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夜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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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夜襲
“暫且就在這裏紮營吧，先看看情況。”俞弦從遠處走來，瞥了眼趴在地上曬太陽的金毛，淡淡的說道。
巫婉問道：“咱們預計在這裏待多久？”
俞弦道：“估計三天左右，先看看瑪瑞娜的動作。”
“好。”
她轉身離去，從隨身空間裏取出帳篷等物品，在旁邊的空地上擺弄起來。其他人沒有動作，躺在地上仿佛在躺屍一般。
……
瑪瑞娜蹲在地上，望著腳下的法陣。繁覆的符文中，詭異的黑色能量正沿著或直或曲的線路流動不止。這個六芒星法陣的作用無需多言，凝望了一陣後，從懷裏摸索出一根潔白的骨骼，輕輕地放置在陣法旁邊。
不多時，男孩虛幻的身影逐漸凝聚。瑪瑞娜看向他，笑道：“好久不見，你感覺怎麽樣？”
男孩撇撇嘴，說道：“好久不見？這才多久？”
瑪瑞娜道：“至少對我來說，已經好久好久了。”
“那好吧。”男孩聳聳肩，向前走了幾步，又道：“現在準備怎麽辦？繼續追殺那些叛徒，還是召集軍隊，與機械體作戰？”
瑪瑞娜道：“你認為呢？”
男孩道：“那些家夥擁有著威脅你生命的能力，我認為需要將其斬盡殺絕。”
瑪瑞娜笑道：“不錯，我也這麽想的。但對付那些叛徒，尚不需要那麽多人，你覺得呢？”
她朝男孩眨眨眼，後者立刻領會了她的意思，沈聲道：“你是說，我帶領一部分人手，去搜尋和追殺那些家夥？”
“當然，我留下來召集軍團。”瑪瑞娜向後退了兩步，突然一伸手指向墻壁的側方，道：“你看，那裏有無數的材料。”
聽到‘材料’二字，男孩臉色微微一變，喉結輕輕顫動，似乎想說什麽。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去，遠處的街道和廢墟中，無數幹癟的屍體靜靜地躺在地上，斷裂的手臂和無主的胳膊、斷腿，以及不知丟到何處的腦袋。
城內慘狀怵目驚心，男孩一時怔在原地，久久沒有活動。他雖然時常離開防空洞，但那只是小範圍的走動，並未來到這邊。
這裏雖被稱為老地方，卻是戰爭未爆發時的地址。如今再次回到這片街道，看到熟悉的人們一個個淩亂的倒在地上，心中的悲痛和憤怒可想而知。
瑪瑞娜發覺了男孩的異樣，她沒有勸慰，轉身快步朝廢墟走去。邁過幾塊礙事的石頭，以及其下壓著的無名斷手，來到一具身材魁梧，略顯幹癟的屍體前。
她蹲到屍體旁邊，雙手稍一用力，將早已僵硬的屍體翻轉過來。
“看見了嗎，這是誰？”
瑪瑞娜放下屍體，任由其仰面朝天的躺著。男孩嘴唇顫動，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幾十歲。盡管知道親人早已死去，可看到親人的遺體時，原先的淡漠一下子消失了，憤怒和悲苦重新占據了心頭。
見他沒有回答，瑪瑞娜右手食指微晃，勾勒出一個簡易的法陣。幾秒鐘後，僵硬的屍體開始顫抖，身體逐步覆蘇，進而從地上爬了起來。
黑霧從附近的法陣中逸散而來，逐步纏繞它的身軀。男孩默默地站在原地，凝視著親人逐漸消逝的容顏。
“看到了嗎，這樣才是活著。”瑪瑞娜拍了拍呆呆站立的亡靈，它立刻回過神，呆滯而緩慢的朝隊伍走去。
“我們這樣……”
男孩依舊盯著親人的背影，目送其融入亡靈隊伍中。瑪瑞娜似乎知道他想說些什麽，搶先說道：“你是想問，這樣做值得嗎？”
