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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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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藍眼睛的美人幾乎是在瞬間翻臉,一口咬在了楚留香的肩頭上,她咬得那麽用力,簡直就好像要用自己的牙齒把楚留香撕一塊肉下來一樣。

可是她在惡狠狠地咬住楚留香肩頭的時候,竟還顯得那麽可憐。

她渾身都被暴雨淋透了,那件單薄的衣裳濕噠噠的貼在她的身上,她緊緊地抱著楚留香,可那雙手上卻是沒有多大力氣的,指尖還在不停的發著顫,她抱著楚留香的姿態,好似是想從他的身上汲取一些溫暖一樣。

楚留香幾乎是在瞬間出手——

這藍眼睛的美人把最後的力氣都用在了啃他一口上,她毫無防備,全心全意地抱著楚留香,就好像在抱著一個大號的湯婆子一樣,楚留香修長的雙指瞬間探到她的背後,沖著兩處大穴點了下去。

下一個瞬間,藍眼睛的美人就松了口。

楚留香是點穴的高手,他剛剛點的這兩處,可叫人瞬間渾身發麻,失去所有的力氣,美人猝不及防,一下子松開了口,她睜著眼睛,十分茫然、直挺挺地要倒下,楚留香的一只手適時的托住了她的頭,好不至於叫她直挺挺的倒下。

——要知道,現在可是六月,天氣已開始悶熱起來,楚留香的這間客房之中,用的可是玉枕。

玉枕,硌腦袋的那種。

他倒是實在體貼,這美人一上來,二話不說先嗷嗚啃他一口,把他的肩頭啃得鮮血淋漓,他情急之下動手,竟也還能顧得上這些。

美人睜著茫然的眼睛看著他。

她的確是沒有殺氣的,即使是現在,也連一絲一毫的殺氣都沒有,楚留香一只手扶著她的後腦,一只手攬著她的纖腰,慢慢地將她放在榻上。

這當然是一種溫柔體貼,但按照江湖人一貫的看法,這卻也是一種控制。

楚留香已完全制住了這美人,若她是個真正的江湖人,此刻就該著急了。

可她卻懵懵懂懂地看著楚留香,好像不明白自己在面對一個武功極高的武林高手,也不明白自己剛剛那麽做很有可能會激怒這高手,讓她自己送命。

她實在是美麗得驚人,漆黑的頭發讓她的皮膚顯得那樣的白,而那雙藍色的眼睛……楚留香盯著那雙眼睛的時候,好似要被大海的漩渦所卷入,又好似聽到了清脆的琉璃碰撞的聲音。

這世上漂亮的女人並不少,但像這樣漂亮的女人,卻實在是不多見。

饒是見過大世面的盜帥楚留香,也忍不住想要多看她幾眼。

美人渾身發麻,又在暴雨之中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與體溫,此刻被楚留香摟著腰,也忍不住瑟瑟發抖,她睜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楚留香肩頭的傷口,好似想要再啃一口似得。

——這眼神完全沒有惡意,只是一種懵懂的本真狀態。

楚留香看著她,忽然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樣絕世的美人,為什麽會落入海中?她是誰?又為什麽非要咬他一口呢?

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他卻必須此時此刻就確認一番。

楚留香松開了她的腰,美人好似掙紮著又要坐起來,下一個瞬間,楚留香的一只手卻輕輕地卡住了她的脖子。

那是一只溫暖、幹燥而穩定的手,手指之上滿是厚繭,這是他年少之時,努力習武所留下的證明,但美人的脖頸卻是如此的脆弱,她昂起了頭,露出蒼白的脖頸,楚留香的兩根手指,就輕輕地點在她脖頸的血管之上。

他沒用力,因為他只是在想給這個動不動就咬人的漂亮女人一點點微小的警告。

楚留香嘆道:“你這人好似實在危險得很,我從沒被人咬過,但也知道,有些人的嘴巴裏,有的時候會□□包。”

這自然是真的,江湖上的人,為了殺人,出什麽奇招的都有,不知有多少名俠,死在了這種陰私的手段之下。

他當然也不得不防。

楚留香只好問:“你的嘴巴裏呢?有沒有藏什麽不該藏的東西?”

