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破天荒頭一回，柳玉香的臉是幹幹凈凈的。

羅翠抱著柳玉香，哄著她吃飯，心肝寶貝兒的哄著。

玉香丫頭從來都沒被娘這麽疼過，如今被羅翠抱著，臉上全是帶些惶恐的幸福。

柳葉兒進去的時候，羅翠不光對柳玉香慈愛有加，還難得的體貼了起來，勸柳大成別傷心了，先吃飯，不能餓壞了身。

這場景，在柳葉兒的記憶裏可是從來都沒有過的。震驚之餘，只一想，柳葉兒就明白了怎麽回事。

以往羅翠總把玉達玉喜看成她的依靠，有了那一雙兒女，別人根本不放在眼裏。

然而現在柳玉達死了，柳玉喜也快要死了，她一個除了撒潑什麽都不會的農婦，往後要還想要過安穩的好日，能指望誰？只能指望還在身邊的柳大成和柳玉香。

柳葉兒眼底禁不住就浮起了一絲鄙夷，兒死了的頭七還沒過呢，女兒現在還在大牢裏等死呢，羅翠這當娘的竟然這麽快就放下了難過，已經開始盤算起以後的出路了。

再看看旁邊的柳大成，他的傷心欲絕，可比羅翠真實多了，才一天的功夫，臉頰都好像是凹陷進去了一般。

瞧見柳葉兒過來，羅翠那臉正要習慣性的沈下去開嗆，又一想，自己現在可沒了依靠，想對柳葉兒擠出來個溫和的表情，心裏又恨的要命，最後擠在臉上的，只能是個要多別扭有多別扭的四不像神情。

“三丫頭來啦？”柳大成擦擦紅腫的眼角，像是有一肚的話想，開口卻只能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柳葉兒揀了板凳坐下來，“爹，別太難受了，身要緊。”

柳大成悶悶的嗯一聲，眼眶卻還是紅的。

半晌過去，他才擺擺手，“不想了，不想了，唉……都怨我這個當爹的，沒本事。要有本事，五丫頭也就不能覺得玉達是個累贅了……”

柳葉兒沒什麽，興許柳大成心裏多少也明白點怎麽回事，使勁抹了把臉，“不了，三丫頭你甭擔心這邊，照看好你奶奶就行。”

看柳大成好些了，柳葉兒才道，“爹，我其實還有件事想跟你商議一下。”

“再過個把月，我就要去皇城了。”柳葉兒頓了頓，道，“我來就是想跟你一下這個。”

柳大成頓時有些心酸，家裏兩個孩已經沒了，再走一個三丫頭，他當真是舍不得。

雖舍不得，柳大成也沒想要阻攔什麽，他是個沒本事的爹，就算是攔著，不讓三丫頭去，那他又能給她什麽呢？

因此，柳大成強笑著，點點頭，“也挺好，爹能看出來，人家唐公對你挺有心的，想去……你就去吧。往後逢年過節，記得回來看看就行，要不然……要不然爹怪想你的。”

聽到柳葉兒要走，羅翠可沒柳大成那麽多的不舍，反倒是興奮的很。

她只要看見柳葉兒，都活像是心上紮了根刺似的，她要走，往後看不見這掃把星，心裏怎麽能不痛快！？

再了，她要走，那間日進鬥金的五味齋可帶不走，隔壁那敞亮的大房可帶不走，柳葉兒只要不在這了，按理，那些東西可不都得是他們這倆當爹娘的了！？

柳大成是個悶嘴葫蘆，什麽都撐不起來，屁的本事都沒有，那柳葉兒留下的這些，不就等於是她一個人的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大筆橫財，徹徹底底沖淡了羅翠的喪之痛，心裏幾乎都要樂開了花。

想了想這筆錢，連帶著看柳葉兒都順眼多了。

羅翠假惺惺地開了口，“唉，三丫頭，從前娘拿你不好，想起來我這心裏真不是滋味！想把你拉眼前好好疼著，結果眨眼你就要走……”

