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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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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李魚的眼神一下子就變得微妙起來。

楚留香身上的味道,自然與一點紅不同,但是那種溫暖、甜蜜的感覺卻是一樣的,只是或許因為她實在已習慣了一點紅,與一點紅之間的距離又那樣的近,所以居然沒覺得這楚留香有什麽非常非常吸引人的地方。

她又看了看玉姣。

玉姣看到她的目光落在楚留香身上之後,雙眼之中就出現了一種小獸般的警惕,她緊緊地盯著李魚,好像在護食。

李魚的鼻子動了動,卻沒有聞到一絲妖氣,但這個叫玉姣的女孩子,身上卻的確帶著一種不同尋常的怪異,她有點疑惑,又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鷹英俊告訴了她很多妖界的常識,但畢竟李魚只是一只新鮮上任三個月的吸血鬼,很多東西,經驗還是不足。

她不動聲色。

但是那一瞬間的眼神變化,還是瞞不過敏銳的楚留香,他忽然發現,一點紅這位美麗的夫人,也對著他露出了一種熟悉的眼神……那眼神與玉姣有三分相似,令他瞬間本能般的寒毛直豎。

下一個瞬間,李夫人美麗的雙眸就垂了下去,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甜甜蜜蜜的笑了,好像剛剛那個可怕的眼神從未出現過一樣。

楚留香很茫然,但楚留香也沒有問任何話,他只是微笑著,與一點紅交談。

楚留香對玉姣倒是真的細心得很,他手上很忙,都是在幫玉姣拆蟹肉出來吃,自己卻不吃,只是一杯接著一杯的和一點紅喝酒。

這一對好朋友,三年未見,而這三年之內,二人的經歷更是無比豐富,他們之間,簡直就是有說不完的話,喝不完的酒。

一點紅並不嗜酒,與李魚一起浪跡天涯的時候,也只是偶爾小酌,像這個樣子放開了喝,倒是很少見,足見他今日見到楚留香有多高興。

李魚自然不會管著他不讓他喝,不僅如此,她腦子裏還蹦出了一個特殊的想法,那就是……

一點紅喝醉了之後,血裏會不會也帶上酒味?而且是那種蜂蜜小甜酒?

李魚喜歡蜂蜜小甜酒!

她勾起唇角就笑了,臉頰上就出現了兩個又甜蜜、又可人的小小酒窩,她伸手接過酒壺,又給一點紅倒了一杯酒,一點紅轉頭看她,眼中的柔情蜜意,似是能流出來。

許是喝得有那麽一點點飄,一點紅就伸手抓住了李魚的手,就著李魚的手喝掉了那一杯甘霖,啞聲道:“多謝……夫人。”

骨子裏是現代人的李魚十分熱情,湊上去親了一點紅的側臉一下,一點紅的嘴角忍不住地要向上勾起,又看見了楚留香那雙帶笑的眼眸,鋼鐵直男一點紅似乎覺得有些窘迫,只好道:“楚兄,請。”

說著,又飲盡一杯酒。

楚留香見這二人如此甜蜜,又怎能不為他高興呢?

他也飲盡一杯,一邊安靜吃蟹肉的玉姣看看一點紅、再看看楚留香,感覺看他們的樣子,酒好像是一種相當美味的東西,便伸手抓過了楚留香的酒杯,要仰頭喝酒。

楚留香的確是一個很奇異的男子,他身材強壯,有一股江湖俠氣,可他坐著的姿勢、舉手投足之間的那種姿態,卻又讓他好像是一個生於簪纓之家的大少爺一樣,風流靈巧。

他看玉姣要喝酒,也不阻止,只是有些懶洋洋地坐在位子上,揚眉一笑,道:“玉姣也要喝酒?”

玉姣看了看楚留香。

她歪了歪頭,道:“好喝麽?”