被他用兩根手指卡住脖頸的美人昂著頭,微微張著嘴一呼一吸,好似沒有聽到楚留香的話一樣,楚留香只好湊近她,美人看著他,那雙如大海一般的眼睛好似有點委屈,她的眼睛很濕潤,似乎要流出眼淚來,但卻又沒有。

楚留香心中一動。

絕世的美人,本就有這種能力,她的眼淚能讓最鐵石心腸的人都都軟下來,能讓百煉鋼也化成溫馴的繞指柔……更何況,楚留香本就不是心如鐵石的人。

她的眼角有一顆渾圓的淚痣,唇角處也有一顆。

楚留香忽然不合時宜地想:“這淚痣若是被人吻上一吻,她的眼角會不會泛紅,她的眼睛會不會蕩出碧藍的眼波,像是大海上永無止境的浪濤一樣?”

他微微一笑,又收回了自己有些逾越的那一根手指,對美人道:“我好像該說一句得罪了。”

美人歪了歪頭,並聽不懂他的意思。

下一秒,楚留香的手已卡住了她的下巴,強令她張開了嘴,修長的雙指就這樣子她的牙齒上檢查過去,美人發出“唔”的一聲,睜大了雙眼,似乎被嚇到了一樣。

她的牙齒裏自然沒有藏什麽毒包。

楚留香正要撤出手指,指尖忽然又是一痛,他本就一直看著這位藍眼睛的美人,自然看到了她忽然又垂下眸,然後也不管自己的脖子上還卡著一只手,就這樣用力一咬,用自己的牙齒刺破了楚留香的手指。

她的喉頭滾動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楚留香,楚留香盯著她,簡直已無奈了,半晌,他才嘆道:“我唐突你,你咬了我,這很公平,好不好?”

美人忽然笑了。

忽然之間,整間屋子都好似被照亮了,她的眼睛微微瞇起,臉上忽然浮起了一層病態的紅暈,愈發顯得這張臉是多麽的楚楚動人、多麽的風華絕代,她漆黑的長發鋪在床榻之上,簡直就好似是一只美人蛛的蜘蛛網一樣。

這簡直就是一只躺在蛛網中心的、無辜的美人蛛,好似在等待著有不長眼的東西撞到她的蛛網上一樣。

楚留香忽然嘆道:“長眼的、不長眼的,怕是都逃不出你的網。”

他的肩頭暈出血跡來,足見剛剛這藍眼睛的美人啃的時候到底有多用力,有一種鈍痛自楚留香的肩膀上蔓延開來,而他指尖的刺痛,卻好似被裹上了一層不一樣的東西,帶著一種肉感的喜悅,自指尖升起,順著一條神經慢慢地傳到心臟。

他的手指忽然忍不住蜷了蜷。

楚留香放開了卡住她脖子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苦笑道:“大小姐,你可不可以松松口?”

美人好似能聽懂,又聽不懂的樣子,她有些認真地垂下眸去,將他的指尖血吞下肚子裏去。

楚留香只好嘆氣。

他道:“美人自然可以任性妄為,但是咬人的事情還是少做的好。”

說著,他的手指已收了回去,指尖之上,有一滴血垂在那裏,美人有些不滿地盯著他的手指看,忽然又伸出手來,要去拉他的手。

楚留香勾唇一笑,忽然反手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也像是她的人一樣,冰冷的顫抖的、柔若無骨一般,僅僅憑借楚留香手上那些練功留下的繭子,似乎就能刺痛她。

暴雨之夜,陌生的美人如此大膽熱情,楚留香的鼻子嗅了嗅,卻聞不到任何味道。

他搖頭苦笑,下一秒,抓住美人的手又反手一壓,將她想要來拉他手的那只手摁在了床榻之上,兩根手指壓住她的脈搏,楚留香閉上眼,竟是當場給她診起脈來了。

……比起楚留香,應當更叫他柳下惠了。

美人的脈搏虛弱得要命,這是不足之癥的體現,然而這不足之癥嚴重到這種程度,還是很少見的,楚留香甚至都想不明白,不足之癥嚴重到這種程度的女孩子,是怎麽掉入大海還能活下來的。

