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烏托邦的尤蘭塔琪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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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8章 烏托邦的尤蘭塔琪露
見內朔太郎
至今為止宛如隱藏在濃霧中的犯罪過程及兇手的動機，如今已明朗許多。接下來僅剩逮捕幕後黑手，也就是「主宰」。
花對姊姊說過的話令人相當在意。
──瘋狂的開關。
「那果然是指『發動了瘋狂的卡農接力』嗎？」
駕駛座的汐見阪低語。車輛在並未相當壅塞的大路輕快地行駛。
「不過綿貫花所說的是『或許按下了』對吧。假如她就是卡農接力的主宰，當事人說出『或許』這種話不會顯得不太對勁嗎？應該要說『按下』而非『或許按下』才對吧。」
坐在副駕駛座的小鞠將拇指「嘰」地按在儀表板上。
「經妳這麽一說，的確如此。考慮到姊妹倆講電話的時機，她對姊姊說出那句話時，二谷與小石川已經被殺了吧。事到如今才說『或許』確實很奇怪。」
朔太郎與綠子一起坐在後座，由於是寬敞的廂型車，乘坐起來相當舒適。然而，綠子仍用雙手握著手機，神色不安地眺望窗外。這一帶是商業區，道路兩旁均是高高低低、形形色色的大樓。
「見內先生，尊夫人不要緊吧？」
汐見阪握著方向盤，面向前方出聲詢問。
綠子點點頭，朔太郎代替她答覆「不要緊」。導航已經設定好訊號不會中斷的路線，車輛正照著指示行駛，導航傳來「三百公尺後，請在路口左轉」的導覽語音。
「欸。」
小鞠轉頭看向綠子。
「我還是覺得身體能感應訊號這點令人難以置信。對妳而言，訊號是連接妳與社會的唯一一座橋梁，而妳則害怕失去那座橋梁，這點是不是妳想太多了呢？妳仔細想想，以前也沒有網路和忌女板存在啊，而妳活在那樣的時代又有怎麽樣嗎？」
綠子張著嘴，以孩童般的眼神望著小鞠。
「不過，別太勉強了。妳正打算有所改變，從忌女變成普通女孩子，才會願意像這樣陪著我們對吧？」
綠子點點頭。
沒錯。從飯店離開後，綠子主動表示不直接回家，要與兩名刑警同行。她會采取行動的原因似乎並不僅是為了解謎。回想起來，綠子自從認識小鞠後就有了改變。朔太郎起初以為綠子是對華麗的小鞠感到憧憬，但看來並不盡然。綠子開始試圖沖破自己的蛋殼，她打算剪斷束縛自己的無形枷鎖。
這時，小鞠的手機響起。她確認訊息內容後嘻嘻笑了起來。
「辦得到喔。只要妳我兩人搭檔，就等於如虎添翼了。」
看來綠子只把訊息傳給小鞠。
「妳傳了什麽？」
朔太郎想窺探綠子的手機，但她立刻將手機拿遠不讓他看。
「見內先生，請別做那種不識趣的事，這可是我跟小圈內之間的女孩話題喔。」
「對、對不起。」
朔太郎道歉後，小鞠展露充滿魅力的笑容，綠子似乎相當開心。這應該是朔太郎頭一次看到她對他人敞開心胸，令他感到有些寂寞，真的只有一點點而已喔。
就在眾人閒聊的過程中，載著朔太郎等人的廂型車停下，這座停車場位於輕鋼架建造而成的兩層樓公寓腹地內。汐見阪將車停在不會擋到其他車輛的位置後，開門走出車外。綠子的左右手分別握住不同機型的手機，像拿著護身符一樣。四人走進公寓，沿著通道前進。兩名刑警當然已經查明了房號，汐見阪按下一樓一〇二號房的門鈴，但沒人回應。
「跟綿貫花的公寓情況相同。」
汐見阪指向信箱，裏面塞滿信件，顯示房客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在家。
「哦，你們是五十嵐先生的朋友嗎？」
這時有人出聲詢問。眾人轉過頭，只見一名矮小的老太太站在眼前。她將白發修剪成妹妹頭，令人不由得聯想到小女孩。汐見阪出示警察手冊，表示想找這個房間的房客談話。
「我也很傷腦筋啊，已經有一個月以上聯絡不上他，也不曉得房裏的情況如何。」
看來老太太似乎是這棟公寓的房東。
「請問妳知不知道房客有什麽熟人？」
「記得是上周吧，自稱五十嵐先生主治醫師的人曾來拜訪，似乎是他的兒時玩伴，由於五十嵐先生沒有回診，他很擔心地來探探情況。我告訴他五十嵐先生已經有好一陣子不在家，對方似乎非常不安。據說五十嵐先生是癌癥末期、來日無多。」
「他是說癌癥末期嗎？」
汐見阪回問，老太太嘆了口氣點點頭。
「他或許是擔心五十嵐先生會因為絕望而去尋找自己的長眠之所吧，對方相當懊悔，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告知真相。唉，那種事是當事人的問題啦。他想尋死是他的自由，但希望不要給別人造成麻煩啊，沒有處理好房間的事就這樣離開，真是令人困擾至極。」
「又還沒確定他已經死了！」
汐見阪沒好氣地回覆老太太的話。
這個房間的房客五十嵐脩作是就讀柊小學五年三班的綿貫花與三枝香音的班導師。他們是為了查明花的去向，前來造訪和尋找線索。
「這麽說來，臉書的同學會照片沒有五十嵐啊。」
小鞠看著布滿塵埃的房門說道。
「請問我們能不能進去房間看看？」
汐見阪向老太太提出請求。
「我也正想確認一下情況呢，既然有警察在場，我開門也無所謂對吧？畢竟還有個人隱私之類的問題，麻煩得要命啊。如果可以，還真希望你們能把他的行李也帶走。」
「這實在有點難……而且還未確認他已經死亡了啊。」
「我開玩笑的啦。」
老太太嘻嘻笑著，從口袋取出一串鑰匙。她將其中一把鑰匙插進鑰匙孔後一轉，就傳來開鎖的金屬聲。她接著轉動門把開了門。
「來，請進吧。」
眾人一踏進房裏，黴味就鉆進鼻腔。這裏的配置是附有廚房、餐廳的單人房，玄關與餐廳相連。空氣混濁沈滯，老太太迅速脫下鞋子走上玄關臺階，進入裏面的房間開啟通往陽臺的門，朔太郎等人也跟著走了進去。從房間大小看來，五十嵐似乎是一個人住，鋪有榻榻米的房間整理得相當幹凈。
「汐見阪前輩，你看這個！」
小鞠指向書桌上的相框。照片裏有一名少女露出滿臉笑容，黑色長發襯托出白皙的肌膚。鼻梁高挺，眼陣澄澈且凜然。雖然是個孩子，但長得相當漂亮。
「這是三枝香音吧？」
「他為什麽會擺著這種照片？」
難道說五十嵐對於自己的學生抱持特殊情感嗎？
此時綠子扯了扯朔太郎的袖子，就像在說「不對」似地搖了好幾次頭，接著指指自己的耳朵。
「什麽意思？」
綠子似乎想傳達什麽話語，但單憑手勢無法理解。耳朵怎麽了？
她取出平板，開啟臉書，上面顯示柊小學五年三班同學會的照片，綠子要他們看的是三枝香音的遺照。
「咦？」
小鞠一看，形狀姣好的右眉挑了起來。
花
二月十一日傍晚。
因為上次與老師見面是十一月，所以是正好三個月前的事。沁涼的秋風已轉為仿佛令人凍結的北風，周遭的景色正逐漸染上暮色。花一邊朝凍僵的雙手呼氣，一邊按著老師房間的門鈴、敲著房門，但老師沒有出來應門。信箱塞了不少信件，似乎已經很多天沒人回來。
老師上哪兒去了呢？
花回想起兩天前的事。
自己與泉睽違許久地見了面，泉剛考完敬明大學的入學考，正洋溢著解脫的放松感，據說她自認考得相當不錯。兩人在午後的咖啡廳喝茶，同時天南地北地聊著累積許久的話語。
「對了，妳聽說五十嵐老師的事了嗎？」
「五十嵐老師怎麽了嗎？」
「其實……」
泉臉色一沈，支吾了起來。
「妳講清楚啦，讓人很在意耶。」
「我聽醫院工作的親戚說，五十嵐老師前陣子好像住院了。」
「老師生病了嗎？」