楚留香哈哈大笑。

他親自給玉姣斟酒,斟滿之後,對著玉姣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才道:“要你自己嘗過之後,才知道好不好。”

玉姣對這人世間,簡直連一丁點概念都沒有,她來到岸上之後,簡直就是這個想摸摸、那個想看看,像個對世界好奇的孩子一樣。

但楚留香很清楚,玉姣雖然看起來有些呆,但卻絕不是個傻子,也不是那種處處都得有人替她做主的人,他只是玉姣的朋友,朋友應該做的事情很簡單,那就是支持她做想嘗試的事情,然後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援手。

懂得距離與包容,這也是楚留香此人如此可愛可敬的原因之一。

玉姣滿飲一杯。

然後……

玉姣:“咳咳咳咳——”

她顯然是被烈酒嗆到了,捂著嘴開始咳嗽,用一種充滿譴責的目光盯著楚留香,楚留香無奈,輕輕拍著她的背,又從桌上拿了一碗甜湯遞給她,甜湯喝完,玉姣才覺得好受些。

她忍不住道:“這東西好辣,實在不好喝,你們兩個為什麽要一杯接著一杯的喝呢?”

楚留香笑道:“玉姣,酒的妙處不在於喝下去的口感,而在於喝下去之後,能讓人變得愉悅。”

玉姣:“聽不懂。”

楚留香摸了摸她的頭。

他的動作倒是很小心翼翼,因為玉姣的雲鬢好不容易保持了這麽久,他可實在舍不得去弄亂。

楚留香道:“既然不喜歡,那就不要喝了。”

玉姣也正有此意,她把酒杯放在一邊,就繼續認真的對付起面前的菜了。

……不得不說,這種蒸熟的,鮮甜的蟹肉,好像的確比她模糊記憶裏的要好吃一點?

一點紅與楚留香繼續喝酒吃菜,只是楚留香卻註意到,一點紅的夫人李魚,竟是連一口菜都沒吃、一口酒都沒喝。

他挑了挑眉,道:“李夫人為何……?”

李魚當然是等著自己的小蛋糕喝完酒變成浸酒小蛋糕的時候再吃,但是她不知道該怎麽跟楚留香解釋,於是就戳了戳一點紅,叫他去編謊話騙一騙楚留香。

一點紅已痛飲了數杯酒,那雙死灰色的眼眸之中,光芒卻更加攝人、精神也好似更加的振奮一樣。

不過,這只是假象,喝多了酒的人,即使可以強行鎮定,但精神一定是飄散的,一點紅反手抓住了妻子的手,對楚留香勾唇一笑,非常淡定地道:“因為她……已有了身孕,不能吃蟹,不能喝酒。”

李魚:“……”

楚留香:“……”

三個月!這麽快得麽!!

老兄,你這步入人生新階段的速度也太快了!

他立刻就道:“那我們叫些清淡的菜式來……”

一點紅繼續淡定地道:“不必,她有我,我很清淡。”

楚留香:“???”

什麽意思?一點紅,你什麽意思?

李魚趕緊打斷:“我近來胃口不好,今日已吃了些東西,楚兄不必管我。”

她又悄悄地伸手,掐了一點紅的腰側一下,懲罰這個差點說漏嘴的小蛋糕,小蛋糕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差點說漏,他結結實實地捱了一下,又反手抓住了夫人的手,低下頭吻了吻她的手心。

坐在對面看到了這對夫婦全程互動的楚留香:“……”

他忍不住笑了,又對著一點紅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這一場酒喝的,自然是很盡興的。

但江湖中人,尤其是一點紅這樣還有一堆人追殺的江湖中人,自然不可能真的喝到爛醉如泥,一點紅還有心愛的妻子,他最不願意給妻子增添一點點的麻煩。

於是這一場酒,喝到楚紅正好盡興又沒有完全醉的時候就散場了。

大家各自回房睡覺去,明日一早再見。

一點紅作為殺手,對毒物最是了解,他走南闖北,知道的旁門左道的東西也多。楚留香便打算第二天問問他,對這陰寒之氣有沒有什麽了解。

而一點紅這一邊呢,他摟著妻子回了房,即使喝了酒,渾身都舒坦得想要立刻就躺下,他還是堅持一絲不茍的洗了澡、漱了口、換了一身幹幹凈凈、清清爽爽的衣裳,才翻身上塌,摟住了李魚。

