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點了兩盞油燈, 便是沒有月亮，也很見亮堂。

林可欣坐在燈下算賬，巖哥兒在旁邊替她打下手, 母子倆沒怎麽說話, 算賬可是大事不能馬虎！

略顯安靜的氛圍卻不失溫馨, 大約跟暖黃的燈光也有關系吧。

“巖哥兒, 家裏生意越做越好，靠這笨法子算賬有些費勁吶。”

“確實費勁。”巖哥兒楞了下, 猶豫的道。“難不成請個帳房？帳房工錢不便宜。”

林可欣看了他眼。“請帳房作甚，不劃算。咱們店裏的生意看著紅火，實則也沒多大的利潤，一年下來能攢個幾十兩就可以念阿彌陀佛了。”她念叨著又說。“我倒是想著, 請個讀書人教你識字怎麽樣？回頭你也教教我，你出門在外的忙著，識些字總要見穩妥些。”

“我？”巖哥兒瞪圓了眼睛。“我, 我我識字？我這年歲……遲了點吧。”

林可欣頓時不高興了。“誰說的？你嫌自己的年歲大, 我都沒嫌自己年歲大，我還想著識幾個字呢！”

“那, 那那我去尋摸個讀書人來？”母親一生氣, 巖哥兒就慫了，盡管心裏犯虛，到底還是想咬咬牙硬著頭皮上，認真點學, 總歸能學些墨水裝肚裏，不能白白浪費錢！

“去！明兒就去！”

“行吧。”

昨兒晚上做完鹵味又算了帳，睡得特別晚，今個還得大清早起床, 天氣愈發見冷，林可欣覺得這日子有點遭罪。

巖哥兒敲了三下門，試探著喊了句。“娘，你起床沒？我出門買餛飩當早飯？”

“你買吧，我這就起來。”

林可欣一個勁的打著哈欠，困，太困了！迷迷澄澄的穿衣梳頭，熱帕子敷在臉上，整個人才見了點清醒。

“娘。”巖哥兒拎著兩碗熱騰騰香味撲鼻的餛飩進了屋。

“我跟你說，你得趕緊請個讀書人過來，趕緊教你識字算術，我這困得眼睛都睜不開，腦子裏疼得厲害。”

被母親辟頭蓋臉說了頓，巖哥兒不僅沒生氣還有點想笑。“娘，我知道啦！我一定認真學！”

常聽村裏鄉親說老小孩老小孩，他今個算是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我買餛飩時碰著大姐夫了，他在旁邊攤子上買饅頭，說二姐夫本來想吃面，結果才開鋪門，就有人進店買鹵味，只好先做生意。”巖哥兒往餛飩碗裏舀了些香噴噴地辣醬。“娘，晚間做些饅頭吧，明兒早上我起來蒸，我想吃饅頭。”

林可欣大清早喜歡吃清淡點，餛飩味美鮮香，她都不需要放辣醬。“肉包子不要了？”

“娘做的話，我自然也是要吃的。”

“你一碗餛飩夠不夠？”

巖哥兒搖搖頭。“不夠，我一會要出門，到時候再吃點，娘我不在店裏，你一個人忙得過來？”

“沒事兒，我先試試忙不過來就雇個利索人。”

娘倆邊吃邊說話，一碗餛飩下肚，巖哥兒才吃了個半分飽，他三兩下把碗洗幹凈和母親說了聲，便匆匆忙忙的出了家門。

臟衣裳昨兒晚上就洗出來了晾在雜物間，林可欣拿著晾到了院裏，早飯在外頭買的，不需要收拾竈臺，僅有的兩只碗，已經讓兒子給洗了。

可真輕省！

林可欣感嘆著，將鋪門打開。

櫃臺裏擺滿了鹵味，巖哥兒起得早，這些瑣碎都是他張羅的，連送東興街的鹵味也是他在弄。

要說這兒子，是真的很優秀了！

“林老板吃早飯沒？店門開得挺早啊。”隔壁雜貨鋪的老板邊開鋪門邊說著話，臉上堆滿了笑，昨兒林記新開張人山人海的擁擠，東大街算是跟著沾了點光，生意比平時要好一點點。

“剛吃完早飯，顧老板呢？”

“孩他娘正在後院張羅。”

說話間，陸陸續續有鋪門被打開，冷清的街道漸漸開始熱鬧起來。

“林掌櫃我要半斤豬耳朵，拌點辣醬。”

林可欣利索的稱了半斤豬耳朵，放了點蒜香辣醬，擱陶碗裏拌均，最後用油紙妥當的包好。

自店裏來了樁生意後，接二連三的人進了鋪子買鹵味，要說多忙也不至於，就是手裏一直有事。

“我要一斤豬耳朵。”

“不好意思，豬耳朵賣完了。”

“就賣完了？多鹵些豬耳朵，賣得也太快了。”

林可欣溫溫和和的解釋著。“一只豬才一對豬耳朵，就是想多鹵些也沒法子，能買到的豬耳朵我盡量都買回了家。要不然，你嘗嘗別的？味道也很好。”

