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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詩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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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在一步步進行,形勢對大衛越來越不利,隨著傑克的步步相逼,民眾也開始大批大批的倒戈。

在傑克公布關鍵性的“證據”後國王去監獄探望了大衛一次,上一場審訊的最後大衛失控了,他的聲音從深切的失望到憤怒的吶喊,重覆的只有一句話:“我服務於國王,那是我唯一的罪過!”直到他被警衛拖出議政廳,這句話仍然在百官和國王令人窒息的沈默間回蕩。

塞拉斯和大衛的談話聚焦在大衛隱瞞的那個秘密上,國王告訴大衛這是他最後的坦白機會,大衛堅持保守它,並且仍然希望用他的真誠化解這場災厄:“那是我心裏唯一的愧疚,但我沒有背叛這個國家!我是無辜的。我發誓,如果我有……我會認罪,由您的仁慈決定我的生死。”

國王給他誓言的唯一回答是:“我相信你會的。”

國王探監的消息送到手邊,傑克在辦公桌前沈默地喝酒,喝了許久。

具體的談話內容他無從得知,但可以想象得到,哪怕大衛親口說在國王和傑克間他選了傑克,傑克知道這只是私人的,大衛永遠效忠於國王。

庭審中提交證據時,恐怕不會有人比傑克更深覺荒謬和可笑。他沒有米歇爾那麽憂憤,也沒有大衛那麽堅定,只不過大衛那家夥沒註意到,所謂他與帝國交涉的視頻錄像上顯示的時間是大停電之夜。

傑克是唯一一個知道那天晚上大衛真正身在何處的人。

自國王手裏接下這個任務開始,傑克就沒打算完成它,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從他手中奪走大衛的生命,當想這麽做的是國王,他就打倒國王。

篡位的念頭不是第一天生出來,早在卷入大衛兄弟的命的繁榮港暴動事件那會兒,傑克就點頭答應加入國舅威廉·克勞斯的密謀政變隊伍,不過那時他更多是出於對父親忽視與憚壓的憤恨委屈的賭氣行為,直到國王親口承諾將他立為繼承人之前他都沒為這個大計劃出過力,也不知道他的舅舅究竟組織起一股什麽樣的力量。

現在他則以前所未有的精力投入進去,用一種燃燒自己的迫切。

這種積極讓他驚訝地發現克勞斯掌握的力量有多麽大,盡管克勞斯經常用一副打發小孩子的態度,並不告訴傑克多麽具體和深入的事情,但至少傑克知道了他有哪些合夥人。

比如塞繆斯主教。

這可真是傑克心目中驚訝榜上第二位的人物——第一當然是大衛。

塞繆斯主教顯然很在意大衛,他想要在政變發生把大衛救出來送出國,不過顯然傑克提出的計劃更好,審判結束大衛也不會被立刻處死,應該有一段時間關押,就在這段時間發動政變,一舉成功後再給大衛平反。

過去傑克恐怕會為大衛在旁人眼裏的地位心生嫉意,此時這個消息只會徹頭徹尾地令他振奮,第一次以同謀者的身份站在主教面前,傑克眼睛亮的驚人:“上帝也認為大衛不該死,對不對?”

主教凝重的面容上透出些許驚訝,然後轉化成淡淡的欣慰,他擡手虛虛一指傑克的心臟:“你已經感受到了。”

這或許是他第一次相信媒體上或捧或貶地關於傑克和大衛友誼的吹噓。

主教更溫和了一些:“孩子,你愛他嗎?”

傑克此時沒有想到他和大衛之間那些耳鬢廝磨、肢體相纏,也許因為站在他面前詢問的是上帝的代言人,也許因為他此刻心中如此坦蕩,傑克從容坦然地回答:“我愛他。”

這跟他滿帶蒼涼惋惜告訴約瑟夫那些都是真的不同,跟皇後面前痛苦地爆發承認自己愛過約瑟夫不同,傑克在成年後第一次如此誠懇平靜地說出真話。沒有懷著任何輕浮、諷刺、憂憤、哀痛。

主教雙手交疊,說:“塞拉斯讓我不得不這麽做,而你讓我覺得這麽做是正確的。”

