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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不老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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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不老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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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衛青要來的第二天早上,前來蹭早餐的義姁背著藥箱,正站在椒房殿門口等他。

酈蒼上前來,哄了她好幾句,見她還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頗覺氣餒,正準備轉頭往回走的時候,就聽到對方一句:“我冷著你,你就走了,人家趕你,你怎麽都不走呢?都是友情,你怎麽就區別對待啊!”

“肯理我啦?”酈蒼笑著往回走,“就因為跟我慪氣,大熱天的,你就賭氣跑出來曬大太陽?”

“我就不明白了!”義姁把藥箱往旁邊一放,袖子一挽,秀氣的眉頭輕輕撇起,整個人像是一株煙霧中細柳,渾身都彌漫著影影綽綽的生氣,卻又輕愁婉約,“你之前說的那些理想和使命,都是哄我玩的?什麽琴譜,什麽曲集,都是你瞎扯的嗎?”

“沒有~~可,這不是脫不開身嘛!”酈蒼怕她曬壞了,隨手扯了一片大葉子,給她遮陽,一遍用手輕扇著風,“再說這宮裏也有很多精華的樂理曲集啊!我在這裏...就比如太學的那些經卷,裏面就有...”

“有什麽啊?”義姁拍開她的大葉子,“那群儒家老頭的什麽雅樂,除了給皇後做過胎教,讓你哄睡過言歡之外,還能幹什麽?陛下不也就一時新鮮聽了兩次,就扔到一邊了麽。你找借口,也找個好點的借口吧?”

酈蒼一時語塞,大葉子收回來給自己呼呼扇了兩下,勉強道:“那,也是有用的。”

這回輪到義姁氣餒了,轉頭背起藥箱,一言不發站在墻角生悶氣。她實在有些不明白,最開始一個一提起曲譜琴卷就兩眼放光的人,最開始信誓旦旦要用一輩子編纂完所有琴譜的人,最開始一說起宮外,就和自己有說不完的話的人,此刻竟然甘願留在未央宮!

留在這兒幹嘛?看看她前幾天擦拭琴時那惆悵的樣子,不想出宮騙鬼呢?

沒多會兒,義姁清脆婉約的聲音毫無波瀾的響起,像是剛剛沒吵過架一般閑聊,“前兒,我出宮去逛,去看了角抵百戲,看到後臺已經有人在排練《於闐樂》,我之前沒怎麽聽過,還挺稀奇的,你知道這個嗎?”

酈蒼不自覺的就露出個笑容來,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的講道:“這《於闐樂》起源於和田,和田你知道吧?就是和田玉的產地,皇後和陛下的璽就是這個玉做的。當初我們剛搬進永延殿沒多久,陛下就送了兩套上好的和田玉簪和耳墜過來,現在摸起來還是觸手生溫呢!”

“你就說這音樂!”

“這曲子,當初高祖最喜歡了,常跟戚夫人在七月七的時候,在百子池歌唱演奏,然後還用五色絲線互連,象征美好的愛情。這是胡地那邊傳來的歌舞,熱烈奔放,比它還早的就是《於田佛曲》,這個又帶一點異域什麽神仙宗教的色彩,聽起來沒有《於闐樂》歡快,曲子高低轉折間,稍顯單調。不過最應該提的就是《赤鳳皇來》”

“怎麽呢?”

“這首也是當初戚夫人和高祖最喜歡的,尤其愛在十月過年的時候踏地而歌,可惜此曲出於楚地巫俗,雖然文帝也很喜歡楚地的東西,但是先帝和陛下卻不是很喜歡,所以我已經很久沒有聽過了。”

酈蒼越說越興奮,拿大葉子擋在額前,半揚起頭,連語調都不自覺的輕快起來,既期待又向往的看著遠方說:“陛下和皇後反倒是更愛胡音和《鼓吹》這類的,野趣和遼闊之感更甚,也更慷慨激昂些。包括胡笳、胡角和胡笛,雖然都不在八音之內,但是卻是難得的曲調高遠,用心之作。要是有一天能去到邊境,吹最硬的風,踏最厚的土,再聽那粗曠遼闊的胡音和鼓曲,定是不妄此生!“

義姁靜靜看著她,沒打算插嘴,也根本插不進去,什麽對夢想和抱負沒有那麽執著了,對曲譜也沒年輕時候那麽癡迷了,都是假的,都是借口。自己只要一提起相關的內容,她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鮮活和明媚,是誰都擋不住的。

“你看,你根本離不開琴曲,這未央宮也根本不是你的天地,為什麽就不跟我走呢?”

