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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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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來了這谷中,許多人都不曾見過。”

末生直言,“你撒謊。”

“孫先生收弟子要求我很是清楚,你身子孱弱,骨骼清秀,靈氣也不精粹,混雜難辨,亦不是天地孕育的精怪之物,孫先生怎會收你為徒?”

說我靈氣不精粹,那是你看不出來。為了壓制體內的血脈之力,防止九州之氣一朝不受控制地醒來,我這幾年活得宛若一個藥罐子,尋了各色寒性的藥物,經孫老頭煉成丹藥後服下,自然靈氣混雜。

“孫先生的心思難以揣測,收我為徒便是收我為徒了。而且,我就是再不濟,也終究被孫先生選中為弟子,一步一步地來,我總不會太差,公子不必憂心。”

末生收了折扇,退回去了,話語誠懇,“想來此地重重封印,若是沒有孫先生的同意,一只蒼蠅也是進不來的,是我失禮了。只是以往來時,此地極少有外人出現,我便疑心多問了幾句,你不要見怪。”

“不過”,末生話語一轉,“你既是孫先生正經收進來的弟子,那又為何女扮男裝?你不必反駁,從你的站姿乃至語氣神態來看,是個女兒家無疑。只不過你法力比我略高一籌,我破不了你的法而已。”

我:“......”

我退後了幾步,手邊捏了決,要是末生繼續刨根問底下去,我只能出手將他打暈過去,方能了事。

“你還想出手?”末生輕輕笑了一聲,“你法術是比我高,但若是真要動手,你也不一定能勝。我沒有惡意,你既不想說,我就不問了。”

末生轉身過去,施施然歇在坐椅上,自顧自地斟了杯水。未幾,傳來低沈的話語,帶著股明顯的涼意,“我向來猜不透女子的心思,要是惹了你,你多擔待些。”

方才被末生一路逼到了墻角,我倚在石壁上,只覺此時背後嗖嗖地冒著涼氣。低頭凝佇一晌,我松了手,放下將末生打暈的心思,在另一張桌子上坐了下來。

“公子找孫先生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

“嗯。”末生答得不鹹不淡,仿佛又突然間想起來什麽,問道:“先生出去的時候,可曾同你說過他去了哪裏?所為何事?何時能歸?”

“不好意思,先生他什麽都沒說。先生的性子向來灑脫,他若是不開口,外人又豈能隨意猜了去。”

我頓了頓,又道:“只是眼下外界動亂,天族五百年一次的天選又即將到來,孫先生此去,估計是與此事有關。天選一事關乎四海萬民,總不能出了閃失。”

“不會。”

末生搖頭,回答得斬釘截鐵,仿佛此事是他掌控一樣,不會有丁點閃失。

可是我看到了,隔著兩張桌子的距離,末生的身形稍稍不穩了起來,他不動聲色地繼續喝水,看背影卻是無端的索寂。他的衣袍,他的烏發,連帶著身形,都與兩百年前無甚差別,仿佛時間只是彈指一揮間,他仍舊瀟灑地行於時間,不曾蒙塵。

他還是同兩百年前一樣,無論是外表,還是性子,縱使心裏裝了天大的事,也從不肯輕易表現出來,骨子裏的倔勁兒,似是要把天都扛下來。

那些記憶裏他離別的話,他動情的眼,在我眼前愈發模糊了。

我低下眼,心中默念,忘了他,忘了他,哪怕有朝一日你們咫尺相對,你也要像今日一樣,忍下兩百年未亡的念頭,相坐如賓客,舉盞同路人。

杯子裏的水我實在無心喝下去,手指沿著杯沿,一圈一圈地轉下去。我看著杯中之水如鏡面,將我的慌亂與心事重重照得清晰可見,一點不漏。

我大概是,不,應該就是,很沒出息了。

屋內安靜了下來,看末生的架勢,似是不等到孫老頭回來不罷休。我輕敲桌面,慢慢盤算著尋一個路子出去,便試探性地開了口,“這屋子裏沒什麽有趣的物件,孫先生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回來,不如公子先回去,改日再來?幹等著實在是乏味的緊。”

末生只是搖了搖頭,“不了,我習慣了。這樣幹等著的日子我過了兩百年,這番實在是算不得什麽。”

心下有絲絲的顫動,我正了正神,將杯子遠遠推開,生怕我待會兒一下心神不穩,又將這杯子打翻在地。

室內安靜一晌,末生放了杯子,轉過了頭,折扇隨意放在月白的袍子之上,似是要閑談一番的場景。

“我看你的靈氣雖亂,卻異常強橫,想必血脈不弱,不知你家系何處?”

我想了想,用我尚未生銹的記憶尋了一處偏僻之地,“南沙岐山一帶。”

果然,末生似對此地並無多大印象,只是簡單地“嗯”了一聲,沈默半晌,忽而又開口道:“我若是沒記錯的話。岐山是在莽原之南的,莽原本就偏僻得緊,這麽說來,你們那裏倒比莽原更偏僻了。”

我點點頭,心想隨便你怎麽說吧,反正兩個地方我都沒去過。

“既是這樣,我便向姑娘打聽一件事情。”末生的語氣不像先前一樣沈重了,皺起的眉毛難得舒散開來,整個人似是抓住了什麽欣喜的東西,可更多的,是短暫希望後的欲言又止。

他琢磨語言了半晌,眼神裏的一會兒泛著彩,一會兒暗了光,一會兒索性搖搖頭,神色凝重,遲遲不肯開口。

“公子你說便是。”我盡量溫和地勸他開口。

“我想打聽的是,在岐山一帶,姑娘可曾見過一個滿頭白發的年輕女子?”

我一下呆住了,頭皮有些顫,但想及末生就在眼前,忙咽了口水,不自然地拿手又扶了扶帽子,“呃這個,好像......沒有。”

“也對,說見過不太實際,那岐山一帶有沒有流言關於一個白發姑娘的?”

我呆呆望著末生,像一個小傻子般不知作何回答。

“你不用緊張,慢慢想。那姑娘已經走了兩百年了,個子與你差不多,年紀尚小,愛穿一身紅衣服,素日裏極少講話,我知道說這些你可能會記不住,但那姑娘的滿頭白發在人群中實在顯眼......”

“公子。”我開口打斷,無力地嘆了一聲,“你說的,難不成是天下皆知的白發妖女——唐九凰?”

末生沈了臉:“白發妖女?”

我點點頭,解釋道:“是呀,就是那個屠殺了龍族上下,栽贓與人不成,而最後殺了天族長老之子和一眾天兵的唐九凰,她可不就是白發嗎,最後還禍害了她所在的天機閣,拉了他師父替她無辜受罪。”

我故意頓了頓,不顧末生黑下來的臉色,“公子說的,是否就是這一位?白發妖女?”

“你住口!她不是,妖女。”

末生一字一字,咬著牙道。

我嗤笑一聲,“公子,向來這天下真假,就那麽寥寥數人看得清。你說她不是妖女,但別人就咬了口,說她是,而且不止一人這樣說,天下都這麽說,你該當如何?難不成你要所有人都乖乖地住嘴?”

“再倘若,她真的不像世人口中般惡毒,那就是這天下栽贓了她,讓她背負了這莫須有的罪名。天下悠悠之口,兩百年的謾罵詛咒全數扔在她身上,公子又為何覺得,她還好好活在這世上?公子去尋她又有何意義?是想要這妖女再次現世嗎?”