她三個月前見到老師時，就覺得他的皮膚與頭發看起來像是生了病。
「據說是癌癥末期，為時已晚。他表示要在家裏度過剩餘時日，於是轉為在家治療，結果就再也沒去醫院回診。」
「是這樣啊。」
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逐漸被空虛感支配，就像球破洞洩了氣。在公寓見到老師時，他或許已經做好了面對死亡的心理準備，這麽說來，他當時的態度的確顯得莫名達觀。
「欸，花，我們能不能為老師做點什麽呢？老師一直以來都非常照顧我們，不是嗎？」
「我、我想果然還是繼續守護卡農接力吧。」
「說得也是。我如果考上敬明大學，會以卡農接力為題撰寫論文。為了這個，首先還是得繼續推廣活動，這也是為了回報老師的恩情。」
「嗯……」
花心不在焉地聽著泉的話語。
「老師！老師！」
花敲了好幾次門，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但看起來也不像搬了家。
由於住在隔壁的房客正好回來，花試著詢問之後，得知老師大概兩周前就消失了縱影。
花也打了電話給老師任職的小學，不過得到的答案是他去年底就以身體不適為由退休了。
或許自己讓老師看了那片DVD，使他下了恐怖的決心……也說不定。如果是這樣，自己非得阻止他不可。
契機出於她碰巧在網路看到的新聞報導──足立區昨晚發生了有人在路上拉設鐵絲，引發機車騎士死亡的意外。令花在意的是被害者的名字，花認得那個男人。雖然那片DVD被老師沒收，但她在那之前就已經拷貝下來。所以花早已查明影片中對香音見死不救的四人身分。
澀澤太一上過電視，就算不調查也認得；岸谷恭子胸前還別著印有全名的名牌；二谷貴士則是手裏拿著印有出版社商標的信封，上頭寫有他的名字；小石川胸口別著一小朵胸花，這表示他是當天舉辦的相親派對出席者。後來，她跟蹤再度出席相親派對的他，查出了他的身分。鐵絲事件的被害者就是這個男人──小石川成洋。
花接著調查前些日子在東京都發生的殺人事件，結果發現了二谷貴士在二月一日遭人刺殺的報導。
進入二月，四人當中就有兩人被殺，這怎麽想都不可能是偶然！
自己或許按下了瘋狂的開關。
花感到恐懼，打了電話給鮮少聯絡的姊姊，卻怎麽也不敢坦承這件事。她掛掉電話後，坐立難安地來到了這裏。
花很擔心老師，不曉得他的身體狀況如何。她可以猜到老師打算做些什麽，問題是他人究竟在哪裏？
這時，花回想起去年同學會的事，柊小學的校舍在那天的一周後就要封閉，班上同學久違地回到五年三班的教室，向校舍道別。她聽說校舍封閉後過一陣子就會拆除，但目前應該還沒開始拆除。
花沖出公寓，飛也似地邁開腳步奔馳。
當她抵達柊小學的正門時，周遭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時間是下午六點半。由於正門纏著鎖鏈，似乎無法從這裏進入，花繞著校地，踏上長得很高的雜草叢，撥開草叢後，處處都生了銹的鐵絲網映入眼簾。她憑著記憶尋找小學時代經常鉆的破洞。
有了！破洞的大小似乎能勉強讓一個大人鉆過。
花彎下身子確認周遭沒有任何人，迅速鉆過鐵絲網。
她穿過庭院，靠近建築物。周遭十分安靜，感覺不到人的氣息。花仰望建築物，夜裏的校舍果然令人毛骨悚然。
花從所在位置依序調查玄關門和窗戶，結果發現只有廁所的窗戶可以開啟，她跨過窗框，鉆進了校舍。
室內宛如冰箱般充滿冷空氣，由於沒有風，照理來說體感溫度應該比戶外還高，花的牙齒卻格格作響。她摩擦著手臂，從廁所走到走廊，吐出的氣息是白色的。她壓抑著腳步聲走到盡頭的樓梯。五年三班在三樓，她緩緩走上樓，就聽見上方傳來碰撞聲響以及不住咳嗽的聲音。
有什麽人在。
花屏息來到三樓，接著躡手躡腳地在走廊上前進，抵達五年三班的教室。
「您果然在這裏。」
她打開門，教室內有著些微亮光。房間正中央擺著提燈，那就是光源所在。
光線沒有透到外頭或走廊，因為教室窗戶全用遮光窗簾遮了起來。
提燈旁擺著一張戶外用的折疊椅，那名男子就坐在椅子上。
「綿貫花……是妳嗎？」
「老師。」
果然是五十嵐老師，他的表情略顯吃驚。
「妳怎麽會到這裏來？」
「這是我的臺詞喔，老師，您怎麽會在這裏？這棟校舍已經封閉，應該禁止進入才對。」
房間角落堆放著罐頭和面包等食材，有好幾周的份量。甚至還準備了衣服和睡袋。
「簡直就像在這裏生活似的。」
花靠近老師這麽說道。他依然坐在椅子上仰望花。
「我莫名地懷念這間教室，所以想暫時在這裏度過。要是被人發現，我就會被趕出去，所以能不能幫我保密？」
老師敷衍地向她懇求。
「請別糊弄我，其實您想死在這裏對吧？我湊巧從老師住院醫院的相關人士那裏聽說了……您已經是癌癥末期了吧？」
「什麽嘛，妳已經知道了啊。沒錯，雖然我還能像這樣活動身體，但似乎是最末期了。總之，我只希望能不感到痛苦地死去。」
五十嵐老師以自嘲的口吻笑道。據說醫師是在一個月前宣告他來日無多。
「對了，卡農接力的棒子終於也傳到老師手中啰，這都是讬妳們默默耕耘的福，為了避免讓接力中斷，老師也會努力交棒，我想在死前完成接力。」
「原來是這麽回事啊……」
花總算理解。老師凝視花的眼陣閃燦著映自提燈的橘色光輝，簡直就像出現在奇幻電影的異界鬼怪。
「我讓老師看了DVD、老師得知自己來日無多、卡農接力傳到老師手上，這一切的時機絕妙地重疊，讓老師下了某個決定，那就是替香音報仇。我看到新聞報導，已經有兩個人遭到殺害。」
教室的地面攤著報紙，花進房間後不久，便察覺到那份報紙刊載著相關報導。
「妳之前也說過吧，無法原諒那四個人。然而即使報警，他們也不會被定什麽罪，所以老師原本也打算放棄，認為只要卡農接力傳到他們手中時，他們借由達成任務加以補償就足夠了。不，是我說服自己要這麽想。然而，實際上我還是無法接受。過了不久，醫師就宣告我來日無多。而卡農接力的棒子也在同一時刻傳到我手上。於是老師就開始思考，該在僅剩的壽命中做些什麽才好。」
「而您得到的答案就是覆仇版的卡農接力，對吧？」
他以深深的嘆息代替肯定。
「這是老師的工作，那四人應該死在香音創立的卡農接力之下。」
「老師，您錯了，您認為這麽做，香音會感到高興嗎？」
「三枝香音當然不會感到高興吧。」
老師幹脆地承認了，但他的神情看不出一絲迷惘或躊躇，話雖如此，也感覺不出他幹勁十足。
「其實不是為了香音吧？」
花的話令老師削瘦的臉頰抽動了一下，眼神微微地變得僵硬。
「老師是在將過去的覆仇挪到現在來執行吧？您是為了亞佐美吧？」
五十嵐大大的喉結緩緩上移，然後下沈。
「自那時起我就調查了許多事。老師的女兒亞佐美死去時的情況與香音雷同吧。她因中暑而昏倒，來往行人卻沒半個人對她伸出援手。倘若有人協助，她就不會死去了。老師的內心想必充滿了無處發洩的怒氣。就算想責怪對她見死不救的人，也不可能查明當時路過的所有人。然後隨著時間過去，香音出現在老師面前。您當然將她視為自己的級任學生，不過她簡直就跟亞佐美如出一轍。」
花在老師房裏看見的相框，照片裏是一名與香音長得十分相似的少女，甚至令花第一眼看見時還疑惑，老師為什麽要擺著香音的照片。不過那其實是五十嵐老師十幾年前過世的親生女兒亞佐美。享年十一，死時才小學五年級。
回想起來，五十嵐老師確實特別疼愛香音，畢竟她那麽漂亮和優秀，班上同學全都理所當然地接受老師對她的偏愛，實際上花也是如此。不過事情沒有那麽單純，老師是以父親的眼神，將香音視為自己的女兒看待。