酈蒼笑容一僵,飛快的收回目光,半逃避的說:“隨口聊聊,跟你顯擺顯擺我的年紀和閱歷,你怎麽總往出宮上引呢?”

義姁壓了好多天的火就忍不住了,恨鐵不成鋼的指著她道:“酈蒼,你清醒點好不好?!我...我本來以為我們是同一類人,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不顧一切。”

“可以...只是對我來說,還不到時候。”

呵,又是不到時候,這幾年,酈蒼幾乎把這個借口說爛了。義姁長出一口氣,緊了緊手中的藥箱,“為了行醫,我舍得下名利,舍得下安穩,舍得下家鄉,舍得下生命,我...甚至可以舍得下我的弟弟!怎麽你....你偏偏就舍不下一個友情?我...我真的不懂,為什麽你會把友情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如果不是跟你多年為友,我真的要懷疑你是不是貪圖榮華富貴的人了!”

“榮華?”酈蒼想,若是在十年前,自己肯定會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跳起來暴打對方一頓,可此刻,她只覺得坦然,“我的榮華,就是游歷大漢,終身浸淫在歌舞曲譜裏,永不出來。”

“那你...”

“我...可我怎麽能賣友求榮呢?”酈蒼覺得這幾個字說得輕飄飄的,但是每個字卻仿佛,都用盡了她從小積攢到大的所有勇氣。

義姁不是很理解,只覺得這句話顛三倒四,還以為她在圓場,只好什麽話都不說,氣呼呼的抱著藥箱繼續站著。

正在兩人剛靜默下來沒多久的時候,衛青悠哉悠哉的過來了,前幾天喝得不少,雖然解乏,但是後勁也挺大,緩了好幾天才正常。月皎一著急,直接就告訴了衛子夫,所以他本來以為今天只是來看病的,以至於看見義姁站在椒房殿門口的時候,還驚訝了一下。怎麽還在門口等上他了?月皎不會誇大什麽了吧?

“大將軍”

“大將軍來了,我去稟報皇後。”

“哎!”衛青點的頭還沒來得及落回正常位置,就見義姁晃了三根亮閃閃的東西過來,低頭一看,對方已經眼疾手快的,在自己的右手上飛快的紮了三根亮閃閃的針!!!

“伸手!”

“哦”衛青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楞楞的伸出另外一個,內心不斷打鼓,看病都不用進屋把脈的嗎?

義姁廢話也不多說,六根銀針紮完,抱著藥箱轉頭就走,只扔下一句:“兩柱香之後拔掉!以後少喝酒,比啥都強,也不看你多大歲數了!”

衛青一頭霧水:“那你這針...”

“不要了!該扔就扔吧!”

“哦...”衛青舉起雙手,左右端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我年紀怎麽了?我還比我姐姐小兩歲呢!怎麽就老了,怎麽就不能喝酒了?”

酈蒼淡淡瞥了他一眼,憋笑著往前快走了兩步。

等到衛青終於坐下來的時候,桌上卻是空空的果碟,衛青有些疑惑但想著姐姐估計是有正事,也就沒有計較,只當是剛剛義姁吃完的碟子還沒來得及撤下去。算了,自己也不是來蹭吃蹭喝的,家裏月皎這幾天都備好了不少好吃的,回去再吃也一樣。

等到周圍人都退下,衛青才開口,“姐姐叫我來何事,聽說昨天就找我了。哦,對了!這次還沒來得及專門來跟姐姐說說話。這次又是全勝,姐姐應該都聽去病說了,我一切都好,並未吃什麽苦頭,姐姐不必掛心。”

衛子夫確實每次等他歸來都召見他,實在是擔心他受什麽傷都瞞著。此刻看他除了有些疲憊氣色極好,才開口打趣他。“那是,要不是全勝,你哪有五百金送人祝壽啊?”

衛青這才面露尷尬,想伸手去拿個茶杯,卻因手上紮著針,又訕訕的收回膝上,乖乖放好:“姐姐說的是,王夫人?”

“不然呢?人家都被你嚇得大半夜來我這告罪了”衛子夫學著王夫人那個嬌滴滴的語氣,道:“說不知哪裏能幫得上衛大將軍了,請將軍直說,不必破費,我都不知道你衛大將軍好大的官威啊!啊?你可真會給我找麻煩,她一個孕婦,你再把她嚇出個好歹來!”

