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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  不會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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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宜風聲鶴唳, 狂風驟雨的怒吼聲有著能掀翻屋頂的氣勢,家家戶戶都在抗臺。

而那夜,京市風平浪靜。

到機場接宋黎的是鄒渡, 他似乎就在附近, 所以到得很快, 開著一輛騷氣的粉色跑車, 一來就嫂子嫂子地招呼,熱情地一把拎起她的行李放到前備箱, 說嫂子上車, 送你去三哥那兒。

宋黎規規矩矩地坐進副駕駛,對他表示感謝:“辛苦你了。”

“嗐, 甭跟我客氣。”鄒渡把車開出機場, 試探著問:“嫂子這趟過來, 是就留京市了還是……”

他想問什麽, 宋黎都知道。

和她在一起後,盛牧辭不是來回跑南宜,就是百忙纏身也要擠時間去紐約,走得近的幾個兄弟都曉得是怎麽回事。

從一開始不理解他們異地還要堅持, 到後來看不下去他折騰。

這圈子裏沒人相信真愛, 但如今他們徹底意識到,三哥這輩子是真栽在這小姑娘手裏了。

宋黎莞爾:“我過幾天到京一院就職, 以後在京市要麻煩你多多照顧了。”

話的意思很明朗, 鄒渡頓時眉開眼笑,高興她可算是能陪著三哥了, 開懷道:“嫂子今後有事兒一句話,絕對都給你辦妥咯!”

說實在的,宋黎對他們那群人的初印象並不好, 尤其鄒渡,穿灰粉西裝,掛著大金鏈子,渾身閃著鉆,一眼就是玩世不恭的紈絝子弟。

但這種偏見現在不自覺地消失了,可能是因為盛牧辭的關系,對他的朋友,宋黎無端心生寬容,何況接觸下來發現,其實他們都挺重情重義的。

“據中央氣象臺預計,今年第十九號超強臺風‘卡森’於今晚8點登陸南宜,將對我市造成較強冷空氣影響……”

車載廣播裏,響起標準的播音腔。

宋黎聽著,不由走神地想,家裏的門窗應該夠牢固了,就是風撞窗的聲音太吵,不知道盛牧辭睡不睡得安穩。

“嫂子聽過盛氏內鬼那事兒嗎?”鄒渡把著方向盤,眼望前方突然問了句。

宋黎斂回思緒,回答:“聽過。”

鄒渡自顧和她講,說那叛徒算三哥某個長輩,三年前就是他希望三哥能和杜氏聯姻,那時候要是應了,都沒內鬥這回事兒。

宋黎頓一下,安靜下來。

“嫂子千萬別生氣!”鄒渡驀地反應到自己提到敏感的話題:“我是想說,三哥他是真喜歡你。”

都是過去的事情,宋黎還沒小心眼成那樣,只笑著說不介意。

“嫂子,我再悄悄和你說個事兒。”

“什麽事?”

鄒渡難得一本正經地說起話:“其實這幾年三哥忙到見都沒空見你,最主要的原因是盛叔查出腦腫瘤,公司那幫老家夥都盼著盛叔倒臺呢,所以這事兒不能聲張,開顱手術都是秘密做的,盛叔不在,三哥得自己穩住公司,才走不開。”

倏地,宋黎愕然。

她居然都不知道,這幾年,他究竟承受了多少罪……

“他沒告訴我……”宋黎喃喃自語般,目光略失焦距,片刻後壓了壓情緒,微笑問:“你就這麽跟我說了,不怕他怪你嗎?”

鄒渡一下咧嘴笑了:“我就是覺得,三哥的事兒,沒必要瞞著你。”

望向窗外,商務中心燈影斑駁,高樓林立,盡顯著首都的壯麗。可惜從前,宋黎不喜歡這裏,一次都沒有仔細欣賞過這座城市。

現在看來,有他在的四九城,真的很美。

她想著,不走了,他在哪兒,她都陪著。

車開過京市一中。

宋黎目光不經意間追隨過去,留了會兒神。

再行駛沒多遠,鄒渡開進一弄胡同,停靠在一間四合院門口:“到了嫂子。”

