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灰夢

她究竟藏到哪裏了呢？他盯著桌上的首飾盒，默默的想著。

“你在這裏嗎？”他推開書房的門，積灰的書櫃隨著門風蕩起了一絲塵埃，書櫃裏擺滿了她愛看的書，一個青瓷的茶杯靜靜的立在書桌上，本應清亮的杯壁被茶漬染的烏黑，桌上擺了一本寫了一半的筆記和一本新華字典，一支幹涸的水筆正伏在筆記上這是她的字跡。他的記憶回溯到了這裏，筆記中載滿了她對他的思念。“那麽，你是否還記得？”

“你在這裏嗎？”他推開廚房的門，肉質的腐臭味從冰箱裏飄出來，冰箱上層擱置著一碗黑的發黴的米飯，旁邊存放的水果已經腐爛，混合在一起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氣味，竈臺一旁的油桶中已經浮起了一層灰白色的物質。他靜靜地環顧著這一切，試圖回想起她做飯的味道。她總是一臉幸福地托著臉看著他吃她做的飯，“好吃嗎？”她笑問。“嗯嗯！”他一邊埋頭扒飯，一邊對著她豎起了大拇指，她輕輕夾了一塊青椒放進了自己嘴裏，對自己滿意的點了點頭。只是.她並不知道，她的味覺已經被破壞，她做出的飯味道極為鹹澀，而他則是淡淡的笑著，笑容裏飽含了對她的支持和偏愛。“可不可以幫我倒杯水呢？我的愛人。”

“你在這裏嗎？”他拉開陽臺的門，幾株幹枯的植株還擺在那裏，藤椅上掛了兩張銀灰色的小小的蜘蛛網，一把生銹的修剪枝葉的剪刀扔在花架旁，小方桌上擺了幾顆已經風幹發黑的種子，應該是以前采下來的吧他這樣想，她是喜歡植物的，她自己動手制了一個花架，上面擺放了很多不同的花草。“你看，這樣就能把春天留住了。”她輕倚在他肩膀上咯咯的笑著，“總不能像你一樣悶吧，”她伸手戳了戳他的鼻尖，她究竟有多愛他呢？他問。“就像.嗯.大海那樣！”那時，她已經很難看清周圍的事物了，她選擇了靜靜地照顧那些植物。她微笑著牽住了他的手，靠在他的肩頭睡著了。

“你在這裏嗎？”一陣熟悉的鋼琴聲在他的耳邊響起，一種無名的力量推動他向琴房走去，琴房裏泛黃的譜紙散了一地，鋼琴的蓋子並沒有合上，琴鍵上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隨著他看清了這一切，那個回響在他心中的旋律便漸漸消失了，莫大的喪失感籠罩在他心頭，好像有一根一直緊繃著的弦突然折斷了。“是的，你不在.”他呢喃著，輕輕癱坐在了積灰的琴椅上，自從她慢慢的失去了聽覺之後，她便握著他的手，慢慢的教他彈鋼琴，他很笨，一直都沒有學會，“加油。”她輕輕附在他耳邊說出激勵的話語，含笑看著笨拙的他。他想，他愛她。

“你在.這裏吧。”他最後推開的是臥室的門，這是他們一起休息的地方，她總會在睡覺之前撒嬌讓他唱歌，他的聲音很輕柔，很令她安心，而他總是比她先睡著的，她總是笑他睡的太快所以沒心沒肺，卻還是經常在他口渴的時候替他端來一杯水。用她的話來說，看著他入睡是一件幸福的事。那時，她已經說不出話了，喉嚨像被刀輕輕的刮擦著一樣，能發出的只有一些細微的低吟，她躺在臥室的床上看著他，在速寫本上用娟秀的字體寫出“我還能恢覆嗎？”“嗯”他比了個口型，笑著對她點了點頭。他和她都知道，她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僅剩的觸覺也在一點點消失。她捏住他的手，嘴角微微上揚著，用指尖輕輕在他手背上一點一點認真的比劃著。她說的是“我愛你”。

“找到你了.你輸了.”他似乎想起了什麽，轉身掩上臥室的門，回到了客廳，他伸手打開了首飾盒，靜靜的對著它笑著，一張熟悉的黑白照片無聲的貼在那裏，她的眼神還是像以前那樣溫柔，就像她偷偷的從他背後抱住他那樣，他顫抖著觸摸著那張有些發黃的照片，像個被幸福和溫暖包圍的孩子一樣甜甜的合上了雙眼。

他是個孤獨的瘋子，一個人在街區的老房子裏生活了很久，他每天追尋著她的足跡，僅僅靠著殘留的記憶和本能生活，他貪戀那種她存在的感覺。

他知道，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這一夢，便是一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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