與主教那次短暫的碰面的後,傑克第一次在大衛被收押後步入監獄看他。

隨著英雄的倒臺,傑克的威信也與日俱高,他令警衛都退到門外,獨自與大衛對坐。

大衛的希望正在一絲絲斷絕,被傑克親手扼殺,他的處境越來越不好,短短幾天就看起來憔悴不少,但他的脊背仍然是筆挺的,看到傑克時,眼裏仍舊有光芒。

傑克沒有打招呼,大衛試圖讓氣氛輕松一點:“你欠我一次選擇。”

他們的約會總是在兩個選擇間來回,都用掉了就開啟下一回,這像是他們兩人間的游戲,到最後一次約會突兀地結束,傑克的確還欠大衛一回。

傑克只是看著他,一言不發。

大衛有些不安,然後也不說話了,平靜下來,兩個人就那麽對視。

然後毫無預兆地,傑克起身走了。

其實傑克有一點錯了,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大停電之夜大衛的具體去向,但不止他一個人知道大衛那天晚上絕不可能在通敵。

反覆研究這個案子的米歇爾也發現了證據上的破綻,立刻去見大衛,在探監室外正好碰見傑克離開。

傑克就像沒看到米歇爾一樣和她擦肩而過,米歇爾不由駐足,目睹傑克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孩童時期的記憶淡去後,米歇爾印象中這個弟弟身邊總是燈紅酒綠、熱鬧喧囂,而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想起傑克就總是和大衛一同,此刻看著他獨自遠離,哪怕還有警衛跟隨,穿著的軍裝的背影顯得那麽孤單冷清。

被軍士提醒米歇爾才回過神,進入探監室,米歇爾在大衛對面坐下,迫不及待地問:“傑克告訴他為什麽指控你?”

大衛搖頭:“沒有。”

“傑克說他相信你?”

“沒有。”

“傑克會為你作證?”

大衛吃了一驚:“什麽?”

米歇爾急切地低聲說:“錄像上的時間!是傑克,對不對?大停電之夜和你在一起的人,我知道,我看到你們一起回來了,他可以證明錄像是偽造的,你是清白的。”

大衛此刻才知道還有這麽個破綻,但他毫不猶豫地制止:“不,不,別這麽做,別逼傑克。”

米歇爾急道:“你會被處死!”

大衛反問:“為什麽你要在乎,米歇爾?”

米歇爾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她只能說:“因為這是正確的事,”她忽地有些迷茫起來,她是否還愛大衛?連她自己都不能肯定這點,只有想救大衛這個強烈的心願不會錯,米歇爾忽地站起來,“傑克不作證,我可以,那天晚上我獨自在城裏。”

大衛驚訝地仰望她:“米歇爾,這是做偽證。”

米歇爾有點激動地小聲說:“你是無辜的,這是真的。”

大衛凝視著她:“別這樣做,米歇爾。”

傑克並沒有要求大衛相信他,可是大衛相信他。

米歇爾與大衛對視著,從大衛無聲的目光中看出他的堅持,半響,她退讓了。

如果連大衛自己都拒絕為自己抗爭,她能做什麽?米歇爾無比沮喪。

離開之前,米歇爾下定決心,說:“我愛過你。”

大衛露出的驚訝讓米歇爾心情覆雜,她問,“如果我……如果我早點告訴你,你會是我的嗎?”

“我不知道,”大衛緩緩地說,他看著米歇爾的目光裏已經沒有愛慕,也沒有躲閃,“我現在在傑克手中,我的心,我的身體,我的生命。”

盡管被大衛拒絕,米歇爾還是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回到皇宮已經是深夜,國王和傑克都沒睡,國王在悠閑地自己做宵夜,傑克在喝酒,就這幾天米歇爾所見,傑克把時間除了花在公事上就是在喝酒了。

米歇爾告訴國王她知道一個證人能證明那天大衛的去向,她說這話的時候忍不住看向傑克,希望傑克會突然站出來說那個人就是他,但是傑克毫無表情地喝著酒,像看一只網中徒勞掙紮的動物一樣看著她。而米歇爾那麽容易就把國王激怒了,直截了當地對她宣布:“任何支持大衛的人都等於反對我,如果你站在他那邊,上帝,我發誓會把你也算進去。”

米歇爾第一次意識到,無比震驚,無比心寒:“你想要大衛死。”