“嗡!”一道氣流迅疾刮過,我躲都沒有躲,一把劍就這樣懸在我的脖頸處。

此時的末生雙眼泛紅,向來波瀾不驚的他此時臉上竟染了濃濃的殺氣,目光如刀,仿佛要把我直接洞穿。

“你嘴巴放幹凈一點!你不過是個外人,你知道些什麽?你和他們一樣,什麽都不知道!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評頭論足?”

“莫說是兩百年,就是一千年,一萬年,只要她還在這世上,我就會去尋!總有一天,我會替她洗去那些莫須有的罪名,讓她正大光明地行遍每一處地方,這天下欠她的,我來還給她,她所受的苦和難,我也會加倍奉還到那些害她的人身上。”

“她的困難,我一人懂就足矣,哪怕天下逆我,我也再不會收手了。”

聽到這裏,再擡眼看著末生無神的瞳孔,我便知道,末生和曾經的我一樣,快瘋了。

“你說的這些,實在是感人肺腑,可我問你一句,要是那唐九凰,根本不願意再見到你,也不願意再出來,行遍你所謂的世間風景,你又該如何?”

末生臉色慘白,手裏的劍又推進了幾分,“不會的,你不了解她。”

“我了解。”我無力地嘆了聲,伸手繞過夾在脖頸處的劍,慢慢揭下頭頂的帽子,同時解了我的化身之術。

我的樣貌,連帶著一頭刺目的白發,就這樣毫無準備地,呈現在末生的眼前。

兩百年過去,我與末生,再次滿目瘡痍地相見。

“末生,我累了,真的累了,外面的風景再好,我也不想出去了,你忘掉我吧。”

☆、第 79 章

我無法形容那一瞬末生的表情。

就如同我無法形容方才一眼見到他時的心情。

就在那一剎,屋內暗了下來,窗外原本晴好的天色也變了臉,風一陣一陣刮過,吹來了外間的涼雨,亦吹滅了屋內的陽明燈。

末生的臉隨著屋內的光線一起暗了下去。

而我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成了絕筆。那麽長的時間裏,他只是望著我,灰蒙蒙的屋內看不清他的臉,可我知道,他此時的臉色一點很難看。

末生恍如一個木偶,一動不動,我幾次三番地想要開口,卻終究沒有開口。

其實我想說,末生,我聲名狼藉了兩百年,該受的謾罵我都受了,就算是再受到非議,我也能置身事外,無動於衷。

可是你不一樣,你和我的命運是截然相反的,若是我註定要被唾棄,被逼著走上世上最陰暗的路,那麽屬於你的大道就該是平坦無垠,不經風雨的。

你找了我兩百年,我的確是沒有想到,但除了不安和惶恐,我更多的,是無力。

那種沁入骨子裏的無力感,不是說裝就能裝出來的。

“這次,我不會再任由你胡鬧了。”末生忽然開了口。

他的聲音很低,似是隱忍已久的野獸,在低聲嘶吼,“這次,換你聽我的。”

我的心一震,捏了火決,想要照亮屋子,不料剛一出手,一股狂勁的力道裹挾著氣流便向我襲來。我想要出手打回去,可這股力道卻沒有打在我身上,只是堪堪從我腰間掠了過去。我還沒反應過來,末生的臉就出現在我的眼前,左手就勢攬上我的腰,強橫的力道逼得我一路退到了墻角。

末生將我抵在墻上,一只手攬著我的腰,另一只手與我意欲施法的手撞在一起,緊緊相扣。

這變故生得太突然,我一時楞在當地,陡然想起我法術也是不弱的,雙手被末生鉗制住,只好踢起一腳,想要將末生踹開。

末生沒有躲,任由我踢他,手卻死死不動,仿佛還握的更緊了。我知道我踢的這幾腳殺傷力不小,踢了沒幾下,他眉頭一皺,手上用力,直接將身子靠近了來,幾乎是將我壓在了墻上,身上陡然加施的重力讓我吃緊,再也踢不起來。

我:“......”

思來想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能突顯我的憤怒,只好叫了聲“放肆!”

對面的末生無動於衷。

我的臉頓時掛不住了,手被鉗制得死死的,腳下的力氣也用不上來,根本無法推開末生。掙紮了半晌,末生仍舊居高臨下地望著我,一雙眼睛深如湖泊,我心裏一陣發毛,又叫了聲“放開!”

白發從我的肩頭,一直延伸懷裏,我手上死死地用力,肩部陡然升起火燎的痛感讓我一滯,體內的氣息也在瞬間變得紊亂,驚得我立馬沒了動作。

不好,是我的封印出了問題。

掙不開,亦不能逃,入眼的白發狠狠紮著我的眼,一陣心酸打得我再也無法招架,我低了頭,慌亂地眨著眼睛,可眼淚還是慢慢地流了下來。

我真是沒出息,說好了再也不哭的,可心像被絞了一般難受,壓抑了兩百年的不堪與委屈,終究是在此刻爆發,我咽下所有聲響,感受著眼角處涼涼的東西慢慢滑下,劃過我的臉,滴在地上。

末生的手松開,手指慢慢拂過我的臉,將淚水擦去,沈聲道,“對不起。”

我仍自低著頭,淚水被末生的手拂盡,他的手指很涼,在我臉上繞過一圈,忽而輕輕捏住我的下頜,將我低下的頭慢慢揚了起來。我朦朧中看了一眼,末生的臉就這麽猝不及防地湊到我眼前,與我對視數息後,薄唇落下,深深地吻了下來。

一瞬間,我在末生的眼裏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唔。”腦子似是炸了般嗡嗡作響,我下意識地推開末生,他卻不由分說地將我空出的手緊緊握住,抵在腰間,將距離拉得更近。

我咬緊牙關,額上冒起冷汗,卻在末生緊逼的目光中敗下陣來,閉上了眼。末生的唇是涼的,卻裹著不可言說的暖意,霸道地抵在我的唇上。

氣息交融,我掐準了時機,猛地睜開眼,主動出擊咬住末生的唇。血腥味在我嘴裏蔓延,我喉間已隱隱感到不適,末生卻連眉頭都沒皺,繼續抵住我的唇,力道似乎更大了些。

我閉了眼,咬住的力度亦大了些,恍惚中也不知咬的是自己的唇,還是末生的唇,痛意傳來,不一會兒,血便順著嘴角,一點一點地灑落在我懷裏。

我的白發被打濕,紅色漸漸暈成一大塊,肩上的灼意更甚,灼熱的氣流自胸口騰湧而上。我倏地睜開眼,透過末生的眼睛,我看見自己的雙眸,似是被突然點燃,變成了血一樣的顏色

我的封印,好像要守不住了。

末生終於是停了下來,眼裏泛著痛苦之色,涼涼的左手握住我的下頜,拇指輕輕拭掉我嘴角殘留的血跡,接著往下攬過我的腰,右手扶在我的後腦勺上,輕輕一推,便將我緊緊扣在了懷裏。

“對不起。對不起。”

末生只是重覆著這一句話。

溫潤的氣息落在我耳畔,我咬緊牙關,卻不能動彈分毫,極力壓制體內翻湧的氣流,熱得眼裏都要噴出火來。我絲毫不懷疑,若是我的心神再不穩,我肩上的封印,就真的要破了。

怪只怪孫老頭走得太急,我都忘了讓他幫我施法加強封印,眼下又鬧了這麽一茬,我的心緒怎麽可能穩得下來。

“末生,你聽我說,現在立刻離開我。”我支支吾吾地幾乎快要說不出話,“我的封印,出了些問題。”

“我知道,所以我更不會走。”

“你放開我,我,我真的快支撐不住了。”

沈默一晌,末生涼薄的話語落在耳邊,“為什麽,每次你遇到危險就要把我推開呢?”

