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這天, 整個鎮子有不少鋪子關門暫時停業。

去年也是這麽個時間，林可欣昨兒晚上就和巖哥兒把工錢賞封等瑣碎理了出來。

大清早往東興街開店，見櫃臺內沒有鹵味, 姜正好和張山柴就知道, 丈母娘這是打算關門好好過年。

隨著他們到東大街的後院, 朱婆子和宋家兄妹也過來了。

先是一番談笑, 然後由巖哥兒發工錢分賞封，人人都有份, 連三春也有。

姜正好張山柴工錢各三百文，賞封是一個月的工錢三百文，這兩個算是店裏的老員工了。

朱婆子和宛姐兒，各兩百或三百的工錢, 賞封都是八十八文，討個吉利八八發，她倆差不多是前後腳跟到店裏來做事的。

巖哥兒說明年這個時候若她們還在, 賞封又會不同些, 怎麽著也得給一個月的工錢才對得住她們。

三春來店裏的時間最短，將將滿一個月算三百工錢, 賞封六十六, 六六大順。

輪到宋顧懷時，還要稍稍不同點，按理他是夫子，雖然他自個不這麽覺得, 可這禮還是得到位。

因此，先是工錢三百文，接著是賞封八十八文，最後是年禮一腿羊肉兩條臘肉兩盒糕點。

為著這禮, 林可欣還特意尋問了下沈大夫，沈大夫一瞧就知道讀過書。

沈大夫告訴她，三節兩壽送禮，覺得夫子教得好可以多送點，家裏日子緊巴也可以少送些，真正有學問的夫子一般不看重這些俗事。

這話說得有點兒內涵，林可欣聽懂了意思，離開普濟堂後，才忍不住笑出了聲。這沈大夫也挺有意思。

發完工錢分完賞封，有說有笑的聊了會。

朱婆子宋家兄妹先走，隨後張山柴和姜正好也離開，林可欣開始張羅著回娘家的事，一則是送三春回家，二則也是看看老父親，店裏事多，每天都很充實，總覺得時間過得飛快，眨眼又是一年，她仿佛有很久沒有好好陪老父親說說話陪他曬曬太陽。

“姑，我不要這錢。”身邊沒了別人，三春才把剛剛得到的錢拿出來。“我蹭吃蹭住幹些活是應該的，再說，姑你還給我買了衣裳，面脂香膏頭繩珠花還教我識字，我不能要這個錢。”她心裏有虧。

在鎮裏住了一個月，短短的一個月，她卻總想哭，也說不清內心是什麽滋味。

姑對她特別好，教會了她很多很多的事，她覺得姑很溫暖，比娘親還要溫暖。

林可欣看著她。“真不要？”

“不要！”三春搖著頭，很執著的道。“我不能要這個錢。”

“這麽著吧，我把花在你身上的錢算出來，還剩多少你自個留著。”林可欣解釋著。“宛姐兒也是在店裏吃飯，你雖住在家裏，但你早晚都幫著幹活，我是你姑姑，我也不能欺負你是吧，要算就一道一道的來算。”

三春有點懵，又覺得姑說得在理，又覺得哪兒不對勁，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林可欣真的放下了手頭的事，正兒百經的開始算。“頭繩一文錢兩根，你一根我一根，算你半文錢吧，珠花兩對一共十文錢，面脂香膏咱倆一起用的，四十八文錢對半分，算你二十四文錢，還有沒用完呢，這幾天你又不在，算你二十文錢吧，一件冬襖一雙布鞋共二百零六文錢，你總總是多少錢。”

三春不光跟著識字，還跟著學了算術，她掰著手指頭開始細細算起來。

林可欣瞅了眼，笑著起來繼續忙活。

過了會，三春喜滋滋地嚷嚷著。“姑，我算出來了，二百三十六文半，對不對啊？”她眼睛裏像是落了星星閃閃發光。

“我家三閨女真厲害。”林可欣溫柔的撫著她的發頂。

三春麻利的算出錢遞給了姑，眼神兒亮晶晶地看著她，有點緊張。

林可欣沒說什麽，很自然的接過錢。

三春一下就笑了起來，咧著嘴，笑得很是燦爛像夏天裏的太陽。

“姑，你真好。”

“哪好啊？”

“哪兒哪兒都好。”

“傻孩子……”

“姑我以後也要孝敬你。”

“我有巖哥兒和他媳婦孝敬，要你幹什麽，你顧好自己的小家就行，有能力了就多想想爹娘。”

“那，我就是想孝敬姑，姑待我好。”

瞧這孩子還給愁上了，林可欣笑著拍拍她的肩膀。“等你嫁了個好人家再說吧，你過得好，姑心裏就高興。”

巖哥兒租了個牛車回來，林可欣和三春把理好的物什，一樣一樣的往牛車上搬。

都是些吃的用的，多是給揚老頭，剩下的算是年禮吧。

李青花見著大妹和巖哥兒，有點兒意外，更多的卻是開心，熱絡的招呼著，又沖屋裏喊。“孩他爹，大妹和巖哥兒過來了。”