李魚一直窩在榻上等著他。

她懶洋洋地側身躺著,帶著笑意看一點紅忙前忙後,一點紅伸手摟住李魚的纖腰,李魚就被他收入懷中。他剛剛把自己整個洗涮了一遍,身上只餘下淡淡的澡豆味,和那種從血液裏散發出的甜蜜味道。

那種甜蜜被酒蒸過,似乎也帶出了絲絲縷縷的酒氣,李魚的鼻子動了動,窩在了一點紅的懷裏,用手指側碰了一下他脖頸邊的那個新鮮傷痕。

那是三天前留下的傷痕。

吸血姬留下的傷痕,的確是一種很殘酷的傷痕,她的犬齒就好似是毒蛇的毒牙一般,會讓被咬到的地方非常難以愈合,他蒼白脖頸之上的這兩個小小的血洞,三天了,都還會滲血。

但解藥其實也很好找,那就是李魚的血。

只要一滴李魚的血,他這傷口立刻就能愈合。

但是一點紅不願意。

他慘白的軀體之上,到處都是這樣的血痕,有沒愈合的、也有愈合之後留下的傷疤,每一個新鮮的傷口都會刺痛,但一點紅享受這樣的刺痛。

——這是紀念品。

一點紅摟著李魚,伸手撫了撫她漆黑的頭發,啞聲道:“還不動口?”

李魚道:“我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一點紅挑眉:“哦?”

李魚對他耳語道:“你的這位好朋友楚兄……他身上的味道也很好聞呢。”

一點紅:“……”

一點紅:“???”

一點紅忽然警覺起來,一下子就盯住了李魚的臉,忍不住道:“……你說什麽?”

李魚蒼白的臉上,似乎也浮起了紅暈,她歪著頭看一點紅,一點紅原本有那麽一點渙散的瞳孔,此刻已重新聚焦了,他死死地盯著她的臉,清醒得不得了。

李魚窩在他懷裏,道:“他呀……他好像也是爐鼎之身。”

一點紅的手臂猛地收緊,幾乎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道,而他原本因為喝酒而微紅的臉,也在瞬間褪去了血色。

這……這實在是一件令他難以接受的事情。

一點紅是個冷漠的人,但他冷漠的外表之下,卻蘊含著如火山一樣熾烈的感情,李魚與他,雖然相識不過三個月,但這三個月的時間,卻已經可以抵得過他人生的前二十幾年。

一個這樣重要的女人,他怎會沒有占有欲?他病態的、強烈的感情簡直已快要溢出來了。

但一點紅同樣是個孤高自傲的人,他絕不肯像那種被嫉妒和自卑所裹挾的男人一樣,想方設法的要把自己的女人禁錮在自己身邊,他的占有欲只是很微妙的體現在了這一個地方。

……他就是李魚最好吃的小蛋糕!

但是楚留香。

他的手臂收得緊緊的,簡直要把李魚完全的禁錮在他的懷抱裏一樣。

他啞聲道:“你……你想要他的血?”

他壓著語氣,盡量不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太激烈,太像是在……責怪她。

——就在三天之前,他還很冷酷的表示,如果再遇到爐鼎,那他會想法子讓那爐鼎供血的。

但是那語氣裏就是止不住的委屈,好像情節已經快進到李魚發現楚留香更香甜更美味,然後把他毫不猶豫的拋棄了。

專一的大狼狗好像總是會有想多的時候。

李魚看著他慘白的臉色,還有那種好似盡力讓自己顯得若無其事的神情,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窩在一點紅的懷裏,湊上去親了親自己的丈夫,安撫他道:“我怎麽會想要他的血?”

一點紅的雙眼忽然亮了。

他的胸膛忽然劇烈的起伏,好似在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一樣,李魚伏在他的懷中,一下一下的戳他的胸膛。

一點紅忽然又道:“其實我……其實我不該拘著你吃旁的東西……你要是真想要,我去替你要,他是個好人,只要說明原委,他不會拒絕。”

李魚忍不住笑了。

她道:“你是不是口是心非?”

一點紅就說不出話來了,他有些別扭地別過了頭,不肯看李魚。

李魚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了,她在一點紅的懷裏蛄蛹蛄蛹,然後又吧唧親了他一口,摟著他的脖子說:“我才不要吃旁人的血,我只要你的血,你肯不肯給嘛?”