男孩楞了楞，旋即點頭，道：“對，這樣做值得嗎？”
他加重了語氣，聲音裏仿佛夾雜著萬載不化的寒冰，凜冽的鋒芒對準了瑪瑞娜，似乎只要她的回答稍有不對，便會血濺當場。
瑪瑞娜笑了笑，指著即將融入隊伍的亡靈，沈聲道：“看見了嗎，它們已經死了！已經死了！”
男孩微怔，舉起的手臂漸漸垂落，手中的匕首也難以保持那種仇恨之鋒。瑪瑞娜沒有停下話語，繼續嘶聲力竭的喊道：“它們已經死了！是機械體殺死了它們！殺死了所有人！你現在問我這樣做值得嗎？你現在問我？！”
她瞪大了雙眼，怒視著男孩，隨後一步步逼近，直至鼻尖離對方的鼻尖僅餘一寸。男孩沈默著後退幾步，臉上的猶豫和掙紮開始湧動，甚至有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朝他湧來。
瑪瑞娜驅散了霧氣，阻止它們將男孩轉化。看著對方糾結的樣子，歸終心頭一軟，嘆道：“這些你不必做，這個惡人就由我來好了。但是，我需要你記住一點，必須配合我，而不是在關鍵時候捅我一刀。”
她有意無意的瞥了瞥匕首，那柄匕首已經插回鞘內。男孩痛苦地搖搖頭，道：“我……”
瑪瑞娜怒道：“你為什麽總是這麽婆婆媽媽？你究竟還要鑄下多少錯誤？如果不是……”
說到這裏，她猛然停下，眼中有後悔之色一閃而逝。反觀男孩，臉上的痛苦不減反增，凝實的身軀開始顫抖，從腳部開始潰散。
“該死！不要胡思亂想了！”
她怒斥一聲，連忙引導力量重新為其凝聚身軀。看到對方這副模樣，心中也有些後悔，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被抖摟出來，打破了脆弱的平衡。
男孩嘶聲道：“是啊……如果不是我，就不會死那麽多人了……”
他的聲音苦澀而縹緲，仿佛又回到了戰爭之前，那個和平歡樂的時代。雖然有各種怪物偶爾進犯人類城池，但很少能攻入內地，這裏的人們幾乎無須為戰爭煩憂。
懷揣著心中的夢想，他走過千山萬水，直到那一次……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幽深坑洞裏璀璨至極的瑰麗晶石。
那些光彩奪目的水晶，一度讓他做起成為富翁的美夢。這個夢維持了一段時間，就在他以為即將實現時，戰艦和屠夫從天而降。
易爆水晶礦脈的發現，吸引了在附近經過的鐵心滅絕者的科研船只。確定了這裏蘊藏著水晶礦脈後，它們立刻向主星傳訊，艦隊隨之而來，占領星球，屠殺所有的有機體。
男孩想不通鐵心滅絕者使用了何種手段，竟滅殺了所有的生命。女孩由於返回了主星系，從而逃過一劫。等她回來時，一切都變了。
這個錯誤或許不該歸結於男孩，認真來說，他只是無數受害者中的其中一員。易爆水晶礦脈的發現是必然，就算不是今日，未來遲早會現世。
關鍵在於鐵心滅絕者，如果當初附近經過的是某個和平唯物的科研船，或排外唯心的科研船，都不會釀成如此慘劇。
唯獨鐵心滅絕者，這種認為只有自身種族至高無上，其他生命不應存在的極端文明，才會毫無理由的屠殺一個星球。
瑪瑞娜看著男孩痛苦的模樣，心中連連嘆息，柔聲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是那些機械體……”
男孩搖搖頭，澀聲道：“可那些水晶是我發現的。”
“那只是個導火索罷了。”瑪瑞娜看向遠處，正在集結的亡靈隊伍愈發壯大，她沈聲道：“看到了嗎，唯有我們強大起來，才能真正的保護心愛的親人和朋友，保護我們所摯愛的一切。”
說完，她扭頭看向男孩，正色道：“怨天尤人毫無意義，唯有我們自身強大，才不必受它們威脅。”
