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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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趙佶情況穩定了，一幹人等才紛紛如喪家之犬，在院前跪求請罪不已。
首當其沖的就是龍八和“八大刀王”。
龍八畢竟是“八爺莊”的莊主，聖駕在這裏出了問題，他責無旁貸。
而“八大刀王”，則是這回負責官家近身護衛的人。
沒錯，還是“八大”，即使彭尖已經不能用刀，也沒改叫“七大刀王”。自上回“花府”的事之後，“八大刀王”的名聲徹底毀了，江湖上都知道他們英名不再，只是一群依附蔡京的走狗而已。
名義上，“八大刀王”乃是“神通侯”方應看的侍衛，而在蔡京想要打壓方應看和“有橋集團”的現在，這八人就成了招牌。他們倒是想兩邊的好處都沾，但這兩邊，哪方都不是好相與的。
南星也從眾人的口中將事情的經過聽了個明白。
打了官家和蔡京的人她竟然認識。就是總和溫柔、王小石混在一起的唐寶牛和方恨少。
按說以這兩人的本事是說什麽也近不了禦前的，但今日所有的巧合都趕在一起了。
唐寶牛和方恨少兩人易容成了宮女，偷了“八爺莊”侍衛的令牌，就這麽大搖大擺的混了進去。
龍八為討趙佶歡心，自是使出了種種手段。之前就讓調/教好的美人換了侍女裝束去官家身邊服侍，不過官家心思在蹴鞠上，對那幾個美人沒動心而已。
唐寶牛和方恨少扮成宮女的樣子，侍衛並不怎麽敢攔著，誰又能想到，真有人敢混進來呢。
而在兩人接近官家之前就發現了端倪的方應看和米公公，想的則是讓這兩個蠢貨給蔡京添點麻煩也好。至於“八大刀王”，更是要給些教訓，讓他們知道厲害才是。所以兩人都沒出手。
其餘護衛又都在尋找被官家一腳踢飛的蹴鞠球，想著尋回來討賞。那對活寶就在眾人或刻意或無意的縱容下，近了官家的身。
而蔡京，他是自己沖上去的。官家被人毆打，這種丟人至極的事，卻也是可以重新得到官家信任的好機會。畢竟共苦過的人總是會比較容易有感情的。
所以這次，即使蔡京身有武功，也甘心被唐寶牛按在地上毆打一頓。
南星給趙佶吃過藥後，就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也不擡頭，不參與他們的話題。
趙佶自然是大發雷霆，“朕想起來了，前些日子，你們八個就是犯了事，被關入大牢了。蔡相還跟朕說要你們‘戴罪立功’，你們就是這麽戴罪立功的？！”撫一撫臉上的傷，“都給朕押下去，審問清楚，朕倒想聽聽，那兩個你們口中武藝平平的刺客是怎麽從他們八個‘高手’面前大搖大擺走過去的！查！給朕查到底！”
到底是皇帝，就是威風。看看下面的人，一個個跪在那抖似篩糠，臉都白了。
聽話聽音，一串串發落的口諭下達，總的意思就是，處理了很多蔡京一黨和“有橋集團”的高手。誰叫他們就負責布防呢。但是對於和官家一起挨了打的蔡京本人，卻加以撫慰。還對親手拿下兩個“刺客”的米公公褒獎了一番。
南星心裏讚一句，果然是高手。這下，不管是蔡京還是“有橋集團”的方應看和米有橋，都覺得是對方布的局了。
等趙佶拿這些人撒完了氣，之前傳召的諸葛先生、舒無戲和四大名捕也到了。趙佶的意思很明確，既然這邊的人保護不了他的安全，那就換人來。
蔡京心裏恨得出血，也毫無辦法。不過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也看不清真實面色就是了。
