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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懋王性情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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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懋王性情大變

退至一旁後,烏苔這才註意到,為首的那位太醫,從服制和年紀看,竟是太醫院的掌院院使孫起芳,年紀有一把了,德高望重,往日便是祖父提起都頗為敬重。

診脈是先由孫起芳過脈,另外兩位年紀稍輕的再過,如此一輪後,幾位太醫略作商議。

烏苔見旁邊候著的王管事,只見他身體緊繃到微微前傾,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顯然是極為緊張的。

她反思了一下,知道自己不能只裝哭,便用手攥緊了繡帕,又用牙輕輕咬著唇,這樣任憑誰看了,都覺得這個王妃擔心著親王安危。

最後幾位太醫總算有了結論,孫起芳上前向烏苔一拜。

烏苔連忙回拜,又緊聲道:“孫大人,不知殿下到底怎麽了,什麽時候醒來?”

孫起芳便說起懋王的傷勢,說是並不見外傷,但是腦部有撞擊痕跡,應是腦部震動才導致昏迷不醒,太醫要先施以針灸,之後再下藥劑。

烏苔自然是沒得說,請孫起芳盡快診治,於是幾個太醫便施針灸之道,在懋王腦部下針。

下針時,太後娘娘並皇後都過來了,這是來探病的。

烏苔作為兒媳婦孫媳婦,更衣迎接,其間自然是悄悄抹淚,反倒惹得太後和皇後來安慰她。

烏苔哭道:“看著殿下這般模樣,妾倒寧願以身替之!”

太後拉著烏苔的手:“你這傻孩子,說的什麽話,吉人自有天相,瀾兒自小就是個皮實孩子,這點小災小難哪能熬不過去。”

老太後已經七十多了,□□皇帝未曾起事時便服侍在旁,經歷了不知多少風雨,氣度見識,自是尋常婦人所不能比。

烏苔知道這位老太後對後宮妃嬪一向心善,也知道她算是宮中少有的還算疼愛懋王的,聽她說話慈愛親切,也覺鼻子一酸,心想只盼你來日發發善心,好歹救我一命。

至於旁邊的皇後,烏苔自然是禮節齊全,不過她也知道,皇後只是虛應而已,其實她打心底不喜歡懋王。

其實想想也知道,不是自己的親兒,誰願意去喜歡呢,只是敷衍罷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老太後和皇後,皇上又派了太監過來詢問,還送了許多珍稀藥材,烏苔自然又得上前謝恩。

這些全都應付過去了,太醫們也已經針灸過了,又開了藥方,收拾藥箱離開,又說起這針灸要每日一次。

其間王管事又提起宮中已經派了龍騎衛探查這次刺殺懋王兇手等,烏苔都沒聽確切,她應付了這幾班人馬,已經是頭暈眼花。

不過她也不能歇下,她還得守在床邊照料懋王。

這個時候夜色已深,銅燈已經點起,烏苔坐在榻旁,拿了巾帕蘸熱水幫懋王擦拭臉龐,之後便茫然地坐在那裏。

其實自有丫鬟伺候著,烏苔可以去歇息,但是她不敢,她覺得懋王隨時會醒來,而她一定要在懋王醒來第一眼看到自己。

這樣也許他會有一些感動。

可是他會感動嗎?

鎏金銅燈的光映在挽起的帷帳上,暈出一層朦朧的光,烏苔怔怔地看著床上的懋王。

懋王是峻冷的性子,不茍言笑,看一眼就讓人打心底感到他的矜貴端肅,這也是為什麽烏苔自嫁給他,總是打心眼裏崇敬卻又畏懼。

現在他雖是合眼昏迷中,但是那墨黑如硯的眉依然如同一把鋒銳的刀,聳起的鼻梁也猶如峭拔的山峰,使人幾乎能夠想象,他睜開眼後的威儀和鋒利。

這時候的烏苔難免胡思亂想起來,甚至覺得,他如果就這麽不醒來好了,或者他就這麽死去好了。

這給了烏苔一個傻想的思路,想著他如果死了,那就沒有人給葉家澄清當年的事了,那葉家的畏懼欺君之罪就永遠不敢抖擻出來,而她作為一位皇子的未亡人,在慈愛的皇太後面前哭啼一番,誰又忍心將她趕出家門呢。