一點紅身上那種被酒氣蒸的愈發香甜的味道就更濃郁了。

李魚不等一點紅說話,就湊在他耳朵邊上悄悄說道:“其實我剛剛看你喝酒,我就很想知道……喝完酒之後你會不會也變成蜂蜜酒,我想知道的不得了!”

妻子如此美麗,如此嬌媚,她的語氣軟綿綿的,好似在撒嬌一般。

一點紅的臉色在瞬間就扭曲起來,他抱著李魚的那只手,簡直恨不得把她勒斷似得,嘶聲道:“那你為什麽不現在就試一試?”

李魚道:“我當然要試一試,我不僅要試試這個,我還要試一些其他的東西呢。”

一點紅閉上了雙眼,沙啞地道:“你還想試什麽?”

李魚笑了。

她似乎有些羞赧,用拳頭輕輕地捶了一點紅一下,咬著牙輕輕道:“你不知道?你敢說你不知道?”

一點紅緩緩地睜開了雙眸。

他已完全清醒了過來,那雙死灰色的眼眸已徹底暗了下去,無論是誰看到他這樣的眼神,都能知道,惹得他變成這樣的那個人,一定沒什麽好下場。

而另一邊,楚留香和玉姣並不是夫婦,因此理所當然的宿在兩間屋子裏。

楚留香先是把玉姣送回了屋子,然後才愉快地回到了自己的那一間屋子。

悅來客棧雖然是這鎮子裏最好的一家客棧,可這裏畢竟只是一個小地方,即使是最好的客棧裏的上房,也絕比不上楚留香的小船的。

但楚留香卻不在意。

見到了老友,他的心情著實是很不錯,他懶洋洋地躺倒在榻上,似乎就要進入甜蜜的夢鄉……

天色已很晚很晚,如今夜已深了。

忽然,一個腳步聲響起。

這腳步聲實在是淩亂的很,又踉踉蹌蹌的,一點兒都沒有收著,這腳步聲直奔楚留香的屋子,楚留香在黑暗之中,霍地睜開了雙眸。

他沒有笑,所以他那張英俊的臉就難免看起來有點薄情、有點冷酷。

砰得一聲,楚留香的門被撞開,那人跌跌撞撞地朝楚留香的榻上撲過來,就連呼吸都帶著痛苦的煎熬,楚留香一驚,猛地翻身起來,撲了出去,一把就摟住了那人。

那人正是玉姣。

此時此刻,她抖如篩糠,整個人都被凍得臉色慘白,楚留香一擁住她,就發現,她簡直是比死人還要更冰冷!楚留香大吃一驚,忙低頭去看她。

玉姣的呼吸之中,都似乎帶著冰碴子。她的嘴唇都已凍得青紫,那一雙淺藍色的眼睛瞪大,裏面寫滿了驚恐,而她長長的睫毛之上,都似乎結滿了冰晶,一抱住楚留香,她立刻伸手就攀住了他,喃喃道:“楚留香,我、我好冷,我好冷……”

話音還未落,她忽地嘔出了一口鮮血,整個人都直挺挺的倒下了。

楚留香當機立斷,連句話都沒說,直接抱著玉姣就上了榻,如今已顧不得那許多,他雙掌置於玉姣脊背之上,緩緩催動內力,片刻之間,他那炙熱的內力就被註入到了玉姣冰冷的身體裏。

玉姣猝不及防,發出一聲慘叫。

她剛剛被楚留香送回房間之後,本來很愉快,乖乖躺在榻上就準備睡覺了,可誰知睡著睡著,忽然感到一陣模模糊糊的寒意自脊背升起……這段日子,這種冷意如影隨形,玉姣本已習慣了,於是她就沒有在意。

誰知這股陰寒之氣,忽然就發作了起來,讓她整個人都如墜冰窖,簡直要從活魚被凍成速凍魚了,玉姣驚恐的把自己裹在被子裏,那種寒意卻是從她體內源源不斷的散發出來,她忽然跳起來,踉踉蹌蹌地朝著楚留香的房間奔去。

他……只有他是熱的……!

