪。挪到一半,不忘回頭囑咐一句:“公子休要磨蹭,更了衣就請隨奴婢前往弄幽殿,宮主有要緊事需同公子商榷,奴婢便在門外侯著。”

即墨颯風欲哭無淚,踟躕半晌,拋開了沒衣服換的煩惱,開始琢磨朱姊話中的弦外之音。

適才同婧姬扯了半天有的沒的,全無正經話題,也忘了咨詢她煞費苦心擒自己來意欲何為。

揣摩了半晌,沒摸出什麽合情合理的頭緒,想著即將揭曉,索性不去思索,就著滿身臟兮兮的汙穢推門而出。

朱姊果然候在外頭,見他依舊是一副邋裏邋遢的形容,不解一問:“公子當真堅持,打算以眼下的狀態面見宮主?”不都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麽?何況是翩翩佳公子、彬彬俏彥郎,更應著重形象才是。

不過,她立馬恍然,如若當真披上她精心捯飭的那堆物事,只怕效果與反響以及辣眼睛的程度比之眼下更有過之無不及,敢於穿出來引人註目已算勇氣可嘉,看來這連禁地都敢肆無忌憚擅闖的男人還是有所避諱。

這白月薰宮的占地面積委實廣袤,清一色的青石板路錯綜覆雜、比比皆是。途中,即墨颯風竭力銘記每一處路過的景致,可前一刻尚且勞記,下一刻回頭就眼花繚亂,辨不出自己從哪條路走來。

他由衷佩服這些麗人姑娘們的過目不忘。

作為白月薰宮最豪華闊綽的修築,弄幽殿自是極其奢華,即墨颯風懶得分出心神去欣賞這些庸俗的瓊樓玉宇,徑直走進殿央,面覲高高在上、端於晶鉆菡萏王座上的婧姬。

“不知宮主強行擄小可上門所為何事?就請照示。”折騰了個把時辰,總是言歸正傳。

林霧手中拈著一枝殷紅如血的穿心徘徊,玫瑰的香氣令她醺醺欲醉,說出來的話卻也言近旨遠:“本宮曉得你的真實身份,包括生辰八字年方幾何祖籍何處,以及,來我白月薰宮的方針企圖!”

不可能!他背後的秘幸十餘年來掩埋至深,自己與這女人不過一面之緣,她怎可能……還有,她竟坦言自己來此地的意圖,茲事體大!

即墨颯風內心霎時驚濤駭浪,但臉上卻仍舊面不改色,佯裝奇道:“宮主自作主張以計相劫,在下實屬身不由己,何來企圖一說,宮主委實多心了。”

“哦?”林霧青黛一橫,挑眉:“那即墨公子的意思是本宮以卑劣手段勉強了你,你不願待在白月薰宮?如此我便遣婢子領路護送公子出宮,不知意下如何?”

額,即墨颯風臉現尬態,難堪之情溢於言表。眾所周知,白月薰宮的神秘之處不僅僅是宮中勢力行跡往往出乎意料,而熏宮總坦的所在地亦無人得知,這也是它體現詭譎的一方面。

雖說他眼下正處於熏宮深舵,但一出殿門,他便徹底迷失方了向,哪裏理得清天幹地支?

他只踟躕片刻,林霧已得逞一笑:“不得不承認,你城府很深,也隱匿得很深,不過身份這樁頭等大事,要瞞天過海委實太難。你原本於我宮井水不犯河水,之所以參加梧桐坳一戰,目的自是要想法子潛入我宮中,接你那位心尖兒上的姑娘回府。敢問大琰聖海的大公子,不知本宮所言謬誤與否?”

即墨颯風一聽“大琰聖海”四字,面色陡然驚變,詫異駭怪之餘,更多的是納悶與困頓。自梧桐坳一戰到現在,從頭到尾,他身上沒有半分特征能與故鄉扯上關聯,顯示的武功路子亦非家譜流傳,一切完美無缺,她卻如何曉得?