她就能賴在王府裏一輩子。

當一輩子寡婦,享受著奉養,那日子也能過得滋潤。

不過這也只是想想罷了。

她很快知道這是罪大惡極的,再說她也沒膽子做什麽,只能想著好好伺候他,等他醒來後,面對自己不會太過惱怒。

宮裏頭又派了人來看,皇太後和太後以及陳貴妃都分別送了藥材補品,又聽王管事意思,皇上已經連夜召見首輔並六部大臣於禦書房。

看起來,這一夜,各處都不太平靜,不能躺在香軟榻上安眠的也不止她一個了。

烏苔疲憊地撐著身子,聽著外面打更聲自濃黑稠密的夜色中傳來,屋子裏很安靜,安靜到她只能聽到那打更聲以及懋王的呼吸聲。

她就這麽百無聊賴地熬著,後來實在困了,打了一個瞌睡,當身子往旁一歪的時候,她驚醒,下意識輕輕“啊”了一下。

其實聲音並不大,比貓叫還輕,誰知道,外面呼啦啦好幾個年長的嬤嬤進來了,都在問可是出什麽事了。

烏苔懵懵地看著她們,她們也看著烏苔,最後幾個人忙請罪,無聲地下去了。

待她們退出去後,屋子裏又安靜下來,安靜到仿佛院子裏沒有一個人。

不過她卻明白了,懋王昏迷不醒了,盡管懋王看上去並不是一位受寵的皇子,但這依然是一樁大事,一樁牽動皇城內外甚至各大親王府的大事,也許有人不是擔憂而是竊喜,但是一夜之間,幾乎所有的人都被這件事牽動,都在提心等著一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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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苦守了一夜,懋王並沒醒來。

王管事比起昨天,顯然焦急起來,從來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有些亂了,禦醫守在榻前,掌院院使來過又匆忙過去宮中回話了,各路前來探病的拜帖更是不計取數。

那些拜帖,烏苔自然不必理會,不過洛公府的人來了,依禮她還是要見一見。

範氏急切地問:“這可是有什麽大礙?”

烏苔淡淡地道:“這些說來話長,不是一句兩句,還是得問太醫。”

範氏感覺到烏苔的冷淡了:“若是殿下有個三長兩短,你以後再沒倚靠了,這可怎麽使得!”

烏苔聽著,心裏卻想,他若是沒個三長兩短,自己就有倚靠了嗎?

這不是哄她嗎?

她以前年紀小不懂事,總是被哄著,但以後她反正不要被哄著了。

該做的她做了,但誰要是死了,關她什麽事。

範氏走了後,宮裏頭的太後再次派人來問,烏苔兩眼浮腫哀哀切切地過去回了話,她相信,這些宮娥太監都會把自己的情狀傳回到宮中,大家都覺得她實在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好王妃吧。

王管事送走了禦醫後,跺腳:“這可怎麽了得,這可怎麽了得!”

烏苔心裏卻是不急的,她想,她從今天開始就不睡覺了,睡覺也是偷偷趴在懋王榻前小寐一會,這樣他昏迷兩天,她就守兩天,他如果昏迷三天三夜,她還能博取一個“苦守夫君三天三夜的”的美名呢。

不過就在烏苔盤算著自己“苦守兩夜一天”的名聲已經到手的時候,懋王終於醒了。

懋王醒來時,烏苔趕緊湊過去,她要懋王第一時間看到自己。

剛醒來的懋王,一向銳利清明的眸中好像流露出一絲茫然,這絲茫然雖然一掠而過,但是烏苔看到了。

她心中納悶,心想這不像他啊……

她便忙關切地道:“殿下,你總算醒了,你可想吃什麽?可覺得哪裏不舒服?太醫呢,妾趕緊叫太醫過來看看——”

然而懋王卻突然道:“你怎麽在這裏?”