男孩臉上的痛苦漸漸褪去，身形重新凝實。他望向正在移動的亡靈，望著那個最後的親人，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或許瑪瑞娜的話是正確的，也或許是錯誤的，但眼下似乎失去了選擇的餘地。要麽放任鐵心滅絕者橫行霸道，要麽就放手一搏。
至於遠在傳送門彼端的各個文明，他們早已不抱希望。沒有文明願意與鐵心滅絕者發生碰撞，那是不折不扣的瘋子。
許久，他嘆息一聲，輕聲道：“好吧，我答應你，現在就去搜尋那些叛徒。”
瑪瑞娜臉上露出笑容，滿意的說道：“這才是我最好的朋友應該做的，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一定要記住這點。”
男孩沒有回應，轉身朝遠處走去。在他身後，數百只亡靈沈默地跟在後面，僵硬的臉龐上再也看不出一絲人類模樣。
等他離開後，瑪瑞娜喘息一聲，坐倒在地。長時間的刻畫法陣和勾引能量需要耗費大量的體力，在這裏幾乎找不到食物，除非……
她歇息一陣，緩緩站起來，走向廢墟。拿著一截樹枝翻找了十幾分鐘，不出意料，果然一無所獲。
仔細思忖片刻，瑪瑞娜緊咬銀牙，看向遠處。俏麗的面容瞬間變得慘白，腹部隱隱有嘔吐之感，雙腿更是酸軟無力……可以這麽說，全身上下都在抗拒著這個想法，但她別無選擇。
幾分鐘後，瑪瑞娜來到倒塌的房屋裏，仍舊不死心，先仔細搜索了一圈。沒有找到任何食物，她只能下定決心，要麽餓死，要麽就這麽幹。
她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手中的樹枝撥動著地上的幹屍。幹癟的屍體失去了水分，皮肉貼在骨骼上，幾乎看不出人類模樣。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迅速扯下一截手臂，而後放到嘴邊，狠狠地閉上眼，不要命似的撕咬起來。
肉的味道奇差無比，剛咽下去，胃部便強烈的抗議著這種無法接受的行為。她只能放下半截手臂，先安撫翻滾不休的胃部。
經歷了十幾分鐘的抗爭，胃部依舊不肯妥協。百般無奈之下，瑪瑞莎握緊拳頭，重重地砸向自己的腹部，一下……兩下……三下……
劇烈的疼痛終於蓋過了強烈的嘔吐感，趁著這個機會，她又將手臂放到嘴邊，迅速撕扯起來。
為了盡可能的減少不適感，她扯下後沒有咀嚼，徑直吞咽下去。不多時，眼前的半截手臂只剩下些許黑褐色肉幹。
將手臂拋到遠處，拋到看不見之處，又扯下另外一只手臂，重覆同樣的動作。她不停地撕扯吞咽，直到兩根手臂上的肉都被食盡才肯罷休。
體力從腹部湧入全身，她松了口氣，不敢回頭看支離破碎的遺體，起身快步離開。幾只亡靈從倒地的遺體旁經過，面無表情的走了過去，絲毫沒有在意剛才發生的一切。
……
男孩在街道上走了很久，終於來到城墻邊緣。踏過倒塌的城墻，率領著身後的亡靈進入荒野。
忽然，他困惑的扭頭看向亡靈隊伍，不知為何，心中竟有一絲不舒服。仿佛亡靈們正在試圖擺脫控制，即將重獲自由。
將心中的雜念壓下，細心的感受片刻，最終苦笑著搖搖頭，確信只是自己在疑神疑鬼。進入曠野，立刻吩咐亡靈們擴散開來，間隔十幾米作地毯式搜索。
之前曾註意到叛徒們的行動路線，因此得以確定大致的方向。如果那些家夥還想著傳送門，必然不會離得太遠。
這是男孩和瑪瑞莎都清楚的，也是抓捕叛徒並消滅的憑仗。亡靈的行動速度不算太快，他無需走得太快，只需要不停地走。
一天，或者兩天。
男孩的思維近乎停止了，一路上只需要觀察周圍，聽取亡靈們的報告，制定新的路線。這種簡單而不斷重覆的工作令人乏味至極，他打了個哈欠，一路上也不知道究竟打了多少個哈欠。