他的左手從我腰間挪開,緩緩落在我肩上灼熱的封印處,一股涼意滌蕩而開,自他指尖傳來,源源不斷地向我體內灌輸而去。

“你忘了,你的封印第一次要破開的時候,就是我幫你壓下去的。你體內的封印,與我的靈氣恰能相抵,所以,以後,你的封印,就換我一人來守可好?”

恍惚中,我似乎又看見了兩百年前,師父將我救回來後,我限入的那個夢境裏。夢裏我站在北冥淵上,鋪天蓋地的風雪襲來,我卻仍是感到熱,難耐的燥熱。

而後我躺了下來,就在身下的雪即將化盡之時,末生來了。他抱住我,安撫著我說“不要怕。”

他還說,“我陪你。”

我恍然初覺,原來那不是夢。那一次,末生是真的來了,所以他才能清晰地記得我的封印落在左肩上,並準確無誤地找上去,渡靈氣,換我新生。

體內的熱流逐漸潰散,我靠在末生懷裏,肩部源源不斷輸入的靈力讓我安心,亦讓我困頓。

這困頓已是常態,每次加強一道封印,紊亂的氣流在體內橫沖直撞歸於平靜後,我就會格外地虛弱,不久後就會限入沈睡。

我頑強地眨了眨眼睛,終究是沒忍住,閉上了眼,整個人倒在末生的懷裏。末生只是慢慢拂著我的白發,將我摟得更緊了。

“九凰,九凰,九凰。”他一直重覆念著我的名字,緩慢,似還有喉間低沈的悶聲。

重覆許久後,他頓了頓,聲音有些嘶啞,“我終於找到你了。”

瀕臨沈睡之前,一個冰涼的物什再次覆到我的唇間,輕軟,而又綿長。似是收斂了力度,不像之前那樣,力度大到我無法推開。距離之近,以至於我能嗅到末生溫潤的氣息,緩緩縈繞在我臉旁。

直到我沒了知覺。

作者有話要說: 註意,前方沒有劇情,只有狗糧∪.ω.∪

☆、第 80 章

我活了幾百年,睡覺睡到讓床給硌醒的,這是第一次。

慢慢睜開眼,入目之處,四下一片漆黑。

身下硬邦邦的也不知是何物,我肩上封印處更是被硌得不行,迷迷糊糊地想要撐手起來,卻不妨突然碰到一個柔軟的東西,似是覆著一層稠布,還帶著溫度,在緩緩地起伏。

足足楞了半晌,我才遲鈍地醒悟過來,這好像,是個人?

我大驚,忙捏了火決,手心微微漾起火,頓時照亮了眼前的光景。

我躺在一張不大的石床上,身下是一床褥子,身上正披著一方薄毯,而我方才手碰到的地方,是一個與我同床共枕的男子!

我們二人還披著同一條薄毯!

那人只是輕輕地轉了身過來,道了聲:“這麽快就醒了?”

在看到末生臉的一瞬間,我手心的火都被我抖得滅了,忙縮到了床角,下意識地將薄毯搶過來,裹在自己身上,“你什麽時候爬上來的?”

黑夜裏,我聽見末生“嗤”的一笑。

“這是我的屋子,你躺著的地方,亦是我的床,我自然是在這裏休息。”

天殺的我才想起來上次封印的事,這麽說,是末生將我安置到這裏來的。

“這是哪裏?”

末生沒有回答,一道勁風掃過,桌上的燈緩緩涼了起來,照亮了整個屋子。

“我們在霧影谷裏,這是我的房間,你不用擔心。”

我裹緊了薄毯,看著末生半遮半掩的衣物,嘴裏有些打結,“你,那你也要下去。我,我法力比你高,你要是不下去,我就動手了。”

末生聞言,支起身子坐了起來,修長的腿隨意搭在床上,便將我堵在了墻角。他身子湊了過來,伸手卷起我披散的白發,眉眼裏是藏不住的笑意。

“你法力的確比我高,但你卻不怎麽會打架了。”他又湊近了些,拂了拂我額前的白發,手指不經意觸到了我的臉,抖得我幾乎要拿薄毯蓋住臉。

“你昨日踢的那幾下,可真是沒什麽殺傷力。”

末生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我,不過這也沒什麽大不了,我在谷中無所事事了兩百年,架都沒怎麽吵過,更別說打架了。

“我可是認真的......”

末生一下拿手堵住我的嘴,我向後一退,他便順勢翻了過來,將我抵在了墻角,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恕我直言,這個姿勢,真他娘的暧昧。

“你真的讓我好找。”末生的臉靠的越來越近,吐字的氣息落在我耳邊,惹得我全身顫栗起來。

“看看你的手。”

手?我慢慢從薄毯下抽出了左手,看了一眼,並沒有發現什麽。

“錯了。”末生直接伸手,將我的右手拿了出來,“你仔細看看。”

末生提著我的手,一時擰不動,無奈我只好揚起身子,湊近了看。

我的手雖不是膚如凝脂,但好歹也是膚色白皙,可這一看,卻見腕間有一條隱隱的紅線,嵌在皮膚下,似是長在了肉裏,周圍還縈繞著靈氣。

“這是什麽?”

末生沒有回答,只是舉起了自己的左手,露出手腕。細細看去,腕間竟也有一條這樣的紅線。

“這是命理繩。”末生沒有放開我的手,反而緊緊攥住了,“同生共死,是為命理,九凰,你我二人系上了這命理繩,這輩子就不能分開了。”

我:“......”

“命理繩是什麽東西?你什麽時候系上的?這個斷然不能作數的。”

“比起這個,我更感興趣的,是我們二人竟能系上此繩。”末生的笑容斂去了,他舉起我的手,慢慢放在了他的胸口。

“命理繩,只有相互心儀的兩人才能系上。你可知道,當我決定試著給我們系上這繩的時候,我就做好了被排斥的打算。若是你心裏沒有我,此繩決然是系不上的,那麽我會走,再也不來打擾你。”

“可是沒有,這繩子好好系上了,九凰,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末生的臉近在咫尺,明晰有致的輪廓,不再像兩百年前一樣,時時刻刻都掛著冷冽,反而增了幾分柔意。幽深的瞳孔只需一眼,就能將你拽進去,再也跑不出來。

我的心沈了下去,想著過往的種種,忽然很想笑出來。我藏的那麽深的思緒,藏了兩百年的情感,到頭來,竟然被這小小的繩子出賣了。

我認栽。

可這並不代表,我就能心安理得地拋開所有,跟在末生身邊。

“末生,我承認,我是喜歡你。”我平靜地註視著他的眼,盡可能地挽回自己已經輸掉的氣焰,“具體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我也忘了。剛開始,我只是覺得你這張臉好看,可後來,我們經歷了那麽多,我生病的時候,你照顧我的起居,給我餵藥,還保護我的安全。說實話,你對我那麽好,又長了張這麽好看的臉,我不心動是不可能的。”

“可是,你知道嗎,我越是覺得自己喜歡你,就越是沒有安全感。你不是尋常人,你是高高在上的天族太子,你對我好是真的,經常陪在我身邊也是真的,可我總覺得你眼裏藏了東西,這讓我覺得,你不是一個真正的人,是一個縹緲虛幻的神,那種感覺,還不如我那只綠毛豬給人帶來的真實感你懂嗎?”