特別粗嘎幹啞的聲音,不過卻充滿質問和懷疑。

烏苔忙道:“殿下你昏迷數日,妾身心中擔憂,所以才一直守著你。”

心裏卻想,他就這麽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趕出去?好歹有休書吧,好歹有銀子吧,再說他怎麽不問問是誰一直守著他?

王管事呢,快來說說王妃這幾日的辛苦……

懋王審視著烏苔,眉骨微聳:“你是什麽人?”

烏苔一聽這話,微怔,之後淚如雨下,掩唇啼道:“殿下,你,你這話何意?”

她早有準備,眼淚說來就來,此時已經哭得梨花帶雨一般。

這時候恰王管事帶著幾位留守的禦醫沖進來了,一進來便看到那傾城之色的王妃伏在懋王榻旁,眼淚盈盈,哀婉柔弱,好生可憐。

禦醫們忙低首回避,王管事老臉一紅,輕咳了一聲。

懋王見到王管事,這才道:“眾人退下,王順你留下。”

王管事忙回稟道:“殿下,先請諸位太醫為殿下診脈?”

懋王面無表情:“退下。”

這兩個字威嚴如巨石壓下,幾位太醫忙低頭退下。

烏苔有些不甘心,她守了兩天一夜,他醒來就這樣,是不是應該給她一個哭訴的機會,於是她便含淚哀求道:“殿下,妾身有話想和殿下說。”

懋王不看烏苔,眸光冷漠地盯著錦帳頂:“出去。”

烏苔心不甘情不願,不過也只能先出去了。

等她走出房門,恰好洛公府又來了,葉家老祖母帶著範氏並兩個媳婦過來了,一起過來的甚至還有葉青蕊本人。

烏苔打起精神招呼了她們,其間提起懋王已經醒來,葉家眾人顯然松了口氣,範氏眸中也泛起了欣慰的笑意:“殿下能醒來,那是再好不過了。”

烏苔聽著這話,只覺格外刺耳,外人聽了,只以為她是擔心女兒成了寡婦,但其實只有自己知道,她擔心的是沒人替她當年丟女兒的事作證。

這時候,葉家老祖母作為長輩,也要去看看懋王,不過誰知道王管事傳來消息,懋王才剛醒來,身上不好,不見,誰都不見。

葉家等人只好作罷。

洛公府雖然是國公之家,於是懋王的岳家,但也不敢招惹這位懋王,誰都知道這位的性子。

王管事又看向烏苔,欲言又止:“娘娘,殿下讓你盡快過去,說是有事要問娘娘。”

烏苔聽著,心裏咯噔一聲,他可真是迫不及待啊!

葉家人聽此,只好告辭了。

送走葉家的時候,葉青蕊走在後面,恰好看了烏苔一眼。

那一眼,意味深長,隱隱帶著笑,幸災樂禍的笑。

烏苔本就提心吊膽,見葉青蕊這樣,更是頭皮發麻。

一時又好恨,既然心裏惦記著的是葉青蕊,為什麽當初要娶自己,倒是不如不娶。

她無奈地硬撐著過去了寢房,腳步卻是沈重不已,每走一步,都覺得自己命又短了一步。

最後,她硬著頭皮進去。

拔步床上,懋王半躺半坐,面前錦褥上放了一大摞賬冊模樣的什麽,他正翻看著。

旁邊,是王管事,恭敬地垂手立著。

烏苔上前,含著淚,咬著唇,喚道:“殿下,你可覺得身上好一些了?”