順哥兒安哥兒一陣風似的竄了出來。“姑！表哥！”一聲比一聲響亮。

待目光落到了自家三姐身上，兄弟倆楞了下，安哥兒訥訥的道。“三姐，你咋變好看了？”才一個月沒見，瞅著咋不太一樣了呢。

“是啊，三姐你，你咋啦？”順哥兒湊近細看，一股子淡淡的花香往鼻裏竄，他驚得往後跳了跳。“你你你咋還變香了咧？”瞪圓了眼睛，這還是他三姐嗎？

三春被兩個弟弟鬧得有點不太自在，虎著臉罵道。“瞎說什麽呢，一邊兒去，就不知道把牛車上的東西往屋裏搬？”

“這才對嘛。”安哥兒拍拍胸脯。

順哥兒笑嘻嘻地說。“三姐，以前真沒發現你長得挺好看，大壯他們見著，估摸著也要驚著了。”

三春翻了個白眼。“你們是沒見真正好看的姑娘。”宛姐兒才是真好看呢，她就是學了學宛姐兒，瞧把這兩沒出息的給嚇的。

“我知道了！”安哥兒一聲大喊，然後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我說三姐咋怪裏怪樣兒，原是和宛姐兒學的吧，姐，宛姐兒是真斯文你這個嘛，哈哈哈哈，時日短了些，還不夠真呢，被我一說就炸了。”

三春忍不住了，追著安哥兒打了他兩下。“臭小子，你差不多得了啊，再瞎嚷嚷，我給你兩腳。”

“知道啦知道啦。”安哥兒抱著頭很慫的應著。

姐弟三個感情還是很好的，十幾歲了還打打鬧鬧成一團，大人們也沒管由著他們鬧，自絮絮叨叨的說起話來。

巖哥兒則守在姥爺身邊，和老人家說話。

如今林家不缺錢，有足夠的錢花在揚老頭上身上，他年輕時累狠掏空的身子骨，竟也一點點的養了些精神氣出來。

沈大夫每月都會來一趟，會細細地叮囑註意各方面要註意的事，揚家看著人挺多，都各有事要忙，而且男的總不如女的細心，說到底平日裏照顧揚老頭，還是得李青花這個兒媳來。

林可欣雖和大嫂不是特別合得來，也得說一句她為人還是不錯的，只不過性情有些偏差罷了。她時常讓巖哥兒多顧顧揚家，捎些吃的用的過來，不值幾個錢，就是點心意。

前面十幾年林家多虧了有揚家，二則算是安撫大嫂吧，希望她在照顧老父親時能盡心盡力點。

李青花也發現了三閨女身上的變化，臉蛋兒明顯的變細嫩了，八成是塗了面脂啊，最便宜的也得十幾文一盒呢，小小的一個盒子，能經得起幾天用。“大妹，你別給三春亂花錢，養成不好的習慣。”

“她自己掙的錢呢。”

“這也不成啊。”李青花碎碎念。“等她嫁了人，得顧家裏得生孩子帶孩子幹農活，哪來的時間出去掙錢，這麽些花俏物用習慣了，不好的。”

林可欣笑著回了句。“之前大嫂還擔心三春太黑不好嫁，想著讓她在家裏捂白點，如今三春好看了些，不是件好事嘛。”

“理是這麽個理。”李青花還是覺得太奢侈了。

“三春是個懂事的孩子，往後夫家日子過得不好，她自然不會花這個錢，眼下手頭有點錢，收拾收拾下自個也無妨，才十幾歲的小姑娘呢，該水靈點。”

揚寶全點點頭。“我看大妹說得挺對。”

“你個大漢子懂什麽啊。”李青花笑著懟了句。

“娘，我也覺得姑說得對啊，一個水靈點的姑娘站在跟前，我看著也會心裏歡喜些。”順哥兒嘻嘻嘻地笑。

安哥兒接了句。“三姐這麽好看，說不定可以嫁個好夫君，不愁吃不愁穿還有點閑錢花。”

“我看是順哥兒安哥兒動了春心呢。”林可欣調侃著。“也對，明年該十五了吧，是可以相看姑娘了。”

說起這事，李青花又愁上了。“我正想著這事呢，這倆孩子非說要晚些成親，待他們掙夠了成親的銀子再說，這這這，這哪來的想法，還給倔上了。”

“我不要隨隨便便相看個小姑娘，我得找個中意的。”

“我也要找個自己歡喜的。”

兄弟倆一人一句，李青花聽著頭皮發麻。

在揚家的一天，就圍繞著幾個孩子的終身大事來回的說。

回到家後，巖哥兒心有餘悸的對母親說。“舅娘這是要瘋了吧？”

“她也是關心你們。”林可欣溫言道，又說。“婚姻這事吧，急也是急不來的，你自個心裏有數就成，可別真的一輩子不成親，要不然，娘也要瘋的。”

“娘。”巖哥兒都不知道要說什麽。

“洗洗睡吧，娘相信你！”

巖哥兒滿臉無奈，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娘可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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