末生只是淡淡地看著我,仿佛只是在聽一個不鹹不淡的故事,握住我的手心卻突然用力。我被攥住的手被捏疼了,不悅地想要掙開,卻掙不脫。

末生神情松了些,輕輕松開了手,“對不起,你繼續說。”

我搖搖頭,“也沒什麽好說的了,你有你的宏圖大業,我自當安心守在這裏,再不出世,將我的身份永遠隱瞞下去。要是在兩百年前,這些話我是斷然不會說出口的,可過了這麽久,再多的不甘,再多的委屈誤會,我都習慣了。我只是不想再惹麻煩,也不想再牽扯進去。天機閣已經被我害得夠慘了,外面的世界再大,也容不得我,更何況我這滿頭白發,一出去指不定將尋常人家嚇成什麽樣,我出去又是為何呢?”

這麽說來,我倒也是個心胸豁達的人,明明那麽多不幸的事堆在了一起,我居然還能從中找到一點安慰,真不知道我是缺心眼,還是單純的傻了。

不過人活一世,總得想開點,不管多麽難捱的事,咬碎了吞下去,再捱個幾百年,真的什麽事都沒有了。

“你說完了?”末生又拉起我的手,問道。

“說話就好好說話,不要拉拉扯扯。”然而這句話在末生面前就是放屁,他還是將我的右手拉了出來,修長的手指拂過腕間那條紅色的線,面上一時辯不出是喜是怒。

“你說了那麽多,可我只記得一句話。”

“啊?”

末生挑眉一笑,又十分不害臊地將我的手放在他胸前,整個人往前傾。我知道他又要來那一套,便知趣地趕快縮了下去,直接繞過他抵在墻上的手。

沒想到末生簡直是不要臉了,見我繞過了他的手,竟直接躺了下來,將我勾在懷裏。手上一動,薄毯就從身後飛過來,將我們二人齊齊蓋住。

我身子一抖,這姿勢,好像更他媽的暧昧了。

我踢開毯子,整個人往前一躍,想要坐起來,後面的末生直接一手勾在我的脖子處,將我生生扯了回去。

我重重地摔在褥子上,脖子上還纏著末生的手,一時動不得。毯子落下來蓋住了我的臉,一轉頭,便對上末生的臉,與我緊緊相挨。

他含著笑,“我只記得一句話,你說,你喜歡我。”

我陡然醒悟,我方才,是不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末生的手慢慢拂上我的臉,刮了刮我的鼻子,隨後突然掀開薄毯,支起身來,俯下臉,在我額間吻了下去。

我已經被這連環擊打得無力招架了。

推是沒用的,我雙手都推得酸痛不已了,根本推不動他分毫,只感覺額上的溫度越來越燙了。

早知道這樣,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亂說話了。

我無奈地眨巴著眼,似乎還能感覺到睫毛抵在他的下巴上。

末生低下頭,看著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伸手撥開了遮在我臉上的白發,笑得甚是開心,“你竟然不閉眼?”

我轉過頭去,表示不想和他廢話。閉不閉眼能改變什麽嗎?他能放過我嗎?我他媽能推開他嗎?

“好了,不鬧了,你剛剛醒,好好休息。”末生將我攬在懷裏,十分不客氣地將兩只手都搭在我背上。

我被纏得實在不舒服,打著商量道,“你能不能松開我。”

“不能。”

“......”

“那我冷,我要毯子。”

末生腳底一勾,便將薄毯輕輕覆在了我身上。

“還有燈,燈亮著我睡不......”

末生抱著我,只是眨了眨眼睛,燈便滅了,屋子裏頓時黑了下來。

嗯?這是什麽邪術?

我忍氣吞聲,突然覺得我這兩百年是荒廢了,人家這兩百年勤學苦練的,早不知道超我超到哪裏去了。

“末生,那你什麽時候走?”

“不走。”

“那你什麽時候能放開我?”

“不放。”

“那你什麽時候起床?起床總是可以的吧!”

“你起了我就起。”

我服了,再也不想和這家夥講一句話,只好將臉深深埋到褥子裏,卻聽見末生繼續說道,“不僅如此,從此以後,你若是要去哪裏,我便一直跟著;你若是想在哪裏長久住著,那我就給你建了屋子,陪你住著;我若是要走,就把你帶在身邊。反正我們腕上系著命理繩,你就算是逃了,我也尋得到你。”

“總之,這輩子,你是永遠甩不掉我了。”

我嘆氣,活動了下右手腕,忽覺砍手是個可行的辦法。

此後,屋子裏限入了長久的沈默,末生只是抱著我,我聽見他均勻有力的呼吸聲,便知道,他根本沒睡著。

我臉陷在褥子裏,加之上次封印一事著實將我折騰得夠嗆,沒多久就來了睡意。隔了好久,久到我差點睡著,才聽見末生低沈的聲音,緩緩地落了下來。

“九凰,你不要再走了,這兩百年裏,我尋你尋得著實絕望,我們就這樣好好的,一直在一起罷。”

☆、第 81 章

“餵,你夫君要走了,你都不起來送送?”

睡至酣甜,朦朦朧朧感到有人在蹭我鼻子,我不情願地睜了眼,末生修長的手指就懸在我眼前,輕輕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尖。

“......”

楞了一刻,我頓時爬起來,才發現自己還躺在石床上,而末生早已穿好了衣服,正坐在床頭,眼裏一派捉弄之意。

我往後坐了坐,“你現在要走?”

末生很是體貼地往我這裏挪了挪,“對啊,要不要我捎上你?”

我紅了臉,又往後面移了一截,卻反被末生一把摟過了腰,拉到了懷裏,“你不要怕,昨晚我就是唬你的,暫時不會把你帶出去。這裏多好,永遠沒有外人打擾,你也逃不掉。”

我突然很是欣慰孫老頭給我圈了一塊禁地,否則這谷裏末生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又能躲到哪裏?

“我,我要走的,不會留在這裏,你下次來不用找我了。”

“這可由不得你。”末生將我懷裏的手掏出來,摩挲著腕間隱隱的紅線,低了頭望著我,“命理繩還在呢,你想逃到哪裏去?”

逃到......

