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啊——死的怎麽就不是我！在這麽個狐貍窩裏，我日難過啊！”

羅翠那手掌一下一下地拍打著棺材，“伺候完了的，我還得再伺候老的，也就我兒孝順，知道自己是個累贅，早早死了也不拖累我——”

楊氏心裏更堵得慌了，她這什麽意思，不就是在嫌棄自己是個累贅，還不如死了好嗎？

楊氏喘氣都有些不平緩了，她也真想硬氣些，來上幾句，把她給堵回去，可她半句話也不出來。

柳大成這人太老實，除了在那流著眼淚，求她別再了，別的法一點都沒有。只能瞪著眼睛，幹著急。

這也是誰都想不到的，誰都知道羅翠是個潑婦，能撒潑，但誰也沒想到，她竟然能在自己兒下葬這天這麽鬧騰。

尤其是她嚷嚷出來的這些，即便不是楊氏聽了，都覺得心裏堵得慌，一口氣上不來似的。

柳桂枝聽的都生氣，偏偏她自己又是個嘴笨的，一句反駁的話都不會。

來的親戚裏，倒是有在那七嘴八舌勸著的，然而羅翠想撒潑，誰也攔不住。

悶頭氣了半天，氣著氣著，柳桂枝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她悄悄拉扯一把柳葉兒，著急道，“三丫頭，你就這麽看著她欺負咱奶奶？”

以往遇到這樣的情況，每回都是柳葉兒出馬，少也能用幾句話就把羅翠給噎住。

但今天，柳葉兒竟像是啞巴了似的，一句話也不多。

柳葉兒無辜地看著柳玉喜，“我能怎麽著？”

柳桂枝一楞，“不怎麽著，你得攔著不是？”

“二姐，你這要我怎麽攔？”柳葉兒平靜道，“這一次我攔下了，那下一次呢？”

“下一次再下一次的唄！”

柳葉兒輕笑一聲，“那我以後要是不在這了，還能再攔得住嗎？”

柳桂枝頓時不出話了，平時有柳葉兒在，她壓根就不曾想過這些。

但現在一想，柳葉兒的真是半點也不假。

楊氏如果不跟著柳葉兒一起去到皇城，那就只能留在這。

她年紀大了，身體不如從前，還帶著一個柳巧巧，除了繼續回到兒家裏，靠兒養，她們娘倆根本就沒有別的出路。

要是跟羅翠住在一起，今天她是如何對待楊氏的，往後每一天她都會這麽對待楊氏。

柳葉兒在，還有辦法對付羅翠，可她走了以後，誰還能幫得上楊氏呢？

柳葉兒先前不是沒想過，楊氏如果實在不想走，那她就把現在住的宅留給她們娘倆。但那根本不是長久之計，只要自己不在，用不了兩天，羅翠就能想辦法趕走楊氏他們。

當下瞧見楊氏那難堪的模樣，柳葉兒心裏也不忍。

然而再不忍，也得忍著。

楊氏跟著自己過了這段日，什麽都是踏踏實實，順風順水的，日過的一舒心，往常在羅翠跟前過的是什麽樣的低賤日，就給忘了個一幹二凈。

在楊氏心裏沒能轉過彎來之前，柳葉兒決意再不管什麽。這要是都能忍下來，那她往後也就不勸楊氏了，實在愛留，那留下來就是。

最後，要不是有人，再不擡著棺材去下葬，時辰過了容易招晦氣，羅翠估計能在柳玉達的棺材前拍著棺材板哭著惡心別人一整天。

下葬的時候，楊氏在墳前狠狠哭了一場，回去的時候走路都打飄。

到了家裏，關上門，看楊氏躺下了，柳桂枝才悄悄去找的柳葉兒。

“三丫頭，你是不是跟咱爹他們，奶奶以後得跟著他們過，才讓咱娘鬧起來的？”

這事是柳桂枝在回來的路上突然想到的，這回來問柳葉兒的時候，下意識地還帶了幾分質問的意思。

柳葉兒回答的倒是大方，“本來我也就是要走了，難道不跟他們一聲？”