諸葛先生帶了禁軍前來接駕，趙佶一眼看見四大名捕，當即一指他們：“你們是捕快，審問查案是你們的事，去給朕查，許你們動刑，務必給朕審問清楚。”
被當場押下的人都是蔡京和“有橋集團”的高手，連龍八都在其列。這些人若是審起來，能吐出多少消息，簡直不可估量。可不管是蔡京還是米公公和方應看，偏還不能求情，就怕對方趁機緊咬不放，讓自己一方損失更大。
接下來，自然是聖駕回鑾。官家特許蔡京也進宮休養，並將樹大風撥去照料他的傷勢。至於官家自己，那不還有南星呢。
等回了皇宮，趙佶以病體不支為由，屏退了所有前來探病的人。寢宮裏除了心腹太監，就只有諸葛先生父女。
南星用“萬物生”給官家療傷。這回確定了，絕對比以前治得更快了。一身青青紫紫的傷，也就一盞茶時間便退了下去。只看官家的臉色也知道，治療過程肯定很舒適。
南星看著趙佶的臉色道：“還是得找你求個情的。那兩個打傷你的蠢貨不殺好不好？我親自去揍他們，把他們揍的疼很多天，絕對比你疼。就是……不要殺吧。”
趙佶感受著身體裏濃濃的生機：“朋友？怎麽交了這樣的朋友？”
南星道：“不是我朋友，但和‘自在門’關系挺好的。我大伯懶殘大師的大弟子沈虎禪是他們‘老大’，就是江湖上人稱‘七大寇’的七個人。二伯唯一的徒弟王小石也和他們關系很好。相信要不是有我哥他們攔著，王小石那楞頭青估計能去劫囚。”
趙佶哼一聲：“這些武林人士，仗著武藝高強，真是什麽都敢做。”
這話沒法接啊，南星看看諸葛先生，諸葛先生笑笑，並不說話。官家和女兒的關系極為特殊，他要是一摻和，就變味了。
南星將趙佶身上的傷都治好，皮肉傷而已，都不嚴重。“這樣好不好，咱們現在偷跑去‘八爺莊’，套麻袋去揍那兩個蠢貨一頓，你親自動手。”
趙佶吸口氣：“算了算了，既然你一直給他們求情，就饒了他們性命吧。按之前說的，把那兩個揍一頓，讓他們學學乖，省的總找事。”
諸葛先生這回說話了：“順便再跟餘兒說一聲，讓他把審問的結果稍稍放出些風聲去。”
南星眼睛一動：“要株連誰？……不對，要株連的話該直接抓人就是。那是要看蔡京他們狗咬狗？”
諸葛先生道：“‘有橋集團’發展時日畢竟尚短，能和蔡京一黨相較，可若真打起來，必是會敗的。讓他們互相消耗才好。”
南星看看自家爹爹，再看看趙佶，覺得他們兩人的神情莫名相似。“你們早就想好了？就誆我一個？還得讓我出力跑腿傳信？不幹！”
一句話，把趙佶和諸葛先生都逗笑了。
趙佶笑道：“不白跑腿，龍八這次是說什麽都跑不掉的。他一倒臺，‘八爺莊’就無主了，‘尋夢園’那麽好的景致，毀了可惜，送你玩了。”
“這個好！”南星高興了，“我還遺憾這次沒能好好玩呢，這回好了，以後有的是時間。”
趙佶點頭：“不錯。去吧。”
南星跟諸葛先生行了個禮，出宮了。白撿個園子，賺了賺了。
……
唐寶牛和方恨少被拿下之後，說不怕那絕對是假的。他們本意是要打“八爺莊”的莊主，龍八。誰想到陰差陽錯，竟然打了當今皇帝和宰相。
被抓住後，兩人並沒有受到審訊，也沒被用刑。只是被點了重穴，關在一間地牢之中。除此之外，吃喝俱全，並沒吃什麽苦頭。
“老唐。”
“嗯？”
“我們這輩子，也算活得痛快，對不對？”
“宰相、皇帝，全吃了咱們的苦頭。咱們這雙拳頭，揍過天下最惡的人，救過最好的人，咱們沒白活，也總算沒活得不痛快！”
“對，正應合了一句話。”
“什麽話？”
“——死而無憾。”
“對，只要生能盡歡，死便無憾了。”
“既然這樣，”方恨少笑笑，“咱們不如去死吧！”
唐寶牛怔了怔，摸著他的大鼻頭，慘笑道：“死？！”