逃到哪裏去我也不知道。

不自然地擡頭瞄了末生一眼,我的臉直接紅得像充了血。我想,兩百年再長,我再怎麽麻痹自己,安慰自己,都改變不了我無法抗拒他這一事實。

我不是不喜歡末生,我只是太懦弱了,懦弱到連一根繩子都比我更明白我的心意。

兩百年前那些事到現在都能扯動我最脆弱的神經,更不用說我當時的樣子有多狼狽了。我當時滿心的憤懣,甚至想過一了百了,隨師父一同赴了黃泉也行。

說實話,一個人要是被極端仇恨蒙住了眼,是真的什麽都看不見的。

可時間的力量此時便顯現了出來。

原以為自己可以清心寡欲地活一輩子,什麽狗屁愛情,我通通都可以不需要。直到這麽多年過後,末生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才知道,我之前的那些想法都是餵了狗了。

感情這種事,騙別人沒問題,卻永遠騙不了自己。

我想要末生的喜歡。

我也很喜歡末生。

所以當他抱我時,我會流淚,會沒有力氣推開。

兩百年的時間終究是磨平了我年少的尖刺,甚至磨得有些過,差點將我變成一個慫包。

“你在想些什麽,怎麽跟個呆子一樣?”末生捏了捏我的臉,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柔情蜜意被他一攪和,渣都不剩。我瞪了他一眼,直接咬上他的手指。

末生卻也不動,任由我咬著,一晌下來,我咬得牙有些酸了,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氣氛竟突然微妙起來。

我訥訥地松開嘴,心想老娘果然是老了老了,連撩個人都能撩得如此尷尬。只好低了頭,假裝沒有剛才那一茬。

別的不行,論臉皮我還是比兩百年前長了不少。

頭頂傳來末生低低的一聲笑,這大概是,我被嘲笑了的意思吧。

臉上有些掛不住,我忙低了頭,想要掙脫末生的手,末生卻順勢蹲在床邊,雙手往上扶住我的臉,將我的額頭輕輕抵在了他的額上,眼神灼熱,似是有火在燒。

這姿勢,我在街上看雜耍班子的時候有印象,貌似是練什麽鐵頭功來著,兩個人額頭抵額頭,看著甚是滑稽。

這邊我還在天馬行空地想著鐵頭功,對面的末生先是在我額上輕啄幾下,接著一路而下,猝不及防地含住了我的唇。

“......”

怎麽又來了?不是說好要走的嗎?

他的手撐在床沿,整個身子傾向我,幾乎是貼到了我的身上,我暗道壞了壞了,怕是剛才不該咬那一下,鬼知道我又怎麽刺激他了。

下一刻,他便直接攬過我的腰,身體的重量全部壓在我身上,我頓時身形不穩,狠狠地砸向身後的床。

末生緊緊貼在我身上,閉著眼,強橫地含住我的唇,我被壓得實在有些受不住,好不容易從他嘴裏逃出來,叫了聲:“你不是要走的嗎?”

末生伸手捏住我的下巴,“誰讓你剛才惹我。”

我哭笑不得,“咬你就是惹你了?那我以後不咬你了,你放過我,快走吧。”

“不。”末生低下頭又啄了我一口,“你以後要多惹我才行。”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可我怎麽覺得這男人的心也難揣測得很?

“你怎麽這麽胡攪蠻纏?”

末生將我的手抽出來,點了點自己的嘴,笑道,“你做什麽我都是歡喜的,不過,下次咬,記得咬這裏。”

我抽掉手,“還有下次?”

“你不答應,我今日就不起來。”末生又含住我的唇,手捏住我的下巴不斷摩挲,慢慢地竟是要移到脖子下去,我一個激靈,側了頭叫道,“好。”

我今日是真的被刺激得不輕,末生一改兩百年前古井無波的模樣,如此粘人,真的叫我無法招架。

過了許久,末生才放過我,將我拉了起來,替我整了整衣衫,將胸前的白發盡數撩到身後。

沈默了一時,他忽然收了手,道:“對不起,你不要嚇到,是我唐突了,我只是......”

又是一陣沈默,我也尷尬得厲害,只想盡快地攆了他才好,剛準備說幾句勸了他走,他又道:“我只是,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做,看見你好好出現在我的眼前,我會疑心我又做夢了。”

“你要是對這些事介懷,我可以對你什麽都不做,只要你好好在這裏,我就滿意了。”

天殺的,看著末生的臉,我開始反思我是不是又做錯了什麽,竟讓他看起來如此難受?

我能怎麽辦,像個男人一樣哄哄他嗎?

可我若是什麽話都不說,感覺更不仗義......

思來想去,我決定不要我這張老臉了,閉著眼,抓住末生的手又咬了一口,留下一道淺淺的牙痕。

“你不是說讓我多惹你嗎,現在我惹了,你可開心了?現在可以回去了吧?”

末生直直地望著我,眉尖一挑,竟笑了出來,點頭道,“我知道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便又將我的臉托住,含住了我的唇。酥酥麻麻的感覺從舌尖傳來,末生熾熱而又用力的吻幾乎叫我昏厥了過去。

這絕對不是我想說的,末生你說你一天瞎明白些什麽?

好不容易等到末生放開了我,我立馬卷了薄毯縮到墻角,“你真的可以走了。”

末生起身整整衣服,看了看外間的天色,已然不早,估計也明白再拖不得了,便轉頭道:“我去處理一點事情後馬上回來,你就待在我屋子裏。孫先生知道你在這裏,若是你的封印還有什麽問題,他會過來幫你的。”

孫老頭?孫老頭他回來了?

我的臉上向來藏不住事情,末生只是掃了一眼,便道:“他早就回來了,也知道你在我屋子裏。怎麽,你想去親自問一下?”

我的頭搖的似撥浪鼓。

“那我走了。”

我幾乎是要舉行歡送儀式了,忙不疊地道:“您慢走。”

末生有些遲疑,“我還會回來的。”

我:“知道。”

末生看了眼我腕間的繩,神色終於淡定了些,踱著步子,走兩步回頭看一步,終於是走了出去。

我松了一口氣,那感覺,跟送走了一個粘人的小媳婦沒有差別。忙起身穿好了衣服,出門一看,還好還好,這路徑沒有七拐八彎到我迷糊的地步,我依稀記得些路。

走了沒多遠,竟走到一處熟悉的地方了,我看著周圍的景觀若有所思,楞了數息,才明白過來,我好像繞著繞著,又回到孫老頭的屋子了!

了不得了不得,我本來是要找他的,可現在出了這麽一檔子事,饒是我臉皮厚,也一時見不得他,登時便沿著來路往回跑了去。

“丫頭,你跑個什麽?”

一道勁風輕而易舉就超過了我,身形顯現,立在我面前,險些讓我一下栽在地上。

孫老頭出現在眼前。

“早就聽說你在找我,怎麽如今見了我倒要跑?”

我呵呵地笑著,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哼,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走吧走吧,去我屋子裏,我有些事情要同你講。”

回到了孫老頭的屋子,他桌上擺著一堆亂七八糟的卷宗,想必就是這段時間他出去的原因了。

“這段時間,外面很亂吶。”孫老頭搖搖頭,將這些卷宗一股腦地推到了地上,讓我隨便坐下。

這,也是挺隨便的。

我坐了下來,孫老頭只瞄了我一眼,便瞇起眼睛,“喲,看你今天神色果然不一般,看來末生倒是把你照顧得挺好。”

我本喝著水,這句話直接讓我把水噴了出來。

“別激動,別激動,先聲明哈,是末生那小子主動給我說的,你們二人之間的事情,我是不會摻和的。”

我瞪著他,“你不是說有事要給我說的嗎?什麽事?”

孫老頭端端地坐了下來,“這件事,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但我若是不跟你說的話,你日後必定會找我麻煩。”

“有事直說。”

“丫頭,我想你得出去一趟了。”

我以為是多大的事,但想整整這老頭子,便故意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我為什麽要出去?”