宋黎回神,應聲下車。

這裏很悄靜,空無一人,仿佛地盤有了歸屬,閑人都不敢踏入,鬧騰聲皆被隔絕在巷外。

隨著時移世易,這一弄胡同在幾十年間不斷翻新,但還保留著最基礎的模樣。

宋黎第一眼並沒有認出來,她那時太小了,只是有一種強烈的熟悉感,總覺得自己來過。

這間四合院的如意門很高,有藤蘿從碧瓦青檐之上蔓延而出,夜色寂寂,門檐邊一盞長虹壁燈亮著橘色的光。

門口鎮有漢白玉雕刻的千年抱鼓石,抱鼓石前的臺階下還不講究地砌著兩塊小石墩。

一旁的石壁靠著輛陳舊的黑色老式單車,在外面風吹雨淋,年久空置,鏈斷胎破銹跡斑斑,已經沒法再騎。

是在看到石墩和單車時,宋黎的心猛地顫了下。

刺冷的風穿堂而進,似冰片刮過臉龐,宋黎在那一瞬深寒中恍然回憶起遙遠的片段。

五歲時走丟,她到過一間四合院,濕著眼睛在門前的石墩蹲坐著,鼻頭凍得通紅。

後來有個哥哥騎著單車出現,把校服外套脫給她,坐到她旁邊,側臉浴在光裏,痞裏痞氣地叼著煙,對她說——哥哥在這兒陪你等,不哭了行嗎?

記憶裏的畫面和眼前的景象漸漸重合。

宋黎心跳忽地急促起來,驚怔著問:“這是……他的四合院?”

“是,三哥從小就自己住這兒。”鄒渡拉著她的行李箱走過來,擡望高門感嘆:“這四合院都幾十年了,現在起碼值十幾億呢。”

“不過嫂子放心,裏面都改進過,全智能家具,比別墅住著還舒服!”他又笑說。

後面的話宋黎沒聽進去,單車的舊鐵皮被穿堂風吹得咯吱咯吱在響,她腦子裏盤旋著那句“從小就自己住這兒”。

宋黎突然問:“他以前是在京市一中念書嗎?”

鄒渡嘿嘿笑著說是,還說那時候三哥天天領著他們出去幹架呢。

話落他自己倏地閉嘴噤了聲。

宋黎緩了幾口氣接著問:“百花胡同?這裏是叫百花胡同?”

在聽到鄒渡肯定的回答後,宋黎難以置信地望著這片地界,喉嚨一哽,訥訥呆站在那兒,頭緒一時間徹底混亂了。

“外邊兒冷,咱們先進去吧,你要凍病了三哥非得湊我不可。”鄒渡玩笑著說。

宋黎忽略了鄒渡的話,難以自控地重重呼吸著,突然低頭,從包裏翻出手機。

他們總是有著一種默契,就像此刻宋黎剛想撥出他的號碼,屏幕先顯示出了盛牧辭的來電。

“盛牧辭。”

“宋黎。”

電話接通的第一秒,他們不約而同地叫了對方的名字,語氣像是都有十萬火急的事要講。

“我有事要和你說。”宋黎奪聲開口。

她到四合院了,盛牧辭知道,他略靜,輕聲說:“我也有。”

話到嘴邊,宋黎眼淚先湧上來,打電話前她迫不及待想要問清楚,可電話一通,聽見他的聲音,她的心突然就沈靜了。

命中註定的事,也不急在一朝一夕。

宋黎眨眼,眼眶的淚沾濕了睫毛,她慢慢放柔了聲:“三年前你說過的,重要的事,我們不要在電話裏講……等你回來,見面說好嗎?”

“好,”盛牧辭聲音溫啞:“我們見面說。”

那時分不清是誰克制的情緒更多,隔了太多春秋,這一刻他們都懷著一種未曾對任何人有過的感情,感知著電話裏彼此的呼吸,迫切卻又耐心地等待接下來的見面。

宋黎聲低下來:“衣櫃裏的被子是新的,就是薄了點,你把空調打開,不要睡感冒了。”

“嗯,我有看到。”他說。

開衣櫃找被子的時候,他一定能看到那件校服……宋黎想哭,但唇邊分明揚著笑。

那天晚上,鄒渡帶宋黎進到四合院的正房,給她叫了份晚餐,出於避嫌,做完這些事鄒渡就離開了。

走前他還讓宋黎安心住著,說這裏是三哥的地兒,只要不出這弄巷子,絕對安全。

宋黎睡不著,吃過晚餐後,她裹著厚睡衣在院子裏逛,想看看盛牧辭曾經生活的地方。

這間三進四合院占地很廣,估計有上千平,正廂分明,寬敞的院子種植著許多花草,讓人想到那句“庭院深深深幾許”,地下還有健身室,影音室,棋牌室,臺球吧,酒窖等等,什麽娛樂的都有。

