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趙佶經常做出些肆意而為的事來，從不管給別人帶來了多少麻煩。從前幾日力排眾議，點了個非國子監，也非名門世家，甚至非幾大著名書院的寒門舉人做探花。

好在這人考卷還算漂亮，人也還算……人更漂亮。幾位考官見過這名狄路舉人之後，對他做這個“探花”的事就沒什麽爭議了。畢竟探花比起狀元和榜眼來說，還是文章風流，人也俊俏才更符合人們的認知。

後面也有人參奏，說狄路乃是武林匪類，不該有科舉的資格。官家竟然不屑一顧，只說：“又沒作奸犯科，誰也沒規定習武之人不能科舉。讓狄卿給天下武人做個榜樣，讓他們都讀書明理，報效國家也是好的。”

這話說的，簡直一反這位官家只知肆意玩樂的常態，讓一群有心治國的臣子一時都忘了說些什麽來卷他。

新鮮出爐的大榜，就在這種情況下公布天下，狄探花之名，人盡皆知。

正當朝中老臣們老淚縱橫，覺得官家終於開始愛國，有心政事的時候，官家又出了個餿主意。雖按正常情況將狄探花封為了翰林院編修，卻不讓他在翰林院學習，而是讓他跟隨諸葛太傅去了“神侯府”。

諸葛先生品級雖高，卻並無什麽政事上的實職，反而是在禁軍統訓和刑部處有實權。

一時，朝中眾臣都大為不解。難道點了和武林出身的探花郎，卻要將人當武將用？誰都知道本朝重文輕武，文武之分天差地別，若是走了刑部的路還好，若做了禁軍護衛，那可真是前途無望了。

已經有不少人猜測，這位寒門出身的探花郎是不是得罪了人，所以才被打壓的這般厲害。

不過沒過多久，也不知哪裏傳出的消息，說是官家夜有所夢，夢見有金童玉女入世。那金童生的和探花郎一般模樣，玉女則活脫脫就是當日入宮給皇後診病的諸葛先生的獨女。

這消息一出，官家身邊的幾個寵臣，如蔡京、李彥、王黼等人立刻就信了。同時也放了心，這才是他們認識的趙佶，心裏哪有什麽家國天下，總是緊著自己的想法為主才是他的做派。

尤其是見過了諸葛之女的相貌後，這種想法就更加堅定了。果然是極般配的容貌，看上去賞心悅目，絕對當得起“金童玉女”之稱。

“神侯府”裏，南星把杏仁酪端給諸葛先生和無情。“嘗嘗，從剝杏仁，到搗漿蒸煮，連上面淋的桂花醬都是我親手做的。嘗嘗是不是比廚子做的還好吃。”

諸葛先生嘗了嘗，的確好吃。細膩順滑，杏仁混合了桂花的香氣十分濃郁，更妙的是，兩種這麽濃郁的氣味之下，竟還隱隱品得出糯米粉的米香。口感豐富，十分難得了。

吃了幾口後，諸葛先生道：“東西也吃了，說說企圖吧。”

南星討好的笑：“哪就談得上‘企圖’了。我就是看雷損不順眼，想收拾他。”

諸葛先生覺得杏仁酪不好吃了。“為狄飛驚？”

南星道：“雖然也有他的原因在，但主要還是看雷損不順眼。昨天我上街玩去，還有‘六分半堂’的人鬼鬼祟祟的跟著我，煩死了。”

無情道：“讓你多出去逛，就是要給人看的，不是早就知道，怎單嫌他們的人煩？”

南星瞪無情一眼，別以為沒聽出來，他就是在挑事。“我本來就討厭雷損，想把他弄下去換個順眼的人上位有錯嗎？”

諸葛先生笑了：“你是說，想換狄飛驚做‘六分半堂’的主？”

南星點頭：“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狄飛驚現在還怕被刺殺呢，幹脆換掉雷損，換他做主，省的費心。”

諸葛先生覺得杏仁酪又香甜起來了。“這話，你跟狄飛驚說過沒？”

南星道：“沒有啊。”

無情閑閑的問：“你也沒問問他願不願意？”

南星道：“雷損畢竟是他老上司了，這事拿去問他不是給人添堵嗎。反正他早晚也會知道的，到時候想阻止就各憑本事好了，反正他打不過我，添不了什麽麻煩。要是他不想做幫會了也沒關系，他對‘六分半堂’那麽了解，換個合適的人繼續跟蘇夢枕對著幹也就是了。”

諸葛先生吃完了杏仁酪，“為何還要換個和蘇夢枕對著幹的？”

南星不滿道：“爹爹這也考？我沒那麽笨，一個幫會稱霸京城的事怎麽可能，必得兩方爭霸、三足並立甚至群雄疊起才能讓人安心的。”

諸葛先生滿意的道：“說得好。那你現在想怎麽做？”