“這我知道，味道不好，我能上你家來買，我都好幾天沒買著豬耳朵了，上回吃著就喜歡，又脆又香還有嚼勁，行了行了，給我來只豬蹄。”

將將要進午時，眼看就要張羅午飯，豬耳朵豬蹄豬下水這些比鹵肉要稍便宜，又份量很少的鹵味已經賣完了，豬頭肉也沒剩多少，倒是鹵肉還沒怎麽動。

“給我來一斤鹵肉，半斤腐竹，不要辣。”

“半斤豬頭肉，放辣點。”

“豬頭肉還有沒？有的話來兩斤。”

林可欣連忙回了句。“沒了，只剩下六兩的樣子，你要不要？我再給你來些鹵肉？”

“六兩就六兩吧，我剛從東興街過來，那邊也沒有了，來一斤土豆，不要鹵肉，鹵肉吃不起啊。”

“我要鹵肉，要肥些的，來半斤，辣醬多拌點。”

“一斤鹵筍要辣醬，林掌櫃我看東興街有兩個人，你這鋪子裏是不是也得兩個人？要不要請人？”

巖哥兒拎著塊豆腐進店，見著母親忙碌，大步擠進了櫃臺內，把豆腐擱一旁掛著。

有個人幫著，就是不一樣，林可欣總算可以緩口氣了。

忙了一陣，店裏見冷清了些，林可欣快步進了後院把飯煮上，又看了看爐子上燉的湯，削了些土豆，個頭小，直接一切為二，將昨兒剩下的半邊雞拿出來，準備弄個土豆燜雞，隨後又做了道麻婆豆腐，一個韭菜煎雞。

飯熟時，菜也燒出來了。

院裏彌漫著一股濃郁的飯菜香。

巖哥兒將木桌搬出來，布碗筷端飯菜。

木桌就擺在鋪子臨著後院的門口。

“山柴過來了？”

“嗯，他在前面守著。”

林可欣端上湯，朝鋪裏喊了聲。“山柴洗手吃飯了。”

朱婆子來的挺早，許是她家裏的午飯吃得早，過來時，林家才剛吃過午飯，她眼裏有活，把洗碗收拾竈臺的事給攬住了。

林可欣也確實累，就由她忙活著。

“娘，你去屋裏睡會，我來守店子。”巖哥兒不著急出門。

“也行，對了，要你找讀書人的事找得怎麽樣了？”

巖哥兒想，母親對這事真上心，看來是鐵了心要他識字算術。“正在找，估摸著一時半會難找著。”

“東家，你想找讀書人是要幹什麽？是要秀才嗎？”

“不一定非要秀才，就是想讓巖哥兒識點字。”

朱婆子似有遲疑，過了會，她道。“東家我家隔壁倒是有個讀書郎，已經考上童生了，本來要考秀才，家裏出了事，給耽擱了。”

“這樣啊……”

見東家不太高興的樣子，朱婆子連忙道。“我就隨口說說。”

“不是不是。”知她誤會，林可欣解釋了句。“說是想請個讀書人教巖哥兒識字，家裏卻出不起太多的錢，我看你說的讀書郎，不願意來家裏。”

“東家給的工錢是多少？他父親病著，很需要錢，就靠他抄些書替人寫信掙點兒，若能得這麽個事，想來也是很願意的。”

林可欣回道。“工錢三百一個月，因著巖哥兒身上纏了不少事，有些必須他出門去，所以，一個月裏頭可能會有幾天在外頭，這一天裏呢，也不能整天的跟著學習識字，大約是上午一個時辰，下午兩個時辰。”

“才三個時辰呢？”才三個時辰一個月就能拿三百文，朱婆子覺得東家挺大方。“我回去問問宋家小郎，他要是願意，我明兒領著過來怎麽樣？”

“可以。”

她倆說得熱絡，被忘在一旁的巖哥兒幽幽地提醒著。“娘，沒我在店裏幫忙，你一個人能忙得過來？店裏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雇著合適的人。”

“前面店裏也需要人手？宋家還有個小姑娘呢，幹活也很利索，人很勤快，還識得一點字，跟她哥哥學的。”朱婆子說完，又怕東家嫌她話多，添補了句。“也是一個屋檐下住著，宋家挺困難的，兩孩子呢又孝順，我瞅著就有些心疼。小姑娘長得好，不太好出來找活幹，偏偏家裏日子過得緊巴，就托我幫著找些事，我給她尋了個漿洗衣裳的事，大冷的天，怪可憐的。”

“在店裏幫忙幹活，也是一月三百工錢，必須從早到晚，店裏管午飯和晚飯，要是願意的話，明兒就過來試試。”林可欣琢磨著請誰不是請，先看看再說。

朱婆子樂得眼睛都瞇成了條縫兒。“好好好，東家真是好人吶！”

事情就這麽成了？巖哥兒有些反應不過來。

也太輕巧了吧！他還以為得尋上十天半個月，這一下子全齊活了。

從明天起他就要開始讀書識字？

怎麽辦，好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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