突然，一只亡靈傳來新的情報：它發現了一個腳印，一個人類的腳印。
接到這則情報後，男孩立刻打起精神，迅速命令亡靈們停止前進。接下來的十幾分鐘，由他制定新的路線，盡量將叛徒團團包圍。
為了確保行動的成功，他刻意等待至黑夜時分。
今晚夜色極差，星空晦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我們別無選擇……”男孩在心中默念著瑪瑞娜的話語，為自己加油鼓勁。不知為何，看到身後呆滯的亡靈們，心中竟有一種被褻瀆的憤怒。
那是身為人類的尊嚴提起的抗爭，向褻瀆人類者發出的最後通牒。他全然無視了這些抗議，只要抓到那些叛徒，消滅機械體，挽救這顆星球……
他願意付出一切，哪怕是將靈魂獻給最殘忍的惡魔，哪怕是簽訂最苛刻的契約……只要能消滅機械體，為星球帶來平靜，為錯誤買單，他絕不會猶豫。
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盡管身為靈體，無需呼吸和吃飯，但習慣依舊保留著。
幾分鐘後，他在心中一聲令下，亡靈緩慢而堅定的朝著預定的目標地點沖去。男孩走在最前面，很快就甩了隊伍上百米。
半小時後，一座篝火出現在遠方。男孩神情一振，知道目標就在那裏，立刻命令亡靈們擴散開來，盡量將其包圍。
……
金毛慵懶地躺在地上，今晚寒風陣陣，雖然毛發厚實，但冷意依舊困擾在狗身。它趴在篝火附近，閉目酣眠。
空中飄來若有若無的氣味，睡夢中的金毛抽動著鼻子，夢境裏，幾只亡靈悄悄沖到它的面前，朝著那個黑而圓潤的鼻子重重劈砍而來！
“哎呦！”
金毛吃痛，一聲大喊，驚醒了睡夢中的人們。
睜開惺忪睡眼，它才發現亡靈們竟已將營地團團包圍。之前出現在夢中的氣味不是別的，正是風帶來的亡靈身上的味道。
它的鼻子正在流血，鮮紅的血液浸濕了草地，刺痛感讓它愈發清醒。
嗷嗚一聲怒吼，不顧鼻尖的傷口，金毛朝著面前的亡靈撲去，一口將其咬為兩段！
倒地的亡靈沒有掙紮覆活，死的不能再死了。金毛見狀，不屑道：“一些雜魚，也想對付你狗大爺？”
“狗？”
男孩默默記下這個名字，隨後躲在後面，指揮著亡靈繼續撲上去。很快，數十只亡靈圍攏過來，金毛毫無懼色，或撕咬或甩尾，輕而易舉的將亡靈的包圍圈撕扯開。
被聲音驚動的小紅俯沖而下，一口龍息照亮了大片原野。七八只亡靈被龍息命中，還沒有所動作，便化為一堆灰燼。
這些本該離去的亡靈如今燒成了灰燼，反倒是有入土為安之意。其他人也從帳篷裏沖了出來，各施本領，與撲來的亡靈們鬥成一團。
黑暗中，男孩屏息凝神，貓著腰朝著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女性叛徒走去。她正揮舞著錘子，將一只亡靈砸成肉餅。
就是這一刻！
男孩在她揮錘迎向亡靈的剎那，捕捉到絕佳機會！
鋒銳的匕首感受著穿透肌膚的快感，精準地刺入後胸！就在此時，男孩忽覺匕首盡頭一緊，似乎被強硬的肌肉夾住，頓時大吃一驚。
他不假思索抽回匕首，閃身急速後退！
後背被刺的顏忱沒有倒地，回頭也沒看到誰在偷襲自己。劇痛侵襲著全身的神經，血液從傷口處快速湧出！
“哎呦，救命！”
顏忱又驚又痛的嘶吼一聲，三米外的巫婉連忙跑過來，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背好痛……”
她一邊委委屈屈的說著，一邊狠狠地揮著錘子，將綴在巫婉後面的亡靈砸飛！
“嘶……這麽嚴重！來這邊！”