老頭嘆了氣,“因為據我所知,祝棋,她好像還沒死。”

作者有話要說: 阿水寫下這幾章,其實是有些猶豫的。

九凰這兩百年,就像是從一個小姑娘蛻變成了一個成熟的姑娘,她其實很早就喜歡末生了,可是師父一死,帶走了她的理智,所以她才會一夜白頭,殺上思南山,最後更是要赴死。

怎麽說呢,烏遠還是了解她的,所以把她托付了孫谷蘇,孫老頭經歷了比唐九凰更慘的事,烏遠相信孫老頭能一步步幫助唐九凰解開心結,讓她再次振作起來,事實上,孫老頭也的確做到了。

唐九凰漸漸放下了許多,也漸漸明白了許多,譬如她對末生的感情。她過去只是想一味逃避,自我麻痹,可越是這樣,越是能說明她在乎末生。

阿水糾結的是,該不該讓九凰和末生現在見面。可能有的人會說感情進展太快了,我知道,可是我想的是,兩百年的時間,真的能改變許多。

九凰和末生分別的時候,兩個人都是不成熟的,所以九凰才會說“此生不見”,末生才會說“我等你回來,但我不後悔我做的事情”,兩個人都是帶了些年輕人該有的小脾氣,或者是說傲氣,所以才會一錯過就是兩百年。

全文馬上要結局了,結局目前還是開放式的,但我可以稍稍劇透一下,過程還是有些悲的,所以我想把二人相遇提前一點點,他們走得不容易,能甜一甜就甜一天(阿水喊話:你們趁機會甜幾天吧,刀我替你們扛)。

最後,我還是希望九凰能和末生好好走下去的,但是,我手上有兩個結局,一個悲劇一個喜劇,正在搖晃不定(捂臉逃走),看具體情況吧。

=3=

☆、第 82 章

我的大腦在一瞬間滯住了,以致於我很是艱難地在記憶裏搜尋了一次,我是不是還認識其他叫“祝棋”的人。

很明顯,並沒有。

自始至終,我都只認識一個祝棋,一個害我千千萬,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千刀萬剮的女人。

我生命裏所有的煎熬,所有的離別,諸如萬念俱灰而想過赴死的種種不堪,都是這個叫“祝棋”的女人造成的。

祝棋竟然還活著?

我笑了笑,上天終究是給了我最後一點顏面,她沒死,大概是這兩百年來我聽過的最開心的事。

“丫頭?丫頭?唐九凰!”我想得有些魔怔了,剛剛回過神來,就看見孫老頭奇怪地盯著我。

“老頭!”

我的語氣有些顫抖,壓抑兩百年的情緒在此刻化為我止不住的笑意,我敢肯定,此刻我面上的表情一定是扭曲的,連向來沈靜的孫老頭看著我,臉上也露出了覆雜神情。

“你想幹嘛?”

“老頭,你把我體內的封印解了吧,我想去殺人。”我回答得真誠且期盼。

說真的,都道我血脈之力如何強盛,如何可怖,我卻只在兩百年前殺上思南山時用過一次。師父當我心魔難斷,早替我封印了一半法力,可我還是借著一半的殘力,破了思南山的結界,教一群天兵在我手下湮滅成灰。

自那一事,我便深知自己是個禍害,一不小心就會讓心魔當道,勾起體內殺人嗜血的欲望,故這幾百年,我隔三差五就會讓孫老頭替我加固封印,活得也越發情緒平穩,波瀾不驚,像今日這樣熱血沸騰,還是頭一次。

孫老頭嘴角的胡子抖了抖,“得得得,畢竟你師父也是我徒弟,你要覆仇,我絕不攔著,但你先聽我把話說完,一切好商量。”

“好。”

老頭瞇起眼睛,“你先等一下,這件事情我已經大致捋清了,讓我組織一下語言,將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全部疏通一遍。我記得,你在這件事情上也瞎摻和了不少,待會兒再向你佐證。”

“你一步一步道來。”

說實話,我也很是好奇祝棋這人。可惜兩百年前都說她死了,哪怕知道她背後有些不幹凈的勾當,我也沒興趣再追查下去。

“好。”孫老頭給我們二人各斟了一杯茶,似是要講一個長長的故事。

“丫頭,我問你,你往年去過靈族,可知道靈族的大致情況?”

我點頭:“族長為岳川,他兒子有岳冕、岳峰,哦,岳川還有一個女兒,岳淩,不過我尚在靈族的時候她就死了。”

“那你可還記得,岳淩是怎麽死的?”

我想了想,道:“具體怎麽死的我不知道,反正她就是在自己屋裏被暗殺了,對了,她當時偷了她爹的異石,想據為己有,結果異石掉了不說,自己的命也被搭上了。”

“關鍵來了。”老頭敲了敲桌子,“異石。我且問你,當時是不是有很多人都在找這異石?”

我點點頭,這我記得,“岳川和岳冕都不是什麽好鳥,為了找到異石的下落,差點把我也賣了。”

“這便是了,和我知道的情況對上了。”老頭笑了笑,“丫頭,你猜,現在靈族的族長是誰?”

我想也沒想:“岳川?”

“不對。”

我訝異一晌,怎麽這兩百年外面如此不太平,這族長替換的速度也忒快了些,司闕當上族長我就已經很吃驚了,沒想到靈族這邊也換了老大。

“那就是岳冕了。這家夥心機重得很,手段跟他爹如出一轍,定是他上了位。”

“哈哈哈。”老頭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猜不到,現在的靈族族長,是岳峰。”

“岳峰?”我呆住了,記憶裏於岳峰有關的片段,無非是我不經意救下他一命,他叫人差了信過來言謝而已。感覺他性子溫和,不爭不搶的,怎麽突然就成了靈族族長了?

“那岳冕呢?我記得岳川不待見岳峰,反而更倚重岳冕些,怎麽結果成了這樣?”

“看不看重沒關系,因為岳峰,直接將岳川和岳冕一道給殺了,他自然而然就當上族長了。”

“......老頭,你沒有誆我?”

老頭不急不慢地抿了口茶,“反正我是查出來了,岳峰殺了他爹和他弟弟,自己當上了族長,而且,我還要告訴你,祝棋,就是他的手下之一。”

“她?她怎麽會和岳峰搞到一堆?”

這二人本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難不成祝棋背後的勢力,就是......

“這不可能,我見過岳峰,他的修為只能算一般水平,雖然也是靈族少主,但靈力遠沒有岳冕的精粹,不可能有那麽大能耐。”

老頭道:“說來,也真是陰差陽錯。這岳峰的確資質平平,但壞就壞在他爹身上了。岳川這廝心術不正,他祖宗也沒好到哪裏去,當年三族圍剿我遁罌門,一把火本來是要把我留下來的邪門歪道全部燒毀的。可他祖宗動了歪心思,將一些禁法私藏了起來,還世代傳了下去,傳得極為隱秘,要不是我這幾日親自去查,估計還被蒙在鼓裏。那岳峰被他爹打壓,無意中發現他爹藏著的禁術,就偷偷學了,還學了挺長一段時間,現在估計早就是半魔半人之軀了,功力非同小可。”

想到方才老頭說異石是關鍵,我突然明白了些什麽。

“照你說的,我估計,那岳峰不僅是學了邪術,估計連異石,也得到了吧?”

