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翠下巴一擡，“你個老不死的非要領著個吃白飯的傻賴我們家，可不就是礙著我的眼了！？”

“想不礙著我的眼，你倒是趕緊鉆棺材裏啊！找口薄木棺材往裏一鉆，斷了氣，那不就得了！？”

楊氏頓覺胸口一陣發緊，她同樣不是那種碎嘴饒舌的老太太，被羅翠這麽一刺激，一句話也不出來。

她下意識地看向柳大成，不信自己的兒會不管自己！

現在羅翠可沒了玉達玉喜來撐腰，往後還不得聽柳大成的？他不是那種脾氣強硬的，至少也不能由著她這麽詛咒自己吧？

自從下定決心，不管柳葉兒去不去皇城，她都要領著柳巧巧留在這裏的那天起，楊氏就把柳大成看成了自己的依靠。

然而，楊氏的希望，就那麽一點一點的破滅了。

柳大成除了會驚慌失措地拉著羅翠，勸她別了以外，那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羅翠也是成心要鬧給楊氏看，她可不管柳大成怎麽個苦苦哀求法兒，他愛求不求，她今天就非要鬧。

她非要讓楊氏看看，只要她羅翠還有口氣，這個家就得是她了算，誰也別想能讓她服氣！

“反正，三丫頭你給我聽好了，你不是想把那倆累贅往家裏一扔，然後就一走了之嗎？那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一點好處都不給，還想讓我給你伺候著倆吃白飯的！？她倆留這行，往後你把五味齋租出去賺的銀，全都得給我，要不然，你留下她倆試試！？你看看我能幫你養誰！”

羅翠戳著楊氏的腦門，“尤其是這個老不死的，也不知道到底還能活多少天，別覺得我管你多要了，萬一用不了多久，老不死的兩條腿一蹬，棺材燒紙，哪樣不用錢？不給我銀，就是拿個破草席卷起來扔亂葬崗都沒有！”

楊氏氣的胸口憋悶，連聲嚷嚷著造孽。

柳葉兒擰了眉心，“那我要是一文錢都不給，你們還能把奶奶和姑姑活活餓死不成？”

“餓死了那都是好的——”

“你閉嘴！”柳葉兒一口喝斷了羅翠，盯著柳大成，“爹，我問你呢。”

“娘她又不是奶奶養大的，兒媳婦對婆婆沒感情，那就沒感情吧。你可是奶奶的親兒，是奶奶把你養大的，就算是分了家，她需要用著你了，你也還是得給她養老送終。”

“爹，我就問你一句，要是我不給你們，而且我所有的銀都已經投到了皇城的新鋪，你們還當真就不養奶奶了？”

楊氏也盯著柳大成，緊盯著，等他的回應。

柳大成哪怕現在一句，羅翠不養他也得養娘，那也算是給了楊氏一點盼頭。

然而柳大成唯唯諾諾，他腦又十分轉不過來，楞了半晌，格外為難地開了口，“三丫頭，你也不缺銀……”

柳大成心裏想著的是，趕緊先弄些銀，去買通了縣太爺，好讓柳玉喜留住了那條命。

他想事情太簡單，想的了一就想不了二。

在家的時候，聽了羅翠那麽以後，他就覺得特別對，哪怕現在羅翠撒潑，他也覺得是為了柳玉喜。

柳大成想，他可以先想辦法把柳玉喜弄回家，再想辦法養楊氏。

雖他倒是沒有跟羅翠一樣，有著那麽惡毒的念頭，但他這話聽在楊氏耳朵裏，絲毫不亞於往她心上潑了一桶滾開的開水，難受的讓她恨不能馬上就去死了算了。

“白養你了，我這是白養你了啊！”楊氏頓覺天塌地陷，她所有的指望都沒了，柳大成要是不養她，她真的什麽指望都沒了！

楊氏兩眼一抹黑，一屁股就癱在了地上，哭天搶地，也哭她死了的老頭。

柳桂枝趕緊去拉她，卻怎麽也拉不起來，把旁邊的柳巧巧也嚇的一個勁直哭。

柳葉兒輕輕嘆口氣，心裏有點不出的覆雜滋味，“爹，你倆還是回去吧，也別惦記我這點了，皇城不比咱這，先前我存的那點，早就讓人拿去皇城，幫著先置辦店面了。你們要是一窮二白，那我現在也差不多。”