「這或許是命運的惡作劇。不可思議的是，香音連死法也與令嫒的死法如出一轍。亞佐美死時，您沒能向對她見死不救的人覆仇，但這回不同，您查明了那四個人的身分。接著，卡農接力的棒子傳到您手中，這讓您認為這一定是神明賦予您的機會，對不對？」
老師從椅子站了起來，他不祥的影子映照在黑板上。
「妳是來阻止老師的嗎？老師即將面臨死亡，而妳卻不讓我達成微小的願望嗎？」
老師緩緩走近，橘色的怪物在他眼裏躁動。
「老師，請您回醫院去吧。我不會說一定能痊愈、一定能得救這種不負責任的話語，但我希望您至少在人生的最後，能夠過得平靜。」
「太遲了，卡農接力已經開始。如妳所說，已經有兩個人死了。」
「我絕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所以老師請別再繼續做蠢事了，您是我的老師啊！」
花倚靠在老師身上。
「綿貫，謝謝妳……」
這一瞬間，仿佛令人迸裂的沖擊貫穿全身，花當場倒下。雖然還有意識，身體卻動彈不得。老師的右手握著一個黑色方形物體，她曾在電影和戲劇中看過，是電擊槍。
「卡農接力絕對不能中斷，無論誰怎麽說，這都是老師的課題。無論是對是錯都已經無關緊要，只要能夠向對亞佐美見死不救的這個世界報一箭之仇，即使會褻瀆神明，我也要貫徹到底。」
老師用繩子將花的雙手雙腳綁了起來。
「真的非常抱歉，在一切結束之前我不能讓妳回去，請妳諒解。」
花使盡全力想擡起頭，卻沒能如願。
老師的臉龐看起來變得模糊。花無法使用雙手，所以就連擦拭淚水都辦不到。
見內朔太郎
朔太郎、綠子、汐見阪及小鞠站在柊小學的校園內。由於正門上了鎖無法進入，他們聯絡區公所，找來管理校舍的職員將門鎖打開。
「人真的在這裏嗎？」
朔太郎像平時一樣詢問綠子，她表情暧昧地點點頭。
他們在五十嵐脩作的房裏看見、照片裏的少女，簡直就跟三枝香音如出一轍，綠子卻指著耳朵搖頭，並展示臉書香音的遺照。
「真的耶！耳朵不一樣。」
第一個發現的人是小鞠，香音的耳朵就像奇幻電影出現的精靈般偏尖，但照片裏的少女耳朵是圓的。下顎輪廓和五官也有微妙的差異，真的長得很像，不過是另一個人。
小鞠從相框抽出照片，背面以原子筆寫著「五十嵐亞佐美，享年十一」的字樣。
「是五十嵐的女兒吧。」
汐見阪輕撫著下顎仔細思考。
「他的女兒過世了吧，明明是這麽可愛的女孩……真是可憐。」
小鞠沈痛地看著照片。
綠子坐了下來，操作起平板，應該是在調查五十嵐亞佐美的事。她找到一篇新聞報導，日期距今十年以上了。根據內容得知，五十嵐亞佐美（十一歲）在路上中暑，雖然被送到醫院，但到院時已經死亡。
『倘若立刻采取應對措施，讓她喝水並使身體降溫，應該就能得救。』
內文的回應還包括專科醫師的忠告。
「也就是說，當時路過她身邊的大人，全都沒有伸出援手嗎？」
汐見阪蹙眉。
「真過分。這樣豈不是跟三枝香音一樣嗎！」
小鞠激動地敲了書桌，空相框彈了起來。
「跟三枝香音一樣？也就是說，她們倆相似的不僅僅是容貌，甚至連死法都如出一轍啊。」
朔太郎這麽一說，拿著手機的綠子手指快速動了起來。
小圈內：5秒前
這就是動機。
「嗯？妳是說那是綿貫花的動機嗎？」
朔太郎無法理解她的意思，他反問綠子。
小圈內：5秒前
也就是說，對三枝香音投入情感的不僅是綿貫花一個人。這麽一來，真兇或許另有其人。
「妳的意思是，真兇是五十嵐？那麽綿貫為什麽會銷聲匿跡？」
朔太郎接著詢問。
小圈內：10秒前
我認為，她或許是去阻止瘋狂的開關了。
「原來如此！結果反倒被抓起來嗎？」
倘若如此，花就危險了。
「總而言之，去找出五十嵐吧。只要找到他，或許就能知道綿貫花人在哪裏。」
小鞠對汐見阪說。
「嗯。不過該上哪兒去找才好？畢竟他一直沒有回公寓。」
「在瘋狂的卡農接力完成之前，他應該潛藏在某處。要從東京都的飯店或旅館一間間找起嗎？」
小鞠的提議令汐見阪面露難色，現在沒有時間從容尋找了，或許得分秒必爭。
此時，手機隨著鈴聲響起振動起來。朔太郎等人同時看向螢幕。
小圈內：5秒前
我想他應該是在柊小學。
「什麽？」
三人看向綠子。她舉起平板，展示「你所居住的城市裏的靈異景點」這個網站。上頭刊登著柊小學的照片。
小圈內：5秒前
柊小學成為靈異景點一事，在鄰近居民之間蔚為話題。也有好幾起目擊情報顯示，那裏明明沒有半個人在，卻有女鬼從三樓窗戶望向外頭。這件事是在最近成為話題的。搞不好那並不是女鬼，而是綿貫。
「原來如此！關閉的校舍最適合用來藏身。」
汐見阪彈響手指。
「而且那裏對五十嵐和綿貫而言都是充滿回憶的地點，因為是他們與三枝香音共同度過生活的教室。」
如果真是如此，他們倆應該在五年三班的教室。
無論如何，只能賭賭看這個可能性了。
校舍內部鴉雀無聲。玄關川堂張貼著校舍配置圖。四人依照配置圖抵達五年三班門口，門上的小窗以遮光窗簾掩住，但隔壁教室並沒有。
帶頭的汐見阪深呼吸，接著猛力撞開門。
花
自那天起應該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月，但她的時間感一天比一天模糊不清。
花在五年三班的教室與五十嵐老師一同生活。由於他解開花腳上的繩子，所以她可以自由走動，不過無論她再怎麽拜托，五十嵐還是不肯解開她雙手的繩子。
老師每天早上會偷偷外出購買食材和生活必需品，同時一定會買份報紙回來。她來到這裏後，看到了岸谷恭子遇害事件的報導，這也是由老師擔任主宰的卡農接力帶來的成果。第三名犧牲者。而在那之前發生、發現南源次屍體的事件，老師表示那是他為了負起主宰的責任而親自動手的。南在殺害二谷貴士時，犯下了將眼藥水掉在案發現場的致命失誤。如果老師不封住南的口，警方或許就會發現卡農接力的事。
此時，花已經不再打算阻止老師，甚至想要協助他。她雖然能夠自由走動，卻也沒打算趁老師外出時逃跑。花想陪伴在老師身邊，也真心想見證卡農接力的結果。這就是所謂的斯德哥爾摩癥候群嗎？
不，花認為並非如此。老師與花之間並非綁匪與人質的關系，而是師生關系，而且兩人對香音有著同樣的思念。這對老師而言是課題，對花而言或許也一樣。
花雖然數度對老師表達自己的想法，但老師仍舊不願解開她雙手的束縛。
「這或許很難受，但請妳忍耐。妳不過是個人質，是被害者，所以只能這麽做。如果妳看起來像是依個人意志留在這裏，連妳也會一並被問罪。我馬上就要死了所以無所謂，但我絕對不想讓妳從此之後過著被世人冷眼看待的人生。」
雖然這段時間過著受拘束的日子，但她並不感到討厭，反而還覺得這比做著毫無樂趣的打工、過著汲汲營營的生活來得充實許多。
「老師還有一件事得向妳道歉，我利用網路論壇，向那四個人送出了覆仇預告。而且使用了妳在部落格所寫的話。」
「我的部落格？您寫了什麽？」
「就是『Guilty』，所以警方或許已經開始偵查妳了。」
「您以我當作障眼法嗎？」
「這只是暫時的，反正等老師死後，真相自然就會明朗。總之我得先向妳道歉。」
老師天真無邪地開懷大笑。花覺得這樣的老師相當惹人憐愛。
接著，到了二月二十四日，老師告知花卡農接力完成的消息。四人當中的最後一個目標澀澤太一已經被寺塚篤志殺害，棒子輪了一圈，達成了老師的願望。
花正想撲向老師懷裏，就在這時。
嗚嗚嗚嗚嗚……
老師突然痛苦地表情扭曲、蹲坐在地，他的臉色發青。
「老師！」
他劇烈地咳了起來，混著血的唾液飛散。他接著嘔吐，嘔吐物有大半是漆黑的血液。花站起身子想去找醫生，老師卻抓住她的腳踝。
「老師要死在這間教室，妳回家去吧。然後向警方報案，告訴警方妳一直被監禁在這裏。他們應該會立刻趕來，到時候老師也會為妳作證。這麽一來，就不會有任何人責怪妳。」