他小時候肯定很叛逆吧。

宋黎在慢慢走著,不禁彎了唇,可轉念又想,他那時年紀也小,一個人孤零零住在這麽大的四合院裏,會不會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宋黎靜靜垂著眼睫,想起他曾說,自己很小的時候就抽煙了,也許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等他回來,得跟他說,以後不許再抽了……這樣想著,宋黎走出地下回到主臥。

翌日下午,新聞報道臺風已經過境,南宜機場的航班可正常起航。

宋黎剛在客廳看到這則新聞,就收到了盛牧辭的消息。

他說,三小時後到京市。

終於能再見到他,宋黎越發坐不住,在院裏走來走去,一分一秒地數著時間。

三年都過來了,最後這三小時竟如此漫長。

到五點左右,天色將暗未暗,估摸著他快到了,宋黎走出四合院,在門口徘徊。

看到石墩,她不禁在想,自己當時是怎麽哭的,看到舊單車又開始算日子,過去似乎也有二十二年了……

巷口有叫賣聲,老京市的小販吆喝著“新蘸的冰糖葫蘆”。

宋黎想去買,倒也不是想吃,主要最後的等待太難熬,尋些事情好打發時間。

走出巷子,宋黎要了串糖葫蘆,小販笑吟吟地從厚厚的稻草把子上拔下一串給她。

“謝謝。”宋黎咬著糖葫蘆往回走。

當年自己在這裏碰見過地痞流氓,她正在回想,幾個搖頭晃腦的男人忽然擋住她去路。

為首的那個沖她吹了聲流氓哨,笑得流裏流氣:“妹妹條兒真順,跟哥哥回家弄去啊。”

其他人一陣暧昧的哄笑。

宋黎皺著眉往後退,下一瞬,一塊掌心大的石頭憑空飛過來,準準砸中了那痞子的腦袋,他一聲痛苦慘叫,疼得佝僂到地。

“看不見她從誰院兒裏出來的?”

男人的京腔低沈而狠厲,帶著沈沈的壓迫感在身後響起。

宋黎一楞,驚喜回眸。

盛牧辭雙手抄著褲兜,步步走過來,漆黑的眸底泛著澹澹冷意,睨著那群人。

地上的那個捂住汨汨滲血的頭,原想咒罵,但一見到盛牧辭,剎那間驚恐到失聲。

在這片混的都清楚,百花胡同是盛三的地盤兒,不能進,裏面的人碰不得。

“爺,三爺饒命,真不知道是您的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那幾個地痞認慫討饒,在盛牧辭一聲滾後,他們扶起領頭的立馬落荒而逃。

盛牧辭回頭看宋黎,發現她也在看著自己,直勾勾的,眼裏有水光,像是要哭。

“嚇到了?”盛牧辭伸手抱她到懷裏,因她手裏拿著一串糖葫蘆,沒法摟嚴實。

他們之間隔著一段隱秘的空隙,宋黎搖搖頭,仰起臉,笑裏含著鼻音:“我剛想說是你女朋友,嚇唬他們呢。”

盛牧辭笑,去摸她的頭。

她卻在這時毫無征兆地掉起了眼淚,似是昨夜忍到現在,他來了,總算是可以哭了。

宋黎低下頭,淚珠子一滴滴落在地上衣上,心想相認是好事情,不應該哭,又忙倉促用手背抹去。

她一掉眼淚,盛牧辭便斂去笑意,捧起她臉,指腹輕輕揩去她眼角的潮濕:“我不在的時候受了氣?是誰招惹你了?”

“沒有……沒有……”

宋黎哭得不能自已,喉嚨哽住,調整了半晌呼吸,她緊緊拉住他一根手指,擡起眼睫:“盛牧辭,是你嗎?是不是你?”