巫婉看到她後背處的傷口，頓時吃了一驚，帶著她向二獸處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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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且就在這裏紮營吧，先看看情況。”俞弦從遠處走來，瞥了眼趴在地上曬太陽的金毛，淡淡的說道。
巫婉問道：“咱們預計在這裏待多久？”
俞弦道：“估計三天左右，先看看瑪瑞娜的動作。”
“好。”
她轉身離去，從隨身空間裏取出帳篷等物品，在旁邊的空地上擺弄起來。其他人沒有動作，躺在地上仿佛在躺屍一般。
……
瑪瑞娜蹲在地上，望著腳下的法陣。繁覆的符文中，詭異的黑色能量正沿著或直或曲的線路流動不止。這個六芒星法陣的作用無需多言，凝望了一陣後，從懷裏摸索出一根潔白的骨骼，輕輕地放置在陣法旁邊。
不多時，男孩虛幻的身影逐漸凝聚。瑪瑞娜看向他，笑道：“好久不見，你感覺怎麽樣？”
男孩撇撇嘴，說道：“好久不見？這才多久？”
瑪瑞娜道：“至少對我來說，已經好久好久了。”
“那好吧。”男孩聳聳肩，向前走了幾步，又道：“現在準備怎麽辦？繼續追殺那些叛徒，還是召集軍隊，與機械體作戰？”
瑪瑞娜道：“你認為呢？”
男孩道：“那些家夥擁有著威脅你生命的能力，我認為需要將其斬盡殺絕。”
瑪瑞娜笑道：“不錯，我也這麽想的。但對付那些叛徒，尚不需要那麽多人，你覺得呢？”
她朝男孩眨眨眼，後者立刻領會了她的意思，沈聲道：“你是說，我帶領一部分人手，去搜尋和追殺那些家夥？”
“當然，我留下來召集軍團。”瑪瑞娜向後退了兩步，突然一伸手指向墻壁的側方，道：“你看，那裏有無數的材料。”
聽到‘材料’二字，男孩臉色微微一變，喉結輕輕顫動，似乎想說什麽。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去，遠處的街道和廢墟中，無數幹癟的屍體靜靜地躺在地上，斷裂的手臂和無主的胳膊、斷腿，以及不知丟到何處的腦袋。
城內慘狀怵目驚心，男孩一時怔在原地，久久沒有活動。他雖然時常離開防空洞，但那只是小範圍的走動，並未來到這邊。
這裏雖被稱為老地方，卻是戰爭未爆發時的地址。如今再次回到這片街道，看到熟悉的人們一個個淩亂的倒在地上，心中的悲痛和憤怒可想而知。
瑪瑞娜發覺了男孩的異樣，她沒有勸慰，轉身快步朝廢墟走去。邁過幾塊礙事的石頭，以及其下壓著的無名斷手，來到一具身材魁梧，略顯幹癟的屍體前。
她蹲到屍體旁邊，雙手稍一用力，將早已僵硬的屍體翻轉過來。
“看見了嗎，這是誰？”
瑪瑞娜放下屍體，任由其仰面朝天的躺著。男孩嘴唇顫動，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幾十歲。盡管知道親人早已死去，可看到親人的遺體時，原先的淡漠一下子消失了，憤怒和悲苦重新占據了心頭。
見他沒有回答，瑪瑞娜右手食指微晃，勾勒出一個簡易的法陣。幾秒鐘後，僵硬的屍體開始顫抖，身體逐步覆蘇，進而從地上爬了起來。
黑霧從附近的法陣中逸散而來，逐步纏繞它的身軀。男孩默默地站在原地，凝視著親人逐漸消逝的容顏。
“看到了嗎，這樣才是活著。”瑪瑞娜拍了拍呆呆站立的亡靈，它立刻回過神，呆滯而緩慢的朝隊伍走去。
“我們這樣……”
男孩依舊盯著親人的背影，目送其融入亡靈隊伍中。瑪瑞娜似乎知道他想說些什麽，搶先說道：“你是想問，這樣做值得嗎？”
男孩楞了楞，旋即點頭，道：“對，這樣做值得嗎？”
他加重了語氣，聲音裏仿佛夾雜著萬載不化的寒冰，凜冽的鋒芒對準了瑪瑞娜，似乎只要她的回答稍有不對，便會血濺當場。