老師吐出血塊，同時痛苦地這麽說。「老師，您會怎麽樣呢？，」
「妳不用在意我，我已經活不久。無論如何，我都犯了罪，我會到地獄去贖罪……」
他蹲了下來，又再度劇烈地咳嗽。黏稠的血液從他的嘴邊流下。
「綿貫……真的很謝謝妳，今後請妳也繼續守護卡農接力，要成為出色的大人喔。好了，快走吧。」
老師推了花的後背。
「我不走！」
但花甩開老師的手。
「妳說什麽？」
他虛弱的眼眸凝視著花。她來到這間教室時看見的橘色怪物已經消失無蹤。
「老師，您想死在這裏吧？死在跟香音一同度過的五年三班。如果我向警察報案，您就會被移動到其他地方。既然如此，請讓我在這裏看顧老師到最後一刻吧。」
「別說蠢話！」
「您說什麽呢？我不是已經做夠了蠢事嗎？」
老師楞楞地凝視花，而她回以微笑。
見內朔太郎
當朔太郎等人沖進教室時，一名女子的背影映入眼簾。
她凝視著躺在腳邊的人影，對方包在睡袋內，僅有露出頭部，教室裏點了好幾根蠟燭，窗戶全部以窗簾擋住。在昏暗的教室搖曳的燭光，醞釀出一種幻想般的氛圍。
「妳是綿貫花吧？」
汐見阪對女子的背影出聲詢問，她轉過頭來，擦拭充血的眼睛並回答：「對。」
總之她似乎平安無事。朔太郎松了一口氣。
「躺在那裏的人是五十嵐脩作吧。」
「對。」花再度回答。汐見阪立刻將手機拿到耳邊。
「我是汐見阪，已經找到綿貫花與五十嵐脩作。綿貫平安無事，但五十嵐狀況不詳，請求緊急支援。」
他聯絡的對象似乎是偵查本部，接著他告知位置在柊小學舊址。
「他在睡覺嗎？」
小鞠靠近男子，靜靜地低下頭詢問。
「不，他剛剛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花老實地回答。五十嵐雙眼緊閉，蒼白的臉龐朝著天花板。表情完全沒有痛苦之色，與其說是安詳-倒不如說是面無表情。
圍繞遺體擺放的蠟燭，似乎是她個人的弔唁儀式。
「可惡，沒趕上嗎？」
汐見阪看著屍體，不甘心地低語。他坐了下來，拉開睡袋的拉鍊。五十嵐在襯衫外還穿了外套。
「無論有什麽原因，五十嵐都應該活著贖罪才對。嗯？」
汐見阪似乎註意到什麽，他伸手探進五十嵐外套的胸前口袋，並從中抽出一張照片。照片內的少女朝汐見阪微笑，雖然長得很像香音，但耳朵不是尖的，是他的女兒亞佐美。汐見阪嘆了一口氣，將照片放回他的口袋。
「妳的前班導師五十嵐是卡農接力的主宰吧？」
小鞠質問，花沈默而確實地點了點頭，接著遞出一封信。
「這是老師的遺書，他讬我在警方抵達時交給你們。」
小鞠接過那封信，從中抽出信紙攤開。朔太郎、汐見阪和綠子都湊了過來，閱讀信上的內容。
信裏詳細地說明了整起事件的全貌。無論是動機或手法，幾乎都跟綠子的推理相同。他也承認南源次是自己殺害的。此外他宣稱自己監禁了綿貫花，以及她與這一連串事件完全無關。他在信件的最後用拇指蓋上了血指印。
五十嵐透過從花那裏拿到的DVD查出四人的身分，並找到對他們懷有強烈怨恨及殺機的人物。在讓四起殺人事件呈一個回圈接力之際，以主宰的身分隨時提供協助，否則事情絕對不可能進行得那麽順利。然而他從未見過四名持棒者，似乎都是透過信件或公共電話的方式下達指示。
不久後，外頭傳來警笛聲。朔太郎靠近窗邊掀開窗簾，看見好幾輛警車沖進校園，接著偵查員湧進教室。瀧口也在其中，他看見五十嵐的屍體就皺起了眉頭。
花被披上毛毯，然後在女警陪同下走了出去。
「無論是善意或惡意，甚至連殺意都能成為棒子。如同核能可成為殺害許多人的殺戮武器般，一旦搞錯使用方式，就連卡農接力也會成為恐怖的兇器。」
瀧口目送花的背影低聲呢喃。汐見阪與小翰也以正經的表情回應。接著，汐見阪開始向瀧口匯報狀況。
朔太郎認為瀧口說得沒錯。
即使是為了讓人獲得幸福的系統，也會因使用者而異，可讓世界成為烏托邦，亦可讓世界成為反烏托邦。
「哎呀，我從汐見阪那裏聽說了，妳這次的推理也非常精采。」
汐見阪等人報告結束後，瀧口朝綠子身邊湊了過來。
「讬特別偵查官加入的福，連如此難解的事件也能一口氣解決。如果沒有小圈內，想必會成為懸案吧。一課課長和管理官都認為『這麽一來根本不需要警察嘛！』而意志消沈呢。哎呀，這下子我們可顏面盡失啦。」
他熱情的氣勢令綠子臉部抽搐。
「所以，不曉得妳願不願意正式以警視廳搜查一課特別專任偵查官的身分加入團隊？如果妳需要，我們可以負責準備器材、車輛及部下。當然要在家工作也OK喔。請妳務必答應！」
瀧口挺直背脊，深深低下頭。綠子頻頻搖頭。
「呃，瀧口先生。非常抱歉，但這對內人而言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她單是像這樣外出就已經是極限。」
朔太郎代替她婉拒。瀧口擡起頭，眉毛垂成八字形。讓對方露出這種表情，朔太郎也感到十分過意不去。他從之前就認為，這位名叫瀧口的刑警雖然令人煩膩，卻討厭不了他。而汐見阪與小鞠則在稍遠處苦笑。
「這樣啊。不過我還是不會放棄的，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成功說服小圈內。」
瀧口敬禮後離開了朔太郎和綠子身邊。
「您首先得在相親派對成功追求對象才行。」
這時小鞠邊出言嘲諷邊朝兩人走過來。綠子一看見她，就放下心似地表情和緩許多。
「欸，小圈內。我後來想了想，雖然只要有你我兩人就如虎添翼，但我還想再加一個人。那家夥叫黑井麻耶，個性惡劣至極、胸部平板到令人發笑，不過只有長相非常美麗，她的優點也只有這個。總之，只要有我們三人搭檔，就會成為最強的夢幻團隊。想必全世界的帥哥都會拜倒在我們的石榴裙下。」
小鞠熱切地對綠子這麽說，而綠子不知為何也非常熱情地傾聽並點頭回應。這麽說來，她們倆在來到這裏的途中，也在車上聊著女孩話題啊。
「餵，小鞠，不要連這時候都在聊聯誼的話題！事情還沒忙完，給我專心工作！」
正在檢視五十嵐遺體的汐見阪訓誡小鞠，她表情扭曲地咂了咂嘴。
看來所謂的女孩話題似乎是邀請她參加聯誼，這是偵查中的刑警該做的事嗎？
朔太郎覺得綠子的眼神莫名地閃亮。
「那妳考慮看看。」
小鞠拋了個媚眼，綠子浮現尷尬的笑容點頭。
等、等等，難不成……？
在他這麽想的瞬間，綠子突然一個踉蹌，小鞠下意識地撐住了她的身體。
「欸，妳沒事吧？」
小鞠探頭詢問，綠子確認起手機螢幕。仔細一看，訊號少了一格，看來似乎是訊號變差了。綠子擺了擺手，告訴她自己沒事。訊號不知不覺間又恢覆為良好狀態。
「看來妳真的能感應到訊號啊～」
小鞠用指尖輕撫綠子的臉頰，她覺得很癢似地轉過頭。
「欸，妳是從何時開始、為何變成這樣的？」
綠子突然間像關閉了心房，表情僵硬了起來。
小鞠不知所措地看向朔太郎。
朔太郎也不清楚綠子這種癥狀的原因，他總覺得不該提起，所以從未詢問。自己總有一天會知道原因吧，他心想。
「餵！小鞠！」
「好好好。」
她不耐煩地回應汐見阪的呼喊。
此時，綠子浮現微笑，朝小鞠比了一個勝利手勢。
小鞠緊緊摟住表情又像哭又像笑的綠子。
接著她恢覆身為刑警的表情，跑向汐見阪身邊。
同時，朔太郎的手機振動了。
小圈內：5秒前
聯誼……不能參加對吧？
朔太郎立刻點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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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內朔太郎