他一向都以為，自己比方恨少這輕薄書生更高大、豪壯、頑強、氣盛。視死如歸，理應是他分內的事，卻沒料到，這回是方恨少先行提出。
他覺得很愕然，也很有點“丟臉”。
“你覺得現在咱們的情形怎樣？”
“給人逮住了，像兩只待宰的豬。只不過，你皮薄一些，我肉厚一些。”
“不過，說實在的，咱倆哥兒雖是給人抓起來了，但待遇如何？”
“待遇？嘿，憑良心說，除了動彈不得外，我們給服侍得大爺似的，在江湖上浪蕩這些年了，這門子福算沒享過。”
“試想想，咱們剛揍了的是誰？”
“皇帝老子，姓蔡的龜兒子！”
“打了這兩個天底下第一第二的人，咱哥兒還可以這樣混活下去，天下竟有這樣便宜的事嗎？”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還不懂？”
“你吞吞吐吐是什麽意思嘛！麻煩死了！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更何況是禮下於囚，而這份禮又是蔡京這狗老頭送的。你想，假如你是天子，或者我是天子，你我會任由人打一頓而不好好整治整治嗎？”
“你是說他們另有圖謀？咱們能給他謀個什麽？要錢沒錢，要權沒權，要命倒有一條……”
“只怕人家要的不止是咱們的命。”
“莫非……”
“咱們是餌，他們善待我們，必是要放長線、釣大魚。”
“那麽，大魚是……”
方恨少這回不說話了，只默默頷首。
唐寶牛也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才幹澀地笑說：“大方，你說得對，咱們這輩子，活得沒不快意的，犯不著當死不死，連累弟兄，你說是不是？”
“是。”
方恨少的聲音像蚊子一般細微。
“怎麽了？”唐寶牛反問：“你倒怕死起來了？”
方恨少道：“坦白說，我想活。”
“你……！”
“活著多好。活著，可以發生那麽多好玩的事，有那麽多的感覺，有你那麽好的朋友，有……如果不到非死不可，我是決不願死的。人家是視死如歸，我卻是寧願變作只龜也不願死。”
“——那你寧願當縮頭烏龜不成？！”
“當烏龜也無妨，至少能夠活，活著就好。可是，讀聖賢書讓我知曉：朋友間要講‘義氣’。行走江湖多年，我得到也只一句話：要重義氣。義氣是什麽呢？我想就是對朋友要做對的事、不要出賣朋友、要在適當的時候幫助朋友。如果害死連累朋友，而對自己也一無利益，那我倒不如就此痛痛快快地死掉好了。”
唐寶牛聽了方恨少這番話，不由垂下了頭，握緊了拳頭。
“不錯，我很想活，”方恨少喃喃地道，“但如果要活下去得要傷害很多朋友，我就不想活了，我死了算了。”
唐寶牛靜默下來。
“你呢？”
方恨少悠悠游游地但也萬念俱灰地問。
仍是沒有答腔。
“你怎麽了？”
他發現唐寶牛正在飲泣。
“你這男子漢大丈夫的，不龍吟虎嘯也得狗吠狼嗥，卻像貓哭鼠泣的算啥？！你還算男人啊你？！”
這樣一說，唐寶牛反而嚎啕大哭起來，呱呱大啕，哇哇大哭，掏心捏肺的，捶心跺肺的，還拿方恨少幹幹凈凈的衫袖來往他眼淚鼻涕的臉上揩拭，哭得就像個淚人兒似的！“我實在很舍不得死……”
“這也難怪，螻蟻尚且貪生……”方恨少唏噓不已，“你不想死的話，就不要死好了。”
“我是不想死，”唐寶牛哀痛地道，“可是我不得不死。”
方恨少聽得一震：“你……死？”
唐寶牛沈重地道：“連你也為不出賣朋友而死，我卻不能為朋友而死，天下間焉有這理？”
“你……”
“怎麽？你瞧不起我，以為我真不敢死？天下怕死的人多著呢！我唐寶牛就是一個！自古艱難唯一死，我連死都豁出去了，就沒啥可怕了！”