衛青趕緊擺手,“不是不是,青兒不是這個意思,青兒哪有什麽事要求人幫忙,更沒有嚇唬人的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出手好大方啊!”衛子夫酸溜溜的嘀咕:“你都沒給過你親姐姐那麽多。”

“天地良心啊!”衛青趕緊擺手:“姐姐,我給你的肯定比這個多,只是肯定不是一次性給的呀!”

“撲哧”瑕心憋不住笑了,“皇後,你就別逗衛將軍了,把話說清楚才是正事啊!”

“說清楚,你看他說得清嗎?”

“姐姐,你聽我解釋,這事出有因。”

“有因?是有人把?說吧!誰給你出的餿主意,回去就給我處理了,不安好心!你也是!識人不明,誰的話都聽。”

“嘿嘿…”衛青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原來姐姐猜到了,不是我本意,但是吧,我卻另有深意,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的。王夫人對你一向恭敬有加,聽說據兒生辰的時候,也向著你說話,所以我只是想表達一下作為弟弟的善意,沒有其他的!”

衛子夫剛要再訓他兩句,劉徹就踩著時間點來了,每次衛青回來,子夫都備好吃的犒勞他,自己也養成習慣每次等他們差不多說幾句體己話,就來蹭東西吃。雖然兩人吵架了,但是慣例不能改!便宜不能不占!

劉徹進殿後卻看兩個人氣氛不太對,衛子夫一臉恨鐵不成鋼,衛青一臉尷尬,問了句剛剛在聊什麽,衛子夫根本不搭理他,衛青也不好意思直說,瑕心倒是快言快語,上前簡單說明了原委。

轉頭,衛青就挨了一記暴栗,“朕可憐的衛大將軍啊,事情原委說一下吧,哪個小人攛掇你的?說出來,朕摘了他腦袋。”

衛青沒有覺得哪裏不好,反而眼帶深意的看了一下衛子夫,又正色的回道:“陛下,是衛青一時糊塗,最近回來忙著軍務,未能思考清楚就擅自做了決定,連累陛下和皇後給臣收拾爛攤子,真是不好意思。”

“快說吧,是誰,朕餓了,沒耐心。”劉徹看著外面準備捧著膳食的侍從都已經站定了,心裏有些著急。

衛青跟衛子夫飛快的交換了一下眼神,就言簡意賅的扯了個明面上的理由,道:“回陛下,是一個方士,嗯…命喚寧乘,跟臣說陛下如今很寵愛王夫人,但是家裏尚不富足,建議我把陛下所賜的千金都送給她,這樣王夫人會更加感念皇後和陛下。”

衛子夫一聽,又好氣又好笑。真是個憨弟弟,這借口也就只能哄哄劉徹吧?出去之前還說人家去病插手後宮太多呢!他轉頭就打嘴,不過想來劉徹看在她本意是關心她這個姐姐,估計也不會苛責什麽了。

那邊劉徹本就不怎麽在意這件事,只是好奇衛青為什麽這麽大手筆,有個理由,也就得過且過了。隨口應的道: “行了,朕知道了。”

“陛下,那方士也不是故意的,王夫人胎相不穩,就不要再殺人…”

“朕餓了!”

又逃避!衛子夫的話被截了回來,偏偏還沒什麽錯,只看到對方眼裏暗暗的挑釁和得意,她這幾天本要消下去的怒火又要往上翻。但顧及著衛青還在,所以只恨恨的伸手拔了衛青那六根銀針,轉頭走開了。

雖然覺得那位方士若是失了性命有些冤枉,但畢竟之前是吵著架的,現在能在衛青面前勉強裝個相安無事已經很不容易了。所以她也不好再追著勸,只能命人傳膳,桌上都是衛青喜歡的,照例還有衛子夫親手做的豆腐羹,吃飽喝足,衛青剛想再開口。

“哎!朕自有計較,你不必多言,這種人應該是有幾分本事,但是不能閑著,一旦閑下來就會折騰點壞事。兩個人聊著就走到了右間坐下,劉徹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有意的,偏把‘自有計較’四個字咬得極重。“所以朕還能讓他發揮點作用,長安卻不適合他呆。況且未經朕允許,朕看哪個笨蛋敢隨便教朕的妻弟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衛子夫吩咐瑕心端了兩杯熱茶過去,自己卻站得遠遠的,把兩人的話都隔絕在耳外,只抓緊機會處理自己的麻煩,於是揚聲插嘴問:“陛下,那這金子?”