她跌進楚留香懷抱的時候,雲鬢已完全亂掉了,楚留香二話不說,立刻為她運功,男人炙熱深厚的內力緩緩入體,意圖壓制她體內的這一股陰寒之氣,可這一次的情況卻與之前不同,那一股陰寒之氣,不但沒有被直接壓制,竟還有愈演愈烈之勢!

劇烈的疼痛,讓玉姣淒厲的慘叫起來,此時此刻,她的大腦裏幾乎是一片空白,僅僅憑借著本能讓她瘋狂地掙紮起來,意圖離楚留香遠遠的。

楚留香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玉姣的手,玉姣大腦一片模糊,下意識的用自己的另一只手去抓楚留香,她的指甲簡直比最鋒利的鋼刀還要更鋒利,可以輕易的劃開一個成年人的胸膛,這一擊出去,若是擊中的楚留香,後果不堪設想!

但楚留香又怎會是等閑之輩?

電光火石之間,他已擒住了玉姣的另一只手,玉姣掙紮起來,楚留香皺了一下眉,用一只手將她的兩條胳膊反手束在了身後禁錮起來。

玉姣本就重傷,如今那一股陰寒之氣又發作起來,哪裏能敵得過人類之中的翹楚?玉姣口不擇言地叫道:“楚留香!楚留香……楚、楚大少爺……!”

或許是因為在她的印象裏,叫他楚大少爺的時候,他就會更愉快一點,所以玉姣下意識的這樣喊出來,好似要祈求他一點點的憐惜一樣。

一個大半夜的闖進你屋子的絕世美人,無辜的、帶著祈求的叫你“大少爺”……

楚留香長長地吐息,卻毫不留情,死死地反制著她的雙手,另一只手已拍上玉姣的脊背,內心順著他灼熱的掌心,緩緩地流入了玉姣的體內,繼續同那一股子陰寒之氣鬥爭起來。

玉姣瞪大雙眼,像一條要被刮掉魚鱗的活魚一樣的撲騰起來,楚留香根本不為所動,手指一敲,玉姣立刻感到整個脊背都瞬間發麻,無力的癱倒。

她死死地咬著牙,那一張艷麗與純潔並存的面容,已是慘白,她的額頭爬滿了冷汗,眼睫上的冰晶卻已慢慢地融化,細小的水珠墜在她長長的睫毛上,有些濕潤。

她難捱得要命,又聽見了楚留香好似破落風箱的吐息聲,玉姣一下子委屈起來,罵他:“畜生……!”

楚留香捏著玉姣手腕的手,都好似攥緊了幾分,在她纖白的手腕之上留下了紅痕。

楚留香啞聲道:“你知不知道,我這個時候最不想聽見的,就是畜生二字?”

玉姣瞪大雙眼,無法理解。

體內的陰寒之氣被壓下去一些,那種劇烈的疼痛此時此刻也變得容易忍受了一些,玉姣空白的大腦開始重新思考了起來。

楚留香一直都是個很好說話、很溫柔的人的,他為什麽會忽然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呢?

玉姣委屈巴巴地解釋道:“我……我不知道畜生是什麽意思的,我只是聽到過有人這樣罵人,你不高興,對不起嘛。”

楚留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半晌,玉姣體內的陰寒之氣,終於被完全的壓制了下去,她的臉色終於好了一些,手腳也開始微微的發熱了。

楚留香放開了她。

玉姣卻爬不起來,她整個人都脫力得厲害。

楚留香又苦笑了一下,將玉姣翻了個面,讓她好好地躺下,然後他伸手,要去替玉姣理一理額頭上的頭發。

她額頭上出了一層冷汗,頭上亂七八糟的黏著頭發,她的眼角紅紅的,因為內力的原因,所以她蒼白的臉上,也泛起了一點點熱暈,這樣的狼狽,其實根本無損於她的美貌,反倒是讓她多了一種梨花帶雨的美感,好像被欺負了一樣。

見楚留香伸手,玉姣縮了一下。

楚留香的手停在半空,他苦笑道:“玉姣,難道你真覺得我是畜生?”