而且……

而且她為什麽會掉下海呢?他們的小船周圍,是否有什麽別的船經過?她身上的這些珍珠,都是南海產出的最精品、最昂貴的珍珠,楚留香經常出入王公貴胄的秘寶庫,這樣品質的珍寶,就連住在京城的王爺那裏,都十分少見。

楚留香忍不住問:“你是誰呢?你叫什麽名字呢?”

臉色蒼白的美人卻忽然嘔出了一口血。

她捂著自己的心口,纖纖的手指緊緊地抓著自己心口處的布料,她的表情忽然也痛苦的扭曲起來,整個人都顫抖得厲害,楚留香一驚,又上去探她的脈搏,卻依舊只能探出極其嚴重的不足之癥。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而她的嘴唇上卻依舊有殷紅的顏色,那顏色不是其他,正是楚留香剛剛為她流的血,她痛苦得倒在榻上,整個人抖如篩糠,那雙蔚藍的眼睛裏,也已寫滿了痛苦。

楚留香出手如閃電一般,點了她的睡穴,這一次他下手很重,美人哼都沒哼一聲,直接就暈過去了。

楚留香看著她,那雙總是如春風般溫暖的眼睛裏,似乎都已寫滿了憐惜。

一個絕世美人,卻身患不足之癥,承受著一種劇烈的痛苦,這又怎能叫人不憐惜呢?

他也忍不住嘆息起來。

正在此時,三位義妹敲響了門,楚留香畢竟是個男人,許多事情都不便去做,蘇蓉蓉、李紅袖、宋甜兒三人,都是心地極其善良的女孩子,既然救了一個孤苦的少女,自然會好好的來幫她。

李紅袖道:“楚大哥,這位姑娘她……”

楚留香嘆道:“她身子冰涼,先幫她洗個澡,暖暖身子吧。”

蘇蓉蓉道:“你有沒有幫她把脈?”

楚留香道:“這件事說來話長,還是先替她拾掇拾掇,我們再說。”

蘇蓉蓉就點了點頭。

她們立刻就動了起來,這三位女子,武功都不低,平日裏江湖之上就鮮少有人能敵得過她們,此刻對付一個昏迷不醒的纖細女子,自然不在話下。

楚留香不便多看,退出了客房。

不多一會兒,這位陌生的美人就在熱水上被蒸騰過一次,又換上了新衣裳,她的頭發也被細細洗過,又被細心溫柔的蘇蓉蓉用一塊大毛巾慢慢揉幹,美人倒在蘇蓉蓉的懷裏睡覺,柔軟的黑發貼在她臉上。

宋甜兒撐著臉端詳她的臉,嘆道:“蓉蓉姐,她……她真好看。”

蘇蓉蓉微笑了笑,道:“是啊,沒想到我們的小船上,竟能撿到這樣的女孩子。”

美人窩在蘇蓉蓉懷裏,鼻尖又輕輕地嗅了嗅,然後縮了一下,伸手抱住了蘇蓉蓉,好似在撒嬌一般。

蘇蓉蓉楞了楞神,又笑著搖了搖頭,將她卷曲的發尾收入毛巾之中,垂著眸繼續替她揉幹。

楚留香忽然道:“蓉蓉,我來吧。”

蘇蓉蓉擡眸。

楚留香剛剛去甲板救人,自然也被暴雨打了個透,剛剛他退出客房,自己也修整了一翻,換上了幹燥清潔的衣裳,此刻又是那位風度翩翩的楚大少爺了。

宋甜兒噗嗤一聲就笑了,道:“楚大少爺,你莫不是看上了這姑娘好看,才這般殷勤不成?”