孫老頭點頭,“慚愧啊,我留下來最邪門的一卷功法,就是要以九州之氣為引,而那異石,恰好蘊了九州之氣,偏偏又被他知曉了,這才......唉。”

“等等,老頭,末生那時候化身雲詔去靈族,是不是也是為了異石?”

“是啊,可惜了,本來馬上就要得手了的,可中途生了些變故,他沒能拿回,後來那石頭就音信全無,不知怎麽的兜兜轉轉,就到了岳峰手裏。”

我好像回想起來了,老頭嘴裏的變故,應該就是我了。那還是在北冥淵,我當時夥同雲詔,不,應該是末生,將帝都鬧了個天翻地覆。他後來追隨著一個黑衣人把我甩了,我跟了上去,幫著他打了一架,還拿到了盒子,可那盒子最後在我手裏炸開了,還炸出了雪崩,差點把我小命交代在那裏。

孫老頭道:“那異石,應該就是受到你血的感召,蘇醒了。而且我估計,與你們交手的人,應該就是岳峰。”

“你知道那夜北冥淵上的事?末生全部都告訴你了?”

“嗯啊。”

我道:“所以,就是在那個時候,末生知道了我的身份,對吧?”

“不止他,還有岳峰,還有我,都知道了。烏遠這家夥什麽都知道,又什麽都埋著不說,後來眼看著要出事了,才跑到我這裏來,哼,我教了他那麽多年,他的師徒情誼怕是早就餵狗了。”

自動屏蔽掉師父的壞話,我慢慢回憶了一晌,覺得這件事我也大概捋清了。

那異石是靈族的稀罕玩意兒,岳川一個沒留意,就叫自己女兒陰了一把,給他偷走了。後來兜兜轉轉,岳峰也知道了這塊石頭稀罕,就殺死了岳淩,奪走了異石,途中恰被我與末生撞見,我們三人便在北冥淵打了一場。這場架打得冤,不僅沒把異石搶回來,還把我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然後就如老頭所說,岳峰借這異石,煉成了邪術,殺了他爹和他弟弟,當上了靈族族長,還把祝棋納入麾下,做些目的不明的勾當。

我突然想起,祝棋身後確有一個人一直在助他,那次我夜探斷墟崖,就是被一修為了得的人給劫了去,後來是末生相救,我才僥幸逃脫。

那麽問題來了,祝氏被抄,岳峰在祝棋身上也撈不到半點好處,卻甘願地當她的幫手,這著實想不通。

“老頭,那岳峰若是看不慣我,想除掉我,又為何在我落難後差人送信過來,邀我去他那裏避一避?”

他的確差人給我送過信,只是我那時心緒一團亂麻,從來就沒有考慮過要為自己找條後路的事,不久就忘了那封信。

孫老頭道:“我原先也是不明白,可這些日子我出去了一趟,大概就知道為什麽了。他是在利用祝棋,逼你。”

“逼我?”

“對。我這些日子在北冥淵去了一趟,發現岳峰在那裏布了一個極為兇悍的陣法,應該也是當年我創造出來的,但稍微改進了些。不過,與其說那是陣法,倒不如說那是祭壇,我要是沒記錯的話,只要催動足夠的九州之氣,加以活人生祭,施陣者就能長生不老。”

又是這老頭子創的陣,又是長生不老......

我靜靜地看著孫老頭,沒說話。

“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嘛。”老頭擦了額頭一把,“我長生不老當然不是靠的這種邪術。誰讓我年輕的時候天資過人,一身本事,練起法術來是觸類旁通......”

“打住。”我揮手,“別歪話題。”

“哦,繼續。方才我不是說了嗎,岳峰知道你的身份,試問天下有誰體內的九州之氣比你更精粹?而且這陣頗有靈性,自願者生祭,效果是最好的,所以他先將你逼得走投無路,再打算扮個恩人的角色,將你拉到他的陣營裏去,哄騙你入祭壇。”

我安靜了一晌。把這些事情串起來,竟沒有一絲矛盾的地方,我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丫頭,不怪你察覺不到。”老頭拍了拍我的肩膀,“這些禁術早已失傳,要不是我去靈族走了一趟,我也不相信這岳峰竟有這麽大的本領,我的那些邪門歪道幾乎叫他學了個遍。”

作者有話要說: 啊,阿水講故事的能力真的是差到不行QAQ,我我我盡力了(捂臉爆哭),我會好好努力的,筆芯加舉花花,mua,=3=

☆、第 83 章

我的確是不知道,原以為我這條命在別人看來不過是個禍害,沒想到,竟真的有人覬覦了它這麽久。

難怪孫老頭失蹤了這麽久,這些事情在我看來簡直就是一團亂麻,他能夠捋清前因後果,著實不容易。

細細一想,我這人也是心大,早被人家盯上了還渾然不知。兩百年前我陪末生去深海冰淵,就是那一次,我差點丟了小命。那夜我先是遇到了一個假大夫,他想要殺了我,我於是很不爭氣地被暗算了,緊要關頭破窗來了一個蒙面人,阻止了他,還將他打傷拖走了,留了我一命。當時我還在納罕他們竟然放了我,以為是起了內訌,現在看來,我估計那蒙面人就是岳峰,他怕手下做事過了火,傷了我性命,壞他計劃,這才出手救下我。

“那,我在這裏待了兩百年,岳峰應該早就以為我死了吧?”

我隱居了這麽久,在世人眼裏怕是都“死了”,他應該早換了策略,想其他辦法煉術才是。

“這件事,我也很棘手啊。”孫老頭難得一臉苦相,“你這條路行不通,他就去尋別的路了,我也不知道他又亂七八糟地瞎練了些啥。你說尋常人見了這些邪門的禁術,能練一個久不會練兩個,他倒好,是個不怕死的,就我去這一趟,大略一看,他好像是練了四五個啊。嘖嘖嘖,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麽急躁的嗎?幾萬年過去了,我練的都沒他多!”

我聽得一臉嫌棄,這老家夥倒是把自己的責任撇的幹幹凈凈,“行了你閉嘴吧,誰讓你當時閑得沒事創了這些法術的,你不是說他在北冥淵布了一個邪陣的嗎?有多邪?怎麽才能摧毀?”

“我手裏的陣法就沒有不邪門的。他那個陣叫修羅陣,光是布陣,就需要八十一道怨氣沖天的陰靈,陣眼需安置在極陰之地,我上次去看了看,陣眼就在北冥淵最深的一條溝壑裏,至於具體位置,老頭子我也無能為力。不過,我倒是在陣眼上方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

老頭說完,目光轉向我,“那氣息,和你身上的一模一樣。”

“我?”

“對。”

我?我身上能有什麽氣息?女人的氣息?呸呸呸,肯定不是這個,獨屬我的,應該只有......