玉姣猶豫了一下,把腦袋往楚留香手的方向湊了湊,那雙淺藍色的雙眼盯著他看,道:“畜生是什麽意思?我在船上聽到的。”

楚留香無奈輕笑,伸手幫玉姣理了理頭發,才道:“蓉蓉她們可從來不這樣罵我的,你真是胡說。”

玉姣搖了搖頭,道:“不是你的船,是另外一艘船。”

楚留香的表情忽然嚴肅起來。

他道:“你說的是你之前的事情……?”

玉姣點了點頭,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她的回憶仍是模模糊糊的,剛剛要罵楚留香的時候,她忽然福至心靈,想起了這麽一句話。

玉姣道:“那是一艘很黑的船,我什麽都看不見。”

楚留香安靜地聽她說話。

玉姣一邊回憶,一邊道:“我身上冷得要死,動都動不了,被拖上那條黑船,好像因為我太冷,也沒有人管我,我聽到很多女人在哭、在尖叫,她們就罵‘畜生’、‘禽獸’,然後我就跑了出去,船上有人看見了我要攔住我,我殺了他們,跳下了船。”

再然後,她一跳進大海,就覺得渾身每一塊骨頭都劇痛起來,她直接暉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她撞在了楚留香的船側,然後她就醒了,奮力地跳上了楚留香小船的甲板上。

楚留香聽完之後,眉頭已深深地皺了起來。

她不懂她遇見了什麽,但是楚留香卻明白!

這江湖之中,本就有許多見不得人的陰溝老鼠,做著這種見不得人的生意,他們殘害女子,借機斂財。

這樣的人,是楚留香最看不起、最厭惡的人。

他已有些生氣了。

玉姣伸手拉了拉他的手,楚留香側頭看她,她的表情既沒有羞恥、也沒有痛苦,她根本不明白自己遇到的是什麽樣的事情,她只是略帶著些疑惑,鼻尖動了動嗅了嗅,道:“你不高興,我晚上來找你,你不高興嗎?”

楚留香那雙已變得有些冷酷的眼睛,就重新柔軟了下來。

無論是多麽美好的人,這世上總是有一些危險,要毀掉她們。這並不是這些美好的人的錯,因為天真懵懂、美麗非常根本就不是錯誤,錯的是那些心腸歹毒的人!

他嘆道:“我怎麽會不高興,難道你就看不出,你來找我,我最高興不過了?”

玉姣深表認同,她輕輕地笑了笑,跟楚留香分享自己的觀察心得:“是啦,我發現,我喊你‘楚大少爺’的時候,你就格外的高興,我抱住你的時候,你也格外的高興,我晚上摸你的門,你還是格外的高興。”

楚留香:“……”

不,你能不能不要把我說的像個真的畜生啊?

他有點無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轉移話題道:“那上那艘船之前呢?你有沒有什麽想起什麽事情?”

她剛剛說,她在那艘船上的時候,身上就已經帶上了這股子陰寒之氣了,那之前一定發生了什麽,她是為什麽會受這樣的傷?是什麽人傷害了她?

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就能抽絲剝繭,尋找到她的真實身份。

玉姣瞇了一下眼。

楚留香問了,她就認認真真的去想,雖然在此之前,她已經想過很多次了。

記憶模模糊糊,怎麽也想不起來,她皺著眉,眼角愈發的紅了。

楚留香忙道:“想不起來就不要勉強自己,你眼角這樣紅,叫別人看見,還說是我把你欺負哭了呢。”

哭?

這句無心之語,卻好似什麽題眼一般,讓玉姣忽然回想起了什麽東西。

“她怎麽還不哭?”

“她為什麽還不流淚?”

“她忍受了這麽多痛苦,為什麽還不流淚?”

“要讓她流淚……她既然這樣能忍耐,那就讓這世上最惡毒、最冷酷的人帶走她,讓她遭受這世上最屈辱、最惡心的事情,讓她的尊嚴被碾碎,讓她流淚、讓她流淚!”

