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了南星對“匪”的理解，諸葛先生和蕭劍僧雙雙松了口氣。

蕭劍僧道：“像你說的，‘管不平事，殺該殺人’，怎能叫‘匪’，稱‘俠’才是。”

南星眨眨眼：“怎就不是‘匪’了。本應都遵紀守法的，只是有的人靠錢、權、身份不守法，我想的則是靠拳頭比他們硬，更不守法而已。都是想要游離於律法之外，誰都別把自己說那麽好聽。”

諸葛先生撫一撫南星的頭：“是覺得‘惡’一些好辦事？”

南星低頭，諸葛先生追問：“發生什麽事了？”見她不說，又補一句，“不算告狀，只是和爹爹討論一番。”

南星這才說道：“我聽到有人說我和森森，‘那麽厲害為什麽不多救些人。’我們明明都很努力了，就因為傷勢恢覆的快些，就被認為還有餘力，我不服氣。”

諸葛先生輕輕撫南星的頭，“還記得給你開蒙時大家寫的字嗎？”

南星小時候可以不學武，但是字總要認的，那會不光諸葛先生，無情、鐵手、追命都在。不過追命說自己的字實在不好意思寫給她看，直接逃跑了。

倒是無情和鐵手都寫了幾個。無情寫的是“國泰民安”，鐵手寫的是“河清海晏”，諸葛先生寫的則是“無愧於心”。

南星自是記得：“我知道，我無愧，但是聽了不舒服。這些天還沒工夫去找出那人來打一頓，於是越來越不舒服。”

諸葛先生笑問：“那為何不想告狀？”

南星嘴巴都撅起來：“因為確實有些過了。森森還有一身重傷，大家都看到了。我就只有一條小口子。且我們恢覆的都太快了，懷疑一下也正常。不過我還是不舒服。”

南星的傷勢蕭劍僧看見了，她那會渾身都是血，蕭劍僧哪裏還顧得上什麽男女之防，總是先救命要緊。南星背後衣服撕裂的程度讓他手都抖了，抹開血汙之後才發現只臀上那一條三四寸長的口子。他眼光何其毒辣，馬上就判斷出這必是條足以致命的傷，只是不知怎麽，已經愈合大部分了。

這些，蕭劍僧自然跟諸葛先生說了。

南星知道混不過去，撫著臀上已經愈合傷處玩笑道：“我想我上輩子可能是只貓，有九條命的那種。或者是只鳳凰，能涅槃重生的。哎呀，我那麽喜歡白色，還是貓吧。鳳凰太紅了，貓有白白的，好看。”

諸葛先生靜了一會，溫和的說道：“換身衣服，帶你上街逛逛去。”

南星一楞：“軍醫營那邊……”

諸葛先生道：“我帶了軍醫來，已經過去了。”

“哦。那上街逛什麽？”

“去了你就知道了。還要獎勵雞腿不是。”

“對！我該加雞腿！”

……

走到街上，熙熙攘攘，真有種恍如隔世一般的感覺。西夏兵只打進城裏幾十丈的距離，所以城內受損極其有限。百姓生活早已恢覆了正常。

走在市集上，各種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嬉笑聲、談論聲組成了一副煙火氣息滿滿的市井畫卷。

軍營輪班休假，所以街上也不時能看到有軍士打扮的人。這些人明顯很受歡迎，走在街上都有茶樓酒肆的店家邀請他們進去喝酒喝茶。

諸葛先生想帶南星去聽說書，但是幾個有說書人的茶館都人滿為患，於是只好在茶館附近找個攤子喝茶，他們耳力好，也聽得到。

小二過來擦桌沏茶，見他們都往旁邊說書人那看，樂呵呵的道：“兩位也是等場子聽書？”

南星問：“這說的是什麽書？”

小二道：“當然是‘雙俠守城記’啊，自劉秀才寫了這套書，可火得很呢。”

南星嘴角抽抽，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吧……

小二嘴快，一連串的說道：“火也是應該，現在誰不想聽兩位大俠的故事。單說這邊說書的李先生，原來一天一場，飯都快吃不飽了。現在可好，一天滿滿當當說八場，您聽聽，嗓子都快啞了。不過聽書的不嫌棄，還都說這聲音聽著更有味。您別說，用這啞嗓子說出來的，還就真更有咱們‘言城’的沙子味。就是每回捏著嗓子學少年‘小俠’說話，聽著有些別扭。”

諸葛先生故意問道：“‘小俠’可是兩位守城義士中年紀小的那位？”

小二猛點頭：“正是正是，那‘小俠’據說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那日一人出城迎戰數萬西夏狗，殺的那叫一個痛快！”

啥時候變“數萬”了……

諸葛先生悄聲問那小二：“我聽有人說，那位‘小俠’極為年輕，還是個孩子？”

小二趕緊左右看看，身形都縮起來：“您消息還真靈通，很多人都這麽說呢，還說其實那位‘大俠’也很年輕呢。”