至今為止宛如隱藏在濃霧中的犯罪過程及兇手的動機，如今已明朗許多。接下來僅剩逮捕幕後黑手，也就是「主宰」。
花對姊姊說過的話令人相當在意。
──瘋狂的開關。
「那果然是指『發動了瘋狂的卡農接力』嗎？」
駕駛座的汐見阪低語。車輛在並未相當壅塞的大路輕快地行駛。
「不過綿貫花所說的是『或許按下了』對吧。假如她就是卡農接力的主宰，當事人說出『或許』這種話不會顯得不太對勁嗎？應該要說『按下』而非『或許按下』才對吧。」
坐在副駕駛座的小鞠將拇指「嘰」地按在儀表板上。
「經妳這麽一說，的確如此。考慮到姊妹倆講電話的時機，她對姊姊說出那句話時，二谷與小石川已經被殺了吧。事到如今才說『或許』確實很奇怪。」
朔太郎與綠子一起坐在後座，由於是寬敞的廂型車，乘坐起來相當舒適。然而，綠子仍用雙手握著手機，神色不安地眺望窗外。這一帶是商業區，道路兩旁均是高高低低、形形色色的大樓。
「見內先生，尊夫人不要緊吧？」
汐見阪握著方向盤，面向前方出聲詢問。
綠子點點頭，朔太郎代替她答覆「不要緊」。導航已經設定好訊號不會中斷的路線，車輛正照著指示行駛，導航傳來「三百公尺後，請在路口左轉」的導覽語音。
「欸。」
小鞠轉頭看向綠子。
「我還是覺得身體能感應訊號這點令人難以置信。對妳而言，訊號是連接妳與社會的唯一一座橋梁，而妳則害怕失去那座橋梁，這點是不是妳想太多了呢？妳仔細想想，以前也沒有網路和忌女板存在啊，而妳活在那樣的時代又有怎麽樣嗎？」
綠子張著嘴，以孩童般的眼神望著小鞠。
「不過，別太勉強了。妳正打算有所改變，從忌女變成普通女孩子，才會願意像這樣陪著我們對吧？」
綠子點點頭。
沒錯。從飯店離開後，綠子主動表示不直接回家，要與兩名刑警同行。她會采取行動的原因似乎並不僅是為了解謎。回想起來，綠子自從認識小鞠後就有了改變。朔太郎起初以為綠子是對華麗的小鞠感到憧憬，但看來並不盡然。綠子開始試圖沖破自己的蛋殼，她打算剪斷束縛自己的無形枷鎖。
這時，小鞠的手機響起。她確認訊息內容後嘻嘻笑了起來。
「辦得到喔。只要妳我兩人搭檔，就等於如虎添翼了。」
看來綠子只把訊息傳給小鞠。
「妳傳了什麽？」
朔太郎想窺探綠子的手機，但她立刻將手機拿遠不讓他看。
「見內先生，請別做那種不識趣的事，這可是我跟小圈內之間的女孩話題喔。」
「對、對不起。」
朔太郎道歉後，小鞠展露充滿魅力的笑容，綠子似乎相當開心。這應該是朔太郎頭一次看到她對他人敞開心胸，令他感到有些寂寞，真的只有一點點而已喔。
就在眾人閒聊的過程中，載著朔太郎等人的廂型車停下，這座停車場位於輕鋼架建造而成的兩層樓公寓腹地內。汐見阪將車停在不會擋到其他車輛的位置後，開門走出車外。綠子的左右手分別握住不同機型的手機，像拿著護身符一樣。四人走進公寓，沿著通道前進。兩名刑警當然已經查明了房號，汐見阪按下一樓一〇二號房的門鈴，但沒人回應。
「跟綿貫花的公寓情況相同。」
汐見阪指向信箱，裏面塞滿信件，顯示房客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在家。
「哦，你們是五十嵐先生的朋友嗎？」
這時有人出聲詢問。眾人轉過頭，只見一名矮小的老太太站在眼前。她將白發修剪成妹妹頭，令人不由得聯想到小女孩。汐見阪出示警察手冊，表示想找這個房間的房客談話。
「我也很傷腦筋啊，已經有一個月以上聯絡不上他，也不曉得房裏的情況如何。」
看來老太太似乎是這棟公寓的房東。
「請問妳知不知道房客有什麽熟人？」
「記得是上周吧，自稱五十嵐先生主治醫師的人曾來拜訪，似乎是他的兒時玩伴，由於五十嵐先生沒有回診，他很擔心地來探探情況。我告訴他五十嵐先生已經有好一陣子不在家，對方似乎非常不安。據說五十嵐先生是癌癥末期、來日無多。」
「他是說癌癥末期嗎？」
汐見阪回問，老太太嘆了口氣點點頭。
「他或許是擔心五十嵐先生會因為絕望而去尋找自己的長眠之所吧，對方相當懊悔，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告知真相。唉，那種事是當事人的問題啦。他想尋死是他的自由，但希望不要給別人造成麻煩啊，沒有處理好房間的事就這樣離開，真是令人困擾至極。」
「又還沒確定他已經死了！」
汐見阪沒好氣地回覆老太太的話。
這個房間的房客五十嵐脩作是就讀柊小學五年三班的綿貫花與三枝香音的班導師。他們是為了查明花的去向，前來造訪和尋找線索。
「這麽說來，臉書的同學會照片沒有五十嵐啊。」
小鞠看著布滿塵埃的房門說道。
「請問我們能不能進去房間看看？」
汐見阪向老太太提出請求。
「我也正想確認一下情況呢，既然有警察在場，我開門也無所謂對吧？畢竟還有個人隱私之類的問題，麻煩得要命啊。如果可以，還真希望你們能把他的行李也帶走。」
「這實在有點難……而且還未確認他已經死亡了啊。」
「我開玩笑的啦。」
老太太嘻嘻笑著，從口袋取出一串鑰匙。她將其中一把鑰匙插進鑰匙孔後一轉，就傳來開鎖的金屬聲。她接著轉動門把開了門。
「來，請進吧。」
眾人一踏進房裏，黴味就鉆進鼻腔。這裏的配置是附有廚房、餐廳的單人房，玄關與餐廳相連。空氣混濁沈滯，老太太迅速脫下鞋子走上玄關臺階，進入裏面的房間開啟通往陽臺的門，朔太郎等人也跟著走了進去。從房間大小看來，五十嵐似乎是一個人住，鋪有榻榻米的房間整理得相當幹凈。
「汐見阪前輩，你看這個！」
小鞠指向書桌上的相框。照片裏有一名少女露出滿臉笑容，黑色長發襯托出白皙的肌膚。鼻梁高挺，眼陣澄澈且凜然。雖然是個孩子，但長得相當漂亮。
「這是三枝香音吧？」
「他為什麽會擺著這種照片？」
難道說五十嵐對於自己的學生抱持特殊情感嗎？
此時綠子扯了扯朔太郎的袖子，就像在說「不對」似地搖了好幾次頭，接著指指自己的耳朵。
「什麽意思？」
綠子似乎想傳達什麽話語，但單憑手勢無法理解。耳朵怎麽了？
她取出平板，開啟臉書，上面顯示柊小學五年三班同學會的照片，綠子要他們看的是三枝香音的遺照。
「咦？」
小鞠一看，形狀姣好的右眉挑了起來。
花
二月十一日傍晚。
因為上次與老師見面是十一月，所以是正好三個月前的事。沁涼的秋風已轉為仿佛令人凍結的北風，周遭的景色正逐漸染上暮色。花一邊朝凍僵的雙手呼氣，一邊按著老師房間的門鈴、敲著房門，但老師沒有出來應門。信箱塞了不少信件，似乎已經很多天沒人回來。
老師上哪兒去了呢？
花回想起兩天前的事。
自己與泉睽違許久地見了面，泉剛考完敬明大學的入學考，正洋溢著解脫的放松感，據說她自認考得相當不錯。兩人在午後的咖啡廳喝茶，同時天南地北地聊著累積許久的話語。
「對了，妳聽說五十嵐老師的事了嗎？」
「五十嵐老師怎麽了嗎？」
「其實……」
泉臉色一沈，支吾了起來。
「妳講清楚啦，讓人很在意耶。」
「我聽醫院工作的親戚說，五十嵐老師前陣子好像住院了。」
「老師生病了嗎？」
她三個月前見到老師時，就覺得他的皮膚與頭發看起來像是生了病。
「據說是癌癥末期，為時已晚。他表示要在家裏度過剩餘時日，於是轉為在家治療，結果就再也沒去醫院回診。」
「是這樣啊。」
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逐漸被空虛感支配，就像球破洞洩了氣。在公寓見到老師時，他或許已經做好了面對死亡的心理準備，這麽說來，他當時的態度的確顯得莫名達觀。