“我……”
“什麽你你我我的，我以為自己已夠娘娘腔了，看來你比我還婆婆媽媽得多呢！”
“我倒小覷了你。我還以為你貪生怕死，臨陣退縮呢！”
“死，我是怕極了；生，我也貪極了。不過，要是負了義氣，茍且偷生，我唐巨俠活下去又有什麽朋友？沒有朋友兄弟瞧得起，我活下去又有什麽意思？不如早死早好，痛快了斷成漢子，不負義無愧心，過癮勝神仙！”
方限少道：“……我剛才看你哭得搶天呼地的，還以為你——”
“我哭是跟張炭學的。他說他寧可流淚，不流血。他曾給那對狼心狗肺的任勞任怨折磨得呼爹喊娘的，但就是不屈服，還是好漢一名。這些日子來我倒學了他這個，有事的時候喊叫一番，傷心的時候大哭一場，心裏倒舒暢多了。”唐寶牛道：“他的法子倒見效。我哭了這一場，心裏倒是痛快多了！”
方恨少楞了半晌，接了個話稍說：“卻不知那黑炭頭和小石頭他們怎麽了？”
唐寶牛也意會道：“小石頭是一定榜上有名的了，蔡京大概也要對付黑炭頭吧？”
“既然這樣子，他們又是我們的好朋友……”方恨少眼睛發亮：那不是希望的光芒，而是一種求死的偉大情操，“我們還等什麽呢？”
“對，我們還等什麽呢？”唐寶牛毅然地說。“就趁我們還能夠死的時候死了吧！”
他們雖然不能動彈，也不能傷人，甚至連傷自己也不容易，但他們還可以說話，還可以哭，即就是說，他們至少可以咬斷自己的舌頭尋死。
他們意志已堅，死志已決。
正這時，一個聽著就甜甜的女音傳來：“你們確定要死？不再考慮考慮了？”
方恨少眼睛都亮起來：“南星姑娘！”
唐寶牛也大叫道：“你來救我們啦！”
南星背著手慢悠悠的走進來，“錯，我是來揍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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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佶情況穩定了，一幹人等才紛紛如喪家之犬，在院前跪求請罪不已。
首當其沖的就是龍八和“八大刀王”。
龍八畢竟是“八爺莊”的莊主，聖駕在這裏出了問題，他責無旁貸。
而“八大刀王”，則是這回負責官家近身護衛的人。
沒錯，還是“八大”，即使彭尖已經不能用刀，也沒改叫“七大刀王”。自上回“花府”的事之後，“八大刀王”的名聲徹底毀了，江湖上都知道他們英名不再，只是一群依附蔡京的走狗而已。
名義上，“八大刀王”乃是“神通侯”方應看的侍衛，而在蔡京想要打壓方應看和“有橋集團”的現在，這八人就成了招牌。他們倒是想兩邊的好處都沾，但這兩邊，哪方都不是好相與的。
南星也從眾人的口中將事情的經過聽了個明白。
打了官家和蔡京的人她竟然認識。就是總和溫柔、王小石混在一起的唐寶牛和方恨少。
按說以這兩人的本事是說什麽也近不了禦前的，但今日所有的巧合都趕在一起了。
唐寶牛和方恨少兩人易容成了宮女，偷了“八爺莊”侍衛的令牌，就這麽大搖大擺的混了進去。
龍八為討趙佶歡心，自是使出了種種手段。之前就讓調/教好的美人換了侍女裝束去官家身邊服侍，不過官家心思在蹴鞠上，對那幾個美人沒動心而已。
唐寶牛和方恨少扮成宮女的樣子，侍衛並不怎麽敢攔著，誰又能想到，真有人敢混進來呢。
而在兩人接近官家之前就發現了端倪的方應看和米公公，想的則是讓這兩個蠢貨給蔡京添點麻煩也好。至於“八大刀王”，更是要給些教訓，讓他們知道厲害才是。所以兩人都沒出手。
