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梁站的穩穩的，方方正正的蠢臉上，兩片短的厚嘴唇一開一合。

“我定了的，想幹的事，你跟我爹誰也別想攔著我。”

周梁娘臉都快綠了，這不是上趕著犯賤嗎！？

不過這話還沒出口，周梁娘又給囫圇吞了回去。

她養大的兒，她能不曉得麽？從周梁就是個一個勁的，自己認定了的事，什麽也得去幹，不管是什麽。

而且他這股勁頭，跟別人那種不撞南墻不回頭的還不一樣。要是別人誰都不搭理他，他瘋兩天就過去了。可要是有人攔著他，不管是講道理，還是搬出爹娘的身份壓他，那都不行，越攔著，越要去做。

這一想，周梁娘哪怕是憋著一肚的火氣，也閉口不提了。沒準晾著他幾天，往後這件事他自己就淡了。

周梁娘是這麽想的，從外面回了家的楊氏，也是這麽想的。

周梁這人不怎麽正常，不話的時候還感覺不出，這一開口，實在是跟她打聽來的不是一回事。

聽那些人的天花亂墜，這不是坑人嗎？

再一聽柳桂枝的，楊氏頓時就不吭聲了。悶頭半晌，楊氏也嘆口氣，“算了，這個不成就不成吧，我看他腦也不是機靈的！”

不強求柳葉兒嫁周家，楊氏心裏卻還是不怎麽好受，怎麽想給孫女找個好婆家，就這麽難呢？

楊氏長籲短嘆沒個完，柳葉兒心裏卻是徹底輕松了。

她不怕周家怎麽樣，從一開始，她在意的就只是楊氏，不想把事情做的太過。

這回親不成，時候眼看著還早，這倆人就又回了五味齋。

他們前腳剛走，後腳柳桂枝就瞅準機會，到了楊氏跟前。

“咱還是別替三丫頭瞎琢磨了吧。”

她這話一出來，楊氏立馬就瞪大了眼睛。

“二丫頭，你怎麽也跟著三丫頭胡鬧開了？咱這不是為了她好？”

柳桂枝頭一回跟楊氏意見不合，也有點不自在，別別扭扭，“是為了她好，但三丫頭這不是，不樂意嗎？再了，我看唐公真就挺好的，要不……”

“你當我不知道他好？”楊氏眨巴著眼睛，嘆口氣，“我這不是擔心別的嗎？我要是放心，能攔著自己親孫女跟了他？我這不是……”

楊氏心裏也覆雜成一團，自己都快琢磨不明白了，低頭使勁翻著筐裏的黃豆，自言自語似的，“到底，就是我自己不放心呀……”

柳桂枝也明白，楊氏比誰都盼著他們幾個輩的能過好，只是……她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沒出口，悶頭不吭聲地蹲下來，幫著楊氏一起挑揀起了黃豆。

挑揀了半壇，楊氏突然想起來什麽。

“二丫頭，你，三丫頭弄的那些壇，裏頭悶著豆，這都多久了？還不都得捂臭了？”

柳桂枝手上動作不停，“不能吧，三丫頭平日裏寶貝的跟什麽似的，要是就為了捂臭了它，她能那麽在意？”

柳桂枝倒是記得，柳葉兒昨天還跟她過，是鋪裏的那些已經快好了，這幾天就能開封了。

也不知道她在搗鼓什麽，不過看她那認真勁兒，一準不可能是什麽臭烘烘的東西。

柳葉兒做的，當然不是什麽臭烘烘的玩意，而是醬油。

先前她實驗過，失敗了無數次，唯獨這次最靠譜，因此，柳葉兒也最重視這頭一批。

過了沒兩天，到了開封的日，柳葉兒捧著那只不大的壇，心裏別提多激動。

透過壇上面封口，似乎都能聞得到裏面隱隱約約的醬香。

這時候店裏沒什麽生意，武他們也都聚了過來。

“柳姑娘這是又做了什麽好東西？”唐景雲盯著那壇，也跟別人一樣，好奇的很。

先前他就一直納悶，想知道那幾個被柳葉兒當寶貝一樣收著的壇，裏面裝的到底是什麽。

然而柳葉兒早早就下過禁令，沒自己的允許，誰也不準打開，他便一直忍著，終於忍耐到了能一睹真容的今天。

柳葉兒笑嘻嘻地，摩拳擦掌，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動，“好，那就讓你們瞧瞧，我做的是什麽好東西。”