楚留香:“……”

楚留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無奈地道:“我若是不來,甜兒姑娘怕不是又要說我‘一個大男人家的,救了人也不知道多張羅張羅,把事情都丟給我們做’了。”

宋甜兒吐了吐舌頭,沒說話。

蘇蓉蓉倒是一點不推辭,她微微一笑,只道:“你小心些,她睡著了,莫要把她弄醒。”

說話之間,楚留香便已接過了蘇蓉蓉手中的毛巾,他也順勢坐在了榻上,慢慢地幫這美人搓揉著發尾濕潤的頭發。

美人忽然嚶嚀一聲,似是感覺到身邊出現了一個炙熱的熱源,她忽然在蘇蓉蓉懷中蹭了蹭,又往楚留香的懷裏蹭過去,舒舒服服地窩在楚留香的懷裏,然後忽然張開嘴,又要用她的牙齒去咬人。

楚留香:“……”

楚留香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她的兩頰,不叫她再啃。

美人並不是瘦骨嶙峋,他這一捏,就擠出了一個金魚嘴。

楚留香:“……”

他心想:我也真是冤枉得要命,你那一口,差點把我肩膀上的肉扯下來,我還這樣體貼的幫你擦頭發,如今你被我捏了捏臉,可也別怪我。

心裏雖然這麽想著,不過他手上的動作倒是輕柔得很,眼看著這美人又老實下來,他就將她輕輕放倒,繼續任勞任怨地擦頭發。

蘇蓉蓉道:“我已幫她把過脈了。”

楚留香道:“不足之癥,對不對?”

蘇蓉蓉嘆道:“她的不足之癥竟嚴重到了這種程度……?紅袖去煮參湯了,只不過看她這大富大貴的行頭,或許平日裏參湯怕是也沒少喝,卻仍是這樣。”

楚留香道:“不只是不足之癥這樣簡單。”

蘇蓉蓉道:“哦?”

楚留香道:“她脈象裏有一股陰寒之氣。”

這陰寒之氣藏得很深,卻是她不足之癥的根源。

一個人,好端端的,身上是不可能帶上這麽種的陰寒之氣的,唯二的可能,一是中了什麽陰氣森森的功夫,二是中了什麽陰氣森森的毒。

總而言之,這美人之前的經歷,怕是不大好的。

蘇蓉蓉皺起了眉,道:“陰寒之氣?”

楚留香道:“是的,只靠參湯,是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的,還是得找人看看。”

蘇蓉蓉道:“找誰?”

楚留香道:“我的一位朋友。”

楚留香是個好交朋友的人,他的朋友之中,自然也不乏醫術超群之人,這一次,他要找的就是其中一位,名叫梅二先生的怪醫。

此人醫術高明,但卻是個牛心古怪的酒鬼,住在保定城附近的一片梅林之中,他每日喝得爛醉如泥,跟個乞丐一樣,好似誰出一兩銀子就能讓他折腰,但這人卻是個牛脾氣,要救的人,就算要他自己去死他也救,他不想救的人,就算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救。

蘇蓉蓉自然也聽過這梅二先生的大名。

她嘆道:“你要下船去?”

楚留香道:“梅二先生又請不到船上來。”

宋甜兒橫了楚留香一眼,道:“我看你呀,又是在船上呆煩了,想出去看看有沒有什麽好玩的事情。”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了笑沒說話。

其實,這藍眼睛的絕色美人,已引起了楚留香極大的好奇心。

暴雨之夜,大海之上,一個衣裳單薄,卻滿身珠翠的絕世美人本身,就意味一個大謎團了。

她是從哪一艘船上掉下來的?

她脖頸和手腳上的珍珠,雖然都是價值萬金的、最頂級的東珠,但她的衣著卻無比的單薄,僅僅只是一件絲綢的小衣,一條薄紗的披帛,這並不是貴族女子的打扮,反倒是有幾分異域的風情。

她的長相自然也是帶著幾分異域色彩的,中原之中,自然沒有這種貴族女子。

不是貴族,卻披金戴銀;不懂武功,卻出手如閃電;病若西子,經絡之內卻有奇異陰寒之氣。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楚留香的好奇心蠢蠢欲動,再加上她的確身負重傷,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楚留香自然樂意為她多費一點功夫。