她噙著淚光,眸子裏滿懷期許,話說得語無倫次,急切地想要聽到最後的答案。

盛牧辭懂她在問什麽,把她的臉按到自己身前,輕輕在她耳邊說:“我看到了,你衣櫃裏我的校服。”

真的是他……

如果非要形容那瞬間的感受,大約是欣喜若狂。

宋黎眼一眨,淚珠子滑下來,再眨,流淌出的淚水把他的襯衫浸濕了一片。

“怎麽回事妹妹,長大了還更愛哭了?”盛牧辭唇貼著她耳朵,輕笑調侃。

宋黎抽泣著,停不住。

其實她都不曉得自己哭的初衷,或許只是感性地在為和他錯過的那十八年感到可惜。

為什麽還沒有人發明出預知未來的道具呢,她曾經以為自己什麽都沒了,寄人籬下地長大,還為一段錯的感情傷懷。

如果早知道多年後還有他疼,那時候她就不走了,何必重新認識,又分隔兩地這麽些年。

“不哭了。”盛牧辭的手覆到她後背,拍撫著,輕哄:“怪我,怪我一直沒認出你。”

糖葫蘆啪嗒掉地,宋黎摟上他腰,嗚咽著往他懷裏蹭。

哭著哭著,到最後宋黎聲音慢慢低下來,只偶爾有一下微弱的哭嗝。

盛牧辭離近她臉:“先回去好不好?”

那時宋黎才想起來,自己和他還站在雜沓的巷口,全程都有人瞧著……她咬唇,有些難堪地點點頭。

盛牧辭牽著她走進四合院,如意門合上的瞬間,仿佛身處在塵世喧囂打擾不到的凈地。

當初在外面撿到這個小女孩的時候,誰能想到,二十多年後,自己會親自牽著她走進來。

兩回她都是在哭,鼻子都哭得很紅,偏右那一點小小的朱砂痣很可愛,和小時候一樣,顯得人嬌嬌糯糯的。

原來在紐約的久別都不算久別,今天才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久別重逢。

宋黎在緣分的奇妙中沈浸著,剛踏進院子,身子忽地被一把摟過去,撞到他胸膛,鼻尖瞬息盈滿了這個男人的氣息。

“終於沒有人了寶寶。”盛牧辭頃刻間啞了聲,牢牢握著她腰,另一只手陷到她發間。

宋黎清晰感覺到他心口氣息的起伏,意識到,他似乎就要把不住了……

她一仰頭,他熾熱的唇便壓過去。

在巷口的冷靜都是佯裝的,昨夜起他就發了瘋地想立刻見到她。

嘴唇上是真實的濕熱,盛牧辭虎口錮著她下巴,往上擡高了,加深這個熱烈的吻。

宋黎逐漸缺氧,眼尾都沁出生理性淚水。

屋檐垂蓮柱用蓮花裝飾,額坊雕梁畫棟,雀替彩繪,眼前的畫面都在濕霧中晃得變了形。

宋黎瞇攏著眼,迷迷糊糊間感覺到背後的搭扣開了,她心顫了顫,去推搡他:“外面,還在外面……”

“我有分寸。”盛牧辭的唇繞到她耳垂,啞聲含糊著。

宋黎想制止他,沒制止住,耳和頸都被吮泛出了緋色的痕跡,站不住,軟綿綿攀著他肩。盛牧辭又偏過頭去吃了會兒她的嘴,突然間橫抱起她,快步走過四合院長長的甬道,穿過垂花門,進到正房。

後背完全陷入被褥裏,宋黎有一秒的清醒,在他扯掉襯衫覆過來時,她指尖抵到他心口,男人的體溫好似永遠都是燙的,帶著一種熱烈的情緒。

因著剛剛哭得厲害,宋黎當時鼻音很軟,聽著好似嬌吟:“還沒洗澡……”

“等會兒再洗。”盛牧辭捏住身前她的手指,拉開摁到自己後腰,低頭吻住她。

宋黎的心被他的唇牽動著,靜默的空氣裏能清晰聽見彼此的喘息。

“這次我不會停下了。”盛牧辭透啞的聲在她耳畔,他的指埋在薄薄的蕾絲裏。

宋黎抱緊他腰,努力應對恐懼,仰高下巴斂住氣,啞甜低嗚著:“沒關系盛牧辭……你做吧。”

夜色漸深,溫柔地讓她得到舒緩後,盛牧辭再抑不住,“寶寶……”他在她耳旁說了個腿字,又低語著,開點兒。

宋黎緊緊咬住下唇的時候,想起一句話。

凡事都有偶然的湊巧,結果卻又如宿命的必然。

他們的相遇,就是一場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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