見要不出銀來，羅翠又開始跳了腳，硬是把柳家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她可不信柳葉兒沒銀，一口咬定了就是她不給！

柳大成實誠，想的沒有羅翠這麽精明，柳葉兒沒銀，他就相信沒銀。

原本他也不是沖著銀來的，只是一想到，沒了銀，那就沒法買通縣太爺，柳玉喜就沒法出來，只能在牢裏等死，他心裏頓時就跟刀攪一樣，那眼圈刷就紅了。

“三丫頭，你，你是咱家最有本事的，現在你沒了銀，能不能想辦法湊點來？爹還，爹當一輩苦力去換都成！”

柳大成抹起了眼淚，“咱得去救玉喜啊！三丫頭，五丫頭她這會是在那等死呢！”

看著眼前的柳大成，柳葉兒搖搖頭，“爹，殺了人，難道不該償命嗎？”

柳大成啞口無言，只有那眼淚無能地往下掉著。

她嘆口氣，又道：“你們再在這留著，我也拿不出銀來。別把奶奶活活氣死，你倆還是走吧。”

柳大成抹著眼淚，看看癱在地上哭號的楊氏，嘴唇動了動，一個字也不出來，半晌，才硬是拉著羅翠回去了。

他倆走了半天，楊氏才算是緩和了不少，兩只眼睛都哭腫了，一聲接一聲地嘆著氣。

柳葉兒什麽也沒，倒是柳桂枝忍不住了。

“奶奶，你也瞧見了，爹他根本就沒幾根骨頭，你還指望爹養你，他怎麽養你，拿命養？”

楊氏又是張口結舌了半天，心口的那陣寒氣還沒散過去，一陣陣的發涼，冷的她直打哆嗦。

一口怨氣也堵在楊氏胸口，她真是怎麽也想不明白，那可是她親生兒，她辛辛苦苦把他養大了，怎麽到頭來，連碗飯都不給她吃了呢？

“也怨三丫頭。”楊氏下不來臺，眼角瞥見了柳葉兒，就嘀咕到了她頭上，“你爹就是個土裏刨食的，再多倆人可不就是養不起？”

柳葉兒一聽就知道，這是埋怨她，沒同意給柳大成銀呢。

明知道楊氏這就是在賭氣，也是好面，想給兒找個臺階下，柳葉兒還是不客氣地給她堵了回去，“往常給了家裏銀，不也照樣把咱給趕出來了？”

“那能一樣！？”

“不管能不能算一樣，我可就是沒聽過，誰家養自己親娘還得收銀的。”

一句完，楊氏不吭聲了。

重病就得下猛藥，羅翠有意無意中，就當了一回這個猛藥。

她要是不來鬧事了這一場，楊氏估計還會活在她有兒養，什麽也不用多想的美夢裏。

雖這一次把楊氏給氣的夠嗆，讓她連著兩三天都有點緩不過勁來，但打從那天開始，楊氏就閉口不提留在這能有多好了。

這其實也多虧了羅翠口無遮攔的時候，要把柳巧巧給賣去窯。

楊氏心裏最掛念的，永遠都是這個摔傻了的女兒，只要不出意外，她肯定會比柳巧巧先走。羅翠那狠話讓她心裏一咯噔，有沒有人養她來，楊氏倒是不怎麽在意的，只要她還有口氣，就算是要飯，她都能給巧巧賺來一口吃的。

可她要是死在了柳巧巧前面呢？柳大成是個不爭氣的，到時候誰來護著她嬌嬌的女兒？

為了柳巧巧，楊氏那顆心也堅定不移的偏向了跟柳葉兒一起離開，巧巧要是出了事，她死了都閉不上眼！

但要是從這地方離開，她照樣還是有放心不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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