瑪瑞娜笑了笑，指著即將融入隊伍的亡靈，沈聲道：“看見了嗎，它們已經死了！已經死了！”
男孩微怔，舉起的手臂漸漸垂落，手中的匕首也難以保持那種仇恨之鋒。瑪瑞娜沒有停下話語，繼續嘶聲力竭的喊道：“它們已經死了！是機械體殺死了它們！殺死了所有人！你現在問我這樣做值得嗎？你現在問我？！”
她瞪大了雙眼，怒視著男孩，隨後一步步逼近，直至鼻尖離對方的鼻尖僅餘一寸。男孩沈默著後退幾步，臉上的猶豫和掙紮開始湧動，甚至有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朝他湧來。
瑪瑞娜驅散了霧氣，阻止它們將男孩轉化。看著對方糾結的樣子，歸終心頭一軟，嘆道：“這些你不必做，這個惡人就由我來好了。但是，我需要你記住一點，必須配合我，而不是在關鍵時候捅我一刀。”
她有意無意的瞥了瞥匕首，那柄匕首已經插回鞘內。男孩痛苦地搖搖頭，道：“我……”
瑪瑞娜怒道：“你為什麽總是這麽婆婆媽媽？你究竟還要鑄下多少錯誤？如果不是……”
說到這裏，她猛然停下，眼中有後悔之色一閃而逝。反觀男孩，臉上的痛苦不減反增，凝實的身軀開始顫抖，從腳部開始潰散。
“該死！不要胡思亂想了！”
她怒斥一聲，連忙引導力量重新為其凝聚身軀。看到對方這副模樣，心中也有些後悔，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被抖摟出來，打破了脆弱的平衡。
男孩嘶聲道：“是啊……如果不是我，就不會死那麽多人了……”
他的聲音苦澀而縹緲，仿佛又回到了戰爭之前，那個和平歡樂的時代。雖然有各種怪物偶爾進犯人類城池，但很少能攻入內地，這裏的人們幾乎無須為戰爭煩憂。
懷揣著心中的夢想，他走過千山萬水，直到那一次……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幽深坑洞裏璀璨至極的瑰麗晶石。
那些光彩奪目的水晶，一度讓他做起成為富翁的美夢。這個夢維持了一段時間，就在他以為即將實現時，戰艦和屠夫從天而降。
易爆水晶礦脈的發現，吸引了在附近經過的鐵心滅絕者的科研船只。確定了這裏蘊藏著水晶礦脈後，它們立刻向主星傳訊，艦隊隨之而來，占領星球，屠殺所有的有機體。
男孩想不通鐵心滅絕者使用了何種手段，竟滅殺了所有的生命。女孩由於返回了主星系，從而逃過一劫。等她回來時，一切都變了。
這個錯誤或許不該歸結於男孩，認真來說，他只是無數受害者中的其中一員。易爆水晶礦脈的發現是必然，就算不是今日，未來遲早會現世。
關鍵在於鐵心滅絕者，如果當初附近經過的是某個和平唯物的科研船，或排外唯心的科研船，都不會釀成如此慘劇。
唯獨鐵心滅絕者，這種認為只有自身種族至高無上，其他生命不應存在的極端文明，才會毫無理由的屠殺一個星球。
瑪瑞娜看著男孩痛苦的模樣，心中連連嘆息，柔聲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是那些機械體……”
男孩搖搖頭，澀聲道：“可那些水晶是我發現的。”
“那只是個導火索罷了。”瑪瑞娜看向遠處，正在集結的亡靈隊伍愈發壯大，她沈聲道：“看到了嗎，唯有我們強大起來，才能真正的保護心愛的親人和朋友，保護我們所摯愛的一切。”
說完，她扭頭看向男孩，正色道：“怨天尤人毫無意義，唯有我們自身強大，才不必受它們威脅。”
男孩臉上的痛苦漸漸褪去，身形重新凝實。他望向正在移動的亡靈，望著那個最後的親人，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或許瑪瑞娜的話是正確的，也或許是錯誤的，但眼下似乎失去了選擇的餘地。要麽放任鐵心滅絕者橫行霸道，要麽就放手一搏。