其餘護衛又都在尋找被官家一腳踢飛的蹴鞠球，想著尋回來討賞。那對活寶就在眾人或刻意或無意的縱容下，近了官家的身。
而蔡京，他是自己沖上去的。官家被人毆打，這種丟人至極的事，卻也是可以重新得到官家信任的好機會。畢竟共苦過的人總是會比較容易有感情的。
所以這次，即使蔡京身有武功，也甘心被唐寶牛按在地上毆打一頓。
南星給趙佶吃過藥後，就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也不擡頭，不參與他們的話題。
趙佶自然是大發雷霆，“朕想起來了，前些日子，你們八個就是犯了事，被關入大牢了。蔡相還跟朕說要你們‘戴罪立功’，你們就是這麽戴罪立功的？！”撫一撫臉上的傷，“都給朕押下去，審問清楚，朕倒想聽聽，那兩個你們口中武藝平平的刺客是怎麽從他們八個‘高手’面前大搖大擺走過去的！查！給朕查到底！”
到底是皇帝，就是威風。看看下面的人，一個個跪在那抖似篩糠，臉都白了。
聽話聽音，一串串發落的口諭下達，總的意思就是，處理了很多蔡京一黨和“有橋集團”的高手。誰叫他們就負責布防呢。但是對於和官家一起挨了打的蔡京本人，卻加以撫慰。還對親手拿下兩個“刺客”的米公公褒獎了一番。
南星心裏讚一句，果然是高手。這下，不管是蔡京還是“有橋集團”的方應看和米有橋，都覺得是對方布的局了。
等趙佶拿這些人撒完了氣，之前傳召的諸葛先生、舒無戲和四大名捕也到了。趙佶的意思很明確，既然這邊的人保護不了他的安全，那就換人來。
蔡京心裏恨得出血，也毫無辦法。不過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也看不清真實面色就是了。
諸葛先生帶了禁軍前來接駕，趙佶一眼看見四大名捕，當即一指他們：“你們是捕快，審問查案是你們的事，去給朕查，許你們動刑，務必給朕審問清楚。”
被當場押下的人都是蔡京和“有橋集團”的高手，連龍八都在其列。這些人若是審起來，能吐出多少消息，簡直不可估量。可不管是蔡京還是米公公和方應看，偏還不能求情，就怕對方趁機緊咬不放，讓自己一方損失更大。
接下來，自然是聖駕回鑾。官家特許蔡京也進宮休養，並將樹大風撥去照料他的傷勢。至於官家自己，那不還有南星呢。
等回了皇宮，趙佶以病體不支為由，屏退了所有前來探病的人。寢宮裏除了心腹太監，就只有諸葛先生父女。
南星用“萬物生”給官家療傷。這回確定了，絕對比以前治得更快了。一身青青紫紫的傷，也就一盞茶時間便退了下去。只看官家的臉色也知道，治療過程肯定很舒適。
南星看著趙佶的臉色道：“還是得找你求個情的。那兩個打傷你的蠢貨不殺好不好？我親自去揍他們，把他們揍的疼很多天，絕對比你疼。就是……不要殺吧。”
趙佶感受著身體裏濃濃的生機：“朋友？怎麽交了這樣的朋友？”
南星道：“不是我朋友，但和‘自在門’關系挺好的。我大伯懶殘大師的大弟子沈虎禪是他們‘老大’，就是江湖上人稱‘七大寇’的七個人。二伯唯一的徒弟王小石也和他們關系很好。相信要不是有我哥他們攔著，王小石那楞頭青估計能去劫囚。”
趙佶哼一聲：“這些武林人士，仗著武藝高強，真是什麽都敢做。”
這話沒法接啊，南星看看諸葛先生，諸葛先生笑笑，並不說話。官家和女兒的關系極為特殊，他要是一摻和，就變味了。
南星將趙佶身上的傷都治好，皮肉傷而已，都不嚴重。“這樣好不好，咱們現在偷跑去‘八爺莊’，套麻袋去揍那兩個蠢貨一頓，你親自動手。”
趙佶吸口氣：“算了算了，既然你一直給他們求情，就饒了他們性命吧。按之前說的，把那兩個揍一頓，讓他們學學乖，省的總找事。”