疑惑之餘,即墨颯風也無需藏著掖著,恭敬卑微之態一掃而光,筆直往旁邊的條案一座,嫻熟瀟灑的翹起二郎腿,開門見山道:“既然大家敞開了,那我便直言諤侃,不錯,本公子的確有圖而來,正愁該如何措辭叨擾貴邸一趟,宮主綁架一舉恰巧解了在下燃眉。”

頓了頓,斟酌小片用詞,續道:“我大琰聖海與貴宮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碾廑與宮主更是八竿子打不著任何關系,卻不知因何其故為宮主所逮。如若碾廑初出茅廬少不更事,曾無意中有何沖撞獲咎,鄙人在此代為謝罪,還望宮主包容其過,放她出來賠個不是,大家息事寧人。”

碾廑便是他心尖兒上的姑娘,之所以出此下策用偷雞摸狗之法援助而不光明正大登門討要,是料及一個常識:既然抓了人,自不會因為其他後果輕易釋放。何況他得到訊息時深控心上人受危,沒通知山門請求支援,單槍匹馬赴了梧桐坳。

這一席話不驕不躁不矜不伐不卑不亢,卻又鄭重其事,內容也十分豐富廣泛,裏頭的意思也表達得十分明確。

林霧明顯也深切體會到了裏面的內涵,她面罩陰霾,鼻腔一哼:“大琰聖海與我無冤無仇?本宮同你老子即墨非庸中間隔著血海深仇,作為他兒子,莫非你竟一無所知?”

其實剛聽到即墨颯風提及那句時她還有十分驚詫,仔細想來也不錯,他如清楚當年那驚天動地的一戰,便知她憎恨即墨非庸之故,也不會涉險趕赴梧桐坳一游。

雖然即墨非庸得罪她遠未至血海深仇這般嚴重,但總是有些蒜皮之仇。既有仇隙,何敢歷險?

果然,即墨颯風臉色變了又變,一變再變,五味雜陳的變了幾變,最後混淆了三分驚愕,三分迷惘,三分懷疑,以及一分憤怒:“阿爹這些年窩病在床,半身不遂,一身神功盡皆毀於一旦,難道與你有關?”

“這你倒真折煞本宮了,我可沒那能耐傷你老子至斯。怎麽,西鳳鱗沒同你說明緣由?”

“阿娘只道阿爹當年受八面地獄尊皇百裏居風暗襲,一掌震碎奇經八脈,這才一病不起,經年癱瘓。”即墨颯風蹙眉,他阿爹的武學造詣曾是江湖武林中廣眾公認的第一人,母親的確是說他與對手搏鬥時失察,遭百裏居風偷襲,但中間的種種細節過程以及來龍去脈,卻沒與他闡明。

至於覆仇,他學藝有成時也同母親提議,意氣風發的說要率領門徒直搗黃龍,一舉將八面地獄夷為平地,一雪前恥,洗滌阿爹淪為殘廢之辱,但八面地獄勢力普及五湖,遍布四海,黑勢邪道一派幾乎參半均屬其麾下門徒,僅憑大琰聖海區區萬羽,實難抗衡,若響召旁得三教九流相助,又要大動幹戈,一不小心全山滅門,那就得不償失了。

利弊權衡之下,到底選擇了忍氣吞聲,這一忍便忍了近十年,忍到如今。而八面地獄那方,不知為何,近年來也銷聲匿跡,不再於江湖中興風作浪。從前一門心思要將名門正派傾巢殲滅的勃勃野心並未得到實踐,便已遠退中原,安營西域。

當然,關於八面地獄的傳聞,他亦只聽過傳聞罷了。當年黑派崛起,邪道猖獗的時期,他還是個總角少年,無法親眼見證彼時的鼎盛與輝煌。

“嗯,你該信任你阿娘才是,令尊遭殃之故著實與本宮無關。”林霧將玫瑰舉在鼻間,嗅享其馥:“至於碾廑,呵呵,她是死是活全由我一手操縱。要我放人,需拿同等代價來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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