——謎團之於楚留香,就好似是毛線團之於貓,大骨頭棒子之於狗,蜂蜜之於狗熊,是具有絕對吸引力的東西。

當然了,他雖然是這樣想的,但一切還要等這神秘的美人清醒過來的時候再說。

美人幹幹凈凈、沈沈睡去,脈搏平穩,看來暫時已無大礙。

天已徹底黑去,海面已平靜下來,今天真是累極了的一天,三位姑娘先是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弄的心神不安,又救了個從大海裏爬上來的美人,這一下子,忙前忙後,直忙到現在。

李紅袖去煮的參湯此刻也來了,只是這位藍眼睛的美人睡得正香,實在是喝不下去。

楚留香柔聲道:“你們也都累了,快回屋休息吧,我就守在她的隔壁,她若醒來,我照看便是。”

楚留香雖然是個風流的浪子,卻並不是個下流的人,他從不趁人之危,也從不做任何違背女孩子意願的事情,他的三個義妹,對他的人品是再信任不過,她們也都累了,於是只稍說了幾句話,就打著哈欠走了。

只餘下楚留香與這沈睡的美人獨處。

當然獨處也沒什麽好獨處的,楚留香立在榻邊,雙手抱胸,見她踢了踢被子,順手上去幫忙把被子又重新蓋好,然後就去隔壁休息了。

躺在榻上,卻睡不著。

這實在是一個很神秘的女孩子。

楚留香一閉上眼,就想起了這個藍色眼睛的美人兒。

美人常有,但絕色美人不常有。

而且,這位藍眼睛的美人,她身上似乎有一種非常奇異的氣質,就好似她渾身沒有一絲殺氣,但去咬楚留香肩頭的那一下,是真的非常非常用力,用力到……楚留香真的有一種錯覺,那就是她要把他生吞下去。

但她竟懵懂的像是從未見過人間的小獸一樣,被他一招制住之後,就用一種無知又純真的模樣去對待他,即使是劃破他的手指,也是用一種近乎撒嬌的態度去做的。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就是不太像個人。

楚留香忽然被自己逗笑了。

她明明就是個人,怎麽可以在心裏罵人家不是人呢?

他的肩頭鈍痛,手指之上,又有些刺痛,這樣的小傷,他其實一般來說都不會去處理的,今日卻不知為何,他忽然翻身下榻,點起了燈,在燈下細細端詳自己的手指尖。

那一根修長的手指指尖,一滴殷紅的血慢慢地沁出。楚留香盯著那滴血看了半晌,鬼使神差之間,他忽然低下了頭,去吻掉了那滴血。

淡淡的血腥味自他舌尖上散開。

他忽然又想到她伸手抱住他的時候,她漆黑的頭發披散著,上面都是暴雨與海水。

楚留香忽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這世上最厲害的神醫,都沒法子治好楚留香的鼻子,他的鼻子簡直連一點味道都聞不見,也因此,宋甜兒經常很不滿,因為她說這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楚留香對其中三分之一的妙處是一點兒都領會不到!