諸葛先生這回說話了：“順便再跟餘兒說一聲，讓他把審問的結果稍稍放出些風聲去。”
南星眼睛一動：“要株連誰？……不對，要株連的話該直接抓人就是。那是要看蔡京他們狗咬狗？”
諸葛先生道：“‘有橋集團’發展時日畢竟尚短，能和蔡京一黨相較，可若真打起來，必是會敗的。讓他們互相消耗才好。”
南星看看自家爹爹，再看看趙佶，覺得他們兩人的神情莫名相似。“你們早就想好了？就誆我一個？還得讓我出力跑腿傳信？不幹！”
一句話，把趙佶和諸葛先生都逗笑了。
趙佶笑道：“不白跑腿，龍八這次是說什麽都跑不掉的。他一倒臺，‘八爺莊’就無主了，‘尋夢園’那麽好的景致，毀了可惜，送你玩了。”
“這個好！”南星高興了，“我還遺憾這次沒能好好玩呢，這回好了，以後有的是時間。”
趙佶點頭：“不錯。去吧。”
南星跟諸葛先生行了個禮，出宮了。白撿個園子，賺了賺了。
……
唐寶牛和方恨少被拿下之後，說不怕那絕對是假的。他們本意是要打“八爺莊”的莊主，龍八。誰想到陰差陽錯，竟然打了當今皇帝和宰相。
被抓住後，兩人並沒有受到審訊，也沒被用刑。只是被點了重穴，關在一間地牢之中。除此之外，吃喝俱全，並沒吃什麽苦頭。
“老唐。”
“嗯？”
“我們這輩子，也算活得痛快，對不對？”
“宰相、皇帝，全吃了咱們的苦頭。咱們這雙拳頭，揍過天下最惡的人，救過最好的人，咱們沒白活，也總算沒活得不痛快！”
“對，正應合了一句話。”
“什麽話？”
“——死而無憾。”
“對，只要生能盡歡，死便無憾了。”
“既然這樣，”方恨少笑笑，“咱們不如去死吧！”
唐寶牛怔了怔，摸著他的大鼻頭，慘笑道：“死？！”
他一向都以為，自己比方恨少這輕薄書生更高大、豪壯、頑強、氣盛。視死如歸，理應是他分內的事，卻沒料到，這回是方恨少先行提出。
他覺得很愕然，也很有點“丟臉”。
“你覺得現在咱們的情形怎樣？”
“給人逮住了，像兩只待宰的豬。只不過，你皮薄一些，我肉厚一些。”
“不過，說實在的，咱倆哥兒雖是給人抓起來了，但待遇如何？”
“待遇？嘿，憑良心說，除了動彈不得外，我們給服侍得大爺似的，在江湖上浪蕩這些年了，這門子福算沒享過。”
“試想想，咱們剛揍了的是誰？”
“皇帝老子，姓蔡的龜兒子！”
“打了這兩個天底下第一第二的人，咱哥兒還可以這樣混活下去，天下竟有這樣便宜的事嗎？”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還不懂？”
“你吞吞吐吐是什麽意思嘛！麻煩死了！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更何況是禮下於囚，而這份禮又是蔡京這狗老頭送的。你想，假如你是天子，或者我是天子，你我會任由人打一頓而不好好整治整治嗎？”
“你是說他們另有圖謀？咱們能給他謀個什麽？要錢沒錢，要權沒權，要命倒有一條……”
“只怕人家要的不止是咱們的命。”
“莫非……”
“咱們是餌，他們善待我們，必是要放長線、釣大魚。”
“那麽，大魚是……”
方恨少這回不說話了，只默默頷首。
唐寶牛也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才幹澀地笑說：“大方，你說得對，咱們這輩子，活得沒不快意的，犯不著當死不死，連累弟兄，你說是不是？”
“是。”
方恨少的聲音像蚊子一般細微。
“怎麽了？”唐寶牛反問：“你倒怕死起來了？”
方恨少道：“坦白說，我想活。”
“你……！”