抓著封好的蓋，柳葉兒使勁往上一拔——頓時一股濃郁的香氣，便飄了出來。

望著裏面那黑裏發紅，澄澈透亮的液體，柳葉兒激動的都快哭出來了。

成了，居然真的被她給做成了，她把醬油給做了出來！

“好香呀。”蔡綠桃深深吸了一口，琢磨琢磨，“葉兒姐，我怎麽聞著這味道，有點像醬油？”

武搖頭，“不像吧，醬油顏色可不這麽深，而且還有一股腥氣，這個可只香不腥。”

“綠桃對了，這就是醬油。”柳葉兒笑道，“只不過，可不是用肉做的。”

早先柳葉兒就知道，這朝代的醬油，是用肉或者魚做成，更類似於後世的魚露。既貴，又不及大豆做成醬油味道好。

唐景雲似乎想到了什麽，“柳姑娘，先前你又是讓我們曬豆，又是弄麥麩，難不成是用那些做的？”

柳葉兒自豪地點點頭，“沒錯！用這醬油燒菜，味道可比那些強多了。”

柳葉兒端詳著壇裏黑紅的液體，怎麽看都看不夠，這哪裏是一壇醬油，這分明是一大筆商機呀！

用這可以做些不一樣的點心，這是一筆收入，單獨賣醬油，又會是一大筆收入，一壇醬油，在她的眼裏，就能生出無數的白花花銀兩來！

擦擦手，柳葉兒沖蔡綠桃笑道：“去我哥攤上買塊豆腐，等會兒我下廚，給你們做個不一樣的點心嘗嘗！”

蔡綠桃應了一聲，歡歡喜喜地拿了銅板便出去了。

醬油這東西味道重，平日裏一般用不了太多。在確認釀造成功以後，柳葉兒準備把這壇醬油再放回去，隨用隨取。

她剛抱起來，要轉身去後院，就聽到從外面奔進來一個急急忙忙的聲音，“可了不得！三姑娘，你一個姑娘家，哪能搬得動這麽沈的東西！”

聽見這聲音，柳葉兒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不就是那個周梁嗎！？

柳葉兒往門口一看，還真是，他正放下了挑貨的擔，急三火四地往鋪裏進，“快給我，我替你拿！”

因為不想浪費，所以沒回試驗，柳葉兒都不會用太大的東西裝，每次都只是幾個壇，這樣即便是壞了，也不覺得太心疼。

就現在她手裏捧著的這個，比周梁那蠢笨的大腦袋都大不了幾圈，她從是作農活長大，拿這點東西，就跟玩似的，半點也不沈。

再了，這只要明眼人，不瞎，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她手裏這東西不沈。真要是不好拿，虎他們早就搶著幹了。

周梁這殷勤獻的，沒來由的讓人有些反感。

柳葉兒更是不想跟他扯上什麽葛，把壇往旁邊一捧，“你別碰，這東西不沈。”

“沈！怎麽不沈，我看著都沈！”

周梁急的呀，活像是看到柳葉兒快被一口水缸給壓死了，焦心的要命。

唐景雲眉心一沈，側身便將柳葉兒擋在了身後，“她不沈，你聽不見麽？”

唐景雲在周梁心裏，早就已經是對手了，如今周梁對著唐景雲呵呵一笑，也不知道為什麽，臉上就又彌漫上了一股自信到家的神情。

“三姑娘不用跟我客氣，我要是看不見也就算了，看見了還能讓你幹這些重活？來，你可千萬別跟我客氣，我幫你！”

周梁不管不顧地就擡手去抓，唐景雲自是不讓，誰知道他手指竟然勾住了壇口，使勁一扯，只聽嘩啦一聲，一壇醬油整個摔在了地上，滿屋都散開了醬油的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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