聞不見美酒的香氣、聞不見美食的氣味,楚留香並不遺憾,可偏偏這個時候,他卻有些怪罪自己這該死的鼻子,倘若這鼻子能活過來哪怕一瞬間,此刻也能滿足他的好奇心了。

——他在好奇,這藍眼睛的美人身上,是不是也有一種大海的味道,帶著一點點的鹹,帶著一點點的甜。

他忽然怔了怔,又有些無奈地笑了,熄滅燈火,轉身回到了自己舒服的榻上。

他最懂得享受,躺的床榻自然也是舒適、清潔、幹燥的。

楚留香閉上了眼睛,似是要慢慢地進入夢鄉之中。

過了不知道多久,漆黑的夜裏,忽然有一個腳步聲響起,這腳步聲實在是輕得厲害,在海浪的聲音之中,隱藏得極好。

此人站在了楚留香的房門之前,輕輕地伸手,輕輕地推開了這扇門,一個赤著腳的人慢慢地走了進來。

這是一雙女人的腳,蒼白,卻帶著一點點微紅,她走起路來雖然輕,但是竟有些別扭、有些踉蹌,好似根本不會走路似得。

她正是今日楚留香救下的那個藍色眼睛的美人。

此時此刻,她站在了楚留香的床榻邊上,那雙無機質一樣的藍色眼睛,正緊緊地盯著他看……或者說,緊緊地盯著他肩膀上的那個傷口看。

她歪了歪頭,又吞了吞口水,好像是一只餓極了一樣的小獸似得,她猶豫了一下,忽然緩緩的伸出手去,好似要碰一碰楚留香的傷口。

下一秒,她平地踉蹌了一下,直挺挺地摔在了楚留香的身上。

裝睡的楚留香:“……”

他只好睜開了雙眼。

美人正在揉自己的腦袋,見楚留香睜眼坐起來,她縮了一下,好似要躲遠一些,又好似不舍得躲遠一樣,用自己那雙極其美麗的眼睛巴巴地看著楚留香。

楚留香:“……”

楚留香很無奈:“你是要偷襲我麽?”

美人張了張嘴,磕磕巴巴地說:“……偷、偷襲?”

……她不僅一副不太會走路的樣子,甚至還一副不太會說話的樣子。

楚留香就看著她不說話,他一向不喜歡為難別人,今天卻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起了促狹的心思,想要看一看她到底能說出什麽樣的話來。

美人剛從重傷中醒來,腦袋還有點木木的,思考起來腦子轉得也不太快,她盯著楚留香,微微皺起了眉,好似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一樣,半晌,她才搖了搖頭,道:“沒有,我……我不想殺你。”

楚留香又道:“那你這是想做什麽呢?”

美人又盯著他看了半晌。

她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好冷,你好香。”

楚留香一楞。

她的確渾身冰冷,好似一塊冰一樣,她的嘴唇也呈現出了那種凍得發紫的顏色,整個人可憐得要命,楚留香內力渾厚,身上自然炙熱的要命,可她那句你好香……

就實在有點不知所謂了,楚留香感覺自己聽不懂,也搞不懂她的腦回路。

但不得不說,配上這樣一張臉,她好似說出什麽樣的話來,都令人十分信服。

楚留香自然不是瞎子。

他只好徒勞的嗅了嗅,企圖聞一聞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麽味道。

他苦笑道:“只可惜我的鼻子聞不見,不知道我自己身上是什麽味道。”

美人居然還很認真。

她湊近了楚留香,小巧的鼻尖輕輕動了動,又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慢慢地品味,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歪了歪頭,說:“我也說不出來是什麽味道。”

好似有點苦惱。

楚留香簡直已要被這純真的美人給逗笑了。

美人就這樣坐在他的榻上,也不動,也不走,她似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從楚留香身上得到什麽,但楚留香卻已明白了。

他忽然嘆道:“你總覺得冷,一定是因為你身上的陰寒之氣在作怪,你如果信得過我,我來幫幫你。”

美人立刻點頭:“好呀。”

楚留香勾唇一笑,忽然伸出手去,捂住了這美人的眼睛,美人既然說了好,竟真的就那樣乖乖地坐在原地不動了,楚留香修長的手覆蓋上來的時候,她也只是輕輕地閉上了雙眼,長長地睫毛不停地顫動著,就好似一只蝴蝶的翅膀。

楚留香問:“你不問問我為什麽要遮住你的眼睛?”

美人唔了一聲,似乎有些疑惑他為什麽要這麽問。

楚留香就只好苦笑道:“我只是怕待會兒看到你這雙眼睛留下淚來,我會不忍下手。”

美人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很奇怪的話:“我不會流淚。”

楚留香沒有說話,下一秒,他出手如閃電,雙手覆蓋在了美人的玉背之上,他要做的,自然就是用自己的內力去壓制她體內的陰寒之氣,他的內力充沛,又熾烈如火,雖然不可能藥到病除,但想要一時去壓制,自然也是可以做到的。

唯一的問題是,內力入人體,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幾乎是瞬間,藍眼睛的美人就瞪大了雙眼。

她渾身上下的血管之中,都似乎有火星在炸裂,剎那之間,就好似是萬株刑罰都加誅己身,簡直令人恨不得登時就死去!