至於遠在傳送門彼端的各個文明，他們早已不抱希望。沒有文明願意與鐵心滅絕者發生碰撞，那是不折不扣的瘋子。
許久，他嘆息一聲，輕聲道：“好吧，我答應你，現在就去搜尋那些叛徒。”
瑪瑞娜臉上露出笑容，滿意的說道：“這才是我最好的朋友應該做的，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一定要記住這點。”
男孩沒有回應，轉身朝遠處走去。在他身後，數百只亡靈沈默地跟在後面，僵硬的臉龐上再也看不出一絲人類模樣。
等他離開後，瑪瑞娜喘息一聲，坐倒在地。長時間的刻畫法陣和勾引能量需要耗費大量的體力，在這裏幾乎找不到食物，除非……
她歇息一陣，緩緩站起來，走向廢墟。拿著一截樹枝翻找了十幾分鐘，不出意料，果然一無所獲。
仔細思忖片刻，瑪瑞娜緊咬銀牙，看向遠處。俏麗的面容瞬間變得慘白，腹部隱隱有嘔吐之感，雙腿更是酸軟無力……可以這麽說，全身上下都在抗拒著這個想法，但她別無選擇。
幾分鐘後，瑪瑞娜來到倒塌的房屋裏，仍舊不死心，先仔細搜索了一圈。沒有找到任何食物，她只能下定決心，要麽餓死，要麽就這麽幹。
她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手中的樹枝撥動著地上的幹屍。幹癟的屍體失去了水分，皮肉貼在骨骼上，幾乎看不出人類模樣。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迅速扯下一截手臂，而後放到嘴邊，狠狠地閉上眼，不要命似的撕咬起來。
肉的味道奇差無比，剛咽下去，胃部便強烈的抗議著這種無法接受的行為。她只能放下半截手臂，先安撫翻滾不休的胃部。
經歷了十幾分鐘的抗爭，胃部依舊不肯妥協。百般無奈之下，瑪瑞莎握緊拳頭，重重地砸向自己的腹部，一下……兩下……三下……
劇烈的疼痛終於蓋過了強烈的嘔吐感，趁著這個機會，她又將手臂放到嘴邊，迅速撕扯起來。
為了盡可能的減少不適感，她扯下後沒有咀嚼，徑直吞咽下去。不多時，眼前的半截手臂只剩下些許黑褐色肉幹。
將手臂拋到遠處，拋到看不見之處，又扯下另外一只手臂，重覆同樣的動作。她不停地撕扯吞咽，直到兩根手臂上的肉都被食盡才肯罷休。
體力從腹部湧入全身，她松了口氣，不敢回頭看支離破碎的遺體，起身快步離開。幾只亡靈從倒地的遺體旁經過，面無表情的走了過去，絲毫沒有在意剛才發生的一切。
……
男孩在街道上走了很久，終於來到城墻邊緣。踏過倒塌的城墻，率領著身後的亡靈進入荒野。
忽然，他困惑的扭頭看向亡靈隊伍，不知為何，心中竟有一絲不舒服。仿佛亡靈們正在試圖擺脫控制，即將重獲自由。
將心中的雜念壓下，細心的感受片刻，最終苦笑著搖搖頭，確信只是自己在疑神疑鬼。進入曠野，立刻吩咐亡靈們擴散開來，間隔十幾米作地毯式搜索。
之前曾註意到叛徒們的行動路線，因此得以確定大致的方向。如果那些家夥還想著傳送門，必然不會離得太遠。
這是男孩和瑪瑞莎都清楚的，也是抓捕叛徒並消滅的憑仗。亡靈的行動速度不算太快，他無需走得太快，只需要不停地走。
一天，或者兩天。
男孩的思維近乎停止了，一路上只需要觀察周圍，聽取亡靈們的報告，制定新的路線。這種簡單而不斷重覆的工作令人乏味至極，他打了個哈欠，一路上也不知道究竟打了多少個哈欠。
突然，一只亡靈傳來新的情報：它發現了一個腳印，一個人類的腳印。
接到這則情報後，男孩立刻打起精神，迅速命令亡靈們停止前進。接下來的十幾分鐘，由他制定新的路線，盡量將叛徒團團包圍。