“嗯…五百金有點多了,朕還要用兵,本來就是知道衛青慣常是要分一些賞賜給下邊的將領,還要貼補一些朕私下交代的事情。所以賞他那麽多也是有幫他穩定軍隊人心用的。”

“陛下,臣和軍中子弟都是陛下手裏的劍,劍之所指,一往無前,不只是為了賞賜,更是尊陛下令,護我大漢疆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朕就愛聽你說這些!我大漢的將軍就該如此想,如此做!”

劉徹拍了拍衛青的肩膀,大感安慰,不過,劉徹歪歪腦袋,小聲說,“現在回家裏來,姐姐姐夫面前不必如此說了,朕知道你的心,但你總是聽朕的話,朕怕你姐姐吃醋生氣。”

哦~ ,衛青好像終於明白了,用力的點點頭,大聲道“臣明白”

哎,劉徹無語了,你就不能小點聲,沒看到朕和你姐姐還尷尬著呢嗎?

衛子夫在外間瞧不真切,只接話道:“明白?明白什麽呀?”

“明白,你還送禮嚇人?這也是陛下讓的?”

衛子夫也走到劉徹跟前,正經道:“陛下,王夫人可是無辜受連累,在我這裏呆了兩天,人還要勞煩陛下一會把人接走好好安撫,五百金也請陛下一並處置了吧。”

劉徹臉色一沈,今天借衛青這個機會,把事情翻過去不好嗎?非要這麽繼續僵著?“皇後?”

衛青聽到這個稱呼,嘴角的笑容微凝,眼底飛快的閃過一絲暗芒,又轉瞬即逝。

衛子夫提高了音量繼續道“酈蒼!送陛下去見王夫人!”然後轉頭瞪了一眼衛青,“衛大將軍還沒吃飽?”

“哦,哦!臣告退。”

衛青見勢不好,趕緊溜,衛子夫卻跟到門口,悄聲囑咐道:“抽出時間請蘇建到你府上坐坐吧。”

“怎麽了?”

“衛廣將軍出征時,他夫人去世了。”

“我知道,可是...關蘇建什麽事啊?”

“有些人總是差點運氣的,若是我們普通人,也就算了。但對你們這些將軍來說,總免不了午夜夢回郁結於心。蘇家幾個孩子跟衛伉和敬聲他們一向親近,你多寬慰一下蘇建,省得他過不去這次戰敗的坎,弄得整個家都跟著落入低谷,將來再步了宋夫人的後塵。”

關於宋夫人遺憾抱病離世的事情,月皎跟他說了不少,同僚中也傳言不少,雖然不知道跟事實有幾分貼合,但是衛青依然對李廣將軍的執念和牛角尖,感觸良多。於是點頭應下來,“我知道了,這樣吧,明天我給去病挑宅子,後天吧,後天我就請他來府上說話。”

衛子夫眼風掃過廊下怔怔出神的酈蒼,心中有些放不下,隨口應了兩聲:“行,那你多註意,今天我就不多留你了。”

“你跟陛下真的沒事?我怎麽聽說,你們還因為王夫人的事情吵架了呢?”

“臭小子!”衛子夫輕拍了他一下,沒好氣道:“怎麽?出去四個月了吧,好不容易熬到你回來,我好不容易跟自己丈夫吵個架,不用再挑時間了。你還有意見了?少摻合,回家試你的新菜吧!”

“對了,月皎跟我說你想把平陽...”

衛子夫眉毛一挑,眼睛一瞪,就把衛青的話堵回去了,“不該你管的事情,別打聽,小孩子才多大,你懂什麽呀?”

”得得得,我走了!”看著衛青大步流星的走了,衛子夫才連裝都不願意再裝出個笑臉來,幾句話就把劉徹冷走了。

還沒等人走遠,衛子夫就走上前去,在屋外廊下站定,與酈蒼並肩而立,轉頭看她,心裏滿滿的心疼淡淡的語氣,卻輕柔得如絲帛般飄忽:“酈蒼,你真的不打算出宮嗎?”

酈蒼沒有看她,只是望著劉徹走出去的大門,回了一句:“看你們這樣,我走得了嗎?”

“我...”也不知她說得是哪個你們,但確實哪個都不省心,衛子夫輕剁了剁腳,頗有種沖動想再把劉徹拽回來和好。

只可惜肩輿已經走遠了......

唉......怎麽現在最靠譜的地方都起火了呢?連衛青都來湊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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