美人渾身顫抖,忽然跳下來就要跑,卻被楚留香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隨手一點,就封住了她的行動,她驚恐非常地看著他,失聲道:“你……你……!”

這般模樣,實在是讓人心生憐惜,只可惜楚留香這個人,混蛋起來也是混蛋非常的,他看都不看她一眼,殘忍的伸手,繼續給她渡內力,他本就是一個內力深厚之人,內力源源不斷的被輸入進美人的經絡之內,讓她的手腳也開始微微發熱了起來。

等他的治療結束之時,美人渾身發抖,面龐之上也浮起了一層細細的汗,臉紅得不像樣子,楚留香一解開封她行動的穴道,她就脫力一樣,軟綿綿地倒下。

楚留香正在她後頭,伸手就把她撐住了。

她的眼睛似乎也有些失神了。

但很奇怪的是,活生生捱了這麽一遭,她竟真的一滴眼淚都沒有流下。

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想起她剛剛說的那一句“我不會流淚”。

那並不是一句帶著倔強語氣的話,而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就像是在說“太陽從東邊升起、西邊落下”一樣的話,這仿佛只是一個客觀的事實,而不是一種人的反應。

但他只是問:“好些沒有?”

美人軟綿綿地躺著,簡直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好沒好些,好像確實沒那麽冷了,可是剛剛那一場刑罰,卻也實在是難捱得很,一時之間,她竟有點想不明白,這究竟是賺了還是虧了。

她不起來,楚留香也就那般扶著她。

半晌,他忽然無奈道:“我連你的名字是什麽都不知道,就這樣替你療傷。”

美人道:“唔……謝謝你。”

……她居然還需要想一想,才這麽說。

楚留香只能苦笑。

他苦笑著說:“難道你竟聽不出,我是在問你的名字?”

美人就怔住了。

那雙無機質的藍色眼睛之中,似乎也已湧上了一點點的疑惑。

她是誰?

她是誰呢?

一切都很不清楚,她只記得自己被什麽東西擊中了,之前與之後的記憶,都是模模糊糊,斷斷續續的,唯一還記得的,是一艘船。

一艘很大、很豪華的船,她重傷吐血,被拖上那艘船。那艘船很黑、很暗,黑暗之中有很多女人在啜泣。

然後她跳下了大海,因為她就是覺得,自己在海裏不會死的,可誰知,一跳下大海,她渾身都開始劇痛起來,海水冷的要命,幾乎讓她失去了力氣,她就暉了過去。

等到再一次醒來時,她奮力一躍,躍到了另一條船上。

……她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全然是一片迷霧,根本想不起來!

至於名字……

她皺著眉想了半天,才遲疑著道:“玉姣?”

楚留香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看著她的神情,他就猜到了什麽東西,於是他道:“你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

玉姣點了點頭。

楚留香就不說話了。

現在她身上的謎團又增加了。

他轉換話題道:“你身上帶著陰寒之氣,要不要去岸上找大夫看看?”

玉姣無知無覺地點了點頭,好似根本也沒思考過一樣。

楚留香無奈道:“你未免也太聽話了些。”

——或許你就是因為這個才被人重傷,丟了記憶的呢?

玉姣那雙無機質的眼睛就盯著他看,好似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麽一樣。

半晌,她才道:“是麽?”

楚留香笑道:“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敢跟著我去找大夫?”

玉姣道:“我知道你的名字。”

楚留香道:“哦?”

她知道麽?在她上這艘船之後,根本沒有任何一個人提到他的名字,她怎麽會知道呢?

——而且,盜帥楚留香這名字,雖然如雷貫耳,但是這江湖之上認得他的人,卻實在是不多,只有他的朋友們,才認得他。

她竟知道麽?

楚留香來了興趣,道:“那玉姣姑娘能不能告訴我,我是誰?”

玉姣很篤定地道:“你叫‘楚大少爺’,是不是?”

楚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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