「欸，花，我們能不能為老師做點什麽呢？老師一直以來都非常照顧我們，不是嗎？」
「我、我想果然還是繼續守護卡農接力吧。」
「說得也是。我如果考上敬明大學，會以卡農接力為題撰寫論文。為了這個，首先還是得繼續推廣活動，這也是為了回報老師的恩情。」
「嗯……」
花心不在焉地聽著泉的話語。
「老師！老師！」
花敲了好幾次門，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但看起來也不像搬了家。
由於住在隔壁的房客正好回來，花試著詢問之後，得知老師大概兩周前就消失了縱影。
花也打了電話給老師任職的小學，不過得到的答案是他去年底就以身體不適為由退休了。
或許自己讓老師看了那片DVD，使他下了恐怖的決心……也說不定。如果是這樣，自己非得阻止他不可。
契機出於她碰巧在網路看到的新聞報導──足立區昨晚發生了有人在路上拉設鐵絲，引發機車騎士死亡的意外。令花在意的是被害者的名字，花認得那個男人。雖然那片DVD被老師沒收，但她在那之前就已經拷貝下來。所以花早已查明影片中對香音見死不救的四人身分。
澀澤太一上過電視，就算不調查也認得；岸谷恭子胸前還別著印有全名的名牌；二谷貴士則是手裏拿著印有出版社商標的信封，上頭寫有他的名字；小石川胸口別著一小朵胸花，這表示他是當天舉辦的相親派對出席者。後來，她跟蹤再度出席相親派對的他，查出了他的身分。鐵絲事件的被害者就是這個男人──小石川成洋。
花接著調查前些日子在東京都發生的殺人事件，結果發現了二谷貴士在二月一日遭人刺殺的報導。
進入二月，四人當中就有兩人被殺，這怎麽想都不可能是偶然！
自己或許按下了瘋狂的開關。
花感到恐懼，打了電話給鮮少聯絡的姊姊，卻怎麽也不敢坦承這件事。她掛掉電話後，坐立難安地來到了這裏。
花很擔心老師，不曉得他的身體狀況如何。她可以猜到老師打算做些什麽，問題是他人究竟在哪裏？
這時，花回想起去年同學會的事，柊小學的校舍在那天的一周後就要封閉，班上同學久違地回到五年三班的教室，向校舍道別。她聽說校舍封閉後過一陣子就會拆除，但目前應該還沒開始拆除。
花沖出公寓，飛也似地邁開腳步奔馳。
當她抵達柊小學的正門時，周遭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時間是下午六點半。由於正門纏著鎖鏈，似乎無法從這裏進入，花繞著校地，踏上長得很高的雜草叢，撥開草叢後，處處都生了銹的鐵絲網映入眼簾。她憑著記憶尋找小學時代經常鉆的破洞。
有了！破洞的大小似乎能勉強讓一個大人鉆過。
花彎下身子確認周遭沒有任何人，迅速鉆過鐵絲網。
她穿過庭院，靠近建築物。周遭十分安靜，感覺不到人的氣息。花仰望建築物，夜裏的校舍果然令人毛骨悚然。
花從所在位置依序調查玄關門和窗戶，結果發現只有廁所的窗戶可以開啟，她跨過窗框，鉆進了校舍。
室內宛如冰箱般充滿冷空氣，由於沒有風，照理來說體感溫度應該比戶外還高，花的牙齒卻格格作響。她摩擦著手臂，從廁所走到走廊，吐出的氣息是白色的。她壓抑著腳步聲走到盡頭的樓梯。五年三班在三樓，她緩緩走上樓，就聽見上方傳來碰撞聲響以及不住咳嗽的聲音。
有什麽人在。
花屏息來到三樓，接著躡手躡腳地在走廊上前進，抵達五年三班的教室。
「您果然在這裏。」
她打開門，教室內有著些微亮光。房間正中央擺著提燈，那就是光源所在。
光線沒有透到外頭或走廊，因為教室窗戶全用遮光窗簾遮了起來。
提燈旁擺著一張戶外用的折疊椅，那名男子就坐在椅子上。
「綿貫花……是妳嗎？」
「老師。」
果然是五十嵐老師，他的表情略顯吃驚。
「妳怎麽會到這裏來？」
「這是我的臺詞喔，老師，您怎麽會在這裏？這棟校舍已經封閉，應該禁止進入才對。」
房間角落堆放著罐頭和面包等食材，有好幾周的份量。甚至還準備了衣服和睡袋。
「簡直就像在這裏生活似的。」
花靠近老師這麽說道。他依然坐在椅子上仰望花。
「我莫名地懷念這間教室，所以想暫時在這裏度過。要是被人發現，我就會被趕出去，所以能不能幫我保密？」
老師敷衍地向她懇求。
「請別糊弄我，其實您想死在這裏對吧？我湊巧從老師住院醫院的相關人士那裏聽說了……您已經是癌癥末期了吧？」
「什麽嘛，妳已經知道了啊。沒錯，雖然我還能像這樣活動身體，但似乎是最末期了。總之，我只希望能不感到痛苦地死去。」
五十嵐老師以自嘲的口吻笑道。據說醫師是在一個月前宣告他來日無多。
「對了，卡農接力的棒子終於也傳到老師手中啰，這都是讬妳們默默耕耘的福，為了避免讓接力中斷，老師也會努力交棒，我想在死前完成接力。」
「原來是這麽回事啊……」
花總算理解。老師凝視花的眼陣閃燦著映自提燈的橘色光輝，簡直就像出現在奇幻電影的異界鬼怪。
「我讓老師看了DVD、老師得知自己來日無多、卡農接力傳到老師手上，這一切的時機絕妙地重疊，讓老師下了某個決定，那就是替香音報仇。我看到新聞報導，已經有兩個人遭到殺害。」
教室的地面攤著報紙，花進房間後不久，便察覺到那份報紙刊載著相關報導。
「妳之前也說過吧，無法原諒那四個人。然而即使報警，他們也不會被定什麽罪，所以老師原本也打算放棄，認為只要卡農接力傳到他們手中時，他們借由達成任務加以補償就足夠了。不，是我說服自己要這麽想。然而，實際上我還是無法接受。過了不久，醫師就宣告我來日無多。而卡農接力的棒子也在同一時刻傳到我手上。於是老師就開始思考，該在僅剩的壽命中做些什麽才好。」
「而您得到的答案就是覆仇版的卡農接力，對吧？」
他以深深的嘆息代替肯定。
「這是老師的工作，那四人應該死在香音創立的卡農接力之下。」
「老師，您錯了，您認為這麽做，香音會感到高興嗎？」
「三枝香音當然不會感到高興吧。」
老師幹脆地承認了，但他的神情看不出一絲迷惘或躊躇，話雖如此，也感覺不出他幹勁十足。
「其實不是為了香音吧？」
花的話令老師削瘦的臉頰抽動了一下，眼神微微地變得僵硬。
「老師是在將過去的覆仇挪到現在來執行吧？您是為了亞佐美吧？」
五十嵐大大的喉結緩緩上移，然後下沈。
「自那時起我就調查了許多事。老師的女兒亞佐美死去時的情況與香音雷同吧。她因中暑而昏倒，來往行人卻沒半個人對她伸出援手。倘若有人協助，她就不會死去了。老師的內心想必充滿了無處發洩的怒氣。就算想責怪對她見死不救的人，也不可能查明當時路過的所有人。然後隨著時間過去，香音出現在老師面前。您當然將她視為自己的級任學生，不過她簡直就跟亞佐美如出一轍。」
花在老師房裏看見的相框，照片裏是一名與香音長得十分相似的少女，甚至令花第一眼看見時還疑惑，老師為什麽要擺著香音的照片。不過那其實是五十嵐老師十幾年前過世的親生女兒亞佐美。享年十一，死時才小學五年級。
回想起來，五十嵐老師確實特別疼愛香音，畢竟她那麽漂亮和優秀，班上同學全都理所當然地接受老師對她的偏愛，實際上花也是如此。不過事情沒有那麽單純，老師是以父親的眼神，將香音視為自己的女兒看待。
「這或許是命運的惡作劇。不可思議的是，香音連死法也與令嫒的死法如出一轍。亞佐美死時，您沒能向對她見死不救的人覆仇，但這回不同，您查明了那四個人的身分。接著，卡農接力的棒子傳到您手中，這讓您認為這一定是神明賦予您的機會，對不對？」
老師從椅子站了起來，他不祥的影子映照在黑板上。
「妳是來阻止老師的嗎？老師即將面臨死亡，而妳卻不讓我達成微小的願望嗎？」
老師緩緩走近，橘色的怪物在他眼裏躁動。