“活著多好。活著，可以發生那麽多好玩的事，有那麽多的感覺，有你那麽好的朋友，有……如果不到非死不可，我是決不願死的。人家是視死如歸，我卻是寧願變作只龜也不願死。”
“——那你寧願當縮頭烏龜不成？！”
“當烏龜也無妨，至少能夠活，活著就好。可是，讀聖賢書讓我知曉：朋友間要講‘義氣’。行走江湖多年，我得到也只一句話：要重義氣。義氣是什麽呢？我想就是對朋友要做對的事、不要出賣朋友、要在適當的時候幫助朋友。如果害死連累朋友，而對自己也一無利益，那我倒不如就此痛痛快快地死掉好了。”
唐寶牛聽了方恨少這番話，不由垂下了頭，握緊了拳頭。
“不錯，我很想活，”方恨少喃喃地道，“但如果要活下去得要傷害很多朋友，我就不想活了，我死了算了。”
唐寶牛靜默下來。
“你呢？”
方恨少悠悠游游地但也萬念俱灰地問。
仍是沒有答腔。
“你怎麽了？”
他發現唐寶牛正在飲泣。
“你這男子漢大丈夫的，不龍吟虎嘯也得狗吠狼嗥，卻像貓哭鼠泣的算啥？！你還算男人啊你？！”
這樣一說，唐寶牛反而嚎啕大哭起來，呱呱大啕，哇哇大哭，掏心捏肺的，捶心跺肺的，還拿方恨少幹幹凈凈的衫袖來往他眼淚鼻涕的臉上揩拭，哭得就像個淚人兒似的！“我實在很舍不得死……”
“這也難怪，螻蟻尚且貪生……”方恨少唏噓不已，“你不想死的話，就不要死好了。”
“我是不想死，”唐寶牛哀痛地道，“可是我不得不死。”
方恨少聽得一震：“你……死？”
唐寶牛沈重地道：“連你也為不出賣朋友而死，我卻不能為朋友而死，天下間焉有這理？”
“你……”
“怎麽？你瞧不起我，以為我真不敢死？天下怕死的人多著呢！我唐寶牛就是一個！自古艱難唯一死，我連死都豁出去了，就沒啥可怕了！”
“我……”
“什麽你你我我的，我以為自己已夠娘娘腔了，看來你比我還婆婆媽媽得多呢！”
“我倒小覷了你。我還以為你貪生怕死，臨陣退縮呢！”
“死，我是怕極了；生，我也貪極了。不過，要是負了義氣，茍且偷生，我唐巨俠活下去又有什麽朋友？沒有朋友兄弟瞧得起，我活下去又有什麽意思？不如早死早好，痛快了斷成漢子，不負義無愧心，過癮勝神仙！”
方限少道：“……我剛才看你哭得搶天呼地的，還以為你——”
“我哭是跟張炭學的。他說他寧可流淚，不流血。他曾給那對狼心狗肺的任勞任怨折磨得呼爹喊娘的，但就是不屈服，還是好漢一名。這些日子來我倒學了他這個，有事的時候喊叫一番，傷心的時候大哭一場，心裏倒舒暢多了。”唐寶牛道：“他的法子倒見效。我哭了這一場，心裏倒是痛快多了！”
方恨少楞了半晌，接了個話稍說：“卻不知那黑炭頭和小石頭他們怎麽了？”
唐寶牛也意會道：“小石頭是一定榜上有名的了，蔡京大概也要對付黑炭頭吧？”
“既然這樣子，他們又是我們的好朋友……”方恨少眼睛發亮：那不是希望的光芒，而是一種求死的偉大情操，“我們還等什麽呢？”
“對，我們還等什麽呢？”唐寶牛毅然地說。“就趁我們還能夠死的時候死了吧！”
他們雖然不能動彈，也不能傷人，甚至連傷自己也不容易，但他們還可以說話，還可以哭，即就是說，他們至少可以咬斷自己的舌頭尋死。
他們意志已堅，死志已決。
正這時，一個聽著就甜甜的女音傳來：“你們確定要死？不再考慮考慮了？”
方恨少眼睛都亮起來：“南星姑娘！”
唐寶牛也大叫道：“你來救我們啦！”
南星背著手慢悠悠的走進來，“錯，我是來揍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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