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寧謐的小山村又開始了新的一天。

六月的早晨清爽涼快，窗外兩顆繁茂的蜀子樹上早有幾只灰不溜秋的麻雀嘰嘰喳喳地歡叫著。淩寒在薄被裏翻了個身，似是還沒有從美夢中醒來。

迷迷糊糊中，淩寒又聽到一聲壓抑的清咳，那蒼老的聲音渀佛一道指令，立即驅散了她所有的睡意。剛剛七歲的女娃娃猛地坐起身來，一手將炕邊上疊放的整整齊齊的半舊深青色寬腿長褲套在腿上，然後再披上一件半袖的淺鸀短衫。等到整理好一切後，她坐在炕沿上歪頭想了想，直接將兩只潔白的小腳丫伸進了前些日子爺爺剛剛編好的草鞋中。原地踏了兩步，感受著腳底的粗糙與舒適，淩寒心滿意足地笑了出來，掀開門簾就走了出去。

淩寒住的是西屋，與爺爺住的東屋之間隔了一間用於進出、煮飯、進餐用的竈房。兩面鍋臺隔著兩堵墻分別與東屋和西屋的大炕相連，冬天裏用於供暖。因為家裏只有爺爺和自己兩個人，平常只需要用一個鍋就行了。淩寒輕手輕腳地洗漱完畢，往東鍋裏放入兩舀子的水，再將淘好的米放進去，蓋好鍋蓋。去後院取了四根足有她手臂粗細的木柴燃著，然後將竈膛前打掃的幹幹凈凈，這樣就算木柴燃到盡頭也不用擔心失火了。

“寒丫，咳咳，今天怎麽起的這麽早？”蒼老的聲音隔著門簾傳了出來。

淩寒趕忙跑到東屋，朝著自己臥病在床的爺爺解釋道：“爺爺，剩下的藥只夠晚上再吃一頓的了，今天我早點起床，等到做完活就去山上挖些麻黃。你放心，我跟你去過好幾次了，知道哪裏有麻黃，也記得山路。”

“咳咳，都怪爺爺沒用，咳咳……罷了，你小心點，記住不要往大山深處走，咳咳……”淩海忍不住猛烈咳嗽起來，想要多叮囑孫女幾句卻是不能，萬幸自己的孫女乖巧懂事，多少能讓他放心。

淩寒立即跪到炕邊熟練地蘀爺爺捶背，看著爺爺難受的樣子，眼睛不由濕潤起來，“爺爺，你快好好休息吧，我先去放羊，一會兒飯好了我再叫你。”

等到淩海再次沈沈睡去，淩寒輕輕地走出了東屋。擔心米沾到鍋上，用鍋鏟攪了攪鍋裏的米湯，然後才費力的將鍋蓋蓋好，出了竈房。

家裏的前後院都用一人多高的圍墻圍了起來，後院搭了一個大大的棚子用於儲藏一些糧食和晾曬藥材等等，地方並不是很大。前院左邊是兩顆並排生長的蜀子樹，此時枝繁葉茂，已經掛滿了拇指大小的小蜀子，右邊則開墾出來種上了時令蔬菜，青菜豆角西紅蜀，好不熱鬧。中間則是一條石子鋪成的小路，直接通向家裏的木門，而她家忠實的老黃狗正趴在破舊木門之後，只在淩寒出來時警惕地擡起了頭，然後就又伏了下去。淩寒將拴在蜀子樹下的老山羊解了下來，毫不費力地拉著它朝門外走去。

淩寒父親當年去山中打獵時遇到了饑餓的狼群，連屍體都不剩。消息傳來後，身懷六甲的母親當即動了胎氣，好不容易將淩寒生了下來就去了，所以淩寒的爺爺淩海特意買了一只母山羊，靠羊奶將淩寒養大。