她強迫自己不去看傑克的表情,傑克也一言不發,國王兼她的父親用切肉的刀子指著她:“他有罪!我要把他從這個世上連根除去,將來但凡提及他的名字也是觸犯法律。”

塞拉斯把刀子拍在廚臺上,不再看他曾經鐘愛的女兒,米歇爾轉向傑克,留下一句聲音顫抖的質問:“你就為這樣的人放棄大衛。”

她掉頭走了,傑克微微咬著牙根,繼續喝酒。

塞拉斯對大衛抱著這麽強烈的怨恨出乎他的意料,不過對他正在做的和將要做的事情而言沒什麽差別,只不過往傑克心中塞拉斯的罪之書上多添了一筆而已。

他以前曾經以為保持喜怒不驚很難,後來才發現很簡單,一直處於痛苦中就行了。

任何情緒投入痛苦中都會波瀾不驚,更何況他的痛楚在一日日加劇。

和塞繆斯主教的見面增加了傑克的堅定和信心,可相信自己會成功並不能緩解這種痛苦,眼睜睜看著大衛被他所忠誠的、所愛的人汙蔑、拋棄——通過自己搭砌的臺階。

每天傑克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他不能告訴自己這是必要的經歷就心安理得地把大衛置身巖漿,他本可以把大衛從心裏挖出來,按照父親和母親希望的那樣,成為一個合格的王位繼承人,但他不肯放手,於是刺向大衛的每一刀也同樣落在自己身上。

米歇爾因為堅持想為大衛作證被皇後軟禁了,第二天的庭審大衛幾乎孤立無援、無話可辨,國王第二次單獨和他談話,冠冕堂皇、清楚明白地告訴大衛,他的存在威脅了國王的權威,導致的後果與大衛叛國通敵毫無區別,他要求大衛遵循自己的誓言,承認自己有罪,等待國王的裁決。

漫長的沈默之後,大衛擡頭對國王說:“庭審繼續吧。”

那的確是他發下的誓言,他絕不會傷害到自己的國家。他實在受夠了動亂和流血,所以不惜支持國王割讓領土的和平協議,不惜犧牲自己。

如果他現在成了動亂之源,他願意把自己的生命交給國王判決。為了傑克,他希望快點結束。

傑克眼中大衛憔悴了,大衛眼中,傑克的樣子也很糟。

庭審中他努力為自己的清白辯解,和他對峙的並不是他的戀人而是一個王子和審判官,絲毫不留情面,一天天更全力以赴,然而大衛知道傑克言辭越來越犀利是因為他一天比一天更痛苦不堪。

那只不過是傑克飲鴆止渴的一種方法而已。

國王同意了,庭審重新開始,趁著百官回到座位、各方的攝像機再次架起、議政廳有些紛亂的時候,大衛對經過他的傑克低聲說:“照顧好你自己。”

傑克停下腳步,但沒有看向他,輕聲說:“我正在殺了你。”

大衛的目光也看向他處:“我知道。”

短暫的停頓後傑克就離開了,回到控方席上,除了國王沒有人註意到這一幕,而國王沒有在意,在他眼中最後一道阻止他殺死大衛的關卡就是大衛自己,現在它打開了。

但那幾乎將傑克幾天來辛苦建立的心防擊得粉碎,隨後大衛的認罪成了壓倒傑克的最後一根稻草,傑克從來都不善於忍耐痛苦,當著全國直播的攝像機他掀翻了這個案子、掀翻了國王的威嚴和信譽,把他的痛苦毫無顧忌地宣洩,逼得塞拉斯狂怒地下令逮捕傑克和大衛,向著整個議政廳怒吼:“你們所有人都是叛徒!”

被從走廊另一頭拖走的大衛一直在掙紮著回頭看傑克的情況,而傑克警衛中間大步在向前走,他知道自己的安全有保障,國王近衛軍早已經被克勞斯收買,同時他也知道他毀了自己的計劃,但胸中翻湧的怒火讓他沒有絲毫後悔。

也許他的爆發不是為了大衛,是為了自己,他在庭審最後領悟到的正是他對國王以及全國說出的話:“大衛勝過我們每一個人,他清白、值得尊敬——”完全不該受到這種侮辱迫害哪怕一秒。

傑克只是奇怪自己怎麽這麽晚才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 傑克爆發的話說的挺好,我就不寫在這裏騙字數了。大家有印象的直接重溫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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