南星道：“這不是來找爹爹和魚兒哥哥商量來了，我想搞雷損，讓‘巨斧客’去剁了他行嗎？”

諸葛先生道：“做的太絕，反而會讓幫會抱團，上下一心的給雷損報仇。傅宗書剛下了大獄，江湖上已經不安定了，再死個雷損，亂子可能會控制不住。下策，不好，再想。”

南星嘆氣，“那就去催催蘇夢枕，讓他跟雷損決戰。不過這樣的話恐怕就又得等了，他們江湖幫會現在受傅宗書影響，不都偃旗息鼓的求穩嗎。”

無情秀氣的指尖輕輕敲了敲桌子，“江湖幫會想穩，可也有的是人想要越亂越好，越亂，才越能顯出他們的本事來。”

南星笑了：“哪位人才這麽不安分？”

無情見她笑，問道：“想到什麽了，笑得這麽開心？”

南星嘿嘿一聲：“我跟小豹子學怎麽做‘叫花雞’，跑去雞圈那挑。本來看中了一只想抓，結果有一只蹦噠的太厲害，我們就連它一塊抓了，一只做‘叫花雞’，一只做‘蜂蜜烤雞’。”拍拍肚皮，吃撐了。

無情微哂：“你說的有道理。”

南星揮揮拳頭：“一力降十會！”

諸葛先生嘆息一聲，明明是仙的不得了，高嶺之花一般的相貌，怎麽就跟個金剛護法似的性子。

無情挺明白自家世叔在嘆什麽，只是這事無解，只好換了話題。“你又是怎麽知道，狄飛驚在為被追殺苦惱的？”

南星眨眨眼睛：“我出去玩的時候經過前院看見他了，就打招呼啊，問他住在府裏習不習慣，他說很好，比住外面安心多了。這不就是說在外面會擔驚受怕嗎，怎麽了？有假？”

諸葛先生不說話，無情解釋道：“‘低首神龍’，‘低首’有假，‘神龍’卻真。是足當得起‘人中龍鳳’的英傑。他一番謀劃，時機把握的極準。正逢傅宗書下獄，朝廷要清算之前依附於他的江湖勢力之時。雷損即使再急著想將狄飛驚殺了，在這檔口也得忍著。甚至我懷疑，之前幾次追殺行刺險些成功，裏面肯定有他自己故意放水的原因在。現在的‘六分半堂’，是失了大堂主，再經不起風吹草動的‘六分半堂’。或費心重創‘金風細雨樓’，或拉強援、引進人才才是正理，哪還有多餘的心思對付狄飛驚。”

南星眨眨眼睛：“那……是我理解錯了……還是被騙了？”

無情看看自家世叔的臉色：“談不上被騙，不過是被引導著往人家想要的方向上想去了。”

“那……我以後註意點？”南星問。

“不用。”諸葛先生道：“這事你不用管。倒是‘風雨樓’那邊又請老樹了，你跟他去一趟吧，順便再把你剛才說的不能只留一方勢力的話講給蘇樓主聽聽。有時候只知打打殺殺的幫會統領，腦子還真沒你清楚。”

南星挺高興：“我就當對我的表揚聽了啊！”

到底討了一記摸頭，才開開心心的跑出去了。

等南星走遠，無情才問道：“世叔不想啾啾用心防備，而是想讓狄飛驚改變策略？”

諸葛先生道：“狄飛驚是聰明人，一但發現所用的辦法不合適，他馬上會換個更聰明的出來。與其讓啾啾在自己家裏還辛苦費神，我自然更願意讓他做些改變。”

無情不置可否，卻是說道：“我現在相信，啾啾對他，只是‘普通的、小小的’喜歡了。”

諸葛先生很有些不滿的道：“啾啾才多大，就有人追到家裏來了，你們一個兩個也不知道帶姑娘回來給我敬茶。”

無情看天：“不然您寫信勸勸劍哥和動兒姐，讓他們早點辦事，沒準過不了多久，您就能抱孫子了。”

諸葛先生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無情繼續看天，“不然我叫三師弟來，年歲上他最大，您說他好了。”

諸葛先生心裏樂，這個清冷的大弟子，跟南星相處久了，也比原來活潑多了。“等我看見老三，就把你這話跟他講講好了。”

無情也沒想到諸葛先生會這樣說，連連行禮討饒。世叔真是越發愛逗弄人了。

……

“神侯府”的客院，狄飛驚想著出去轉轉……好吧，是去碰碰，看能不能又剛好碰到某人。這個“剛好”是真的剛好。哪怕能力再強，他也無法在這麽短時間內往鐵桶一般的“神侯府”中安插、收買人手。

好在狄飛驚是真的所求不多，能得南星三分羞澀，又同住在一處府邸，他已經很是滿意了。

小小的逛了一圈之後，沒遇見南星，卻受到了來自“六分半堂”舊部的傳信。信上只有一句話：“雷純趕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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