玉姣的手指忽然蜷縮了一下。

她的手本是擱在榻上的,在這一個瞬間,她看似無害的手指甲,忽然閃出了鋼刀一樣的寒光,她的手指只是輕輕地蜷了蜷,鋪在榻上的被褥就被齊齊劃破,留下一道利落的切口。

楚留香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

他沈聲道:“玉姣,冷靜。”

玉姣看了楚留香一眼。

她說:“我想起了一個人的話。”

楚留香等她的下文。

玉姣就把她想起的這件事告訴了楚留香,但她下意識的就隱藏了流淚這個信息。

她只知道自己不會流淚,卻不明白為什麽那個記憶中的聲音那麽的想叫她流淚……一種猛獸般的本能,讓她沒有告訴楚留香這件事。

可她畢竟是個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人,面對的又是楚留香這樣的人中翹楚,楚留香簡直一眼就看穿了玉姣在隱瞞什麽,但他並沒有去問,只是深深地嘆息。

他道:“那艘船的主人,就應當是那個聲音所說的‘這個世界上最惡毒、最冷酷的人’,這件事我會調查清楚的,無論是那艘黑船的主人,還是那個送你上船的人,我絕不會放過他們。”

他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笑,那雙總是清澈溫柔的眼睛裏,就也透露出一種冷酷的堅定來。

玉姣盯著他有些陌生的面容,忽然道:“為什麽?”

楚留香“嗯?”了一聲。

玉姣就問:“為什麽你這樣生氣……這件事說白了是我的事情,你為什麽這樣生氣、這樣堅定?”

楚留香閉上了雙眼。

半晌,他又睜開自己的雙目,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他道:“玉姣,原因有二。”

玉姣:“原因有二。”

楚留香道:“第一,因為我對你有歹心。”

玉姣更加不解:“可你分明說,歹心是不好的東西。”

楚留香沒有解釋,只是繼續道:“第二,這件事即使沒有發生在你的身上,而只是發生在一個普通姑娘身上,我也是要去管上一管的。”

玉姣道:“為什麽?”

楚留香的聲音有點冷:“因為這個世界上,本就有些罪惡的生意不該存在,本就有些罪惡的人需要得到制裁。”

玉姣重覆他最後的兩個字:“……制裁?”

楚留香道:“對,制裁。”

玉姣平鋪直敘道:“我也要制裁,嗯。”

她看了看自己比利刃還要鋒利的手指甲。

與此同時,李魚感受到了妖氣。

她感覺到了一絲非常細微的妖氣,這妖氣淡得要命,帶著一點點海水的鹹味,李魚有些疑惑,朝門口看了一眼。

一點紅卻是凡人,他自然不可能感受得到妖氣,他脖頸上的傷痕一點一點持續的滲血,慘白的脊背弓起,脊柱的形狀如此富有美感,他身上有汗,浸得他身上的傷口更痛,他卻渾然不在意。

他不甚溫柔的用手指鉗住李魚的下巴把她的臉掰正,非常不滿地盯著她。

李魚溫柔甜蜜地摟住了丈夫的脖子,輕輕地道:“對不起嘛,只不過我聞到了妖怪的味道,就在你的朋友楚留香的屋子裏……他也是罕見的爐鼎之身,或許會有妖怪盯上他呢……”

一點紅皺眉,道:“當真?”

李魚道:“其實今天看到楚留香身邊的那個女孩,我就覺得她的眼神不對……她看楚留香的眼神,簡直就和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看你的眼神一樣,你們這些男人,竟然一點都發現不了。”

一點紅:“……”

一點紅:“那個叫玉姣的女孩,是妖怪?”

李魚道:“這一點,我也很奇怪,當時我雖然懷疑,但卻不能確定,因為我根本就聞不見她身上的味道……沒有妖氣也沒有人味,簡直就好像,什麽都不存在一樣,我還以為是我弄錯了呢。但是剛剛……楚留香的房間裏忽然有妖氣洩露出來了,只有一點點,但我的的確確是聞到了。”

一點紅冷聲道:“那女孩想吃了楚留香?”

李魚道:“好像是的。”

一點紅驟然起身。

李魚嚶嚀一聲,拉住了他。

一點紅摸了摸李魚的臉,道:“抱歉,我去去就回……這世上不是每一個妖怪都像你一樣好,我總該去看看楚留香有沒有事。”

李魚嗔道:“你想到哪裏去了,我同你一起去,這女孩是什麽妖怪,又為什麽出現在這裏,我們總歸要搞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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