「老師，請您回醫院去吧。我不會說一定能痊愈、一定能得救這種不負責任的話語，但我希望您至少在人生的最後，能夠過得平靜。」
「太遲了，卡農接力已經開始。如妳所說，已經有兩個人死了。」
「我絕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所以老師請別再繼續做蠢事了，您是我的老師啊！」
花倚靠在老師身上。
「綿貫，謝謝妳……」
這一瞬間，仿佛令人迸裂的沖擊貫穿全身，花當場倒下。雖然還有意識，身體卻動彈不得。老師的右手握著一個黑色方形物體，她曾在電影和戲劇中看過，是電擊槍。
「卡農接力絕對不能中斷，無論誰怎麽說，這都是老師的課題。無論是對是錯都已經無關緊要，只要能夠向對亞佐美見死不救的這個世界報一箭之仇，即使會褻瀆神明，我也要貫徹到底。」
老師用繩子將花的雙手雙腳綁了起來。
「真的非常抱歉，在一切結束之前我不能讓妳回去，請妳諒解。」
花使盡全力想擡起頭，卻沒能如願。
老師的臉龐看起來變得模糊。花無法使用雙手，所以就連擦拭淚水都辦不到。
見內朔太郎
朔太郎、綠子、汐見阪及小鞠站在柊小學的校園內。由於正門上了鎖無法進入，他們聯絡區公所，找來管理校舍的職員將門鎖打開。
「人真的在這裏嗎？」
朔太郎像平時一樣詢問綠子，她表情暧昧地點點頭。
他們在五十嵐脩作的房裏看見、照片裏的少女，簡直就跟三枝香音如出一轍，綠子卻指著耳朵搖頭，並展示臉書香音的遺照。
「真的耶！耳朵不一樣。」
第一個發現的人是小鞠，香音的耳朵就像奇幻電影出現的精靈般偏尖，但照片裏的少女耳朵是圓的。下顎輪廓和五官也有微妙的差異，真的長得很像，不過是另一個人。
小鞠從相框抽出照片，背面以原子筆寫著「五十嵐亞佐美，享年十一」的字樣。
「是五十嵐的女兒吧。」
汐見阪輕撫著下顎仔細思考。
「他的女兒過世了吧，明明是這麽可愛的女孩……真是可憐。」
小鞠沈痛地看著照片。
綠子坐了下來，操作起平板，應該是在調查五十嵐亞佐美的事。她找到一篇新聞報導，日期距今十年以上了。根據內容得知，五十嵐亞佐美（十一歲）在路上中暑，雖然被送到醫院，但到院時已經死亡。
『倘若立刻采取應對措施，讓她喝水並使身體降溫，應該就能得救。』
內文的回應還包括專科醫師的忠告。
「也就是說，當時路過她身邊的大人，全都沒有伸出援手嗎？」
汐見阪蹙眉。
「真過分。這樣豈不是跟三枝香音一樣嗎！」
小鞠激動地敲了書桌，空相框彈了起來。
「跟三枝香音一樣？也就是說，她們倆相似的不僅僅是容貌，甚至連死法都如出一轍啊。」
朔太郎這麽一說，拿著手機的綠子手指快速動了起來。
小圈內：5秒前
這就是動機。
「嗯？妳是說那是綿貫花的動機嗎？」
朔太郎無法理解她的意思，他反問綠子。
小圈內：5秒前
也就是說，對三枝香音投入情感的不僅是綿貫花一個人。這麽一來，真兇或許另有其人。
「妳的意思是，真兇是五十嵐？那麽綿貫為什麽會銷聲匿跡？」
朔太郎接著詢問。
小圈內：10秒前
我認為，她或許是去阻止瘋狂的開關了。
「原來如此！結果反倒被抓起來嗎？」
倘若如此，花就危險了。
「總而言之，去找出五十嵐吧。只要找到他，或許就能知道綿貫花人在哪裏。」
小鞠對汐見阪說。
「嗯。不過該上哪兒去找才好？畢竟他一直沒有回公寓。」
「在瘋狂的卡農接力完成之前，他應該潛藏在某處。要從東京都的飯店或旅館一間間找起嗎？」
小鞠的提議令汐見阪面露難色，現在沒有時間從容尋找了，或許得分秒必爭。
此時，手機隨著鈴聲響起振動起來。朔太郎等人同時看向螢幕。
小圈內：5秒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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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看向綠子。她舉起平板，展示「你所居住的城市裏的靈異景點」這個網站。上頭刊登著柊小學的照片。
小圈內：5秒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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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關閉的校舍最適合用來藏身。」
汐見阪彈響手指。
「而且那裏對五十嵐和綿貫而言都是充滿回憶的地點，因為是他們與三枝香音共同度過生活的教室。」
如果真是如此，他們倆應該在五年三班的教室。
無論如何，只能賭賭看這個可能性了。
校舍內部鴉雀無聲。玄關川堂張貼著校舍配置圖。四人依照配置圖抵達五年三班門口，門上的小窗以遮光窗簾掩住，但隔壁教室並沒有。
帶頭的汐見阪深呼吸，接著猛力撞開門。
花
自那天起應該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月，但她的時間感一天比一天模糊不清。
花在五年三班的教室與五十嵐老師一同生活。由於他解開花腳上的繩子，所以她可以自由走動，不過無論她再怎麽拜托，五十嵐還是不肯解開她雙手的繩子。
老師每天早上會偷偷外出購買食材和生活必需品，同時一定會買份報紙回來。她來到這裏後，看到了岸谷恭子遇害事件的報導，這也是由老師擔任主宰的卡農接力帶來的成果。第三名犧牲者。而在那之前發生、發現南源次屍體的事件，老師表示那是他為了負起主宰的責任而親自動手的。南在殺害二谷貴士時，犯下了將眼藥水掉在案發現場的致命失誤。如果老師不封住南的口，警方或許就會發現卡農接力的事。
此時，花已經不再打算阻止老師，甚至想要協助他。她雖然能夠自由走動，卻也沒打算趁老師外出時逃跑。花想陪伴在老師身邊，也真心想見證卡農接力的結果。這就是所謂的斯德哥爾摩癥候群嗎？
不，花認為並非如此。老師與花之間並非綁匪與人質的關系，而是師生關系，而且兩人對香音有著同樣的思念。這對老師而言是課題，對花而言或許也一樣。
花雖然數度對老師表達自己的想法，但老師仍舊不願解開她雙手的束縛。
「這或許很難受，但請妳忍耐。妳不過是個人質，是被害者，所以只能這麽做。如果妳看起來像是依個人意志留在這裏，連妳也會一並被問罪。我馬上就要死了所以無所謂，但我絕對不想讓妳從此之後過著被世人冷眼看待的人生。」
雖然這段時間過著受拘束的日子，但她並不感到討厭，反而還覺得這比做著毫無樂趣的打工、過著汲汲營營的生活來得充實許多。
「老師還有一件事得向妳道歉，我利用網路論壇，向那四個人送出了覆仇預告。而且使用了妳在部落格所寫的話。」
「我的部落格？您寫了什麽？」
「就是『Guilty』，所以警方或許已經開始偵查妳了。」
「您以我當作障眼法嗎？」
「這只是暫時的，反正等老師死後，真相自然就會明朗。總之我得先向妳道歉。」
老師天真無邪地開懷大笑。花覺得這樣的老師相當惹人憐愛。
接著，到了二月二十四日，老師告知花卡農接力完成的消息。四人當中的最後一個目標澀澤太一已經被寺塚篤志殺害，棒子輪了一圈，達成了老師的願望。
花正想撲向老師懷裏，就在這時。
嗚嗚嗚嗚嗚……
老師突然痛苦地表情扭曲、蹲坐在地，他的臉色發青。
「老師！」
他劇烈地咳了起來，混著血的唾液飛散。他接著嘔吐，嘔吐物有大半是漆黑的血液。花站起身子想去找醫生，老師卻抓住她的腳踝。