就是這個聲調,就是這個眼神,就是要欲掉不掉,她在銅鏡裏仔細看過,覺得這樣看著最可憐了。

懋王擡起頭,望向她。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不過眸中帶著一絲審視和追憶。

寢房中一切都變得安靜凝固起來,烏苔大氣不敢喘,她在等著懋王對她的處置。

最後,懋王擡了擡手,示意王管事退下。

王管事低頭,接過來懋王手中的賬冊,之後又向烏苔略行了一禮,這才離去,離去後,還體貼地關上門。

烏苔聽著那門被關上的聲音,氣都喘不過來了。

這是要做什麽……直接賜鴆酒?

應不至於吧,不是應該先質問一番,給了休書,再把她從葉家宗譜上抹去嗎?

正胡思亂想著,懋王卻道:“你先服侍我用膳吧。”

烏苔乍聽這話,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有些驚訝地看向懋王。

懋王:“我餓了。”

烏苔看向旁邊案上的黑漆描金桌,上面已經擺滿了各樣托葷蒸碟、醎食素饌並點心湯飯等約莫四十多碟。

於是她終於明白他的意思。

她陡然泛起希望,心跳如鼓,想著定是要好生伺候他。

那桌上四十多碟,這都是之前早已經備好的定制,不過他如今剛剛醒來,大多並不合適,但她又不敢自作主張,只好迷惘地看了他一眼。

懋王淡聲道:“就白粥吧。”

烏苔忙點頭,從幾樣湯飯中取出最簡單的白粥,拿了勺羹,就要伺候懋王食用。

懋王卻道:“我自己吃,你坐在一旁。”

烏苔更加不明白,不過還是聽令,將勺羹遞給懋王,之後自己本分地站在一旁。

到底是身份貴重的親王,哪怕是養病在床,吃起飯來依然從容優雅,絲毫不見半點狼狽。

烏苔從旁看著,不由暗暗感慨,其實若不是往日太過端肅冷漠,就那模樣,也算是俊逸郎君了。

正看著,懋王突然擡眸看過來,湛黑的眸子掃過,她唬了一跳,趕緊收回目光,恭敬地低下頭。

懋王卻放下了手中碗:“伺候我用些點心。”

烏苔得令,打開旁邊的食盒,那裏面按照規矩,放了大約十幾樣,有白酥燒餅、帶骨鮑螺、芋餅、風消餅和椒鹽餅等,烏苔不知道取那樣,小心地看向懋王。

懋王:“隨意。”

烏苔聽了,便取了芋餅來,上前伺候著懋王食用。

這次懋王並沒有自己接過來,竟然是就著她的手吃的。

這倒是讓她沒想到!

因他是坐著,她只好努力把身子湊上前,這麽一來,那姿勢就頗為古怪,她甚至能聽到上方他呼吸的聲音,略有些燙人的氣息就像小毛刷子一樣輕輕掃過她的頭頂。

這讓她越發戰戰兢兢起來,他到底要做什麽?就不能給個痛快嗎?

懋王吃了半塊芋餅後,又道:“有什麽瓜果?”

烏苔趕緊去看:“有家常的柑子雪梨,還有宮裏頭新送來的大瑪瑙葡萄和紅白軟籽大石榴——”

然而她說完後,他都無動於衷的樣子。

她只好說:“殿下想吃什麽,讓底下人取了來就是。”

懋王擡眼,看向她。

她恭敬地立著,垂著眼兒,抿著唇兒,做出最賢良淑慧的樣子。

懋王:“這窗外,我記得有海棠樹?”

烏苔聽著這話,更覺詭異,心想就算你並不喜我,但未出遠門時,也三五日會來一次,總不至於連這個都不曾留心吧?

不過她還是道:“是,難為殿下還記得。”

懋王:“這個季節,是不是結果了?”

烏苔:“結果了,已經熟了,前日摘了幾顆,妾身嘗了嘗,倒是新鮮,還特特把長得最好的那幾顆留著,等殿下回來享用。”

懋王頷首:“摘了來吧,我想嘗嘗。”

烏苔恭敬地道:“殿下稍等片刻,這就著人去采了來。”

心裏卻想著,他之前是看都不看一眼的樣子,也只有她,眼巴巴地盯著那海棠果,盼著吃個新鮮,今兒個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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