我恍然大悟:“老頭,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說,那陣眼,就是岳峰當年搶奪的異石吧。”

“我也不清楚,但那氣息確是像極了你。如果那陣眼真的是異石的話,那事情可就麻煩多了。”

我只知道這異石上有九州之氣,卻不知道這石頭的來歷。老頭見我一臉困惑的模樣,嘆道,“那塊石頭的來歷頗為覆雜,你不知道也無妨,但你要明白,但若是那塊石頭做了陣眼,那天族就糟了。”

“以異石為陣眼,殘留的九州之氣就成了引子,這修羅陣一出,必定要吞進天下所有的九州之氣才能罷休。”

這相當於是在說,這陣一出世,天族所有人的九州之氣都會被吸幹。三族之中,天族之所以能占據主導地位,就是因為天族人殘存的血脈之力,如果這些都被吸幹了,那天族就失去了主導優勢,天下大亂不可避免。

“不止如此,這些被收集而來的九州之氣完全可以被岳峰利用。我方才不是說了嗎,你這條歪路已經行不通了,他很可能是借此機會收集九州之氣,繼續修煉我那最為邪門的禁術。”

聽到這裏,我也有些懵,恍然有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試探性地道,“老頭,既然修羅陣是你創的,那你是不是有辦法解決了它?”

果然,這老頭搖搖頭,“我無能為力,破陣只能從陣眼下手,那異石詭異得緊,全天下能找著它的,怕是只有你了,所以,你倒可以去試一試。”

所以,這就是老頭要我出谷的原因?

“我幹嘛要去試?會死嗎?”

老頭瞪起了眼,“你會不會死我不知道,但你要是不去,天族大部分的人都得死,那些平民的靈根全靠幾股靈氣撐著,要是都被抽幹了,可不就得等死了。”

頓了頓,又道,“二則,岳峰這小子現在半魔半人的,一般人都收拾不了。他膽子不小,蓄意挑起戰爭,前段日子,打聽到司闕在冥族與靈族分界地帶尋到了赤金烏給他弟吊命,這小子竟將靈獒放了出來,直接咬死了赤金烏,險些害死司闕的弟弟,冥族和靈族為這事已經打起來了。”

原來,那胖山雀嘴裏的雞犬竟是赤金烏和靈獒,我記得司闕很是金貴他弟弟,岳峰這是故意掐了他的痛處,未免也太卑鄙了些。

這麽說,三族大戰一場是無可避免的了。

“那天帝怎麽說?我記得你說過,他上次特意來找過你,是否就是為了岳峰一事?”

“算一半吧。”孫老頭無奈地翹起二郎腿,“還有一半,你已經猜到了,就是天選之事。上次末嘯天來的時候,還說隱隱約約感覺靈族要反,現在倒好,不隱約了,岳峰這是擺明了要反。”

“岳峰這廝,太毒,給他部下不知餵了些什麽邪物,陡然靈氣大增,冥族派人與他交過手,敗得一塌糊塗。據說那些士兵以一當十,尋常人根本打不過,冥族這才找到天族,與天族結成聯盟。”

我像一個落後的老人家,就靠孫老頭給我科普點外界的時事,全然不知三族現在已經亂成了這個地步。

“所以,重點來了。”孫老頭敲敲桌子,“岳峰那個混賬要打,他布下的陣也要破,這兩件破事,哪一件辦不好,這天下就得完,你看看你想選哪個。”

聽了這麽久,總算是把落下的兩百年事情補完了,我撐起下頜,想著我那退化到令人慚愧的功夫,笑得一臉心虛,“那什麽,我哪個都不選行不行?”

孫老頭呵呵一笑,“你可以繼續做夢。”

我甩了甩頭,今天聽故事聽得有些費腦子,咕嚕咕嚕灌下了一杯水,轉頭道,“好啊,那我就去北冥淵那裏破陣吧。”

老頭的眼神瞬間變得有些奇妙。

我無謂地笑了笑,“你不用這麽看著我,末生不是專門來找你嗎,他來,定是天族在拉你過去助陣啊,那我就去北冥淵好了。”

沈默一晌,孫老頭才緩緩開了口,“九凰,你要知道,為了天族的穩固,你封印的血脈之力永遠都不能在外人面前展現,不能引起人們的懷疑,所以,你只能獨自去北冥淵,沒有軍隊供你調遣,也沒有援軍護著你,你真的想好了嗎?”

縱使我再怎樣不喜歡天帝,可這四海的平穩,總歸是要仰仗他。貿然宣稱他是個冒牌貨,不用等到岳峰的人打過來,天族自身估計就得分崩離析。我既能好好瞞著,又如何能說出來呢?

只不過這樣,我這“妖女”的名號怕是要掛一輩子了。就算是我為了破陣鞠躬盡瘁,傾盡所有,這世上的人終究也只記得我是個白發妖女,說不定還要繼續唾罵我,偏偏我還什麽都不能說。

最奇的是,我偏偏還覺得這沒什麽,一輩子頂著“白發妖女”的名號活下去,原來我可能會拒絕,但現在我居然覺得還好?

真的還好。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遁入空門的感覺了。

“老頭,剛才明明是你說我沒有選擇的,怎麽現在又來說這些無謂的話?”

“你,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但這件事,除了你,天下再也沒有人能辦得成,我自覺對不住你,但......”

我揮揮手,“算了算了,酸掉牙的話你就別說了,末嘯天最好面子,你們兩個又這麽不對付,但凡有一點法子,他是絕對不會來尋你的。再者,岳峰都快修煉成妖怪了,沒有你,誰又能制得住他?”

“可是這樣的話,你可能一輩子也洗不去你的汙名了。離下一個天選之日還有幾個月的時間,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天選之子是誰,我不知道末嘯天到底做了何打算,但絕對和你沾不上一點關系。這次出去,你要是還混不下去,就只能在我這谷裏待著養老了,你可要想明白。”

我點點頭,養老就養老,反正又不要花個錢什麽的,我自然是願意。

“老頭,我想過了。其實人這一輩子真的是沒什麽意思,為一點事情就耿耿於懷,不值得。我原來想的很極端,要是末嘯天還有那幾個劍池的老家夥站在我眼前,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們,可現在一想,那又有什麽意義呢?身份不同,考慮也不同,我想我的師父,他們想的是天下,是安穩,其實誰都沒有錯,死揪著過去的一點不放,真的沒意思。”

老頭看了我半晌,胡子抖了抖,“你能想得開是沒錯,但別想得太開,去做什麽尼姑......”

“您可閉嘴吧,做什麽尼姑,我還要殺祝棋呢。別的事情我可以選擇性地忘記,唯獨祝棋,她的命我要定了。”

“她當然是該殺,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何況她欠了那麽多人條命。”

“所以啊,您老人家看看什麽時候合適,盡早替我把封印解了吧,我好久沒活動身手,得先在谷裏練幾天,否則出去了給我師父丟面子就不好了。”

老頭站起來,背對著我不知在思索什麽,過了一會兒,方轉頭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給你解了封印吧,順便把你師父留的幾件老古董給你搬出來看看,你在這裏待了這麽久,是該出去逛一逛,討債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覆仇了覆仇了,憋死阿水了,日常筆芯加舉花花=3=

☆、第 84 章

師父留在這世上所有的東西,不過一封信,一幅畫,一本古籍,兩個錦囊。

這些東西交到我手上的時候,封印已經全被孫老頭給解了。我先是打開了畫,尚未全部打開,漫天的浮棠花就顯了出來。背景是素淡的灰白調,畫上的景在我天機閣的小院裏,院落中央一顆古老的浮棠樹開花開得正茂盛,樹下端端安置著一張白凈的石桌,我與師父對桌而坐。

這是什麽時候,我也記不清了。只覺得記憶裏與師父相處的日子大多是這樣,我那時候懶得梳發,不,簡直就是懶得不想動身,一半的頭發斜跨在肩上,還有一半直接搭在胸前,整個人趴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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