「老師要死在這間教室，妳回家去吧。然後向警方報案，告訴警方妳一直被監禁在這裏。他們應該會立刻趕來，到時候老師也會為妳作證。這麽一來，就不會有任何人責怪妳。」
老師吐出血塊，同時痛苦地這麽說。「老師，您會怎麽樣呢？，」
「妳不用在意我，我已經活不久。無論如何，我都犯了罪，我會到地獄去贖罪……」
他蹲了下來，又再度劇烈地咳嗽。黏稠的血液從他的嘴邊流下。
「綿貫……真的很謝謝妳，今後請妳也繼續守護卡農接力，要成為出色的大人喔。好了，快走吧。」
老師推了花的後背。
「我不走！」
但花甩開老師的手。
「妳說什麽？」
他虛弱的眼眸凝視著花。她來到這間教室時看見的橘色怪物已經消失無蹤。
「老師，您想死在這裏吧？死在跟香音一同度過的五年三班。如果我向警察報案，您就會被移動到其他地方。既然如此，請讓我在這裏看顧老師到最後一刻吧。」
「別說蠢話！」
「您說什麽呢？我不是已經做夠了蠢事嗎？」
老師楞楞地凝視花，而她回以微笑。
見內朔太郎
當朔太郎等人沖進教室時，一名女子的背影映入眼簾。
她凝視著躺在腳邊的人影，對方包在睡袋內，僅有露出頭部，教室裏點了好幾根蠟燭，窗戶全部以窗簾擋住。在昏暗的教室搖曳的燭光，醞釀出一種幻想般的氛圍。
「妳是綿貫花吧？」
汐見阪對女子的背影出聲詢問，她轉過頭來，擦拭充血的眼睛並回答：「對。」
總之她似乎平安無事。朔太郎松了一口氣。
「躺在那裏的人是五十嵐脩作吧。」
「對。」花再度回答。汐見阪立刻將手機拿到耳邊。
「我是汐見阪，已經找到綿貫花與五十嵐脩作。綿貫平安無事，但五十嵐狀況不詳，請求緊急支援。」
他聯絡的對象似乎是偵查本部，接著他告知位置在柊小學舊址。
「他在睡覺嗎？」
小鞠靠近男子，靜靜地低下頭詢問。
「不，他剛剛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花老實地回答。五十嵐雙眼緊閉，蒼白的臉龐朝著天花板。表情完全沒有痛苦之色，與其說是安詳-倒不如說是面無表情。
圍繞遺體擺放的蠟燭，似乎是她個人的弔唁儀式。
「可惡，沒趕上嗎？」
汐見阪看著屍體，不甘心地低語。他坐了下來，拉開睡袋的拉鍊。五十嵐在襯衫外還穿了外套。
「無論有什麽原因，五十嵐都應該活著贖罪才對。嗯？」
汐見阪似乎註意到什麽，他伸手探進五十嵐外套的胸前口袋，並從中抽出一張照片。照片內的少女朝汐見阪微笑，雖然長得很像香音，但耳朵不是尖的，是他的女兒亞佐美。汐見阪嘆了一口氣，將照片放回他的口袋。
「妳的前班導師五十嵐是卡農接力的主宰吧？」
小鞠質問，花沈默而確實地點了點頭，接著遞出一封信。
「這是老師的遺書，他讬我在警方抵達時交給你們。」
小鞠接過那封信，從中抽出信紙攤開。朔太郎、汐見阪和綠子都湊了過來，閱讀信上的內容。
信裏詳細地說明了整起事件的全貌。無論是動機或手法，幾乎都跟綠子的推理相同。他也承認南源次是自己殺害的。此外他宣稱自己監禁了綿貫花，以及她與這一連串事件完全無關。他在信件的最後用拇指蓋上了血指印。
五十嵐透過從花那裏拿到的DVD查出四人的身分，並找到對他們懷有強烈怨恨及殺機的人物。在讓四起殺人事件呈一個回圈接力之際，以主宰的身分隨時提供協助，否則事情絕對不可能進行得那麽順利。然而他從未見過四名持棒者，似乎都是透過信件或公共電話的方式下達指示。
不久後，外頭傳來警笛聲。朔太郎靠近窗邊掀開窗簾，看見好幾輛警車沖進校園，接著偵查員湧進教室。瀧口也在其中，他看見五十嵐的屍體就皺起了眉頭。
花被披上毛毯，然後在女警陪同下走了出去。
「無論是善意或惡意，甚至連殺意都能成為棒子。如同核能可成為殺害許多人的殺戮武器般，一旦搞錯使用方式，就連卡農接力也會成為恐怖的兇器。」
瀧口目送花的背影低聲呢喃。汐見阪與小翰也以正經的表情回應。接著，汐見阪開始向瀧口匯報狀況。
朔太郎認為瀧口說得沒錯。
即使是為了讓人獲得幸福的系統，也會因使用者而異，可讓世界成為烏托邦，亦可讓世界成為反烏托邦。
「哎呀，我從汐見阪那裏聽說了，妳這次的推理也非常精采。」
汐見阪等人報告結束後，瀧口朝綠子身邊湊了過來。
「讬特別偵查官加入的福，連如此難解的事件也能一口氣解決。如果沒有小圈內，想必會成為懸案吧。一課課長和管理官都認為『這麽一來根本不需要警察嘛！』而意志消沈呢。哎呀，這下子我們可顏面盡失啦。」
他熱情的氣勢令綠子臉部抽搐。
「所以，不曉得妳願不願意正式以警視廳搜查一課特別專任偵查官的身分加入團隊？如果妳需要，我們可以負責準備器材、車輛及部下。當然要在家工作也OK喔。請妳務必答應！」
瀧口挺直背脊，深深低下頭。綠子頻頻搖頭。
「呃，瀧口先生。非常抱歉，但這對內人而言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她單是像這樣外出就已經是極限。」
朔太郎代替她婉拒。瀧口擡起頭，眉毛垂成八字形。讓對方露出這種表情，朔太郎也感到十分過意不去。他從之前就認為，這位名叫瀧口的刑警雖然令人煩膩，卻討厭不了他。而汐見阪與小鞠則在稍遠處苦笑。
「這樣啊。不過我還是不會放棄的，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成功說服小圈內。」
瀧口敬禮後離開了朔太郎和綠子身邊。
「您首先得在相親派對成功追求對象才行。」
這時小鞠邊出言嘲諷邊朝兩人走過來。綠子一看見她，就放下心似地表情和緩許多。
「欸，小圈內。我後來想了想，雖然只要有你我兩人就如虎添翼，但我還想再加一個人。那家夥叫黑井麻耶，個性惡劣至極、胸部平板到令人發笑，不過只有長相非常美麗，她的優點也只有這個。總之，只要有我們三人搭檔，就會成為最強的夢幻團隊。想必全世界的帥哥都會拜倒在我們的石榴裙下。」
小鞠熱切地對綠子這麽說，而綠子不知為何也非常熱情地傾聽並點頭回應。這麽說來，她們倆在來到這裏的途中，也在車上聊著女孩話題啊。
「餵，小鞠，不要連這時候都在聊聯誼的話題！事情還沒忙完，給我專心工作！」
正在檢視五十嵐遺體的汐見阪訓誡小鞠，她表情扭曲地咂了咂嘴。
看來所謂的女孩話題似乎是邀請她參加聯誼，這是偵查中的刑警該做的事嗎？
朔太郎覺得綠子的眼神莫名地閃亮。
「那妳考慮看看。」
小鞠拋了個媚眼，綠子浮現尷尬的笑容點頭。
等、等等，難不成……？
在他這麽想的瞬間，綠子突然一個踉蹌，小鞠下意識地撐住了她的身體。
「欸，妳沒事吧？」
小鞠探頭詢問，綠子確認起手機螢幕。仔細一看，訊號少了一格，看來似乎是訊號變差了。綠子擺了擺手，告訴她自己沒事。訊號不知不覺間又恢覆為良好狀態。
「看來妳真的能感應到訊號啊～」
小鞠用指尖輕撫綠子的臉頰，她覺得很癢似地轉過頭。
「欸，妳是從何時開始、為何變成這樣的？」
綠子突然間像關閉了心房，表情僵硬了起來。
小鞠不知所措地看向朔太郎。
朔太郎也不清楚綠子這種癥狀的原因，他總覺得不該提起，所以從未詢問。自己總有一天會知道原因吧，他心想。
「餵！小鞠！」
「好好好。」
她不耐煩地回應汐見阪的呼喊。
此時，綠子浮現微笑，朝小鞠比了一個勝利手勢。
小鞠緊緊摟住表情又像哭又像笑的綠子。
接著她恢覆身為刑警的表情，跑向汐見阪身邊。
同時，朔太郎的手機振動了。
小圈內：5秒前
聯誼……不能參加對吧？
朔太郎立刻點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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