諸葛先生說道：“年輕到還是孩子，真是他們做的？就沒人質疑？”

小二笑笑：“孩子怎麽了，甘羅十歲不就做宰相了。還有那司馬光砸缸救人、曹沖稱象，不都是小孩？”

諸葛先生故意道：“聽這話你還挺維護那位的。”

小二瞬間挺胸擡頭：“那是！‘雙俠’可是咱們‘言城’的大英雄、活菩薩！要是‘雙俠’來咱們攤子上喝茶，別人不說，我肯定請客！”

旁邊有別的客人聽到了，笑道：“別說‘雙俠’不會來這小攤子，就算真來走動，還用得到你來請客？”

旁邊不少人哄笑附和：“就是就是。”“要是‘雙俠’也來趕集，我願意出資請他們兩位上‘金德樓’。”“輪得到你？陳財主、孟員外、成善人、鮑老爺可都說要擺酒宴請‘雙俠’呢，結果人家連軍營都沒出，只好換做酒肉糧米勞軍。”“對呀！還有勞軍一說，在哪報名，咱們也買些米面送去，沒多有少不是。”“極是極是。”……

南星的唇角越來越上揚，後來臉蛋都紅了。“爹爹，咱們回去吧。”

諸葛先生也心情很好，“不聽聽說書的了？”

南星捂臉：“聽了一點，根本不實嘛，太誇張了，就……好羞……”

諸葛先生笑道：“要不說是說書呢，總是百姓愛聽什麽，就說什麽。”又問道：“可還難受？”

南星搖搖頭：“不了，質疑就質疑吧，又不是為他才守城的。”

諸葛先生順口問：“那是為誰？”

滿以為會得到個“為心安”之類的回答，誰知南星一下僵住，好一會才捂臉說道：“好像……是為那家賣餛飩的……他家餛飩好吃，還送我小鹹菜，我覺得他們人好，不想這樣的百姓橫死……”

諸葛先生：“真是……好貴的餛飩鹹菜啊……”

……

諸葛先生不能多留，他還要趕回京城處理後續的事。蕭劍僧想要在軍中站住腳，只憑他自己一人實在是太慢了，需要調配很多人和資源給他才是。

南星本以為自己要跟著一起回京，結果諸葛先生卻是建議她回“危城”淩落石那邊。南星很快就明白了自家爹爹的意思。除了要解決淩落石給蕭劍僧騰地方之外，她若真想做那個她口中的“匪”，“重瞳巨斧客”便是個很好的身份。

“爹爹覺得我能做好？”

諸葛先生反問：“還有人能比你做的更好嗎？”

父女兩個相視一笑。

……

再次來到“危城”，別看離開了個把月，這邊出入城的各種檢查還是那麽繁覆。尤其是每個人都要被盯著眼睛好好檢查一下，看來“重瞳巨斧客”的陰影猶在。

南星順利的過了檢查，只要她不想，她的眼睛誰都看不出問題來。

剛進城，南星就在城門口的衙門告示板處看到了一條榜文。

“逃犯冷血，原名冷淩棄，假借辦案名義，竊用禦賜‘平亂訣’行虐，意圖威脅誣陷淩落石大將軍就範。井吃喝嫖賭、無惡不作；某月某日向民女貓貓□□不遂，因而殘殺差撥老何等一家八口，後恐案發，更妄要向大將軍行弒，負傷後不知所蹤，現通令各衙火速捉拿兇犯正法。”

好家夥，這才多久，就弄出這麽多事來。不過南星的關註點卻不在什麽□□不遂、殘殺公差上。而是“負傷後不知所蹤”？小豹子又受傷了啊，也不知嚴不嚴重。

在城裏漫無目的的逛了幾圈，確定沒有人跟蹤之後，南星果斷去找了之前幫蕭劍僧傳信的人。

不管做什麽，情報這東西總是很有用的，也是必須要做起來的工作。

果然，在這裏，南星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事。

果然，“重瞳巨斧客”很久沒有打上門後，“大將軍府”的守衛就不像之前那麽嚴了。畢竟這麽多人擠在府裏，層層布防著，安全是安全了，可也是在太不方便。且府裏一下子多了這麽多人，誰知有多少各方的探子。除開這點，人多嘴雜也是不可避免的。至少“淩落石渾身奇臭無比”這件事，就已經人盡皆知了。

而在淩落石身邊聽令的一些心腹重臣，也只輪流值班，不當班的就各回住處去。他們的住處多集中在“帶春坊”一代，就是之前蕭劍僧去殺那情報頭子的地方。

南星打聽清楚了路，繼續在城裏閑逛起來。還想著若是有人跟蹤，就趕緊去通知他們撤離。結果根本沒人註意，南星就幹脆真的逛起街來。直到天黑，才溜溜達達的去了“帶春坊”那邊。

話說，就咱這輕功，這藏匿身法的本事，不去做刺客簡直太浪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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