為了確保行動的成功，他刻意等待至黑夜時分。
今晚夜色極差，星空晦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我們別無選擇……”男孩在心中默念著瑪瑞娜的話語，為自己加油鼓勁。不知為何，看到身後呆滯的亡靈們，心中竟有一種被褻瀆的憤怒。
那是身為人類的尊嚴提起的抗爭，向褻瀆人類者發出的最後通牒。他全然無視了這些抗議，只要抓到那些叛徒，消滅機械體，挽救這顆星球……
他願意付出一切，哪怕是將靈魂獻給最殘忍的惡魔，哪怕是簽訂最苛刻的契約……只要能消滅機械體，為星球帶來平靜，為錯誤買單，他絕不會猶豫。
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盡管身為靈體，無需呼吸和吃飯，但習慣依舊保留著。
幾分鐘後，他在心中一聲令下，亡靈緩慢而堅定的朝著預定的目標地點沖去。男孩走在最前面，很快就甩了隊伍上百米。
半小時後，一座篝火出現在遠方。男孩神情一振，知道目標就在那裏，立刻命令亡靈們擴散開來，盡量將其包圍。
……
金毛慵懶地躺在地上，今晚寒風陣陣，雖然毛發厚實，但冷意依舊困擾在狗身。它趴在篝火附近，閉目酣眠。
空中飄來若有若無的氣味，睡夢中的金毛抽動著鼻子，夢境裏，幾只亡靈悄悄沖到它的面前，朝著那個黑而圓潤的鼻子重重劈砍而來！
“哎呦！”
金毛吃痛，一聲大喊，驚醒了睡夢中的人們。
睜開惺忪睡眼，它才發現亡靈們竟已將營地團團包圍。之前出現在夢中的氣味不是別的，正是風帶來的亡靈身上的味道。
它的鼻子正在流血，鮮紅的血液浸濕了草地，刺痛感讓它愈發清醒。
嗷嗚一聲怒吼，不顧鼻尖的傷口，金毛朝著面前的亡靈撲去，一口將其咬為兩段！
倒地的亡靈沒有掙紮覆活，死的不能再死了。金毛見狀，不屑道：“一些雜魚，也想對付你狗大爺？”
“狗？”
男孩默默記下這個名字，隨後躲在後面，指揮著亡靈繼續撲上去。很快，數十只亡靈圍攏過來，金毛毫無懼色，或撕咬或甩尾，輕而易舉的將亡靈的包圍圈撕扯開。
被聲音驚動的小紅俯沖而下，一口龍息照亮了大片原野。七八只亡靈被龍息命中，還沒有所動作，便化為一堆灰燼。
這些本該離去的亡靈如今燒成了灰燼，反倒是有入土為安之意。其他人也從帳篷裏沖了出來，各施本領，與撲來的亡靈們鬥成一團。
黑暗中，男孩屏息凝神，貓著腰朝著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女性叛徒走去。她正揮舞著錘子，將一只亡靈砸成肉餅。
就是這一刻！
男孩在她揮錘迎向亡靈的剎那，捕捉到絕佳機會！
鋒銳的匕首感受著穿透肌膚的快感，精準地刺入後胸！就在此時，男孩忽覺匕首盡頭一緊，似乎被強硬的肌肉夾住，頓時大吃一驚。
他不假思索抽回匕首，閃身急速後退！
後背被刺的顏忱沒有倒地，回頭也沒看到誰在偷襲自己。劇痛侵襲著全身的神經，血液從傷口處快速湧出！
“哎呦，救命！”
顏忱又驚又痛的嘶吼一聲，三米外的巫婉連忙跑過來，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背好痛……”
她一邊委委屈屈的說著，一邊狠狠地揮著錘子，將綴在巫婉後面的亡靈砸飛！
“嘶……這麽嚴重！來這邊！”
巫婉看到她後背處的傷口，頓時吃了一驚，帶著她向二獸處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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