“你怎麽這麽糊塗，這不是嫌事鬧不大嗎？你要讓她知道，她肯定得鬧事啊！”

“那我不讓她知道，她就永遠不知道了？”柳葉兒道，“二姐，拖著問題不去解決，瞞著能瞞多久？難不成你要我到了最後，自己偷著卷起個包袱走人，一聲不吭就把她倆留下？”

柳桂枝頓時語塞，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她怎麽就覺得心裏那麽忐忑呢。

“那，那她鬧了這一場，除了快把人給氣個半死，我怎麽就看不出來有什麽用呢？”

“急什麽。”柳葉兒輕描淡寫道，“我又不是明天就走。”

柳桂枝詞窮了，“我是不過你，你想怎麽就怎麽吧。那咱現在住的這房，你打算怎麽著？”

雖留給楊氏這個想法已經是行不通了，柳葉兒心裏也還是有別的打算，只是一時半會兒的，她也不想多提這件事，只簡單了句，到走之前再，就把柳桂枝給打發了。

正準備做午飯的時候，柳鵬程兩口突然來了。

見了柳葉兒，柳鵬程就急忙問道：“三丫頭，你真是要去皇城！？”

他是剛才聽到柳大成的，一聽這，就急忙過來了，要問問是不是真的。

“是啊大哥，我預備著再過不到一個月就能動身了。”柳葉兒笑嘻嘻道，“等我在皇城站穩了腳，你跟嫂可要來玩啊。”

柳鵬程急了，“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也不提前跟哥一聲！？真定下來了？”

在知道柳葉兒是真的要走以後，柳鵬程鼻一酸，心裏是分外不舍。

不光他舍不得，李采蓮也紅了眼圈，往日裏，她平時沒少心眼的抱怨過柳葉兒，可現在一聽她要走，心裏想著的念著的，又全是她往日裏的好了。

“三丫頭，以前好些事，都是我這個當嫂的心眼，往常那些事，你別往心裏去。”

李采蓮哽咽著，“要是真定下來了什麽時候走，提前跟嫂一聲，我別的東西沒有，多少還能給你預備點在路上吃的喝的。”

李采蓮這回的不舍，全是真心實意，她真的格外後悔，以前自己怎麽就非得那麽心眼，怎麽就非要跟柳葉兒過不去呢？

從柳葉兒這回去的路上，李采蓮眼眶還是紅的。

自打她跟柳鵬程因為假懷孕那件事冷戰以後，她沒少哭過，但哪一次，都不如這一次讓柳鵬程覺得心軟。

猶豫一下，柳鵬程擡手，笨拙地給她擦了下眼淚，“別哭了，往後也不是一直不見，年節總得見個面的。”

李采蓮一楞，哇的一聲反倒哭的更大聲了。

她都等了多久了，等到的總算不是柳鵬程冷冰冰的態度了。

李采蓮真的是後悔不疊，早知道是這樣，當時她不該聽自己二哥的，白白走了這麽大的一圈彎路！

哭過一場，兩口才算是真的和好了，李采蓮心裏暗暗決定，往後什麽也要拿柳葉兒好點，還能見面的日都不多了，要是再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事就慪氣，往後真要是見不著了，那自己不得後悔一輩？

這麽一想，李采蓮心裏就敞亮了，掐著日，當天就二話不去了鎮上，扯了塊好料，要給柳葉兒做件新衣裳，權當是送別禮。

料扯了回來，李采蓮卻怎麽也拿捏不準柳葉兒的身量了，第二天想去隔壁問問，聽到柳葉兒已經去了鎮上，她也緊跟著去了五味齋。

要是這一趟不來，沒準這姑嫂倆的關系還能繼續熱乎上一段日，但李采蓮偏偏就過來了。

要是柳葉兒在這，沒準後來的事也不會發生，然而事情就是這麽巧，她前腳剛走，李采蓮後腳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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