“我跟你爹都不舍得，可不舍得也得舍啊，家裏你以後別操心，留下的我跟你爹都能幫你看好了。”

羅翠裝模作樣地，的那叫一個誠懇，“這回你去了，別的我這個當娘的，也給不了你什麽，明天我就上鎮上去，提前給我的閨女置辦份嫁妝！”

羅翠把戲演了個十足，好像是真的有多舍不得柳葉兒一樣。

她這一番裝模作樣，頂天了也就只能糊弄糊弄柳大成，柳葉兒可沒這麽好糊弄。

羅翠的反應，也在柳葉兒的意料之中，柳葉兒笑了笑，假裝什麽也看不出來，順著羅翠的話往下了起來。

“嫁妝什麽的，娘你就不用預備了，我去皇城那麽遠的地方，什麽東西也不好帶。”

“也是，是不好帶，可不就是什麽也帶不走？”羅翠一什麽也帶不走，嘴角就忍不住的想往上勾。

帶不走，那不就都是她的了！？

“三丫頭，嫁妝那些，你不要就不要了吧，還有別的那些東西，你都放心，帶不走的，我跟你爹肯定幫看好了，等你以後回來，肯定還跟原來的一樣！”

羅翠的算盤打的格外精明，柳葉兒要是去皇城，那肯定是跟唐景雲一起。她要去了皇城，指定沒有再回來的那一天。

只不過，話還是要的漂亮點，好讓她順順當當的把東西送到自己手裏。

柳葉兒哦了一聲，笑了笑，“娘你不用擔心，別的我也都安排好了。”

羅翠一楞，別的都安排好了，這什麽意思？

“你這不是還沒走？”

“不就得要趁著還沒走，才趕緊安排的麽。”柳葉兒不急不慢道，“鋪我也盤出去了，現在住的隔壁的宅，到時候也有人要。這些東西都帶不走，留著也沒用。”

全都……沒了！？

羅翠頓時懵了，剛才還在心裏打的劈啪作響的算盤，碎就碎了一地。

那火氣又扭曲著從她心底蹭的一下竄了上來，什麽都沒有了，她一文錢的好處都得不著，那她過來幹什麽！？

柳大成從來都沒想過要貪這三丫頭的什麽，聽了也不覺得有什麽，只覺得這安置挺妥當。

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又爬上了羅翠的臉，把柳玉香隨手放在一旁，她怪裏怪氣地開口道：“喲，三丫頭，那你這都已經安置好了啊？”

“還以為你過來，是有東西要讓我倆給你看著呢，那沒有的話，你來是幹什麽？是不是看我跟你爹往後日不好過，臨走了不安心，得給我倆留點什麽啊？”

主動不往自己眼前送不要緊，羅翠她臉皮厚，可以自己開口要呀！

柳葉兒只當是聽不出她的意思，面露為難地嘆了口氣，“娘，我來，還真是有事想跟你倆商量。”

“皇城呢，我是去定了，要不然也不會把所有能變賣的全變賣了。二姐她想跟我走，我倆一塊去皇城，原來我是想著，把奶奶跟姑姑也一起帶過去，但奶奶她不想去。”

羅翠心裏咯噔一下，那臉頓時繃緊了。

柳大成點點頭，“你奶奶她連咱村都沒怎麽出去過，不願意往皇城那麽遠的地方跑也正常。”

柳葉兒不急不慢地著，“奶奶要是不願意，我也不能逼著她。可她年紀大了，姑姑又是那樣的，我走了，奶奶要是就不願意跟我走，也非得找個人照顧他倆才行啊。”

“就為了這事兒啊？”柳大成憨厚道，“那你不用犯難，你奶奶要是願意跟著你去皇城享福，那她就去，不願意，讓她倆回來就是了，我養著，粗茶淡飯的總能吃得起。”

柳大成一開口，羅翠那臉都已經陰的滿臉黑了起來。

這什麽意思，敢情那浪蹄要自己跑皇城享福去，丁點好處不給他倆留就算了，還打算給她這再扔回來倆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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