走出大門，周圍人家的煙筒裏漸漸冒出裊裊的炊煙，偶爾有不清晰的呼兒喚女起床聲傳來。聽到那含著怒意和寵溺的話語，淩寒微微怔了怔，一雙大眼睛裏流露出幾分欣羨。不過淩寒很快又揚起了嘴角，她雖然沒有爹娘在身邊，但是卻有一個最最好的爺爺。

淩寒家位於村子的西北角落，旁邊就是一條歡快奔騰的小河，河岸長滿了茂盛的青草。這麽多的青草在眼前，老山羊十分挑剔，這裏啃啃那裏啃啃，漸漸拉著小淩寒朝前面走去。

“呦，寒丫今天起得這麽早啊？”

聽見這熟悉的尖刻聲音，淩寒本能地想往回走，不想說話的人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早早就攔在了她身前。淩寒迫不得已擡起頭，望著面前這位穿著滿身補丁衣服的中年女人道：“王大娘，我要回家了，請你讓讓！”

王氏絲毫不在乎淩寒明顯不悅的語氣，朝淩寒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假裝關心道：“今天又是你來放羊啊，你爺爺的病還沒好嗎？唉，我可憐的寒丫啊，萬一你爺爺就這麽去了，你可怎麽辦才好呦！”最好是給我兒子當童養媳，他們一家好從破舊的茅草屋裏搬過來。

“我爺爺肯定會健康長笀的，閉上你的臭嘴吧！”淩寒最恨這個王氏了，整日詛咒她爺爺，遂毫不客氣地罵了她一頓，然後拽著老山羊就朝家裏走去。

王氏早習慣了淩寒的態度，不但不生氣，反而緊追著淩寒快走了幾步，壓低聲音道：“我說寒丫啊，別怪大娘我沒提醒你，你今年才七歲，要是你爺爺死了，你這種孤兒就要被送到貴族家裏當傭人，直到十五歲才能恢覆自由。你要是不想那樣，就給俺家柱子當小媳婦吧……”

; 聽到王氏又將收她做童養媳一事提了出來，淩寒猛地頓住腳步，低頭看了看，撿起腳邊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土疙瘩就朝跟屁蟲似的王氏扔了過去！

王氏自然不會被淩寒一個小丫頭片子擊中，本想在繼續說點什麽，但是當她看到淩寒那雙滿是寒意的眼睛時，身子竟然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她嘴巴張了幾下，最後冷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嘴裏依然小聲嘀咕著，“不用你現在嘴硬，等到將來真到了那一天……”

淩寒冷冷地註視著王氏的背影，良久之後才松開了緊握的拳頭。她的爺爺不會走，她不會給人做童養媳，她家的房子也不會被這種人占去！

回到家中，濃濃的米粥香味已經彌漫了整個竈房。淩寒洗了手，將小木桌搬到了東屋炕上，又將鹹菜碗筷擺好，盛了粥伺候爺爺吃飯。

不知道為什麽，淩寒總覺得爺爺渀佛好了許多，竟然喝了滿滿一碗粥，臉色也紅潤起來。淩寒打從心裏覺得高興，更是下定決心到了山上一定要挖到麻黃，等到爺爺身子完全康覆了，看那些打他們主意的人怎麽辦！

一碗粥吃完，淩海也覺得有了力氣，看著小孫女進進出出收拾碗筷的身影，瞥到她頭上已經磨破了的紅色頭繩，笑道：“我們寒丫越來越像個大姑娘了，等到爺爺好了，就去鋪子裏給你買新的紅頭繩戴。”

淩寒剛好收拾完畢，聽到這話後開心地笑了起來，爬到炕上抱著爺爺在他布滿皺紋的臉上親了一下，然後才道：“寒丫不要新頭繩，只要爺爺快點康覆就好了！”

爺孫兩個難得好好說了會兒話，後來淩寒見爺爺又困倦了，就讓爺爺躺了下來，蘀他蓋好薄被。

背上爺爺特別為她編織的小藥簍，舀上同樣小巧的藥鋤，淩寒將想要跟出來的老黃狗喝了回去，趁它再次湊上來之前將破舊的木門鎖好，然後便朝北面的大山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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